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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稍微拉开了距离。凌夙诚双手将剑举在头的右侧,远看上去像是把剑抗在了肩上。这是欧洲剑术中常见的起手式,称作“顶式”,使持剑者能够最快的出手。
而韩越却突然从凌夙诚的视线里无声无息的凭空消失了。通常来说,这种突然人间蒸发的现象,通常被唯物主义思想不太坚定的人称为“闹鬼”。
实际上,眼前的对手却是一条挥着两把刀的变色龙。
主动权完全在韩越手中。如果他不率先出手,凌夙诚只能等待。小幅移动时,韩越是极难以被感知到的。
凌夙诚略觉棘手。面对具有刻苦钻研、勇于创新的学术精神而总能推陈出新的韩越,他永远只能做一个古板无趣的陪练。这就像是日本刀术随便扯一个流派出来,都比他学习的“早期德式剑术”听起来要浪漫的多一样。
漂浮的尘埃突然被一道劲风搅动,凌夙诚利落的回身,同时抬手将突然现形的打刀挑起。刀剑相击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人精神一震,凌夙诚将重心后移,侧着身体躲过对方肋差的突袭,接着翻转手腕,反手突刺,同样被对手利落的矮身闪过。凌夙诚回手反击,却扑了个空。他隐约看到后退几步的韩越冲他挑了挑眉毛,然后再次消失不见。
第七章交错()
在看不见韩越的前提下,最好的应对办法是什么?
凌夙诚想起了流传于军队内部的这个经典命题,也同时回忆起了获得最高票数认同的答案。
当然是选择用枪旋转着突突突一圈啦。
心怀梦想,妄图效仿韩越舞刀弄剑的人还是很多的,可惜最终绝大多数都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无障碍环境下,只要是稍微了解韩越这个天赋的人,都绝对不会给韩越近身的机会。原理上,近身以前的漫长时间里,已经足够敌人在这位刀客身上留下心仪数目的枪子儿。
所以,知己知彼又空间狭小的“切磋”,本就等同于先砍了韩越一只手臂。对方放弃了七成优势和你较量,赢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
意外的是,除了少数人因为天赋克制或者是走狗屎运能够讨些便宜,绝大多数预先开始沾沾自喜的人,最终都不得不面对轻则请客吃饭,重则在一组门前载歌载舞的残酷命运。
这个时候他们才会知道,“宗师”这个称呼,承载的远远不止调侃而已。
特立独行需要很多本钱,而有些人的确是生来富裕。
凌夙诚自然不会举着剑冲着空气胡砍。那些想要通过扩大攻击面来抵御韩越偷袭的人都忽略了一点。
他们远没有韩越动作快。
…
韩越无声的几步跃上了一旁的杂物堆的“顶峰”,俯瞰了一会儿凌夙诚紧绷的后脑勺,小幅度伸了个懒腰。
如果没有适合最发挥的环境,就创造一个相对更有利发挥的环境。
肯用冷兵器与他切磋的人少之又少,其中真正称得上“对手”两个字的人数还得砍掉一半,而眼前这位,不一定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难缠的。
韩越两手都握着刀,不得不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两根手指夹出兜里的一个小物件,抛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发出清脆的一声。但凌夙诚却似乎丝毫没被误导,反而顺着东西抛来的方向,缓缓转过身来。
如果某一项才能特别突出的人应该被称作“天才”,那么像是对面完全没有短板的这位,应该如何定义呢?
不,短板还是有的。这个人挥剑没什么花样,做事也没什么诡计,倒确实有那么点“剑客”的意思。
韩越以打刀的刀背轻轻在另一侧的桌椅上敲击一声,果然看见凌夙诚绷得更紧,向着略有偏差的方向戒备起来。
的确只是略有偏差,误导效果比韩越预期的还要更差一些。
韩越发自真心的想为他鼓掌,可惜别说是发出声音,过多地搅动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会使凌夙诚更加准确地捕捉到他的位置。
韩越攥紧刀柄,从这个离地大约一人半高度的位置再次起跳,平地轻盈地拔起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双刀从空中直冲凌夙诚头顶而去,就像是俯冲向地面捕猎的鸟类。与此同时,簌簌擦过头顶的一点灰尘使凌夙诚心里一动,瞬间双手紧握,快速将羽击剑平行的悬于头顶。
借着重力,韩越这一击力道本应非常惊人——但三把武器交错时却只发出了类似于摩擦的响动。双刀的缝隙间,凌夙诚一边将重心不断后倾,一边与韩越平静的对视。他几乎下了个腰,才用羽击引着韩越向他的身后摔去。韩越就这么从他的头顶“飘”了过去,不过也没真摔,只是以一个不太好看的贴地翻滚着地。
不错的机会。两个人同时想到。
凌夙诚猛然发力,身体前倾,右脚蹬地,却只是虚晃了一个突刺的动作,随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利落的劈砍下来。韩越反应极快,借着翻身而起的一股劲道错开刀锋。但预计的劈砍角度却在刀剑相击的一刻堪堪改变,凌夙诚再次改劈为刺,被韩越以肋差格住。
短兵相接。凌夙诚活动了一下手指,微调重心,不断变换轨迹劈砍下来,逼迫韩越始终只能用双刀来防御。
韩越挑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缩了缩脖子,猛地挑高凌夙诚的羽击剑,反手打刀已经从凌夙诚的头顶撩了过去,被凌夙诚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弯腰姿势闪过,他立刻正手以肋差防住凌夙诚的反击,掂着脚轻盈的后撤一步,再次“消失”在凌夙诚的视线里。
如果要彻底打乱凌夙诚的节奏,还不够快。
头顶的一列吊灯接二连三的开始晃动,凌夙诚微微抬头,眯起眼,看着牵引吊灯的绳索,略微出神;突然隐约听到身后一声金属啸鸣。他转身,却见打刀“老大哥”直冲他面门而来。韩越却以松开紧握打刀的右手,任凭其脱手而出,仿佛是抛出了一把大型暗器,同时双手紧握肋差,登了身旁的课桌一角高高起跳,从空中侧向全力劈斩。
潜意识快于所有正常的反应。一股巨大的拉力猛地将韩越和“老大哥”都狠狠拽向地面。凌夙诚自己反而愣了一下,还原了重力场,不太好意思地捡起这把意义颇深的打刀,递还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的韩越。
“唉,你这能力,犯规啊。”韩越心疼地在“老大哥”身上摸了好几把。
“抱歉。”凌夙诚微微低头,诚恳地认错。
高强度的影响重力,在短兵相接中影响太大,会使切磋完全失去练习效果。所以即便是听上去有一点不太公平,两人切磋时,凌夙诚也必须有限的使用自己的“天赋”。只是这次,他却因莫名的分心而破坏了平衡。
“算了算了,”韩越摆摆手,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显然也不是真心在意这个胜负,“愿赌服输。我去给您跑腿,您——能不能帮我把‘剪风’和‘乘月’送去保养呀。”
凌夙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越是交代了“老大哥”和“小二哥”的新名字。
“你这个取名的风格,挺”凌夙诚接过双刀,斟酌了一下措辞,“莫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就当您是在夸我啦。”韩越抹了抹脑门的汗,乐颠颠地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
“关于你的提问,我有一个不好不坏的答案要告诉你。”中年人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钢笔,不太严肃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旋转椅上,“下午结果出来了,那根头发的主人不是咱们船上的人。”
这确实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至少这根从对手头上拔下的头发没有成为直指船内已被渗透的证据,不过接下来,对于来源的排查可能会进行的异常困难。凌夙诚端正的坐在男人正对面,点了点头。
“别这么严肃嘛,放松,放松,要不要吃糖?”男人语气活泼,朝着桌子上的塞满糖果的铁盒努了努嘴。
“不用。”
“跟爸爸客气什么呀。”男人搁下钢笔,撕开一张亮晶晶的糖纸,将糖果扔进嘴里,“哦,对了,其实你刚刚的申请,韩越下午就给我说过了。”
“嗯。”凌夙诚正襟危坐,略微低着头。
“我们两个就你的个人问题交换了意见,觉得已经是时候了。”男人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什么个人问题。”凌夙诚抬眼,与男人对视,以陈述语气询问。
“想什么呢。”男人笑了起来,嘎吱嘎吱地嚼着糖果,“关于你个人最近抽烟太多的问题。”
凌夙诚轻轻咳了一声,不再吱声。
“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应该劝你以吃糖代替抽烟。”男人在地面轻轻一蹬,优哉游哉地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这样可爱多了。”
“关于我携关键证人再次登陆‘杜尔迦’的申请,”凌夙诚缓慢地陈述,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叹气,“我想求得您的回复。”
“啊,就这个呀,当然可以啦。”男人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将额头上的皱纹崩的稍微平整了些,“很有建设性的提议呀,难得你对工作这么上心,我怎么会反对呢。”
“如果您是在表达我平常工作态度不积极,我很抱歉。”
“没有没有,不要过度解读嘛。只是跟一些工作太积极的比起来,你我都还算挺清闲的。”
“关于这次的申请,请问我还需要走哪些程序呢。”凌夙诚把话题绕了回来。
“下午韩越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去走程序了。你明天去小许那里把人领走就行。后天船就要开拔啦比预定的早多了,这次可把有些人吓得不轻。”
“好的。您还有什么”
“这么不耐烦?”男人打断,“你简直像是要直接说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事我先溜了。’”
“我会换一个礼貌一些的说法。”凌夙诚点头承认。
“既然决定接手这件事情,就做的漂亮一点。”男人的语气正经起来,“韩越会先你一步去临近的船上跑跑腿,查一查这根头发的主人户籍究竟在哪里。其实很多人的意思是明天咱们就出发,跑得离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所以,希望你回来之后,能拿出值得整个船队为你拖延一天的情报。”
“我会尽力。”
上下打量了一番凌夙诚略微紧绷的样子,男人又笑了起来,开口调侃到:“别紧张呀。不用爸爸再专门叮咛你和陌生人一起出门都要小心什么了吧?”
“不用。”
“那,与陌生女性相处之道呢?”
凌夙诚没有回答,将搬来的凳子放到原位,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转头离开。
“真是的,招呼都不打一个。”男人嘟囔着,又扔了一颗糖到嘴里。
第八章回溯()
元岁揉了揉眼睛,目光穿过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海面,睫毛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远处的“岛屿”就像是一个巨大浴缸中的橡皮小黄鸭,在被咸味的风搅动的海面中浮浮沉沉。
“莎莎姐说,天气好的话,可以从‘杜尔迦’的海岸线上远远的看见我们的城市,居然是真的。”元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几乎湮没在风里。
“是谁?”
“我的组长,已经的那个。”元岁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偏过头,冲着凌夙诚浅浅地笑了笑。
有些后悔失言,凌夙诚犹豫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开口。
“这个早床没有白起。”元岁拍了拍自己的脸,露出了一个更自然一些的笑脸,“我们走吧。”
…
第二次来到“杜尔迦”岛,是个非常舒服的天气。清晨的薄雾散去,太阳懒懒的从云层中露脸,小岛上的微风没有多少萧瑟的秋意,只是夹带着几片绿色还未褪尽的落叶,柔柔地拍在过路人的身上。
“你起的很早么?”穿行在已被各路荒草割据的石板路上,凌夙诚竭尽他的表达能力,选择了一个更无害的切入点开始谈话。
“大概四点多?”元岁一边蹦蹦跳跳地走路,一边接着说,“突然有人来宿舍拍门,我还以为今天这么早就要去关禁闭呢。”
“抱歉,这次任务时间比较紧,流程大概也是半夜才完全定好。”
听了这话,元岁却停了下来,直直地上下打量了凌夙诚一会儿,严肃地开口道:“您是不是没有参与任务流程的制定?”
“是的。”凌夙诚坦率地点了点头。
“难怪,您看起来睡得挺好的。”
“大概是。”凌夙诚认真回想了一下,“不过我好像也差不多是四点起的,他们应该是先拍的我的门。”
“喔。”元岁低着头走在了前面,似乎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可能是我睡得早。”
凌夙诚刚一补充完,就听见元岁“噗”的笑了一声。
“怎么?”
“您回答的太诚实了。”元岁的声音听着轻松多了,“说起来,今天刚起床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
“因为马上就毕业了,我是寝室里剩的最后一个人,但是隔壁还有一个同学。”元岁已经憋不住先笑了起来,“结果四点多那人来拍门的时候,隔壁估计是起床气呢,骂骂咧咧地踹开门,突然看到那人身上的军衔,磕磕巴巴地说了句‘长官好’,就僵硬地‘砰’一声关上了门。”
讲到后面,她还模仿了一下那个倒霉的同学最后呆若木鸡关门的动作,混合着愤怒和惊恐的表情十分生动。
凌夙诚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他突然意识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做改善气氛的尝试。这让他由衷的感到轻松了点。
他们此时正行进在一周前六组的调查路线上。第一次快速通过这段路程的时候,凌夙诚就发现这条路线几乎是沿着以前原住民修整的老路前进,远远比全程在密林中穿行的三组轻松。这么不平衡的任务难度分配不算常见,凌夙诚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和三组,私底下交情是不是还不错?”
“当然啦,我们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呀。”元岁倒是回答的很快,“而且我们几个总是能被编到临近的组,应该不能仅仅称作‘同学’,而是‘朋友’了吧。”
这个回答在凌夙诚意料之内。即使是在学校里,编组也综合考虑了很多因素,一般都会相对固定。甚至在学生们毕业后,相互熟悉的人也会被分到相近的组,使整个团队更加默契。
“哦,还有,我觉得莎莎姐——就是我们组长,大概是喜欢三组组长的。”
元岁轻飘飘的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弄得凌夙诚一愣。
“只是我的感觉而已,”元岁垂下眼,刻意语气活泼地说道,“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关系了。”
凌夙诚感到自己的心情又复杂了一点。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凌夙诚曾经停留的市集遗址——也是三组六组的汇合地点。
“从这里开始,希望你能够事无巨细的将当天的情况再跟我阐述一遍。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都在被要求这么做,很抱歉还要逼迫你再回忆一次,但是这很重要。”
“好的,没关系的,您不用在意,别嫌我啰嗦就行。”元岁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想要做的。”
元岁引着凌夙诚在一处石阶上坐了下来,接着开口:“我们三个,当时就是在这里坐了下来。那个时候,离我们约定的汇合时间已经只剩下七八分钟。结果三组居然并没有像以前合作类似的任务时那样早早的等在这里,让我觉得很奇怪,但是考虑到三组的路线确实比我们复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