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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扬了起来。我突然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天上滑过一道闪电，如龙翔天际将大地照亮。月见发出一声惨叫，武器脱手倒在地上。我急忙跑过去扶起大焱，脚踝却被月见抓住了。我低下头去，她在喃喃低语。
“……故地……”
又是一道雷光，她的皮肤像是变成了半透明的液体，紧接着挥发在了空气中。怪不得第一天遇见她的时候始终站在墙下阴影当中不肯出来，又怪不得之后总是在阴雨天才能相遇，她果然不能见光。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见光死。
和大焱相互搀扶着走出房屋，在前往医院的途中，雨势渐息。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万里愁云间夹着一线苍穹，在那中央的地方，赤色之弯月高高悬挂。
不过，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8
接下来的事，本来是几句就可以说清的。
首先是我们到达医院，结果检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伤并不是很重。身上只是比掉了层皮要严重一点点而已。看来那把锈钝的古代兵器确实该退休了。而发生在大焱身上的事情更是让医务人员哭笑不得。其实走在路上时候他的气色就在慢慢好转，结果等到一系列诊断完毕之后，他居然已经能够活蹦乱跳了。
护士简单包扎了一下我的伤口，我便和大焱离开了医院。按理说是到了心情舒畅的时候了，然而大焱深了个懒腰上去之后表情又凝固了，随即他指了指天空。我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心头又是一沉。
赤月，仍然高悬。
“她还没消失吗？”大焱嘀咕道，“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没了结，所以不甘心走啊？”
“别傻了，就算她有，咱们也——”
“不可能知道啊”被我吞回了肚子里，只因我突然想到了那两个字。
这一夜，一切异常都没有发生。
然而第二天清晨外出，仍然能看到天空中那如同抹了血的狞笑之嘴，即便是在万里无云的蔚蓝之中看起来也依旧令人发怵。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早饭没吃就跑出家门，向着郊外的小树林奔去。
——昨夜，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一位始终背对着我的长发女孩，一年又一年在镇子上徘徊，没有人能看见她，没有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然而，接近她的人都会有气无力，于是，她渐渐远离了人群。
然而，无法忍受。尤其是每年年初的时段，女孩是多么渴望参与到人人欢悦的节日气氛之中。对不起，已经无法忍耐了；对不起，只是站在门外看一眼就好。虽然这样告诫着自己，然而，总是不自觉地走入他人的屋子，接着，就有人莫名地死掉。
于是小镇上产生了闹鬼的传言。
后来，儿时的玩伴回到了小镇，她有对自己说，只要看一眼就好……毫无疑问，那些死亡全部都是她的错，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愿意承担，即便之后万劫不复，她也希望能够在这个世上多停留一会儿，却并不是为了自己。
那是童年留下的小小心愿。
等待着她想要倾诉的人。等待着说出自己未曾说出的，真正的回答。
呼、呼、呼。跑进了小树林，沿着山坡向上，很快我便看见了儿时7个玩伴经常集合的基地，也是月见口中的“故地”所在。
——某个夏天，她终于等到了那个人，那个她所以能停留在世间的“原因”。只有他能看见自己，只有他不会被自己所伤害，那是她付出了许多年的代价获得的唯一恩惠。
然而，那个人与她共同的好友也出现了，好友是唯一知道她确切死讯的人。因为找不到尸体，当年包括他父母在内的镇上的人都以为她失踪了。
结果，忍受了多年的痛苦，她不能允许好友告诉那个人，自己已经变成了鬼。
想要好好地和那个人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个夏天也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算是让那个人怀疑好友也好，就算是亲手杀了好友也好，没关系，反正她已经，背负了足够多的罪。
但是结局呢，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消失之前，她看着他们两个，心中想的是，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但是想要说出的话，依然没有说出口。只希望，他能发现那个地方。
我走进漆黑的洞穴，打开手机当手电筒使，洞穴墙壁上到处是我们小时候用石头刻出的壁画和文字，现在看来大多是一些啼笑皆非的话，比如“大焱是猪”啦，“小羊缺心眼”啦之类的，然而看着看着我的眼眶却有些湿润了。
走到尽头，在那里——曾经，进行到开头的模拟婚礼的那场游戏发生的地方，我和月见从此生死相隔的地方——我把手机的光打在墙上，上面只有一行字，似乎是很久之前刻上去的，又似乎是新近刻上去的——或者，是每天都在刻，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形成的。
——那是，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此刻终于被那个人看到了。
来生，我想做冰寒的新娘。
抚摸着凹深的刻痕，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傻瓜……今生你就是。
赤色之月消失在天空。
迎着夏日和煦的风，我看到大焱站在镇子外伸着懒腰，于是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结束了。他啊了声同时点点头。
“那个，夏天过后，跟我一起回去怎么样？”
“可以吗？”大焱呆了一下。
“嗯，公寓能住下两个人的。你也该换一份打工的环境了，课余时间我会和你一起去的。你说得对，咱们是一辈子的朋友，最好的。”
不会再逃避陌生的环境，不会再一个人孤独下去。我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友情的温暖传达到心底，那份热度甚至胜过阳春三月的溪水，胜过盛夏炽热的烈阳。从此，活着的人怀抱着已经逝去的人的心愿，将会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FIN
第138章 陌上花语（上）（）
又一年，春天。
浅雨斜飞，檐角低落的露水，拟作虚无的泪。
纤纤素手搭住铜绿的门环，女子执伞而立，望着幽静的别院，心中怀托着细小的，如若星光的希冀。
也许今天，就在今天……
▌镇？烟柳
青青柳丝，织作烟缕，围绕在阁楼瓦当间。
一路分花拂柳，她遥遥望着地平线上的小镇，心想，这烟柳镇果然名副其实。
守镇的卫兵听到马脖上銮铃叮当，抬眼但见一名粉衣少女飞速而来，当下抖擞起精神，一左一右分别站好。
没有证明身份的令牌，就只能硬闯而入了。她一手握紧缰绳，另一手抽出腰上的长剑。那厢边的卫兵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正欲拔刀相迎，不想马匹一声长嘶，凌空一跃瞬间杀到眼前。
少女抖动着手腕，长剑舞作一团银霜，顺着敌人的身躯如泥鳅般溜过。两个卫兵眼观少女，抄刀的手却摸了个空。双双低头看去，绑刀的腰带早已被齐整整斩断落地。
白驹过隙，趁着卫兵手无寸铁空发怔的片刻，少女驾马悠然略过。
烟柳镇“柳叶青”茶闻名于世，故是茶馆无论寒暑，总归有满满当当的客。一方面小镇居民素有饮茶之风；另一方面，小镇位于龙城直辖的领域，无论是江湖豪侠，书生游子，亦或是龙廷官员，路过此地都要登足品上一杯。
她拴好坐骑，提着长剑进了茶馆。边角处还余有一张空桌，于是她走过去，故意将手中长剑重重一掷。小二闻声而来，问了茶之后正要离开，却被她突然拉住。
“等等，你告诉我，那边一排桌子边的，都是些什么客人？”她指了指茶馆靠窗的一排。
“哦，那些啊，他们和姑娘一样，都是外地来的客人。”小二笑道。
“嗯，你们这茶馆挺有名气，想必你也不会孤陋寡闻。”她续道，“可知那些人的来历？”
“这倒不难。”小二一副轻松的口吻，“好歹是在天子脚下做生意，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我都能给您道出个姓氏生辰。左首那位是龙廷？不周堂本堂的刺客，人唤百里叹。新近龙廷悬赏的要犯过半都被他单枪匹马捉拿归案。”
少女瞄了一眼小二所指的地方，那是个毛发稀疏的壮汉，身披一件破袄，一张脸上始终挂着阴郁和鄙夷……她摇了摇头，这个不行。百里叹的名号确曾听过，何况不周堂直属龙廷，得罪了天子的人实在伤不起。
“下一位是天地门？浅字流派的御风女侠。年纪轻轻，却是独当一面的气宗大弟子。”小二介绍道。少女随即望了望那一身流淌着婉约江南风韵的女子……哎，自己被交代过，不能和天地门下的剑客动手。何况，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平生所见天赋奇高的女子有两人，一个是御风，一个是你”，真要打起来的话，胜率最多也只能五五分成吧。
“第三个人，虎蛮，他是绿林镖局的副镖头，他……”
少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绿林镖局，作为江湖上第一大镖局，更是没办法惹。万一把自己当作劫镖的那后果就杯具了。
师父说了，自己现在剑术已成，剩下的只是立足江湖的声望。而获得声望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在天都脚下和名家过上几招，顺便赢个一招半式。只可惜，依现在的境况看来，不是不能开战，便是开战难胜。
渐渐有些懊丧，目光瞥向最后一张桌子，正迎上一双澄澈的眼睛。面如冠玉的少年正和一小童相邻而坐，修长手臂朝着小二挥了又挥。
“哦，来咯，竹公子。”小二吆喝了一句，转过头对少女道，“这可是本镇的武学名家，竹公子？叶萧。”
少女心中一动，这是个合适的人选。当机立断，她站起身来，赶在小二之前走到那张桌子跟前。
“呃，姑娘，我适才是在叫店家。”看到少女毫无移动的意思，白衣书生模样的少年轻轻按下茶碗，杯中一缕清香滑过他清俊的脸庞，“请问，有何贵干？”
已经很明显了吧。少女微微蹙眉，对于书生故作的迟钝有些反感。她抖了抖手中色彩绚烂的剑鞘。
“好剑。”书生有模有样地赞了一声，就差攥一把折扇摇啊摇了。
“喂，你就是猪公子夜宵么？”少女变腔道，旨在激起对方的战意，“昔日听闻阁下打鸣，恨无缘一睹尊容。今日难得相遇，但求赐教。”
书生听罢哈哈大笑，音色爽朗不似做作：“姑娘既已把在下唤作猪，又如何能够打鸣？比试倒是可以，不过在下最擅长的是空手搏击，不知姑娘拳脚如何？”
少女咬了咬嘴唇。真难办，她除了精通剑术，其余皆是马马虎虎。然而对方手无寸铁，自己即便持剑取胜也没有任何意味，想着想着不由得脸色一沉。
“啊，无妨。其实在下剑术也是一流，只是近日疏于练习。”看到少女作难，书生不慌不忙地回应，“不如三个月后，相约逐鹿山论剑，何如？”
“好吧。”少女只得点了点头。
“那，敢问姑娘高姓？”
“我叫云霁。”
第139章 陌上花语（中）（）
▌山？逐鹿
阳春五月，北出烟柳镇，踏上逐鹿山山道，从烂漫山花一路走入葱郁竹林。渐渐鸟鸣稀疏，只听一阵匆乱的脚步由远到近，狼狈而来。
云霁停住身子站在当地，见竹林间闪出一个童子，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还沾有血污。她皱了皱眉头，认出那是叶萧的侍子竹童。
“喂，你怎么搞的，被狼追了么？”
童子抬起脸，泪点斑斑的大眼睛扑闪着：“云姑娘？求你救救公子！”
哈？莫非真的踩到狼窝，被狼拖去了？云霁不由只手按住剑柄，一边继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和你家公子约好了今日比试的么？”
“公子他近日习武太甚，走火入魔了。”童子哭道，“我劝管不住，只求姑娘救救公子吧！”
……真是服了。云霁叹了口气。看来遇见个根本不会剑术的傻瓜，非要在短时间内练出点所以然来与至于造就了急功近利自取其害的典型教材。不过，这事既然是因己而起，理应帮上一把。
云霁教竹童暂时呆在原地，自己向着他所指示的方向继续前进。行不多时，面前陡然呈现一片宽敞的空地。空地尽头是一方朴素的庄院。此时院门大开，叶萧正敞开着白袍，如同醉汉般歪倒在门下。
云霁抚了抚被细细山风吹得纷飞的鬓丝，踱步到空地中央。
“喂，竹公子，还记得约定么？”
“……约、约定？”书生口中喃喃，抬起脸来，“唔……当然。”
随着整个身躯抬起，他散乱刘海间两道赤红的目光闪电般锁住了自己。云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暗叫不好。
这家伙——
地上的白衣一闪而起，紧接着冰冷的剑光扑面而来。她来不及拔剑，直接拿剑鞘去挡。宝剑【凤仪】受之于师，岂是寻常兵刃可比？只听一声清脆的崩裂，书生手中仅留下孤零零的剑柄。趁此良机，云霁拔出剑刃朝书生直刺过去。叶萧扬起双臂，宽大的袖子在空中翻滚如潮，竟将剑刃卷入其中。
云霁吃了一惊，急忙撤剑退后。叶萧亦后退数丈，折了一段青竹作剑，长啸一声再度袭来……哼，不自量力。云霁身子一转，只等他突到近前。
“落桃？初舞。”
剑光流转，如清水吐波。分秒间叶萧身上的袍子已散作两截，然而他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对着迎面而来的剑尖不管不顾，而是以同归于尽的姿态挥出手中青竹。
这是要我杀了你么。
云霁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倒转剑柄，指尖在叶萧的胸膛膻中、鸠尾、巨阙三处穴道游走。师父一时兴起传授的“醒神指”，也不知能不能发挥作用。
正思忖间，叶萧手中的青竹戛然止于半空中。
▌寨？绿林
“喂，发什么呆呢。”
听到身边温和的询问，云霁回过神来。叶萧伏在她身边，一向温润的目光被远处山下的山寨内的灯火映得灼灼。
“没什么。”她脸上一红，向远离他的方向移开了一些。
“你脸色不太好，不要紧么？”叶萧温言问道。即将上战场的时刻，他却仍然一副悠然南山的姿态。
云霁微微摇头。
“嗯，那就好。”回过头去再次眺望山下的城寨，书生续道，“还记得两个月前我走火入魔，承蒙相救，在那事后你说过，你之所以到处找人比武，不过是想要赚取立足于江湖的声望。我觉得报答你的时候到了，击败一名小镇闲居的庶民，不若除掉一名江湖首领。”
云霁微微皱眉。除掉？在这里？自己可并不想惹事。劫镖本就是危险的事，袭击镖寨那更是前所未闻。师父说，自己武功已成，不过若想成大事，还需要借助江湖的力量。
再看看自己即将做的事，分明是要摧毁江湖的力量。
“我无意成为枭雄，你这么做分明是拉我下水。”她白了他一眼。
叶萧笑了一下，目光炯然：“是善是恶，片刻分晓。”
于是静候。直至二更时分，山寨灯火尽熄。一辆盖着油布的镖车缓缓驶入寨门，护镖的只有两个人。镖车进入寨内后续行了数百米，在一门庭院前停歇。车上的护镖人才跳下车，抬眼便看到空地中央倏然多出了两个人影。
“什么人？”护镖人喝道，点起一束火把扔在人影脚边。炎炎红光映耀下的，是出世风华的公子与罗裳翩翩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