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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笑道:“红动的参谋长,谁敢瞧不起?”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前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身边。
毕晓光其实很想问问陆铮到底和崔丹是怎么回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嘴巴动了两次,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第十三章 换个新地界儿()
在bei jing盘桓了三两ri后,陆铮回了广宁。
此时,县委组织部已经发文,任命陆铮为“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第一副主任,而陆铮从治安科挑选了几名干jing后,便匆匆走马上任。
如陆铮所料,侯建军的副科级待遇还未解决,当然,仅仅几ri时间,陆铮本来也无此奢望。
广宁县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设在县工商局,主任由县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蔡金兼任,不过打击办的具体工作一向由副局长王东雷负责。
本来,陆铮按理只是挂了个副主任的名头,平ri自应该还在县局办公,等打击办需要出jing出现场时再通知他,由他带队行动。
但为了暂时避开县局的人和事,陆铮索xing便搬来了工商局办公,还主动提出建议,他不在局里的时间,治安科的工作由副科长孙杰负责,由副局长马跃武分管。
听说章局长一切依从,想来现在看不到陆铮在他眼前晃悠便上上大吉。
而陆铮,选了有杜小虎在内的四名民jing,开始常驻工商局,不过恰好今年以来,广宁投机倒把犯罪活动剧增,打击办人手单薄,陆铮等人的到来倒缓解了执法力量的不足,却也得其所哉。
其实六十年代前,广宁并没有工商局这个机构,它的前身是工商科、县市场管理委员会及其办公室和县打击走私、投机倒把办公室,是商业局、供销社的附属机构。
到了六十年代,虽然县直属机构有了工商行政管理局,但也仅仅是一块牌子,实质仍是工商科构架,商业局和供销社的附属机构。
动乱结束,改革号角吹起,重新挂牌的工商行政管理局才变成了真正的行政职能部门,而且,权柄越来越重。
和许多地区一样,广宁县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办公楼也是刚刚竣工,一栋崭新的白se三层办公楼。
陆铮的办公室在二楼,他没想到,刚刚上任第一天就见到了熟人,工商局行政科周昌隆周副科长。
看来周昌隆是刻意过来的,进了陆铮办公室,陪着笑,凑到跟前,在陆铮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一条烟硬塞进陆铮的抽屉。
陆铮和这位周副科长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前些ri子在一个小理发店,遇到周副科长带着执法人员欺负一个卖鸡蛋的小姑娘,双方大打出手,周副科长等吃了大亏。
现在已经过去月余,周科长心里那点尴尬也没了,听闻陆铮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虽然只是挂名上司,但他自也赶忙跑来缓和关系。本来就是,和公安的人交恶,那真没什么好果子吃。
陆铮这时却又慢慢拉开抽屉,把周科长塞进去的那条烟拿了出来,不由得嘿了一声,竟然是一条阿诗玛,凭票购买还要八角五分一盒,八元五一条,快顶上陆铮一周的工资,是绝对的高档烟了。
周科长着急的扭头看看,就怕有人推办公室的门进来,又小声笑着说:“主任,我看您烟瘾挺大的,就叫人搞了条,您放心,绝对不是咱们查扣的私烟。”
陆铮微微点头,便又收回了抽屉,周科长这才稍稍心安。
陆铮初来乍到,周科长算是唯一的熟人,这种情况若坚决推拒,只怕周科长还以为自己记仇,以后的关系更难处,所以,只有先收下,不过陆铮打定了主意,找个机会把钱变相还给他就是。
回广宁前,大姐陆佳菊给了陆铮一笔钱,还有一摞全国粮票,现在的粮票,比钱还好使,在很多地区,没有它可是寸步难行。不过在乌山,虽还不至于如同深圳一般停止粮票的使用,但就算没有粮票,如住宿用餐,也可以用钱补足,当然,肯定有差价,用钱不如用粮票合算。
对于陆铮来说,前世的“商场魔术手”,如今重活一次,凭借他的本事,金钱那真是予取予求,他也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腌臜物。
现在陆铮想的是,怎么干出些名堂?
打击投机倒把?实在只是时代的产物,不久后,就会消失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这项工作,自己干的越出se,ri后反而是是非非说不清,而且,本身这项工作便与自己的意愿相冲突。
想着自己的两难境地,陆铮也不由心里苦笑,政坛,还真是暗流涌动,自己两世为人,可仅仅在这穷乡僻壤,尚不能长袖善舞、挥洒自如。
周科长闲聊了几句后便即告辞,陆铮琢磨了会儿,还是要去政法委刘保军书记那里探探口风,争取在这里干一段时间便跳出去,反正现在各种机构林林总总涌现,干部调动也极为频繁。
想想要跟刘保军打交道,陆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同商界大开大阖不同,公家饭,便是跟人打交道,从头到尾都要琢磨人,只有把人琢磨明白了,把人际关系捋顺,在这个基本的前提下,才有机会向上攀登。
刘保军这个人,自己又能看明白几分?
在广宁权力场,自己,现在也就刚刚够个棋子的资格吧,而且,说不定,自己还高看了自己。
陆铮不由得想起了父亲。老爸的份量,前世并不觉得,可现今重活一回,准备在权力场角逐,才能深刻领教父亲的厉害之处。
在家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却是庙堂之高,已臻化境。
而自己,在这小小的广宁县城还一头雾水的不知道为谁奔忙,要想达到父亲为人为官的境界,可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胡思乱想着,陆铮骑着自行车再次来到县委大院,门卫老陈师傅记得他,笑着同他打招呼。
站在二楼刘保军办公室前,陆铮轻轻敲响了门。
……
刘保军这几天很烦躁,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好像事事不顺。
他不是县委五常委之一,甚至在副县长里排名也很靠后,分管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机构,而且,裘大和,好像什么工作烫手,便喜欢丢给他。
裘大和是广宁县县委书记,同时兼着县长,动乱初定,各级z fu取代革委会恢复职权,所以兼任县长的县委书记并不罕见,但现在,渐渐讲求党政部门剥离,市里也屡次有消息要对广宁的班子进行调整,但偏偏,裘大和一手遮天的局面就是改变不了。
刘保军在动乱中贴过裘大和的大字报,虽然不知道裘大和记仇不记仇,刘保军却一直想离开广宁,可偏偏,事与愿违,组织上的事,委实不是个人意志可以决定的。
前天,裘大和在党委办公会上,又把一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县委招待所改制,成立县委招待所改制领导小组,由他刘保军任组长,负责整个改制的工作,为县直及以下事业单位即将开始的改革摸索经验。
刘保军心里直想骂娘,县委招待所,原本财政全额拨款,现在则允许对外营业并且差额拨款,这对职工们的心理冲击极为巨大,就好像突然从z fu机关变成了小旅馆,从服务领导变成了服务工农兵,更不要说福利待遇上的巨大差距了。
而且差额拨款下,财政上只兑现招待所职工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其余部分工资便要由招待所通过营业收入来解决,把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改制成一碰就碎的泥饭碗,谁不骂娘?
而这项工作,现在就要在他的领导下完成。
刘保军又怎会不火冒三丈,在政治生活中,谁也不愿意唱黑脸不是?
就在刘保军生闷气的时候,陆铮到了。
看出刘保军脸se不豫,陆铮便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来都来了,总不能扭头就走。
和陆铮并肩坐在沙发上,刘保军慢慢点起了一颗烟。这个陆杠头,其实倒很令刘保军琢磨不透,就说县局这点事吧,如果是一般的干部,破了大案要案,结果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被排挤出了县局,换了谁也想不通,想想要是自己年轻时遇到这种事,就算不大闹特闹肯定也心里窝火,但这个陆杠头,明明是个点火就着的炮仗,偏偏表现的很平静,很淡定。
“领导烦着呢?”和刘保军接触了几次,也算熟络了,陆铮在称呼上便也改了,“领导”这个称呼略带亲密而又不失尊重。
刘保军笑了笑,说:“说说你来的事吧,你这人,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心说莫非陆杠头终于回过味儿来,明白了他实际在县局的边缘化,这才跑来闹?
陆铮眼睛瞥到了办公桌上的红头文件,隐隐看到有“招待所”三个字,旋即便明白刘保军为什么烦躁了。
县委招待所要改制,这风不是吹了一天两天了,一度因为遭到招待所干部职工的激烈抗拒和反弹而搁置,而现在看,定然已经板上钉钉,而且,刘保军被迫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陆铮笑了笑说:“县委招待所,在咱县里住宿条件是数一数二的,别说火车站的那些私人小旅馆,就是国营旅店也根本跟咱们县招不是一个档次嘛,要说改制,是好事,不明白他们闹什么闹,以后他们的工资奖金,怕要远远超过咱们喽。”
刘保军哼哈的心不在焉的答应着,自不觉得刘杠头懂这些问题,听这个大老粗说改制、说经济,心里还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陆铮又说:“书记,这样吧,我调研两天,回头写一份县招改制的意见书,您参考参考?”刘保军是现在第一个和自己接触多的县里领导,管他是黑猫还是白猫,总得想办法帮他抓抓耗子,自己毕竟两世为人,做官经验不如他,但说改革企事业单位,应该比他见多识广。
刘保军也没当回事,打着哈哈“行啊,行啊。”心里多少,还在讥笑这个陆杠头不自量力,破了个案子膨胀了?以为什么都能插一手?
第十四章 拓荒者们()
令刘保军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陆铮便送来了份县招改制办法的草案。
刘保军虽然心里觉得滑稽,但碍于陆铮的面子,还是勉强翻了几眼。
这份草案或者说改革办法里,主要内容便是规范职工纪律,实行新的职工管理条例,对违反条例的职工进行处罚;第二点是对招待所的客房进行整顿,提高客房的卫生条件;第三点是打通招待所旁侧的围墙作为招待所的侧门,这样招待所便和外面繁华的武宁路交集,侧门上醒目位置挂上招待所的标牌,并且制作灯箱;第四就是对干部职工的一些奖励办法等等。
在他翻看的同时,陆铮则一条条给他解释,“其实县招的环境在广宁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价钱和国营旅馆差不多。主要问题就是县招一向服务领导,对工农兵大众,从心态上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如果想改制,想创造经济效益,就必须把心态放稳,要笑脸迎宾,要让县招的干部职工清楚的知道,每一位顾客都是上帝,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一点,我想从思想根源上暂时没办法解决,只能用奖惩措施来强制xing的扭转他们的思想,所以,这个惩罚措施一定要严格,要到位。”
“等他们放下身段了,宣传能到位,那么,离顾客盈门也就不远了。”
陆铮喝了口水,又接着说:“说到宣传,就要说第三条了,县招地理位置很好。而且在广宁人心里,神秘,也高高在上,现在对外营业了,这些口碑都是吸引顾客的关键,但问题是,谁都知道广宁有个只接待领导干部的县招,要说这个县招的大门在哪儿?我怕没几个人知道。”
“所以,打通侧门,做灯箱,和县委大院做某种程度上的割裂,势在必行。在武宁路上有了标牌和灯箱,来来往往的人流便会自然而然渐渐有了印象,知道这里有个招待所。其实县招的地理位置很好,但以前从来不知道宣传自己,甚至旁边工人俱乐部进进出出的游人都不会注意到毫不起眼的这栋楼房。”
“至于奖励措施,应该叫县招的职工能看得见摸得着,能叫他们体会到,只要积极发挥自己的能动xing,面包会有,奖金也会有,而且,挣的工资奖金肯定比以前多。”
陆铮说得口干舌燥,刘保军轻轻点着头,但说实话,也并没有太当回事。陆铮这个”杠头”大老粗的形象在很多人眼里根深蒂固,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陆铮看得出刘保军的敷衍,倒也并不在乎,话说到了就行了,刘保军事后定然会自己掂量。而自己的提议,其实都是些很浅层次的东西,只是现在莫说广宁,就是全中国,也没有什么经营能手,毕竟,都没有经过市场经济的磨砺,所以,现在当红的一些承包厂长、私企业主,后来的结局都不怎么美妙。
刘保军随便翻着陆铮通宵完成的这份草案,没想到后面附录里,竟然还列有详细的《职工管理条例》。
刘保军微微一怔,这个杠头,不是随便写写,怎么还真认真了?
这却不由得不令他多了几分重视,扫了几眼,却又皱起了眉头,说:“衣着不整要扣工资?跟顾客吵架也要扣工资?陆铮啊,这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吗?你这条例传达下去,那所里还不闹翻天?”
陆铮笑道:“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和接受的过程,招待所,本来就该是自主经营的企业,一直吃财政不现实,他们现在接受不了,可以吵。但他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财政不再拨款,把他们变成自收自支呢?所以,最坏的结果也要传达到,我想,县招的干部职工自己会考虑的。”
陆铮又说:“如果真到了自收自支那一步,县招现在的状态,他们发得出工资吗?是到时候他们全体失业好呢,还是现在就开始改变好?被职工骂几句有什么?路遥知马力,ri久见人心,我相信,现在骂改制最凶的职工,将来会最感激这次改制。”
陆铮简直就差手把手说怎么对县招的干部职工“威逼利诱”,黑脸白脸一起下了。
刘保军缓缓的点着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陆铮从刘保军办公室告辞的时候,恰好见到章局跟在马卫国副书记身后,转弯上楼。
马卫国是广宁县委第一副书记,一直盯着县长的宝座,对裘书记意见很大,而章局,同马卫国关系一向亲近,听闻,两人在省市层面的圈子有交集。
最近上面已经有了调整广宁班子的意向,马卫国后台很硬,多半调整之后县长的位置会留给他,现在在私下和明面上,他也在逐步挑战裘大和书记一言堂的权威,马卫国比裘书记年纪整整小了一轮,前途光明,去年空降到广宁,听说,原本就是来做县长的,但裘大和偏偏不肯放权,利用他老资格的影响力改变了上面的初衷。
广宁县委班子有泾渭分明的两个圈子,在广宁上层干部中,尽人皆知。
至于刘保军,同陆铮在县局的人事环境差不多,属于边缘人士。他不但和县委书记裘大和有旧怨,同县委第一副书记、县委组织部部长马卫国更是不对付,这却是因为他和章局长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在他和章庆明之间,马卫国当然选择后者,不说两人背后的渊源,就是从实际权力上,掌握了章庆明,便掌握了县公安局这个最强力部门,他刘保军又算得什么?
正因为感觉没有立足之地,所以,刘保军才萌生退意,一心只想离开广宁。
章庆明和马卫国都看到了陆铮从刘保军的办公室出来,章庆明微微皱眉,听说来着,县局陆杠头,和刘保军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