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鞘抵在地上。他站起身，对着弗拉德里克的方向再度扬剑。
——这之后，是史上最强杀人机械的谢幕礼。
……
剑走偏锋。
剑刃倒影着片零日光，瞬间划破了最前排九人的喉管。
“四队、五队进攻！”弗拉德里克一挥手，一排Purification向九点钟方向射去，没有任何收益——等待的瞬间三点钟方向又是一排士兵摔倒在地，颈上清一色的艳红。
“三队拉开站位！一队和二队往——”
出口的话语硬生生止住，他看到站在面前的龙夏，锐利的视线，孤傲的鹰眉，以及滴落死亡的秋水长刃。正要开枪男子却突然不见了，紧接着身后一片惨叫，二队成员已被尽数攻破。分散开来的三队正要收缩，却见蓝影横竖游走，如入无人之境，分秒间一队也已经溃不成军。
“啧！三队和七——”
人身未落，红光叠起。弗拉德里克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散了一地的破碎盆景铺就的空地之上，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立的士兵。
男子的伤毫无疑问是致命的。血液从头部、颈部、心脏、肺腑、腿侧不断流出，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够活着，为什么他还能够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呢？
“呃啊啊啊，你这个家伙！”弗拉德里克举起手中的枪，子弹还未射出，手中突然一轻，却见枪头歪斜下去——竟然是断裂了，再看眼前男子又不见了踪影。
颈上一凉。刀刃已经咬合了肌肤，只要站在背后的敌人愿意，随时都能将他的喉咙剜出来。
“所以说，你小子还早得很呢。”龙夏轻声道，拍了拍弗拉德里克的肩膀。后者仿佛再度变回了童年时那个弱不禁风的瘦猴精，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不停地咽口水。
▌是的，仿佛童年。
在北方的山上，打猎的时候遇到了野狼，瘦小的他不顾另外两名孩童的嘲笑，缩到男子背后的情景，此刻历历在目于眼前。
“我不想死，不想死……”
泪从眼角滑落。明明想要表现得强硬一点，在这个男人面前却无法做到。
是的，他一直胆小。
胆小到没有勇气感受他人的内心，胆小到必须用凶残的伪装掩盖一切，胆小到无法表露自己真实的情感。
“不想死么，那就拿出你的勇气来。”就如同当年的重现，背后的男子轻轻说道。
▌去吧，面对那头凶恶的狼。
心脏一震，弗拉德里克感到颈上的刀刃离开了肌肤。
▌然而我没能做到，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只是像个失败者般哭喊着跑远了。
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吼起来，弗拉德里克转过身去，一拳击中龙夏之前被短刀刺中的伤口。男子壮实的肌肉令拳骨隐隐作痛，并且，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仿佛自己只是将手轻轻贴住了他的胸膛，仿佛这一切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承诺。
“保持这份勇气，将来有一天，你会超越我的。”男子淡淡的声音逐渐消弭，这幅弹雨蹂躏的钢铁之躯，这个久经战场而不败的鬼人，终于出现了致命的倾斜，依靠在少年的肩膀上不动了。后者只是睁大双眼，褪去了伪装的、懦弱的泪水缓缓淌落僵硬的脸颊。
……
……
终于走出迷宫式的盆景园林，再度踏上蚕丝毯，顺着光滑的红墙一路前行。
远方，嘈杂的枪声戛然中止，那就代表着，男子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已经好好分别过了，所以没有悲伤。
已经好好答应过了，所以必须活着。
抬起头，出口已经摆在眼前，只是和环墙上高大的观景窗一样，罩着厚厚的铁网。也就是说，想要出去的话，必须要找到控制阀才行吗？
就在我试探性地触摸铁网之时，白芷突然转过身去，脸上浮现出警惕的神色。我急忙转身，却见红墙尽头，出现了披着雪纹紫衣的人影。
M10似乎由于不方便携带而被丢弃，此刻她平举着两把A6向我们缓缓走来。我看到那双红玉般的美瞳，闪烁泪滴的眼角。她一定还沉痛于父亲的死亡，目光流露出复仇的怒火。
“你要杀了我吗？”
“别逼我。”桃丽说着，枪口上倾了数寸。
“没有人逼你。”我说着走上前去，“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好了。复仇的环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吧。不管我们两家有多少历史恩怨，到我这里就已经完结了。我是沉默家族的最后一人，我死后，不会再有人续接复仇的环了。所以，要来就来吧。”
“不行！蓝雨哥哥！”白芷死死拽住我的衣服，但我依旧决然地朝前走去。
“你……不也恨着我们吗？”桃丽的手在颤抖。
“恨，当然恨，尤其是知道真相的时候。但是这些都已经结束了。”我缓缓道，“站在这里的我，不再是那个被家族恩怨禁锢的末落后裔了，我渴望全新的未来，不会被过去的重重丑恶所玷污的未来。我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的家族血脉是无法更改的，所以，你如果想要为仇罗报仇，尽管冲我来好了。不过在此之前，能让我再说两句话吗？”
没有答复，只是枪口微微点了点。
“我并不想死，这不仅是对龙夏、对克鲁尔、对其他所有关心我的人的承诺，更是我自己的愿望。”我盯着她的眼睛，“就算是被洗脑而造成的命运，我也必须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喜欢上你的，桃丽，只是我们注定无法在一起。”
——突然间，想起了坎瑟讲的故事。
万人的教堂，雷克斯在与黛菲生离死别之时，是否他的内心，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呢。
▌注定无法在一起。
就算彼此双方共同抛弃曾经的身份，曾经的身份却又会穷追不舍，再度将两人拉入旋窝。虽然我已经算是摆脱了这种束缚，但桃丽无论如何没有可能。仇罗死后，她已然成为了黛丝露家族的中流砥柱。摆在她面前的是全球性规模的宏图与未来，而对于发誓绝不再与黛丝露家族扯上关系的我，从此两人除却世仇外将无所交集。分道扬镳，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你这家伙……说的真是轻巧……”她的手越发颤抖起来，倏然，她放下了手中的枪。
“我已经，杀死过你一次了……”低声喃喃着，她向后退去，一只手死死地按住眼睛，“我不要再……不要再……”
“桃丽！”我向前两步，却听一阵糟乱的脚步，弗拉德里克从红墙尽头冲了过来，脸上带着可怖的表情，“离我姐姐远点，该死的家伙——”
白芷尖叫一声，我急忙拉着她弯腰躲避，却听一排子弹从头顶飞过，打得铁网铮铮作响。
“不许你再靠近我姐姐！滚吧！”弗拉德里克怒吼道，一面攥住桃丽的胳膊向后退去。就在此时，他们姐弟两人的身体突然歪斜，其实不仅是他们，整个俯览厅的地面都在歪斜——
发生了什么。就在我们惊魂未定地四顾之时，面前的红墙突然破裂，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横在我们与黛丝露姐弟之间，它抬起脑袋，既而我看到蓝色的信号灯嘀嘀闪烁——紧接着——狭长的高周波刀从那坚硬的机械臂中直挺挺地抽了出来。
※Umbra！
低头躲避，却见那刀刃轻易划开墙壁，仿佛真的是在切豆腐一般。退后的同时开了几枪，却发现子弹根本无法穿透厚厚的铠甲，只得作罢，拉着白芷飞奔起来。跑出之后回头望去，却见红墙仿佛有生命似的从破裂的地方蜿蜒生长起来，迅速将Umbra挡出了视线。
我知道这是白芷干的，可惜一句“干的漂亮”还没出口，就见墙后的Umbra一下子飞入空中，背后的翅膀下是两只熊熊燃烧的推进器。它继续锁定我们的方向，既而抬起左臂的炮筒，我暗叫不好，迅速转入拐角，却见身边的红墙被崩得粉身碎骨，只得尽可能远离，终于到了外沿的盆景园林，紧接着登上楼台，眼前出现铁丝网罩着的巨型观景窗。
“白芷，你能在这上面开一个洞吗？”我喊道，还未听见回答，我就看到窗外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似曾相识——不对，是刚刚见过！
又一台Umbra正悬浮于厅外的高空之中，对准我们所在的位置，背上的六边形状炮台已经架起，六颗红色的鲨鱼头一颗接着一颗，仿佛连珠箭般向我们射来。
一句“卧槽”根本来不及说，白芷已经有些吓呆了，我一只手抱起她没头没脑地狂冲起来，时间再度降低了流速，我仿佛看到了漫漫扬扬的雪花——实际上却是玻璃渣渣在眼前狂舞，灼热的气浪燎得浑身欲裂，突然间胸口一紧，我已经摔在了地上，眼前一片眩晕，怀中也轻了起来。
白芷……
视野忽明忽暗，想要站起来，却找不到天地的方向。
唔，白芷……
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伴随着的是压迫心脏的铁块般的沉重。只见四周已经被三台Umbra严严实实地包围住了。
站起来。
站起来。
站起来。
当一件曾经认为做起来轻而易举的事变得如此吃力的时候，人就会充分感受到自身的脆弱。尽管如此，我依旧拼了命的爬起来，只因挡在身前张开臂膀企图保护我的，是个只有十岁的娇小女孩。只因她面对眼前庞然大物扬起的夺命之刃，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和犹豫。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在这种地方。
冲上前去的一瞬间，视线染作通红，肉体的知觉渐行渐远。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咸腥味，我看到白芷流着泪的双眼，却听不到她口中的叫喊。飞舞在空中的肢体缓缓落地，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惊讶，明明这件事物，之前还和我的身体连接得如此完美。
“蓝雨哥哥——”
终于恢复听觉，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紧紧拽着白芷从两架Umbra之间飞奔出去。
“没关系的……反正那只胳膊，早就已经坏掉了……”
“才不是这样！”白芷哭道，紧紧抓住我的胸襟，“哥哥，呜——哥哥！”
她的悲伤突然化作惊吓，我侧过头，看到三台Umbra同时冲来，三把巨大的刀锋同时扬起，于是摒住呼吸，内心已经盘算好了——要在背脊被砍成数段之前，将白芷安全地掷入下方的园林。
金属摩擦的剧烈噪音简直要穿透耳膜。火星在眼前炫舞，我将摇摇晃晃的视线回移，却见浑身是血的男子只凭一把长剑，死死架住三台Umbra的刀刃。要知道每一台Umbra进攻时的马力至少都能爆掉一台全速高铁，这个人……
“龙……”
想要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却发现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Umbra抽回刀刃准备蓄势再发，却见龙夏飞快地将剑刺出，笔直穿透了它的头颅。在这个瞬间，我看到龙夏赤红色眼角留下的汩汩鲜血。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芷突然反扣住我的手，将我向被炸开的墙壁豁口处奔去。
龙夏再没说一句话，就算再怎样理性，此刻的他也已经是完全狂化的怪物了。就像之前所有临近死亡，Countdown开启时的Cyan一样。
却见龙夏抽出刀刃的同时，那台Umbra向后摔去，既而不再动弹。旁边的一台已经一炮打出，将龙夏整个人轰飞出去，却见蓝色身影如矫健的灵猿，双脚在墙面上一蹬，随即如导弹——不，是以远远比导弹迅猛的速度反冲回来，一剑劈开了另一只Umbra背上的炮架，不幸的是，之前的Umbra再度发炮，正巧击中了落下半空的红色鲨鱼。
连锁爆炸将视野阻隔，楼台却大幅度塌陷下去。
我们被这股塌陷的势头凶猛地追赶着，但我已经无法再奔跑了。无论是失血过多的体魄，还是疼痛到麻木的神经，脚下仿佛早就软化作了海绵，令人想要一蹶不振地跌入其中。唯一能够使仅有的意识保持住的，是紧握着自己的温暖小手。
然而就在跑到豁口的时候，第四架Umbra出现了，背上的七颗鲨鱼对着我们狞笑起来。远方是兵刃交割之声，浴血奋战的龙夏与两架Umbra战得难解难分——他手中的古剑终于还是禁不住高周波刀一次又一次的摧残而断裂开来。虽说肉体也经过强化，毕竟无法作为抵挡高周波刀的手段，却见龙夏不断跳跃着闪避Umbra的进攻，却没有注意到一阵狂风扫过我们身旁——那台Umbra无视我们的存在，向着龙夏的身后极速俯冲。
“小心！！”
虽然知道那家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存在了，依旧不顾一切地喊道。龙夏转过头来的同时，一拳击在Umbra厚厚的钢甲上，居然将那钢甲打得凹陷了下去，激起一阵电火花——却见Umbra并没有因此停止行动，手上的高周波刀迅速斩落——
龙夏向旁跃开，却被另一台Umbra挡在身前，一刀削入他的肩膀。龙夏正要摆脱，又是两把宽阔的钢刃直直刺入他的胸膛和腹部。
大量的血挥洒出来。
男子依旧站立在当地，却见那些Umbra眼中的蓝点不再闪烁，象征着目标已经停止了生命体征，然而想要将刀拔出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男子的手臂，直到死后也依旧紧紧地扯住插入体内的钢刃。这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滚到脚边，低头看去，却是黑色的鲨鱼炸弹（PHILIPSIC6。0）。
你早就打算这样了吧。从剑断炮台之时将它向我这边踢来，为的就是让我来完成这最后一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了。我抓起那只鲨鱼，朝着三台Umbra所在的位置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直到视线的最后一眼，龙夏的背影，依然屹立不倒。
第113章 XX 天空之上的第十八人（）
——
耳边只剩下风声。
白芷拉着我从东塔跃了下去，极速下降的过程中，我看到至少有五台Umbra围在西塔上空狂轰乱炸。这些战争兵器毫无疑问属于G．S．C．L，也就是说，他们打算趁火打劫，将杰克家族和黛丝露家族一锅端掉吗！
正思忖间，阴惨的天空中突然炸亮了一道明晃晃的流星，划着白银色的长线坠落，正中西塔塔腰的位置，只见塔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很快——在我糟糕的预感来临之前——那绿灯闪烁的、近五百米高的庞然大物向着双子广场压了下去。
场面简直太恐怖了，要知道下面可是万人以上的战场，顿时巨大的烟尘将地面完全包裹，有多少人被塔身压得粉身碎骨，有多少人因烟尘窒息而死，有多少人在恐惧地叫喊，根本不可能计算得出来，也根本不可能去计算——我相信亲眼见到那番场面的人，都会被那种无法言状的惨烈惊得说不出话来。
炮火仿佛暂时停歇了。除了已经杀疯了的战士，因为同伴的死，因为不可治愈的伤，因为对敌人切齿的憎恶而失去理智的大有人在——然而大部分人似乎停下了进攻，转而望向天空之上。
白芷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可爱到和战争格格不入的熊猫伞，顿时坠落的速度大幅放缓，我趁此机会撕下衣襟给左肩的断面进行了简单包扎，就在这时，我听到白芷轻轻“啊”了一声，顺着她呆呆的目光望去，却见天空之上。
天空之上。
雪白色的发丝，飞舞的无暇长衣，透明的镰刀弯月下镶嵌着冰晶凝结的雪花。
少女青色的瞳孔澄澈若无，仿佛跨越了生死、淡出了人欲，她就那样毫无凭依地悬停在空中，望着下方无比惨烈的战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