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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随歌缓缓道,“你们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件事,从前夏静石本是最出色也是立储呼声最高的,但有一日夏静石奉旨入宫,回来不久便宣布退出皇位之争,消息传出之后,全天下都在猜测,是否是当时的帝后用了什么手段逼他退让,关于此事,我也派秘谍四处探听过,但一无所获”
一笑撇了撇嘴,“又是秘谍。一无所获,那便表示没有这事,所以这只是传闻”,“错了”,凤随歌摇头,“市井间再多捕风捉影的传闻,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但影响如此之大的一件事,却什么都探听不到,这使我更加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说到这里,凤随歌停了片刻,忽然问道,“你们认为,若一个人做了对不起他人的事情,他会怎么样去善后”,一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当然要道歉啊”,雪影点头道,“还应该想办法去弥补”
“这是正常人的做法”,凤随歌微笑起来,“有的人,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想到的不会是道歉和弥补,而是担心对方会对他进行报复,自此满心想着怎样把对方除掉,以求高枕无忧”
雪影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若那传闻是真的,圣帝会担心镇南王将王位抢回,所以要对付他?”凤随歌点了点头,“本来夏静石在军中的声望便是极高的,而现在他娶了戏阳,一笑又嫁给了我,若他觊觎帝位,某种意义上说,夙砂成了夏静石最强有力的后盾,若我是圣帝,我也会忌他几分”
一笑猛的捶了矮几一拳,“殿下从未有半点反心,为何圣帝偏不肯放他过安生日子,况且,他们是兄弟啊!”,“兄弟阋墙,在皇家向来是常事,我能坐上这嫡储的位子,也是千百人的鲜血换来的呢”,凤随歌笑得有些无奈,“就算夏静石没有反意,若圣帝认为他有,他就真的有,你不知道吗,在这世上,有种罪名叫莫须有”
“那现在到底要怎样啊”,一笑烦躁的站起来,“索性一同改道回麓城吧,贪狼我没带来,但从前用惯的银弓应该还在都尉府里,嗯,我再派人去给殿下从前的旧部传信……”,凤随歌嗤了一声,“你为何不打个大旗,上面写上我要造反四个大字”
雪影偷偷笑起来,一笑白了她一眼,“反正你别想带球跑,要去也轮不到你去”,凤随歌思索片刻,沉声道,“目前情况不明,不能那么急进,夏静石的旧部里面也能难说有圣帝的耳目,依我看,应先稳住圣帝那边,静观其变”
“真变了就来不及了”,一笑顿足急道,“主意是你出的,真到施行的时候你又要变卦?”凤随歌无奈的安抚道,“这不是还在商量吗,你就不想知道圣帝为何非要诱你前去?”一笑顿时被引去大半注意,坐回雪影身边,她认真的问,“为什么”
凤随歌微闭着双目,手指在案几上扣了几扣,沉声析道,“圣帝非要将你引回,无非就是看中你现在的特殊身份,若我是圣帝,我可以假造你与夏静石私会的假相,引起夙砂方面的反感,这样的话,夏静石失去了夙砂的支持,我再对付他便少了很多顾忌。”
“或者也可以借机栽赃给你,说你代表夙砂前来与夏静石密议,准备将来借用夙砂兵力密谋造反”,凤随歌顿了顿,微笑道,“若没猜错,锦绣各方军将说到夙砂应该还是咬牙切齿吧,有什么比联合夙砂颠覆本国王权更招人厌恶的呢……”
听到这里,一笑忍不住跳了起来,“别说了,不就是一个王位吗,你成天这样算来算去累不累!”雪影急忙拖住一笑,“你别发脾气呀,他是在帮我们”,一笑气急之下都有些结巴,“我最讨厌人家心里都是弯弯绕绕……虽然是代圣帝想的,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不行,你不觉得吗,他说那些话的时候……那样子真是让人讨厌”,凤随歌忽然大笑起来,“原来在你付一笑的心里,我竟是个好人呢”,一笑怒视了他片刻,不争气的红了脸,别过头去。
雪影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闷闷的收回了拽住一笑袖子的手,“你们两个表达情意的方式真是特别,脆弱一点的人根本受不了”
锦绣圣城,王宫花园内。
在棋盘上置下一粒白子,戏阳小心翼翼的瞟了圣帝一眼,看似无意的问道,“帝君说过,付一笑就要到了,若等她来了再对夫君说,会不会太晚”,圣帝闻言脸色一变,愠道,“你跟夏静石说了?”
“没有”,戏阳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戏阳没有说,只是,想到帝君说还不到时候……”,圣帝将手里的黑玉棋子猛的一攥,玉石相擦,发出格格脆响,“若提前泄漏出去,恐怕又有变化——寡人非常不喜欢凡事算在人后,所以,寡人希望你真的没有说出去”
凤戏阳低头避开他锐利的目光,轻声道,“帝君,该你了”,圣帝唔了一声,拈起一粒黑子朝棋盘一角一放,“寡人赢了”,说完不等戏阳反应,起身向外走去。
第94章
“寡人后悔了”,圣帝好整以暇的叩击着金丝笼,惊得笼内的玉鸟窜跳不已,“本就应该直接将他拿下的”,太后声音很疲惫,“帝君到现在还不明白哀家的用意吗”
“明白”,圣帝微笑着收回手,“母后不想再与夙砂交恶,但,抛开凤戏阳不谈,寡人相信,夙砂是很乐意见到夏静石的头颅的”,“那帝君有否想过”,太后肃然道,“以夏静石在军中声望,若他的旧属忿然而起,他们绝对会与羽林大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母后对羽林大营未免太没信心”,圣帝不耐的挥了挥手,“俗话说的好,树倒猢狲散,夏静石这棵树都到了,还怕他的旧部做什么,难道他们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担上谋逆之名”
“你太任性了”,太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上次你便不听哀家的劝告……”,“母后!”,圣帝倏然回头,目光凶凛的瞪视了她片刻,忽然又恢复了他往常温文,“寡人怀疑,那个蠢女人已将不该说的全说了,所以,不能再等了,母后,是你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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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本王派人探察过,四下里确实多出不少暗哨——若她说的是真的,宁非十有八九已经落在圣帝手里,而以一笑的脾性,听到那些传闻定会赶回”,夏静石说着,不自觉的攥紧了已经被他捏得发热的半支琉璃簪,“但这个时候,动也不是,等也不是”
萧未然面色虽还不佳,精神却已颇为健旺,此刻正皱着眉倚坐在软垫上,沉吟道,“确实很棘手,若派人将一笑阻回,一笑必会察觉到其中轻重,到时更要不顾一切的赶来,至于宁非,一笑一日不到,他便安全一日……”
正在说话间,忽然负责外围警戒的军将一路奔跑着朝这边过来,未到近前,惊惶之情已溢言表,“殿下,臣有重要事情禀报”,夏静石几步迎上,低喝道,“别慌,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军将凑上前来,声音轻不可闻,“半个时辰前,羽林大营被秘召入城,现在四方城门全数封闭,别苑周围的街道也被肃清”,他急促的喘了口气,脸颊因过于激动泛起了红潮,“看情形,是冲着咱们来的”
夏静石微微一凛,不及开口,军将已翻身跪倒在他脚边,大声道,“殿下请放心,无论如何,臣等誓死保护殿下的安全,无论是谁,都不能在末将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危及殿下!”
“你先起来”,夏静石扶起他,转身一指萧未然,“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将萧参军送出城去,实在不济,也要找个稳妥地方藏起来,待平静了再将他送走”,“殿下”,萧未然惊呼起来,夏静石手一抬,止住他未出口的话,语音严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许回来,一定要尽早截住一笑,不要让她回来”
“那……”,情急之下,一句话未说完,萧未然又剧咳起来,夏静石缓缓抬头看向远方,羽林军应该很快便要到了,“让一笑赶回麓城取本王的兵符,她是圣帝亲封的将军,又是本朝公主,调兵遣将绝无问题——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宁非,雪影有孕在身,不能让孩子出生便没了爹”
“薛副将”,夏静石又转头看向面前挺立的军将,只见他的右手紧紧握在腰间的剑柄上,紧紧的抿着唇,泛着红丝的眼中全是准备拼死一搏的无畏,听夏静石唤他,他的瞳孔突然一收缩,粗嘎应道,“殿下”
“传令下去,不许抵抗”,夏静石的声音很平静,“殿下”,军将低喊,“臣等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您与萧参军平安送出城去……”
“不”,夏静石微笑,“羽林军有备而来,我们这边也不过百来人,再说,若是抵抗,还不知会被安上什么罪名,所以,本王命令你们,不许抵抗,你们要好好活着”
“殿下”,眼前的军将已经有些呜咽,“臣等的性命并无所谓,能为殿下而战,是臣等的荣耀”,夏静石眼眶也有些湿润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甲,“我一直没有说,其实,你们才是我的荣耀,一直都是”
军将怔住,眼泪簌簌而下,平日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粗豪男儿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夏静石笑得温柔,“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大男人家,哭起来难看得要死”
羽林军进入别苑时,庭中早已立满了随夏静石一道从麓城过来的军士,夏静石换了一身素净的袍服,双手环胸立在堂中,身边簇拥着十几名军将,每道射向羽林军士的眼光都满含着刻骨的恨意。
见这架势,率队的羽林军将也愣了一愣,只是片刻,便已带头向夏静石行礼道,“臣下羽林大营江卫戎参见殿下”,纷纷乱乱,他身后的所有羽林军将士也躬身向夏静石行礼,刀兵相撞间,一片铿锵,“臣奉圣帝陛下旨意,请殿下移驾王城,协查军中私藏军械一案……”
“连羽林军都来了,本王的面子不小呢”,夏静石冷笑,“不知帝君旨上的请字,是怎么个写法”,“臣只是奉命行事,殿下不要为难臣下”,江卫戎干笑道,眼睛向场内环视了一圈,疑惑道,“怎么不见萧参军”
“萧参军伤情反复,本王已经派人将他送去寻医,陛下国事繁忙,这等小事,本王便没有禀报上去——怎么,萧参军重伤在身,也要入宫协查么?”夏静石语气平和,却平生出一股威仪,江卫戎心头莫名一寒,下意识的连声否认。
双方僵持片刻,江卫戎一咬牙,向后面的羽林军士命道,“将所有人的兵器卸下,解入景徽殿待查”
95
凤戏阳得到消息已是黄昏,心急如焚的赶到景徽殿,却被阻在了外间,只得折回内城,直奔圣帝的书室。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圣帝正在气定神闲的在案前一笔一划的描着一朵牡丹,“为什么抓他!”顾不得行礼,凤戏阳怒喊道,“你答应过不会伤害他的”
“寡人厌了,不想再陪他们玩游戏”,圣帝头也不抬,手中银毫稳稳的在宣纸上勾出一抹水红,“难道你不觉得,只要将夏静石拘住,他们必会有所动作的么?”
凤戏阳呆住,呐呐道,“可是先前说好的不是这样……”,“你这几日便住在宫里吧”,圣帝淡淡打断她,“多陪陪太后,此事一结束,你们便要上路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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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还是早些认了吧,免得陛下劳心,臣下也能早日交差了”,隔着囚栅,提刑官不怀好意的嘬着牙花,发出啧啧的声响,“俗话说的好,早死也能早超生嘛”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王说出这样的话来”,夏静石不屑道,“不问不察便想咬定落实,这可是欺君大罪”,提刑官顿时梗住,掩饰的干咳一声,讪讪的回到案前端起茶盅啜饮着。
一片沉默中,一个淡青色身影飘然而至,提刑官连忙上前行礼,“陛下……”,“可曾问出些什么?”圣帝漫声问道,眼却直直的看向夏静石。
提刑官支吾了两句,尴尬道,“陛下,镇南王他……什么都不肯说啊”,“是么”,圣帝唇角微微翘起,“若他那么容易说,他便不是镇南王了”
“既然如此,你何不亲自问我”,夏静石平静的指了指提刑官,“毕竟你比他更了解我,不是吗”,圣帝挑眉看他片刻,挥手遣退了提刑官,缓缓走近囚栅,“看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永远不要拿我跟你比”,夏静石淡然道,“你不配”,
“若你想激怒我,你成功了”,圣帝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轻蔑,愤怒,快意,甚至兴奋,“你不要将希望寄在萧未然身上,不出三日,他会回来与你做伴的——你那么聪明,不如猜猜我想把你怎样”,夏静石冷然看他,“还能怎样,无非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既然是莫须有,你又何必要我猜”
两人冷冷的对视着。
夏静石的心里很平静,他相信萧未然会找到一笑,也能救出宁非,就算他逃不过此劫,他也要有尊严的死,他绝不能忍受任何人的侮辱,包括圣帝,他的血亲,他孝忠了数年的君王。
“来人”,圣帝沉声喝道,“给镇南王枷上重镣,若有反抗,以叛逆论处”,他顿了顿,露出一个邪佞的笑容,“部属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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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近帝都,凤随歌越是谨慎,行进间避开了显眼的官道,终日带队穿行在设于密林中的行镖道上。
因为局势尚且不明,在一笑的坚持下,雪影没能单独折返麓城,仍是一路随队朝锦绣帝都进发,为此雪影生了好几天闷气,不光与一笑同进饮食,夜里休息也是独自一帐,一笑整日担心夏静石等人的安危,还要照顾雪影,人很快就瘦下一圈,凤随歌看着心疼,但也无计可施。
这日午间,凤随歌让队伍停在林间休息储水,自己则带着几名护卫到前面的镇子去打探消息,两国军士在从夙砂出发之时还颇为敌对,但经过凤随歌巧意安排的搭班值夜,渐渐的也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此刻更是零零散散的坐满了整个荫地,一片欢声笑语。
雪影恹恹的从车轿上下来,想到附近走动走动,绕过一辆大车,脚步忽然一停,一笑提着一个水囊,正快步走向前方不远处缚成一团的四名被俘的羽林军士。
看着一笑半弯着腰将水囊的出水口一一对到四人唇边让他们饮水,雪影不自觉的撇了撇嘴,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一笑不让她离开是怕她出事,但她现在满心满脑全是宁非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也不知宁非怎样了。
胡思乱想间,一笑已经直起身来,提着水囊准备离开,忽然呃的一声,为首的那个羽林军军校痉挛着瘫软下去,方才饮下的泉水全数呕出,满身淋漓。
三名羽林军士同时惊呼起来,一笑将水囊一甩,扑上前去将那军校搀扶起来,一按他的颈脉,便手忙脚乱的开始拆解将他缚得死紧的麻绳。
见几个人绞在一起一团乱,雪影刚踏前两步准备上前帮忙,忽然瞥到本来一名军士眼中未及收藏起来的锐利。
电光火石间,雪影尖叫起来,“小心——”
刹那间军校已经出手,刚松脱的右手握着一截折断的粗枝,直直捅向一笑的肚腹。
迟了一步,竟然迟了一步,虽然只是粗硬的树枝,但断口的锐利在那么重的力道下,定已破入一笑仍算单薄的秋衫……
也许是朋友灵犀,也许是久征战场养成的反应,雪影的惊呼响起的同时,一笑本能的将朝后退开了一点点,这一点点卸去了她受到的少许撞击,但剩下的力道也足以让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