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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还真是胆大啊!
堂堂王爷,不顾体面,都钻钱眼里去了。
不过,微一沉吟,高拱就想通了这其中的缘故。
明朝的亲王俸禄虽然丰厚·可要养活一大票王府的随从·开销却是不小。往日间·景王开销也大,还有土地出产可以贴补。但上次侵吞百姓田产之后,赔出去不少,手头就拮据起来。
景王这次进京所图颇大,不管是买通关节,贿赂官员,还是培植势力,都需要用钱。估计他也是急眼了,不得以冒此大险。
相士笑道:“株连九族的买卖·才有如此大利。老爷你这是现在付钱吗?”
高拱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幕僚就冷冷道:“谁家会带这么多银子在身上,约个时间吧。
相士笑道:“今天晚上就要点名入场,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再说,老爷买了题目,还得找范文,还得背诵,时间紧迫啊!”
高拱点头:“那我立即派人回去取钱票,侯着吧。”
于是·幕僚就跑回府一趟,取了五千两钱票过来,从相士手头拿到了题目。
不过,在付钱的时候,幕僚还是留了个心眼,说若题目不真,你拿了钱跑人,我们到什么地方寻你去?
相士见到大叠钱票,也是被晃花了眼,也不再顾虑,说他是这家酒楼老板的表弟。这家酒楼本就是景王的产业,若老爷不信,可让他写张保书。保书上就说,
于是,事情就这么做成了。
得了题目之后,已经是夜里,高拱这才回到轿子里,穿上官服急忙回家布置。
恰好在路上碰到了吴节,他心中有事,心情郁闷,这才有对吴节的一番呵斥。
回家之后,高拱也是斟酌了良久,才决定借这个由头好好干一
第二日,他早早地派人将那间酒楼盯住。
不片刻,就有探子来报说那相士依旧回酒楼去了,不过,却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装扮,正在里面与人饮酒作乐。
如果这人是骗子,得了钱早就该跑路了,如今却大摇大摆也不避人,显然是心中塌实。
高拱心中已经相信那考题是真的,一大早就来到这里布置。又事先让人带了自己的片子和亲笔信给锦衣卫佥事万文明,让他与自己在此会晤。
之所以选择万文明,主要是这人没有出身背静,同朝中各派都没有关系。加上又要被人罢官夺职,如今得了这么机会,换任何人都会好好把握。
可带兵冲击考场一事实在是惊天动地,高拱心中也是忐忑。
听幕僚这么问,高拱一咬牙:“就算此事不真,大不了高拱被人弹劾,下到诏狱里。可若是真的,却能一举将景王拿下,以报裕王知遇之恩。同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比起来,区区高拱的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事若不成,大不了一死!”
幕僚身体一颤,眼圈却红了。长长一揖,到地:“高相公忠体国,属下敢不效死!”
高拱一把将他扶起,叹息良久,又回到座位上,再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太阳逐渐向西,先前还明晃晃的日光已经逐渐变红,最后竟如血一样笼罩了整个京城。
而高拱坐在窗口,整个人都沐浴在这红色的晚霞中,如神似圣。
幕僚心中突然涌起千般滋味:这样的大人,才是值得追随的。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正该无所畏惧,只凭本心。
很快,河北、河南、山东、山西的考生们已经点完名进了考场。然后是福建、安徽。
早晨还水泄不通人头济济的广场顿时空阔下来。
幕僚突然想起昨夜在街上遇到的吴节,他是顺天府的考生,要想进到考场,只怕要等到天黑了吧。
万文明还是没有来,信是上午送出去的,这都傍晚了。
难道他怕了?
幕僚看了看如同雕塑一样坐在窗前的高拱,这个相爷,整个下午都保持着这样的肢势,这等养气功夫,真真让人敬佩:“高相······”
高拱:“万文明会来的,我确信这一点。”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院子里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好象很多人的样子。
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幕僚猛地站起来:“可到了。”
果然,来的真是万文明。
万文明估计也是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红丝,面容显得异常憔悴。他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腰上挎着一把绣春刀,背上竟背着一把铁胎大弓,却是武装到了牙齿。《《》》
第三百三十章 以义以利
“拜见高相。《》。。/《》。。/”万文明因为有戎装在身,就微一拱手:下来迟,恕罪。”
高拱一把将他他扶住:“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万大人坐下说话。”
“谢高相。”万文明一脸的严肃,点了点头,坐在高拱下首。
“某写给你的信可曾看了。”高拱也不废话,径直问:“万大人手头有多少可调动的人马,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高拱问得直接,万文明也不隐瞒,回答说:“昨夜天子缉拿陆炳手下等一干犯官,南北衙的百户以上的官员都被集中到诏狱待命,门口有士卒把守。到今日下午才算是一一甄别完毕,可两座衙的官员却已更换一新。因此,万文明手头能够调集的人马却不多,总共也不过四十来人,都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得用之人,一人能抵三五个普通士卒,这次全带过来了。
“够了,够了,只需十来人就够了。”高拱松了一口气:“万大人,你马上派二十个人让我的幕僚带手令去把《淇水遗风》酒楼给封了,将东家和店小二都看管起来。至于你和剩余的兵丁,就随我在这里待命。某怀疑有人泄露了今科会试考题。等下贡院一开考,你我就冲进去接管考场,缉拿疑犯。轮才大典,举贤取士,乃是国之重器,岂容亵渎!”
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显示出极大决心。
万文明却没有动,反问:“高相,这次锦衣亲军人事大变动,天子是如何安排,又由谁接任指挥使一职,我们这些老人又是如何安置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万大人还在想着个人的荣辱得失?”高拱心中大不耐烦,有股火拱上来,脸色顿时不还看起来。
万文明虽然还是保持着谦恭的姿势·但眼睑却已经耷拉下去了。动用锦衣卫生的人马去封考场,不管是否查出里面有人舞弊,破坏国家轮才大典已是有罪,将来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若什么也没查到·不但高拱要吃挂落,他万文明的脑袋能否保住都成问题。
没有绝大的利益,他才不会陪高拱冒险呢!
高拱正欲发怒,可见万文明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心中一动:这万文明本是军痞,又不是正经的读书人,同他讲仁义礼智信这种大道理无疑是对牛弹琴。君子晓之以义,小人诱之以利·罢。
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锦衣亲军的人事安排,我刚得到了信,指挥使一职由南衙的成国公朱希忠接任。至于你的锦衣卫佥事一职……”
万文明竖起了耳朵。
高拱:“已被就地免职,至于将来如何安置,这一份公函你可以先看看,司礼监已经批红,只等内阁议绝之后·即可生效。”
说完,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公函递了过去。
万文明神色一动,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接了,只打开看了一眼,遍神采飞扬起来。
原来,这是一份官员任命书,任命他为南京守备。
说起来,守备这个官儿并不大,又是武职,平日里也不被人放在心上。可这个南京守备却相当的要害,直接节制南京诸卫所,及南京留守、防护事务。虽然和他现在这个锦衣卫佥事同为正四品的官。
佥事只相当于秘书·如果指挥使不管事,倒是权势滔天。但如今朱希忠做指挥使之后,万文明可说是一点权力也没有,就是个跑腿打杂的。
这个南京守备却不同,手握大权,是南京地区仅次于南京兵部尚书和镇守太监的第三号实权人物·以往都由有公、侯、伯爵位的勋贵担任,可说是一方诸侯了。
万文明本就是功臣后人,身上也有爵位,具备做这个守备的资格。
这样的肥得流油,又大柄在握的职位,却是万文明梦寐以求的。
大半年前,他从成都调回北京,在衙门里被憋得几乎要疯了,如今总算是得了一个外放的机会,如何不心中狂喜。
他双手微微发颤,心一横:大丈夫不九鼎烹就九鼎食,拼了!
就猛地跪到高拱面前:“多谢高相提携,万文明惟阁老马首是瞻
“好好好。”一连叫了三声好,高拱一把将万文明地地上扶起来。
万文明起身之后,立即派了二十人,让高拱的幕僚带队,匆忙地跑去捉拿酒楼里的一干人犯。
忙碌半天,等幕僚等人离开,万文明才问:“高相,现在你我就进去查抄考场吗?”
“不。”高拱一摆手:“现在进去没用,也查不到证据。左右要等到考题发到考生手头,等考生们开始答卷才行。”
他冷笑一声,从怀里有掏出一张条子,上下看了看:“我就不信没有人夹带,只需仔细搜查,再一对题目…···”
万文明将头凑过去一看,却喈到那张条子上写满了字,大约就是这科会试的题目,抬头的题正是《孟子》中的一句“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恩相,这是八股文的题目?”
高拱:“现在还不确定,对了,这次会试的万大人的一个故人正在考场之中。等下若是查出他也有舞弊嫌疑,却不知道万大人做何处置?”
万文明一愣,立即明白高拱说的正是是吴节,道:“吴士贞对我有大恩,以他才学和人品,定然不会。”
高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吴节真作弊呢?”
万文明凛然道:“国法不能饶,若吴节真有舞弊情疑,本官说不得要秉公执法了。若吴士贞被处以极刑,万文明大不了陪他一命,以报他救活我家孩儿的大恩。若被流放,万文明当竭尽全力看顾。”
高拱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好,即忠且义,大丈夫也,不枉本相高看你一眼。吴节若想做官,以他的才学和在天子那里所受的恩宠,也不须如何。再说,这人名气极大,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可以放心。”
万文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片刻,酒楼那边就有消息传来,幕僚等人已经将相士、酒楼老板和店小二等一干人犯尽数逮捕,关押在一间屋子里。其间,顺天府衙门和锦衣卫也来看过,见到高拱的手令之后,就没有干涉。
接下来就是等,等到考试正式开始。
高拱和万文明都是一夜未睡,当下也不废话,各自寻了间安静的屋子倒头大睡,只等天黑。
等到天完全黑下去之后,就有下人请二位大人出来用饭。
万文明睡了一觉,却感觉更累。倒是那高拱依旧神采熠熠,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考生都进场了吗?
回答说,已是亥时,各省的士子都已进场,现在轮到南北两京。
“还要等一个时辰。”高拱提起筷子,朝万文明扬了扬手:“吃!”
此刻,正轮到了吴节所在的顺天府考生点名入场。
夜已经很深,广场上点满了灯笼,照得如同白昼,就连天上的星光也被彻底淹没了。
正对面的明远楼在灯光中显得高大巍峨,上面站了好几个官员。
吴节视力很好,就看到上面豁然站着本期会试的总裁内阁次辅徐阶和十几个同考官,另外还有不少手执兵器的兵丁。
现在大约是后世北京时间十一点左右,徐阁老早晨四点就站在这里,中途用过三次饭,中午下去休息过一个时辰。除此之外,期于时间都笔直地站在这里。
这老头,精神和体力都相当强悍。
当然,副总裁赵文华却不在。他病成那样,别说站一天,就算是一个时辰也会要了他的老命。
吴节的几个朋友都已经早早的进了考场,就连林举人也是在下午四点过钟的时候进去的。
不过,不断有考生过来同大名鼎鼎的吴士贞攀谈,日脚过得倒不觉长。
至于吴伦,也早进去了。没有这个家伙碍眼,身边倒也清净,也不知道这小人会被分在哪个考区。
两京的士子为数众多,南京在各省府中排名第一,而北京则仅次于南京、浙江和江西,排在第四位。
总的来说,会试的考试规矩和乡试也没什么区别,都要先去楼下贡院大门口的台子那里验明正身,领取考卷。
衙役在核查考生身份无误之后,就会回头朝楼上的考官高禀告:“报,稽察士子无私相往来!”
“报,执役人员无代为传递之弊!”
待看到考官点头之后,这才放人进闸。
如此喊了一天,衙役们都有些经受不住,待到喉咙哑了,这才换别人顶替上来。
这队排得气闷,老半天才朝前挪上一步。
吴节心中急噪,大觉无奈,忍不住叹息:还好,会试只取八十一名贡生,待到殿试,也不会等这么长时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是最后一次了。
回头看了看已经空旷下去的广场。
广场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但地上却又脏又乱。有考生们挤掉的帽子,踩烂的考篮,还有可疑的水迹。
风一吹,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膻。
吴节心中突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起:这大半年来,辛辛苦苦,等的就是这么一天,希望能够一次过关。贡院广场,吴节再不想来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名声这种东西
排在吴节前头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穷书生。《《》》。。/《《》》。。/
今天来这里参加会试的皆颇有身家,穿得也光鲜整齐。这人却也奇怪,好歹也是个举人,一旦中举,自然有人巴巴而地送钱送房子送土地过来依附。
可他身上却穿得非常破烂,一身也脏,看起来甚是潦倒。神情看起来也痴,是个读死书读迂了的人。
在排队过程中,吴节也与他攀谈过,这才知道,这人姓丘,是应天府句容人氏,在京城已经呆了十年,一是继续考试,二是看能不能从吏部等个官职。十年间,会试倒是参加过三次,却没中,官职也没等到。他家里本小有资产,可惜京城居大不易,十年下来,将一点微薄身家折腾个精光。如今正寄居在一间破庙里,靠贡院所发的点廪米度日。
吴节这次第一次参加会试,不知道这考试的规矩和乡试有什么分别,就跟在他背后,留神观察。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丘举人挤到高台边的尺头桌前,验明了身份,盘问了出身。就有衙役拿出卷子,用银模子粘了朱砂盖在卷子的骑缝上,扔过来,喝道:“去后面搜身,快点快点。”
丘举人慌忙拣了卷子,放进脖子上挂的考袋中,拖着硕大的考篮去了后面。
后面依旧等着两个衙役,大约是见丘举人贫困潦倒,心中鄙夷,动作就粗野起来。
立即伸出手猛地一拖,一脚踢过来。
丘举人不防,立即倒在地上,刚要叫,一个衙役就从背后抓住他的领子一拉,立即就将身上的袍子拉了下来。
另外一个兵丁更是凶狠,听到丘举人叫唤,径直抽出雪亮的刀子:“别叫,否则赶你出去。”
冰冷的刀光中·丘举人被那人用刀尖挑起袍子,用割开了内衣。
这一刀估计是用力刀了些,竟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看得吴节心中一寒。
至于其他举人·也同时脸上变色。
那使刀的衙役朝众人瞪了一眼,沙哑着嗓子叫道:“爷爷在这里站了一天,早就不耐烦了,被以为你们是举人老爷,进得这里,全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