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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茫侧过头，望着洞外黑沉沉的夜。
他依然觉得，这样子真了不起。
没有被遗弃的憎恨，没有获得自由的欣喜。而是感到难过，真心的难过。这样纯朴的女孩，以往在镇子上可没有遇到过。
莺啼百转，歌出了黎明。女孩从被窝里探出头，看到少年披着一身金辉，背上架着一弯长刀，毅然立在洞口。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你？”小暖说着又缩回被窝。
“向你告别。”古茫偏过头，看着肩后那蜷缩成一小团的被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凌晨的时候我回了一趟镇子，打点了些行装。现在我要找查理斯去，那家伙抢走了我的仙从，昨天就已经离开镇子了。”
“我和你一起。”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诶？古茫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到小暖跳出被窝。“你别搀和进来，这不是儿戏的事情，到时候我怕我救不了你。”他实打实说。
“你知道去哪里找那个人吗？你的信息渠道远不如我灵通——再说谁要你救，哼，你别让我救就行。”小暖闷声回答，显然在赌气，“救人需要高强度的灵力，我的顺向通道已经断了，没有多余的灵力用来救你。”
“对了，这个通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古茫一边说一边走出洞穴，小暖一蹦一跳地跟了上来。“通道啊？”她回应着，指了指古茫裸露左臂上的血红十字架，“表面上看就是这个咯，你手臂上的顺向通道也没有了，只剩下逆向的。一般就是如此，顺向通道是将主人灵力提供给仙的，在召唤魔法阵的时候就会默认中断。而逆向通道是将仙的一部分经验和知识传输给主人，这个通道一般都会保留。如果这个也消失了，那么主人和仙从之间的契约就解除了。”
“怪不得，”古茫说着捏了捏手掌，此时小暖发出一声惊叫，躲到了他的身后——灌木丛里跑出两只挥舞着大螯的变异虫怪，对着两人凶狠地示威，“我说我怎么突然学会了奇怪的本领。”
话落，古茫突然抽出背上的长刀，对着两只虫怪凌空一挥，几丈之外的两个大家伙顿时如虾酱般爆了开来，血肉四散于晨雾里。回过头来，他看着呆掉的女孩，不由轻快地笑了一下。
“……强啊。”女孩咂咂嘴，半天才反应过来。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少年收刀入鞘，转身向森林深处走去，“上路吧。”
第133章 蓝颜（下）（）
6
小城的酒店外挂着一连串装饰用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飞舞。
一个肌肉虬结的光头领着一帮闲汉走到酒家的柜台前，肥大的手掌拍了拍柜台，将账本纸张震得飘荡。店内的酒客看到势头不正，纷纷起身离开。柜台后的酒保战战兢兢地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最近手头有点紧，光临贵地，顺路讨点路资。”光头另一只手将腰上的狼牙棒拔了出来，在酒保的脑袋上方挥了挥，想要表达的威胁意味再明白不过。
“这个，我……”酒保为难地吞吞吐吐。
“不要磨磨蹭蹭的，不然——”光头话音未落，肩膀突然被一个人拍了拍，他以为是手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子在干正事，有情况待会儿说。”
“那我等不及。”听到了陌生的答复，光头皱着眉扭过头去，脸上突然一辣，已被人扇了一耳光。他惊怒交集，定睛看去，却是个还不到自己胸口高度的小女孩。只见她飞快地跑了开去，绕到站在店门口的少年背后，一边还对自己吐舌头：“光天化日下公然抢劫，真不害臊。”
“喂喂，现在是晚上。”少年不由得笑了出来。光头还在纳闷怎么一个小女孩溜到近前手下也没阻止，四下一打量才发现一干兄弟已经全部倒地。他不由抽了一口冷气，细看少年和女孩，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哦不对，女孩俏皮的眼睛散发出橙色的光芒，确然有些异样。
但是无论如何，败给小娃子可是耻辱。光头怒吼了一声，抡起狼牙棒向着少年站的位置砸了过去。身形未至，手腕突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扭住，狼牙棒从手里跌落。他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踏上一步，拉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出了店外。接下来如法炮制，这一干打劫未遂的家伙一一被打包送出，趁着夜色狼狈而去。
酒保刚刚松了口气，却见少年不动声色地朝自己走来，紧接着一把刀插进了柜台，连同账本一同钉死。
“我们……饿了。”他压着嗓子说道，“……另外，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夜。”
7
月光洒在湖面上，两人饱食一顿之后大咧咧地坐在长亭里，听着从小城中传来的丝竹乐，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你行不行啊？”小暖还不忘调侃，“看你刚才和酒保说话的样子，简直像是快憋死的猪。”
“吃白食可不是我的风格，这霸王餐能拿下已经不错了。”古茫长出了一口气，“还不是怪你，一路上花钱如流水，我真怀疑你是日光族的鼻祖。”
“哼，花钱是女人的天性。”
“得了吧，先不说你这话的正确性，你本身就不是人……”
“不、不是又怎样！呐，你信不信我把你推湖里去！”小暖迅速转移话题，同时伸出双手去推古茫。谁知古茫有些漫不经心，这一下真是毫无防备，直接脑袋向后平沙落雁倒栽入水中。
“喂，你——”古茫从湖中探出头来，湿淋淋地看着在长亭中笑得浑身发颤的小暖，心中一动，想要责备的话顿时收了回去。他麻利地爬出水面，突然一把抱住小暖。
“喂，你这个流氓，身上都是水啊！”小暖用力挣脱他的怀抱，然而衣衫上已经浸上了冰冷的湖水。古茫哈哈大笑，再次倒在长亭的扶栏上。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朋友。”
“谁是你朋友？”小暖双臂收拢，在晚风中瑟瑟发抖起来。
“哎，那你就是我的红颜知己。”古茫见状改口。
“呸，你想得美，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小暖啐了一口，往长亭尽头走去，“太冷了，我回房间换衣服。”
“那今晚就到这里结束吧，”古茫也站了起来，对着小暖的背影喊道，“不是红颜，那你是蓝颜行不行？”
“你是白痴吗？蓝颜指的是男性！”听到了没好气的回答，姑且认为这是她道晚安的独特形式吧。
8
翌日。古茫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看到小暖的房间已经空空荡荡了。他跑下楼梯，在厅堂里也没看见她的身影。一问之下，才从酒保口中得知又跑去了后院水亭。
奇怪了，莫非这家伙昨天亲近了湖水，于是对这大湖产生感情留恋不去了？
他好奇地踏入长亭，看到小暖换了一身粉色的罗裳，倚靠在亭柱上，遥望着湖水之上雾茫茫的对岸。
他看到小暖对他的到来没有表示，于是当先开口：“喂，我说……”
“他在对岸。”小暖喃喃低语，打断他的话，“我的主人，在对岸。”
这是古茫没想到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听她又道：“他也是你要找的人。”
心脏猛地一跳，古茫语调立马低了下来：“你是说查理斯？”
“嗯……”小暖悠悠望着对岸，“这三个月我带着你东绕西绕，其实是不希望你太快找到他，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害到他。但是，也许是我内心里希望再见他一面……最终我们还是到了这里。”
古茫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径直走到长亭尽头，手掌对准亭外湖水上闲置的一艘木舟向后一引，那木舟便在涟漪重重的湖面上徐徐驶来。
“你使用的自然力，是风。”他听到小暖在身后道，“你的灵力来源是你自己，然而你的战斗理念来自于你的仙从，你能使用风的话，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个本属于你的仙是谁了。”
他依然没有回头，说老实话，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个问题。
甚至，他前往对岸的最终目的，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了寻回属于自己的仙从吗？这个愿望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强烈。也许他之所以踏上征程，只因被查理斯一顿萍水相逢的欺辱，身为一个男人不报仇便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或者，只因他知道，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能够陪伴着他，天天和他拌嘴嬉闹。所以当听到了她对于查理斯那不变的痴恋后，他心中想要报仇的欲望更加强烈，那不是情人之间的嫉妒，但是这并不代表那份感情不强烈。
“我跟你一起去。”小暖随后跳上船尾，木舟的吃水线在水面上弹了一下，她娇弱的身子在船舷上摇摇欲坠。古茫只想拒绝她，手却闪电般地抓住了她的臂膀，把她拉回小舟中央。
“你去干什么？”古茫闷声道，“去给查理斯加油么？”
“什么啊笨蛋，既然坐上了你的船，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小暖一拳打在古茫胸口，“不过你得保证不能伤他，听到没有？你的任务不就是把风仙？音络夺回来么？”
“音络……”古茫怔了怔，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哦，明白了。”
“好了你个大呆瓜，速度启航吧。”
古茫跨到舟尾，看着站在船头罗衫飘飘的小暖，心想要不要反驳她上一句话，“这船可不是我的，你到底为什么要站在我这一边”——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又被推到水里去。
9
大雾即将散尽，天光淋漓照落，岸上一座巍峨的混凝土钢筋建筑隐现而出。
古茫没想到对方的基地居然是这么富有金属气息的地方。不过想想也是，三个月前遇到的那帮人确实是荷枪实弹的武装。他攥了攥刀柄，心下嘀咕：尼玛怎么这么像古代人和现代人之间的战斗。
建筑下方的铁门需要输入指纹指令才能打开，小暖指头点在触控板上，铁门便缓缓开启。“不是吧。”古茫咋舌，“你曾经在这里留下的数据资料他们居然没有删除吗？”
“这说明我依然是他的仙从吧。”小暖笑道。
古茫哼了一声。事后他才发现小暖说的没错，只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事实上这根本就是决定这场战斗的，关键。
两人走进门去，里面依然是露天设计。左右两边有着两条环形的长阶，阶梯上空荡荡没有一个守卫——可能曾经确实有，却因为安全隐患太小而取消了。
顺着其中一条环形长阶一路而上，最后进入到一个圆形的大厅。这座大厅有一半的墙壁都镶上了玻璃，所以透光极好。阳光直直泻入，濡染着交叉铺垫的红地毯，以及靠近窗边摆放的盆景花卉。如果再放上一张长桌，几把交椅，这里就是召开会议的好选地。
可是，大厅中央却空空荡荡的，这让古茫觉得，此处必定有什么古怪。
“呐呐，你看，这花开的真漂亮。”小丫头这时候却兴高采烈起来，朝着窗户边盆景花卉跑了过去。古茫来不及阻拦，大吼了一声：“停下！”
小暖怔了一下，回过头来。她的背后却突然传来炸裂的声音，回过头去一看，窗户已全然破裂，几个灰衣人从窗外的绳索上滑了下来，手中的机关枪瞬间开火。
几乎是闭目待死，然而却仅有炙热的子弹划过耳边的呼啸，而没有任何痛感。她再度睁开眼，看到挡在身前的黑色身影。
“子弹质量太轻，用风的话轻易就能冲开原定轨道。”古茫嘴角挂上一丝不屑，突然间收住风障，长刀横递，将一排绳索尽数劈断。那些灰衣人把持不住全部摔进了大厅满是玻璃渣的地面上，被他上前一脚一个尽数踹晕了过去。
“小茫，我——”小暖正欲开口。
“他们在上面。”古茫打断她的话，快步回到她身边。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天花板正慢慢分成两截，露出了外面蔚蓝的天空，以及天空下居高临下的一处平台。平台上站满了灰衣人，他一眼看到查理斯和音络位于正中间。
“我还在想会是谁，原来是你啊。”查理斯手里还举着一杯香槟，缓缓说道，“看来你当初没有死成，所以不甘心，亲自登门领死是吧？”
“查理斯，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音络是跟从我的，我只想把她要回来而已。”古茫大声说道，“你要是识趣，现在放手也不晚。”
“口出狂言！——谁去帮我擒住这小子？”查理斯话音刚落，身旁的灰衣人已经搭下绳索，鱼跃而下，“抓活的！我要亲自收拾他！”
“省省吧。”古茫道，微微侧过头去轻声对小暖说，“你先退后。”
“你、你别伤他。”小暖拉住古茫的衣角小声道。
喂喂，你好歹也该关心我下吧。万一受伤的是我呢？你是对我太有自信了还是……虽然想要把心中的吐槽说出来，时间却不允许。他朝前踏出一步，丝毫不理会朝他冲过去的人群，手掌朝天对准高空中的查理斯。
“玩过蹦极么，查理斯？”古茫高声道，“那种掉下来之后升不上去的类型？”查理斯刚想接话，突然感受到一股猛烈的引力，像是无形的手将他的四肢向台子下面拽去。魂飞魄散的空当，他整个人已经被迫摔下了台子，向着古茫的手掌飞了过去。
“停手！”他大声嚎叫道，双手在空中张牙舞爪，杯中的酒水雨落苍穹。
“如你所愿。”古茫手掌收力，查理斯开始垂直掉落，那些冲向古茫的灰衣人听到上司在头顶惨叫，纷纷停下了脚步举手去接。查理斯好容易被一帮人众星捧月般接住，气急败坏地对准古茫挥舞手指：“音络，去杀了他们！”
古茫猛地抬头，却见台子上方的音络已然不见踪影，正思忖间，米色的发丝已经扫到自己的脸孔上。他大惊后退，胸口刹那间涌动出一股极强的风压，他把持不住，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体也随之歪倒在地。视野晃动中，他看到音络白衣翩翩立在面前，轻盈地一挥手，无形的风刃朝着自己身后的小暖劈了过去。
“住手！”他强制负伤的身躯重新站立，长刀大笔一挥，将风刃硬生生斩碎。随即凝聚身上的灵力，灌注在手中的长刀上。
“音络，让开。”
双眼不起一丝波澜，少女银色的瞳孔中放出临战的炽焰。
“……那么，我就先打败你。”古茫断然道，手中的长刀已经举了起来——这是一个谎言。自己的灵力无法和眼前的敌人相提并论，所以没有胜算，而机会只有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那边的长发少女已经席卷着一身飓风冲了过来，三、二、一——
啪。
即将交战的瞬间，古茫消失在大厅中央。
所有人都在惊愕，只见站在中央的音络突然扭过头来，银瞳微微睁大。查理斯正莫名其妙，却见古茫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到一丈的地方。
空间跳跃，耗费高强度灵力的时空仙术。
“拦住他！”查理斯大吼道，然而身边的侍卫却像是三月柳絮般弱不禁风，纷纷被少年召唤的强风吹翻在地。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混蛋，住手住手——住手！！”
古茫丝毫不理会他声嘶力竭地叫喊，长刀果断挥出——然而，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粉红色裙衫的娇小身影，他看到小暖低垂着细眉，大大的眼睛里有一丝恳求。
你说过，不伤他的。
像是在这样说着。
他心中一动，长刀顿时收回——然而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就闪电般地意识到，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