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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既缓慢又艰巨的事。
梅吉拿着马匹涂抹药回来了,但并没有替他涂抹的打算,只是默默地把药瓶递
给了他。她突然告诉他,史密斯太太正在小餐厅里给他准备一餐热气腾腾的晚饭,
还需一个小时,因此他还有时间洗个澡。他不安地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梅
吉认为他使她大失所望了。但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想,或她是从哪种角度来
判断他的。她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她要生气呢?
在朦胧的晨色中,那小小的队伍护送着遗体来到了小河旁,停了下来。尽管河
水依然没有漫过两岸,但是基兰河已经变成了一条涨得满满的、水流湍急的、有30
英尺深的河流了。拉尔夫神父骑着那匹栗色牡马游了过去,和他们见了面。他的脖
子上围着圣中,他的职业用品装在一个马错里。菲、鲍勃、休吉和汤姆围站在一边。
他拉下了盖着遗体的帆布,准备给他们施涂油礼。给玛丽·卡森涂过圣油之后,什
么也不能使他感到恶心了;但是,他发现帕迪和斯图的身上没有任何使人感到厌恶
的地方。他们的外表都呈现出黑色,帕迪是让火烧黑的,斯图是由于窒息而发黑的,
但是,那教士还是满怀着热爱和尊敬吻了他们。”
那张粗糙的铁板拖在一套牵引马的后边,在地皮上发着刺耳的扎扎声,蹦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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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地走了15英里,在泥浆地上拉出了深深的沟槽。几年之后这些沟槽依然可辨,甚
至在其他季节,地上长满了草的时候,依然看得出来。不过,他们似乎不能再前进
了,打着漩涡的小河把他们远远地留在了它的一侧,虽然这里离德罗海达只有一英
里路。他们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魔鬼桉的树冠,尽管下着雨,但那些树冠依然清
晰可辨。
“我有个主意。”鲍勃转身对拉尔夫神父说道。“神父,你是唯一骑着精力充
沛的马的人,事情得靠你了。我们的马只能在这条小河里游个单程——它们在泥地
和寒冷中奔波之后,已经没劲儿了。请你回去拿几个44加仑的空汽油桶,把盖子密
封住,使它们不可能漏水成松脱。如果必要的话,就把它们给焊上。我们需要12只,
假如你找不到更多的汽油桶,十只也行。把它们绑在一起,带过小河来。我们把它
绑在铁皮下面,象乘驳船一样漂过去。”
拉尔夫神父二话没说,就按他的嘱咐去办了;这比他能想出的任何一个主意都
要高明。比班—比班的多米尼克·奥罗克和他的两个儿子骑马来了。他是一位邻人,
住的不远,用不着赶许多路。当拉尔夫神父向他们讲明应当怎样做之后,他们便迅
速动起手来,在羊圈里到处找空油桶。雨依然在下着,不停地下着。不再下两天是
不会住的。
“多米尼克,我极不愿意求你们办这件事,不过,这些人回来之后,恐怕也都
快半死了。明天我们必须举行葬礼。虽然基里的丧仪承办人能及时地把棺材做好,
可是我们根本无法把它们从这片烂泥塘里运出来。你们哪位能费心做一具棺木?我
只需要一个人跟我一起游过小河。”
奥罗克的两个儿子点了点头。他们不愿意看到让大火糟踏过的帕迪或公野猪糟
踏过的斯图尔特。
“我们干吧,爹,”利亚姆说道。
拉尔夫神父和多米尼克、奥罗克骑着马,把汽油桶拖在后面来到了小河旁,游
了过去。
“有一件事,神父!”多米尼克喊道。“咱们用不着在这该死的泥地上挖个大
坟坑了!老玛丽为迈克尔的后院修大理石墓|穴的时候,我常常想,为这个窝囊废她
也太有点儿破费了。可是,假如她眼下就在这儿的话,我会吻她的!”
“对极啦!”拉尔夫神父喊道。
他们把汽油桶绑在了铁皮的下面,一边绑六个,将帆布蒙在上面,捆紧,用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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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把它们套在游水而过的、筋疲力竭的牵引马岙上。那绳子最终会拉着这筏子走的。
多米尼克和汤姆跨着那两匹大牲口,在德罗海达一侧岸边和制高点上停了停,回头
望着。这时,那些人仍然孤立无援地钩住那只临时拼凑而成的筏子,往岸边推着,
猛地推进了河中。牵引马开始举步了。当筏子漂起来的时候,汤姆和多米尼克尖声
吆喝着马。筏子跳动颠簸得十分厉害,但是它浮动着,有足够的时间把它平平安安
地拉过来。与其把这个临时凑成的筏子拆散,倒不如不拆散,索兴让两位驭手赶着
他们的马顺着通向大宅的路走下去。铁皮在汽油桶上颠动比没有汽没桶垫着要好得
多。
在通往堆满了羊毛包的剪毛棚一侧的大门前有一道大坡,于是,他们便把筏子
和它所载运的东西放进了一间柏油味、汗味、羊毛脂味和粪便的臭气味冲鼻的大屋
子里。明妮和凯特裹着油布雨衣从大宅到这边来守第一班灵。她俩分别跪在铁棺材
架两侧,念珠串在咔咔地响着,念经的声调抑扬顿挫。她们很清楚,得不遗余力地
追念死者。
邸宅里面挤满了人。邓肯·戈登从伊奇—乌伊斯奇来了,加里兹·戴维斯从奈
仁甘来了,霍里·霍怕顿从比班—比班来了,伊登·卡迈克尔从巴因拉来了。老安
格斯,麦克奎恩搭了一辆当地的货车,和汽车司机挤在一起到了基坦克;在那里,
他向哈里·高夫借了一匹马,并且和他一起骑马赶来了。一条路走不适,他们便再
换一条路,足足在烂泥浆地走了200英里。
“我饥肠响如鼓了,神父。”七个人在小餐厅里坐定,吃起了肉片腰子馅饼之
后,哈里教士说道。“大火在我那里从这头烧到了那头,几乎没剩下一只活着的羊
和绿色的树了。我只好说,前几年年景不错,真是幸运啊。再重新进货我还付得起
钱。要是雨能继续下的话,草地会很快恢复起来的。不过,神父,但愿老天爷保佑
而我们在下一个十年中避免另一次天灾吧,因为不会再有积蓄对付另一次天灾了。”
“喂,哈里,你的损失比我小。”加里兹·戴维斯说道,他显然带着大享其乐
的神态切着史密斯太太做的那融成又轻又薄的一片的馅饼;一连串的灾难也决不会
长时间地使黑壤平原的人胃口不佳的。戴维斯需要用食物来满足他的胃口。“我估
计,我的土地大约一半受到了损失,也许还有三分之二的绵羊。真是背运透顶,神
父,我们需要你的诉祷。”
“唉,”老安格斯道。“神父,我的损失没有小哈里和加里'注'那么大,可是
也够糟心的了。我的土地损失了六公顷,我的小绵羊损失了一半。这年头儿就是这
样,神父,这真使我希望自己象个年轻小姐那样,不离开悉尼就好了。”
拉尔夫神父微微一笑。“这是个过时的愿望啦,安格斯,这你自己很明白。你
离开悉尼的理由和我离开克伦纳玛拉的理由是一样的。那地方对你来说太小了。”
“唉,别提啦。石南是不会象桉树那样引起这样一场大火的,对吗,神父?”
这将是一个奇特的葬礼,拉尔夫神父一边四下看看,一边想道;仅有的女宾就
是德罗海达的女人们,因为全部外来的送葬者都是男人。在史密斯太太给菲脱了衣
服,擦干了身子,把她安顿到她和帕迪合用的那张大床上之后,拉尔夫给她服了一
副剂量很大的鸦片酊。菲拒绝喝那剂药,歇斯底里地哭泣着;他捏着她的鼻子,把
药无情地倒进了她的嗓子眼儿。有意思的是,他根本就没想到她的精神已经塌下来
了。药很快就发生了作用,因为她已经有14个小时粒米未沾牙了。当发现她已经沉
沉睡去时,拉尔夫也安心地休息了。他一直在注意着梅吉,眼下,她正在厨房里帮
助史密斯太太做饭。男孩子们全都上了床,他们疲惫已极,连潮湿的衣物都没来得
及脱便垮下来了。明妮和凯特已经完成了分配给她们的、风俗习惯所要求的守灵差
使。由于尸体是存放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倒霉的地方,加里兹·戴维斯和他的儿子
伊诺克接了班;其他的人一边吃饭、说话,一连自行派了班,每班一小时。
年长的人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年轻人都不在场。他们都在厨房里做出一副给史
密斯太太帮忙的样子,其实全都在盯着梅吉。拉尔夫神父发现了这一情形,他觉得
既苦恼又宽慰。哦,她肯定要在他们中间挑选丈夫的,她不可避免地要这样做。伊
诺克·戴维斯29岁,是个“黑色的威尔士人”,这就是说,他长着一头黑发,眼睛
特别黑,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利亚姆·多米尼克26岁,头发灰中带红,蓝眼睛,和
他那25岁的弟弟罗利十分相象;康纳·卡麦克尔和他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他年龄大
一些,32岁了,虽然有点傲慢,但相貌着实英俊。要是依着拉尔夫神父的意思在这
群人里挑选的话,他中意于老安格斯的孙子阿拉斯泰尔;他和梅吉的年龄最接近,
24岁,是个多情的小伙子,长着和他祖父一样的苏格兰人的眼睛,头发已经呈灰白
色了,这是他的家族的特征。让她和他们之中的一个相爱,结婚,得到她朝思暮想
的孩子吧,哦,上帝啊,我的上帝,倘使你能为我办到这一点的话,我将很高兴地
承受爱她的痛苦,十分高兴……
棺材上没有覆盖鲜花,小教堂四周的花瓶也都是空的。那可怕的火的热浪所过
之处——这火是两天前刚刚被大雨熄灭的——还有什么花能幸存下来呢?它们全都
象被蹂躏过的蝴蝶一样,纷纷落在烂泥之中。甚至连一株问荆或一枝早开的玫瑰都
()
没有。而且大家全都累了,疲乏之极。那些为了表示对帕迪的热爱而在泥泞的道路
上远途赶来的人累了,这些运回尸体的人累了,那些拼命地做饭、打扫卫生的人累
了;拉尔夫神父已经累得好象觉得是在梦游似的:菲那萎顿、苍白的脸上,两眼黯
然失神;梅吉还着一副悲愤交集的脸色;共同聚在一起的鲍勃、杰克和休克陷入了
共同的哀伤……
他没有讲什么颂辞。马丁·金代表全体到会的人简短他讲了几句,随后,教士
马上就做了追思弥撒。他理所当然地带着他的圣餐杯、圣餐和一条圣带,因为当一
个教士去对人施以安慰或帮助的时候,不带这些东西他就无法活动。但是,他没有
带法衣,而这幢房子里也没有这东西。可是老安格斯在路上的时候,曾到基里的神
父宅邸绕过一个弯子,在油布雨衣裹着的马辖里装了一件参加追思弥撒用的黑丧服。
于是,他便在雨水噼噼啪啪地打着窗户,咚咚地敲着二层楼上的铁皮房顶的噪声中,
合乎体统地装束了起来。
随后,他就走了出去,走到了令人凄然的雨中,穿过完全被热浪烤成了棕色的、
枯萎的草坪,向围着白棚栏的墓地走去。这一次,抬棺者们都愿意把那朴素的长方
形箱子扛在肩头了。他们在泥地上一步一滑地走着,雨水扑打着他们的眼睛,他们
竭力想看清前进的方向。中国厨子坟上的那些小铃铛单调乏味地响着。
葬礼进行完毕,一切就绪。送葬者们骑上他们的马启程了。他们那沿布下的脊
背都驼着,有些人不胜凄沧地望着那一片被毁灭的景象。而另一些人则为他们能幸
免一死,逃脱了火灾而在谢天谢地。拉尔夫神父把他那几样东西收拾了起来,他明
白,趁他还能走的时候,他必须走。
他走去看望菲,她坐在写字台旁,低头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菲,你会平安无事的吧?”他坐在能够看到地的方向,问道。
她转向了他,她的内心显得如此平静、冷漠,使他感到害怕;他闭上了眼睛。
“是的,神父,我会平安无事的。我还有那些帐薄,还有五个儿子——如果算
弗兰克的话,是六个。不过,我想我们不能把弗兰克算在内了,对吗?为那件事,
我谢谢你,我也就没有什么再可说的了。得知你的人在照看着他,使他稍微安心地
生活下去,真是一个安慰。哦,要是我能看看他就好了,哪怕就一次!”
她就象是一座灯塔,他叹道,每一次那强烈的感情——这感情多得无法容纳一
在她的心中复苏的时候。都要闪出哀痛之光。这是一道眩目的闪光,随后便是长时
间的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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