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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顾知航毫不犹豫的“是”时,一直坐在一旁神游太空的李安维突然回过头,紧盯着顾知航。
谢跃云则满脸惊讶,唇张了又张,似乎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当初首扬被罗抿良带走的事这些年他终于断断续续知道了大概,他也一度以为首扬已经死在了S市,时隔两年却忽然得到首扬还活着的消息。可回来后的首扬却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凌厉飞扬……
谢跃云忽然觉得手脚都在发凉。
顾知航没看他惊诧得失了血色的脸,偏过头,“他不希望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
客厅沉默下来。
谁也不知道顾知航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谢跃云?李安维?还是——他自己……
一个多小时后,楼上的门才再次被打开,依然是罗抿良父子。
首扬脸上依然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罗抿良的脸色似乎有些白,但也看不出什么。
等他们下来,顾知航才收起随身带的工作电脑,对他们谈话的任何结果都不感兴趣。
谢跃云则看了一眼楼上谢青石的房间,站起身,“扬扬,你们——”
“什么事儿都没有,”首扬耸耸肩,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头顶的俏皮小辫儿垂在脑后,显得更加年少无畏,“无非就是闲得太狠让我出来见见他们。二舅舅,你们也让外公多出去透透气,一个人待屋子里闷也能闷得想不开,或者,给外公物色个老伴儿,让他老人家过二人世界去?”
“你这孩子,真是……让舅舅怎么说你?什么话你都敢说!”谢跃云看着首扬苍白的脸,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儿。
首扬并没注意到谢跃云眼里的担忧,“二舅舅,我们就先回去了。”冲罗抿良偏了偏头,“这个人我也给你们带走,省得让外公看到老是心烦。”
罗抿良也不生气,对着谢跃云点点头,“谢先生,再会。”
教养非常好的谢跃云坚持把他们送到大门外,也不管那些好事儿的人如何指指点点,亲自罗抿良他们送上车。
看着他们的车很快走远,谢跃云眼光阴晴不定。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只怕刚刚在楼上,首扬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者是这几年发生的真实情况向老爷子和盘托出了,否则以老爷子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允许首扬认父亲?
想到这儿,谢跃云脸上不禁露出些许苦笑。他忽然很心疼自家父亲——一生戎马,果敢强势,却要一次次残忍地经历女儿与外孙的切肤之痛!
回了谢家大门,抬头静静看着一声不响的书房窗户,谢跃云想,或许真的像首扬所说的那样,该给父亲找个老伴儿、让他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离开的时候,罗抿良和首扬他们坐了一辆车。
“好歹来了,不去我们家坐坐总觉得我是在冷落你。”首扬抱着手机玩游戏,也不抬头。
罗抿良探着身子小心地用指甲剪把首扬头顶的小皮筋剪断,再小心地取下来,不让皮筋伤了他的头发。听惯了首扬故作恶劣的口吻,罗抿良并不在意,“我想先去看看你妈,好几年没见了,总得先去给你妈说说话儿、赔赔罪。”
“得了吧!你把她儿子养好她比让你怎么赔罪都高兴!”首扬语气很不好地嗤他。
罗抿良好笑地轻轻揉揉他的头,“你这孩子!变着法儿地说爸爸对你不够好!”
“什么叫变着法儿?我明明是直接说!”首扬眼睛不离手机屏幕,“停停停!别揉我的头!揉乱了发型不让那两个小家伙叫你爷爷!”
果然,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
罗抿良的手一顿,双眼都不自觉亮了一亮,立刻收回手,嘴角都不自觉咧开了,“小思和小护、都该放暑假了吧?”
首扬懒得回答他,前面副驾座上的顾知航也不开口。
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婿”,罗抿良在刚刚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到现在还在恨着自己这个“岳丈”,不过罗抿良也不在意,心思被首扬的两个小家伙吸引了去,心情难得激动起来。
“那两个小家伙儿没有进暑假补习班么?”罗抿良的话不自觉多了起来。一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都有儿子了,而自己居然当了爷爷,罗抿良整颗心都抑制不住的澎湃。
“我说你怎么跟顾混蛋一个德行啊?我儿子才多达一丁点儿?上毛线的补习班?你们想上自己上去!”
罗抿良的双眼都弯弯的,好笑地再次伸出手宠溺拍拍首扬的脑袋,“这孩子,说什么胡话?爸爸一老头子了还上补习班?”
首扬没好脸色地翻个大大的白眼,那满脸的傲娇,分明是个变相撒娇的大孩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失去意义的当年真相()
这厢的罗抿良还在激动个不停,“我、我应该买点儿什么!……第一次见这两个小家伙儿……小毛孩子都喜欢什么?吃的?玩具?……不行,太俗了!……还有平淑,这几年她一个女人操家带孩子一定很辛苦,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准备?……”说着,立刻问正在开车的李安维,“阿维,最近的购物广场在哪……”
“行了行了!回自己家准备个什么东西?”首扬低着头一直玩儿游戏,一个不小心玩儿死了,顿时懊恼地直叫嚷,“都怪你!没事儿找个什么的购物广场?!我好不容易要通关了!”
“好好好,怪爸爸,都怪爸爸,不该分你的神儿。”罗抿良很是无奈,只得笑着安哄自家傲娇得恐怕不比两个小家伙强多少的儿子,“不过第一次去你们家,爸爸总不能空着手去蹭饭吧?好歹还有两个小家伙儿哪!”
前面的顾知航半回过头,淡淡开了口,“什么都不必买,家里什么都不缺。”停顿了一下,才又补充道:“下午来的时候阿维就已经把二楼客房收拾干净了。”
罗抿良没想到顾知航居然会主动和他说话,明显愣了一愣。
倒是旁边的首扬阴声怪气地接口,“不过可不是免费让你住的,你就看着给吧!”
罗抿良刹那间明白了,只怕是顾知航看在首扬的面儿上不得不压下对自己的恨意,主动退让,而首扬的话,更是为了让他不会那么不自在!当下心中不觉又是灼烫又是酸涩——这么多年了,他竟第一次生出一种家的感觉来!
“你这个小财迷!真不知道你到底肖了谁!”罗抿良笑着把首扬揽进他的怀里,尽管他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可声音还是难免隐隐泄露了他的颤抖。
首扬难得顺从地被他揽着靠在罗抿良结实的肩膀,小声嘀咕着,不忘继续玩着手机游戏,“我还不是穷怕了?!想当年我可是从‘没钱寸步难行’的地步爬过来的!你们谁能比我知道钱这玩意儿有多好!”
罗抿良没再继续笑他,只是揽着首扬的肩用力搂在怀里,然后轻轻吻着他的额头,“好,爸爸的钱,全都给你!全部都是你的!”
“这还差不多!”首扬象征性地哼哼了两声,然后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线,满足地勾起了唇角。
他的父亲母亲,他的爱人,他的儿子,他的兄弟朋友,他的家——都在,真好!
“爸爸,小爸爸。”一回到家,最先开口的是窝在大大的玩偶堆里乱扑腾的首小护,“还有李—叔—叔。”然后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瞅着陌生的罗抿良,像个小大人似的脆生生地耍礼貌,“你好。”说完,抓了抓小脑袋,瞅着罗抿良头上夹杂着些许白色的头发和那张比着其他几个人并不算年轻的脸,又叫了声,“爷爷好。”
首护这声“爷爷”纯粹是小宝宝出于礼貌向长辈打招呼、而罗抿良在他的眼里恰好比在场的几个男人都要老一些罢了,可是这称呼听到众人的耳朵里却全然不同了!
顾知航似乎顿了一下,看了罗抿良和两个小家伙儿一眼,换上拖鞋进了厨房。
李安维也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瘫着一张脸,很自觉地去沏茶。
倒是罗抿良竟当即眼圈都有些发烫,立刻答应着,上前抱起洋娃娃似的小家伙,在首护白嫩的脸蛋儿上连连亲了好几下,“小护真乖。”
“啧啧!”首扬摇着头边换鞋边唏嘘,“居然真叫爷爷了!”
另一边,正认真拨弄玩具竖琴的顾思扬听到首扬的话,抬头看了罗抿良一眼,小嘴儿张了张,居然也跟着叫了一声,“爷爷好。”
首扬“扑哧”笑出了声,心想,这两个小包子是存心气邵文的吧?!
果然,沙发上充当保姆角色的邵文脸都黑了,他回来的这么久一直哄着两个小包子叫爷爷,奈何两个小东西商量好似的死活只叫“叔叔”,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顾知航或者首扬这俩混球儿背后使坏!却没想到罗抿良一来,两个小家伙儿全都自发叫爷爷!
难道血缘关系这么神奇?只打个照面就能知道这才是正牌儿的爷爷?
邵文气得直哼哼!
那边,罗抿良可没心思注意邵文哼哼不哼哼,激动地一手抱起一个可爱的孙儿,“小思小护真乖!来,爷爷给抱抱!”
小包子们并不怎么喜欢被陌生人抱,尤其是一向有些不好相处的顾思扬。不过此刻两个小包子却难得听话地乖乖被罗抿良抱着,就连顾思扬也只是小眉毛微微皱了皱,张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自家两个不靠谱的爸爸,再看看和自己同样在这个陌生“老头儿”怀里的首护,然后有些奇怪地瞅着过分激动了的罗抿良。
“你们想要什么?爷爷给你们买!”罗抿良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抱着两个小家伙儿坐到大大的沙发上,让他们坐在自己腿上。
沙发另一边坐着的邵文更是沉着脸阴测测盯着这个居然能得两个小包子青睐的不顺眼儿家伙哼哼个不停,最后直接一甩袖子上楼了。
首扬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
然后,楼梯上传来家居鞋很有节奏的清脆“哒哒”声。
是听到下面的声音后特地下来的平淑。
见到罗抿良正逗着两个孙儿,平淑不咸不淡打了个招呼,“来了?”
平淑居然这么好声好气地主动和他打招呼?
罗抿良的眉似乎有些惊讶地略微扬了扬,“平淑,你的性子居然变这么好了?”眼神往楼上瞟了一下,“这个邵文,还真不简单!居然能把你这女人**成小猫儿?!”
“小猫儿也要看是对谁!现在撕了你的话,我怕殃及了我的两个小宝贝蛋儿!”平淑哪会真的给他好脸色?
罗抿良摸摸鼻子,搂了搂怀里的小包子,“还好我有两个‘护身符’。”
哪知两个小包子不配合了,居然相继从罗抿良腿上爬下来。
“慢点儿!小思慢点儿!”罗抿良忙把腿压低,好让两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家伙儿“滚”下去。
两个小包子麻溜地“滚”下罗抿良的腿,争相跑上前一左一右抱住平淑,仰着小脸儿,“奶奶,我们走远了,你可以、撕这个爷爷了。”
罗抿良顿时呆了一呆——这俩不过四岁多的小包子不但能听懂大人说话,居然还知道“提供机会”让他们奶奶、来撕他?!
正绷着脸不给罗抿良好脸色的平淑被逗得瞬间绷不住了,佯装无奈地轻轻拍了拍抱她大腿的两个小包子的小脑袋,“你们这两个小鬼精灵!又调皮了是不是?”
首扬更是笑得差点喘不过气儿,就连刚沏好茶的李安维都没忍住闷闷笑出了声。
罗抿良脸色讪讪的,好一会儿,才摇着头感慨,“小人精呀!现在的孩子!都了不得!”
晚饭的时候倒是其乐融融,谁都不提任何不愉快的话题,甚至平淑还很给面子地时不时说一些两个小包子刚上幼儿园时候的趣事儿。
晚饭后才七点钟,这个点儿休息实在太早了,顾知航就带着难得兴致高涨的首扬约上何致远那群狐朋狗党一起去娱乐城K歌。
李安维也带着罗抿良的几个保镖打着洗脚按摩的旗号外出找乐子,家里只剩下罗抿良和平淑邵文几个。
给两个小包子洗过澡、哄他们睡下之后,平淑下了楼。
楼下的大吊灯没开,客厅中央小茶几上的装饰琉璃台灯倒是开着,柔和的淡粉色灯光照亮有限的一角,暖暖的光线中透着安详的静谧。
茶几旁的沙发上,一个看上去极具魅力的中年男人悠闲地坐着,在琉璃台灯的灯光下随意翻看着一本书,手边的小茶几上静静放着半杯香醇的红酒。
都说,男人的魅力是要经过岁月沉淀的,这句话用在眼前这个正当中年的男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他的身上没有年轻人的桀骜跋扈,也没有老年人的衰老颓废,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就能轻易汇聚所有人的眼球。正如同茶几上那杯历经一个多世纪发酵沉淀的名贵佳酿,举世难求,引人入胜,只可惜,这份太过珍惜的高高在上却让任何人都无法得以细品。
看着他依然卓尔不凡的影子,平淑有一瞬间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个轻易就让当年心高气傲的谢雨一见钟情的年轻男人。
时光,果然是个残忍的家伙!
仿佛昨天还陪在身边的两张青葱笑颜,却恍然变换了时空,一个已经成了墙上泛黄的记忆,冷眼旁观,一个则站到了生命中至高点之后,静看澜川!
平淑轻轻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语气似乎还是那么不咸不淡,又好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平和随意地聊天,“还不休息,是住不惯我家?”
罗抿良这才抬起头,淡淡笑了笑,“我在等你。”
平淑也淡淡笑笑,“是吗?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三合会会长。”
平淑这话并非像以前一样冷嘲热讽,罗抿良自然能听得出来,随手把书合上,神情很随意地看着对面难得对他这么平静的女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吧,我现在而言再没什么是有必要隐瞒的。”
此刻的罗抿良毫不严谨地坐着,一派散漫地翘着二郎腿,唇角似笑非笑,仪态万方。尽管他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但跟白日里小心翼翼呵护着儿子孙儿的男人判若两人,沉稳大气,隐隐的霸气溢于言表,举手投足间,尽显独属于上位者的傲然与伟岸!
平淑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惊讶,她知道,这样的罗抿良才是真正的他,才是谢雨死心塌地爱着的那个男人!
“我想问什么,我觉得你应该一直都知道。”平淑的语气很平静,当初对罗抿良近乎唾弃的恨好像在这几年里不知为什么全部消散了,现在的她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很复杂,理智上她的确应该很恼恨他才对,但事实上,她现在对罗抿良……更多的却是同样身为人父人母的同情。
罗抿良静默地坐着,脸上的笑意敛了去,不再看平淑。
琉璃台灯柔和的灯光有限地斜斜勾勒着这个男人线条略显刚硬的精致下巴,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在灯光外的昏暗中如同两颗深邃静默的黑珍珠,微垂下长长的睫毛看着茶几上那只漂亮的透明酒杯里如同殷红的血一般的红酒,好半晌,才轻声回答,“是啊,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恐怕,这也是小雨最想知道的……只可惜她太倔强了……倔强到、到死都不肯开口问我!到死都不愿听我的解释!到死……都不肯原谅我……”
华丽的男中音在这静静的客厅中显得很轻,语调异常平静,却听得平淑心中酸涩难忍。
她知道现在再问什么都失去了任何意义了,可是她更知道,谢雨当年是带着满满的遗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