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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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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回厩中。他转过身来,看见了她。他自己上学时的那些可怕的痛苦记忆像潮水似
                  地向他涌来;她是如此幼小,如此可爱、天真烂漫,可是她眼睛里的光芒却被无情
                  地熄灭了,那眼中隐含着的某种表情使他恨不得去把阿加莎嬷嬷干掉。干掉,干掉
                  她,真的干掉她,卡住她的下巴,送她见阎王……他放下手里的工具,解下了围裙,
                  快步向她走去。
                  “怎么了,乖乖?”他弯下腰,和她脸对着脸,问道。他从她的身上闻到一股
                  像瘴气似的呕吐味,可是他抑制住了自己想转过身去的冲动。
                  “哦,弗一弗一弗兰克!”她呜咽着,脸蛋儿扭歪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
                  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激动地贴在他的身上,叫人难以理解地痛苦地饮泣着;克
                  利里家的孩子们一过幼年就都是这样的。它使人不忍目睹,其伤痛不是几句宽慰的
                  话和几个亲吻所能解除的。
                  在她重新平静下来以后,他把她抱了起来,放在罗伯逊先生的母马的一堆发着
                  甜味的干草上。他们一起坐在那里,让马唇轻轻地触动着他们的草铺的边缘,把一
                  切都置之脑后。梅吉的头紧紧的依偎的弗兰克那光滑、裸露的胸膛上,她愉快地哼
                  哼着,卷发随着马儿喷到稻草上的一阵阵的鼻息而飘动着。
                  “她干嘛让我们全都挨藤条呀,弗兰克?”梅吉问道,“我跟她说了,那是我
                  的错。”
                  弗兰克已经习惯她身上的那股味儿,不再在意了。他伸出一只手来心不在焉地
                  摸着那母马的鼻子,当它兴头上来的时候,就又将它推开。
                  “我们穷,梅吉,这是主要的原因,修女们总是恨穷学生的。你只要在阿加莎
                  嬷嬷那所破烂学校里再呆上几天,你就会看到,她不仅拿克利里家的孩子撒气,而
                  且也拿马歇尔家和麦克唐纳家的孩子撒气,我们都是穷人呐。”要是我们有钱,像
                  奥布里恩散家那样驾着大马车去上学,她们就会跟着我们的屁股转了。可是我们捐
                  不起风琴给教堂,捐不起金法衣给圣器收藏室,或者把一匹马和一辆新的轻便马车
                  送给修女们。因此,我们就什么都算不上了。他们想对咱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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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有一天,阿加莎嬷嬷冲我撒疯,她一个劲儿地尖叫:‘为了对上苍的爱,
                  你哭吧!闹吧!弗兰西斯·克利里!要是你能哭得叫我满意,我打你就不会打得那
                  么狠,那么多了!’”
                  “这是她恨我们的另一个原因:这正是我们比马歇尔和麦克唐纳家强的地方,
                  那就是她没法叫克利里家的人哭。她认为我们该舔她的靴子、拍她的马屁的。我告
                  诉过孩子们,不论哪一个克利里家的孩子挨了藤条,哪怕是呜咽了一声,我都要和
                  他说道说道。对你也是一样,梅吉。不管她打你打得多狠,你哼都别哼一声。今天
                  你哭了吗?”
                  “没哭,弗兰克。”她打了个呵欠,眼皮耷拉了下来,大拇指在脸上摸来摸去,
                  找着她嘴。弗兰克将地放在干草堆上,回去干他的活了;他哼唱着,微笑着。
                  帕迪走进来的时候,梅吉还在睡着。清理贾曼先生家的牛奶房弄脑了他的手臂,
                  他的宽边草帽低低地压在眼睛上。他看见弗兰克正在铁砧上打一根车轴,火星在他
                  脑袋周围飞舞着,随后,他的眼睛落到了他女儿蜷身而睡的干草堆上;罗伯逊先生
                  的那匹栗色母马的头在她那张熟睡的脸庞上方。
                  “我想,她该是在这儿。”帕迪说道,他放下了马鞭,把那匹花毛老马牵进了
                  与铁匠铺相连的马厩。
                  弗兰克略微点了一下头,用充满狐疑的眼神抬头望着他的父亲,这种眼神常使
                  帕迫感到十分恼火,然后,他又转向了那根白热的车轴,汗水使他裸露的两肋闪闪
                  发亮。
                  帕迪给花毛马卸下鞍子后,将它牵进了一个隔栏。他给水槽倒满了水,然后把
                  轶子和燕麦搀了点儿水,作为它的饲料。当他往槽里倒饲料的时候,这性橱对他打
                  着感激的响鼻。在他向铁匠铺外面的大水槽走去,脱去衬衫的时候,那马的眼睛紧
                  随着他。他洗着胳臂、脸和身上,浸湿了他的马裤和头发。随后,他用一条旧麻袋
                  擦干身子,探询地望着儿子。
                  “妈妈告诉我说,梅吉丢脸了,被赶了回来。你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吗?”
                  那车轴的温度降低了,他扔下了车轴。“这可怜的小傻瓜吐了阿加莎嬷嬷一身。”
                  帕迪脸上的笑容即刻就烟消云散了。他向远处地墙壁凝视了一会儿,定了定神
                  然后转向了梅吉。“都是因为上学兴奋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今天早晨他们还没离家的时候她就吐了,这把他们拖晚人,没赶
                  上打钟。他们每个人都挨了六下,可梅吉心里特别乱,因为她觉得应该只惩罚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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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才对。午饭后,阿加莎嬷嬷又揪住她不放,而我们的梅吉就把面包和果酱一股
                  脑儿地吐到了阿加莎嬷嬷那件干干净净的黑长袍上了。”
                  “后来呢?”
                  “阿加莎嬷嬷用藤条着着实实地饱抽了她一顿,让她丢尽了脸,赶回家来了。”
                  “噢,我得说,罚她也罚够了。我对修女们是非常尊敬的,也知道我们无权对
                  她们所干的事提出疑问,不过我希望她们对藤条还是少热衷一点的好。我明白,她
                  们得把读、写、算这三基本功打进咱们那些不开窍的爱尔兰人的脑袋里去,不过。
                  今大毕竟是梅吉头一天上学呀”
                  弗兰克惊异地望着他的父亲。在此之前,帕迪还从来没和他的大儿子像大人对
                  大人那样交换过看法呢。这解除了弗兰克对他的父亲常常怀有的怨恨,他认识到帕
                  达爱梅吉甚于爱他的儿子们。他觉得他自己都有些喜欢他的父亲了,因此,他微笑
                  了一其中毫无不信任的意思。
                  “她是个顶刮刮的小妞儿,对吗?”他问道。
                  帕迪心不在焉地点点砂,他正出神地看着她呢;那匹马扭动着,嘴唇一阵阵地
                  向外喷着气、梅吉动了动,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当她看见爸爸站在弗兰克身边
                  时,便腾地坐了起来,脸都吓白了。
                  “喂,梅吉姑娘,这一天挺难熬吧?”帕迪走上前去,将她从干草堆里抱了出
                  来;她身上的味道冲得他喘不过气。他耸了耸肩,紧紧地搂住了她。
                  “我挨藤条了,爸爸。”她坦白道。
                  “噢,和阿加莎嬷嬷打交道,这不会是最后一回的,”他笑着,将她放在肩膀
                  上。“我们最好去看看妈是不是在铜炊里烧她了热水给你洗澡。你身上的味比贾曼
                  先生的牛奶房还难闻呢。”
                  弗兰克走到门前,看见小路上突然冒出了两个红脑袋,接着,他转过身去,看
                  见栗色母马那温和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他。
                  “喂,你这个老骚货,我要骑着你回家了。”他对它说道,一把拉过了笼头。
                  梅吉的呕吐并不是真正的福音。阿加莎嬷嬷依然经常叫她吃藤条,不过,打她
                  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免得自食其果,这减轻了她胳膊的劲儿,也使她难遂其愿。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黑黑的女孩子是韦汉开黄|色酒吧的那位意大利人的最年幼的
                  女儿。她的名字叫特丽萨·安南奇奥。她不很活跃,因此她能逃过阿加莎嬷嬷的注
                  意,但却又并不呆笨,不至于成为阿加莎嬷嬷讥笑的对象。当她的牙齿露出来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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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她是非常漂亮的,梅吉很喜欢她,课间休息时,她们俩相互搂着腰在操场上散
                  步,这标志着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别的人甭想前来插一杠子。她们谈哪,谈哪,
                  没完没了地谈着。
                  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特丽萨把她带到酒吧去见她的妈妈、爸爸和已经长大成
                  人的哥哥、姐姐。他们对梅吉那一头金发的着迷不亚于她对他们那黑皮肤的赞叹。
                  当她把那双大大的、闪着美丽的光芒的灰眼睛转向他们时,他们都把她比作一位安
                  琪儿。她从妈妈那里继承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极有教养的神态,这种神态每个人都
                  能立刻感到,安南奇奥家也是这样。他们都像特丽萨一样渴望得到她的欢心。他们
                  让她吃又大又腻的、在咝咝作响的羊油锅里炸出来的土豆片,还有一块味道鲜美的
                  蘸过鸡蛋糊的、与上豆片在烟气腾腾的油锅里一起炸出来的去骨鱼,只是炸的时候
                  把它放在一个铁丝篮里隔开炸就是了。梅吉还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呢,她希
                  望她以后能常常到酒吧来吃午饭。不过这是难得的乐事,需要得到妈妈和修女们的
                  特殊允许才行。
                  她在家里谈话的时候总是一个劲儿地讲“特丽萨如何如何说”以及“你知道特
                  丽萨干什么来着吗?”直到帕迪吼道,关于特丽萨他已经听得太多了的时候才算罢
                  休。
                  “我不以为与达戈人'注'过份亲密就这么干。”他嘟囔着,他也有英国人对所
                  有黑皮肤或地中海沿岸人的本能的不信任。“达戈人脏,梅吉姑娘,他们不常洗。”
                  他拙劣地解释道,在梅吉受了伤害的、责难的目光下,他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弗兰克带着强烈的嫉妒心赞同父亲的意见。因此,梅吉在家里就不那么经常谈
                  起她的朋友了。可是家人的非难并没有影响她们的关系,只不过是由于两家离得较
                  远,交往被限制在上学的时间罢了;鲍勃和别的男孩子们瞧见她和特丽萨扌票在一
                  起,真是求之不得。这使他们能在操场上满处疯跑,就好像他们没有她这个妹妹似
                  的。
                  阿加莎嬷嬷在黑板上写的那些难懂的东西梅吉也开始逐渐明白了。她懂得了
                  “十”是指把所有的数合在一起得出一个总数,“一”是指从上面一个数中去掉底
                  下的那个数,所得的数小于头一数。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要是她能克服对阿加
                  莎嬷嬷的恐惧,那么她即使成不了最好的学生,也可以成为优等生的。可是当那锐
                  利的目光转向她,那衰老而又干巴巴的嗓音一个出其不意地向她抛出过于简单的问
                  题时,她就只有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脑筋了。她觉得算术很容易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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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把她叫起来进行口算的时候,她连二加二等于几都记不住。读书把她引进了一个
                  极其迷人的天地,她怎么也读不够,可是当阿加莎嬷嬷叫她站起来高声朗读一段的
                  时候,她几乎连“猫”字都读不上来,更甭提“喵喵叫”这个词了。看来,她要永
                  远在阿加莎嬷嬷的挖苦下颤栗不止或满脸通红了,因为班上别的同学都在笑她呢。
                  阿加莎嬷嬷总是把她的石板举起来加以嘲笑,也总是用地辛辛苦苦地写了字的纸来
                  说明潦草的作业是多么要不得。阔一些孩子中有人有橡皮,这是幸运的,而梅吉却
                  只好用手指尖当橡皮;她舔舔手指头,去擦她由于紧张而写错的字,把写的东西擦
                  的一塌糊涂,纸上滚出许多像细小的香肠一样的团团。这使纸上出现了许多破洞,
                  因此用指尖当橡皮被严格地禁止了。可是,她为了逃避阿加莎嬷嬷的责难,是什么
                  事情都敢于做出来的。
                  在她到学校以前,斯图尔特是阿加莎嬷嬷的藤条和泄愤的主要目标。然而,梅
                  吉这个靶子要合适得多,因为斯图尔特带着令人反感的镇静和几乎是圣徒般的冷漠
                  是难以对付的,即使对阿加莎嬷嬷来说也是这样。相反,梅吉却吓得瑟瑟发抖,脸
                  红得像甜菜,尽管她努力想遵循弗兰克给克利里家所定下的行为准则。斯图尔特深
                  切的同情梅吉,他有意使修女把火发到他的头上来,以便使梅吉的日子好过一些,
                  但是修女立旋就看透了他的把戏,便重新发起火来,非要看看克利里家族的通性在
                  这个女孩子身上是否也像在男孩子们身上那样明显。要是有人问她,她到底为什么
                  如此嫌恶克利里家,她也答不上来。但是对于像阿加莎嬷嬷这样被一生所走过的路
                  弄得怒气冲冲的老修女来说,要对付像克利里这样傲然的而棘手的家伙又谈何容易。
                  梅吉最糟糕的是左撇子。在第一堂写字课上,当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石笔开始写
                  字的时候,阿加莎嬷嬷就像凯撒攻击高卢人那样向她冲了过来。
                  “梅格安·克利里,把石笔放下!”她吼道。
                  梅吉是个令人束手的不可救药的左撇子。当阿加莎嬷嬷用力扳着梅吉右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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