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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兰默了一默,抵不住头一阵一阵的晕,干脆便真的放开,让江惟清来解决。
“祖母,您老有什么教诲?”
钱氏笑了笑,指着缩在一角的彩兰,对江惟清笑眯眯的道:“你成亲也小半年了,我看兰丫头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照顾,这是我让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兰丫头也答应了,你等会便带回去吧。”
屋子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钱氏浑浊的眸子似淬毒的刀一般蓝汪汪的看向,江惟清怀里一脸不可思议朝她看来的若兰。
“母亲……”
柳氏想要上前相劝。
钱氏猛的扬声喝道:“没规矩的东西,长辈在说话,没叫你开口,你开什么口。”
一句话刺得柳氏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一口气差点就把她给堵翻了过去。
江惟清目光微抬,看向一侧抖得像落叶的彩兰,唇角挑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老太太的意思,惟清知道了。”江惟清低头看了若兰,轻声道:“你看是让她去浆洗房还是……”
“我先前跟老太太说过了,姨娘生养你一场,身边到现都只瑞妈妈一人照顾,便让彩兰去姨娘跟前侍候吧。”
“嗯,你想得比周到。”江惟清点头。
“孙女婿啊!”钱氏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厅里带起了一阵回音,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惟清,笑不达眼底的说道:“彩兰是我请了婆子专门相看过的,是个能生养的……”
“祖母这话是什么?”江惟清放了若兰起身走至钱氏身前,目光如出鞘的剑直指老太太。
钱氏却并不因为江惟清动怒而有所收敛,反而越发的有了几分兴奋之色。
“兰丫头到你们家也小半年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末世之女鬼伴身旁。”钱氏叹了口气,沉声道:“是我们谢家对不住你,少不得我这个老太婆做会恶人……”
“老太太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江惟清截了钱氏的话,讥诮的说道:“我原不知道,这天底下竟有疼爱孙女的竟有这种方式,受教,当真是受教啊!”
江惟清的话已经是不留情面了。
只,今日钱氏却像是中了邪一般。
“孙女婿,”钱氏眼里的笑隐了几分,冷了脸看向江惟清道:“你这是怨老婆子多事了?”
“惟清不敢!”江惟清抱拳,嘴里虽是说得不敢,但说出的话却是像刀子一样锋利,直指钱氏,“只不过,晚辈一直以为像老太太这般年纪的家中长辈,都是像那庙里的菩萨似是的,只想着护佑子孙安康,想来,是晚辈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了!”
这已经是直指老太太不慈。
任何人被一个晚辈这样当面斥责,怕是都难以气平,更何况本就是性子乖张跋扈的钱氏。
“闭嘴!”钱氏猛的拍桌,目光阴森的盯了江惟清,瘦弱的胸膊一鼓一息,看得出是努力想要压抑下心底的怒火,可是无论怎样克制,那股燥火却还是喷了出来。“杜德元,这就是你的家教?”
江惟清略一低头,没什么真心的说道:“晚辈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使得老太太如此生恶,想来,是我与若兰两人嘴笨人拙,惹了老太太的怨,既是如此,为老太太身子着想,往后还是不见的好!”
话落,转身便要去抱榻上的若兰。
“哎,德元啊!”
若是让江惟清这般抱着若兰回去,往后柳氏哪里还有脸出门应酬,硬了头皮上前拦住江惟清,柔声道:“德元啊,这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你还是让大夫给若兰看过再回吧。”
江惟清正待拒绝。
门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太太,大夫来了。”
“快,快请了进来。”
门帘一撩,须发俱白的老大夫被请了进来。
江惟清上前行礼,将第大夫引到若兰身前。
“先老大夫把把脉,稍后我便带你回家。”他柔声对若兰说道。
若兰点了点头,伸出了右手递给老大夫。
老大夫把了若兰的右手,问了几句话,又让若兰伸出左手仔细的把了脉,稍倾起身对着江惟清便拱手道贺。
“恭喜,姑奶奶这是喜脉!”
江惟清愣了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当即便对同样怔住的黄婵吩咐道:“打赏,打赏,重赏。”
黄婵顿时将自己身上整个的荷包都塞给了老大夫。
回过神来的柳氏和伍氏,也上前与江惟清道着贺。
伍氏走到一脸懵懵尚没回过神来的若兰跟前,嗔道:“你这傻丫头,怎的自己有身孕了,也不知道。”
若兰这才回过神来,抚着尚没现形的肚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了伍氏道:“三婶娘,是真的吗?我有喜了?”
“是,是真的末日之杀神重生。”伍氏笑呵呵将若兰的手捂在掌心,叮嘱道:“你这回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再像往前似的淘气,这是头一个娃,这胎顺了,后面的才都能顺。”
“嗯,我记住了。”
若兰抬头笑眯眯的看向同样乐得开了花,朝她看过来的江惟清。
屋子里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喜气洋洋的,欢笑喜隔得老远便能听到。
“有什么好事啊,老远就听到笑声。”
一头大汗的谢弘昌急急的从外面赶了进来。
柳氏笑盈盈的走上前,对谢弘昌说道:“是兰丫头有喜了,这丫头自己还不知道呢!”
“是嘛!”谢弘昌老远便看到了江惟清也在,听了柳氏的话,连忙上前对江惟清说道:“这可是喜事,来,我让厨房做几个好菜,你留下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江惟清还不待开口,身后却是响起一声尖利的喝斥声。
“滚,滚出去,滚出我的屋子!”
就好比是宁静的天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瞬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笑声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人脸上的呆若木鸡。
钱氏疯了一般,将身前茶几上的茶具尽数推在了地上,疯了一样,在那大声喊着:“老天没眼,老天没眼啊!”
江惟清面色一冷,抬头对谢弘昌抱拳道:“大伯父,若兰现在不同往日受不得惊吓,我看我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的好。”
话落,也不待谢弘昌开口,便走到若兰身前,轻声道:“你现在能走吗?能走,我们这就回府。”
若兰点头,示意黄婵上前扶她。
“哎,这……”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谢弘昌眼睁睁的看着江惟清与黄婵一左一右扶了若兰往外走。回头想要跟柳氏说几句,却见柳氏正目光阴阴的瞪了似疯颠的钱氏看。
“若兰,三婶送送你。”
伍氏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母亲,这是怎么了?”谢弘昌这才开口问柳氏。
柳氏气得腮帮子都咬痛了,好半响才回了句话,“怎么了?不作,不会死!”
话落,同样转身便走了出去。
好在,她那句话说得低,除了谢弘昌到也没什么人听到。
谢弘昌回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心想上前劝几句,可是想起自己母亲的为人,叹了口气,摇头往外走。
身后,却忽的响起钱妈妈惊急的叫声,“老太太,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老爷,大老爷,您快来看看老太太啊!”
走到门边的谢弘昌连忙回头。
一回头,便看到钱氏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的倒在了钱妈妈的怀里。
“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谢弘昌一边高声让人请大夫,一边几步赶了上前,抱住钱氏,急声道:“母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110殁()
杜府,丰氏若兰有孕的消息,不由便与惠婆子商量起来。
“你去开了库房,我记得我还有些上好的血燕,你拿出来,一会随我去时,一道拿了过去。”
惠婆子却是有些犹疑的道:“全都拿去?”
“嗯。”
见惠婆子没有立刻下去,反到是欲言又止的看了自己,丰氏摆了摆手,屋里侍候的人便退了下去,她这才抬头看了惠婆子,“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惠婆子犹疑的道:“太太,虽说您觉得大公子是个有出息的,往后小公子和姑娘都要他帮扯一把,那您有没有想过,让大奶奶劝劝大公子入仕?”
“入仕?”惠氏愕然的看向惠婆子,“这我到从没想过。”
惠婆子默了默,轻声道:“这再有本事的人也得当官才能惠及亲人啊。”
丰氏默了一默。
惠婆子又轻声道:“往前这话不好说,现如今既是大奶奶有喜了,大公子便是不为自己,为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丰氏点了点头。
蓦的便想起她生下杜丹南的次年,杜宜要求大公子下场应试,却为大公子所拒,杜宜红了眼要他给出个不下场的理由时,大公子高昂着头,目赤如血的瞪了杜宜,咬牙说了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
气得杜宜狠狠的打了大公子一顿,自那以后父子反目,大公子一年只逢年过节才会与杜宜见上面,平时就似是这个府里没他这个人似的!
丰氏叹了口气,轻声道:“这话谁都劝,偏只有我不能劝。”
“可是,太太……”
丰氏摆了手,示意惠婆子不必再劝。
“你去准备下吧,我们这就去大奶奶那。”
惠婆子没法,只得应了,去开库房取东西。
若兰自是不知道她主仆二人的计量,她这会子正歪靠在榻上,喝着热乎乎的鸡汤。
屋子里,锦儿和黄婵两人叽叽喳喳的正商量着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式样的衣裳。
“用松江三棱布吧!”锦儿最后拍板道:“虽说贵些,可是穿得舒服。”
黄婵也附和道:“嗯,明儿我就出府,去跟丁妈妈说声,再和顾师傅也说声。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太太来了。”
若兰飞快的拿眼去看拿了本书坐在东窗下的江惟清。
江惟清蹙了眉头,虽脸上神色很是难看,但还是站了起来,打算扶了若兰迎出去。
“哎,快回去躺着。”丰氏一见屋子,便见江惟清扶了若兰正欲往外相迎,连忙摆手道:“天寒地冻的,你走出来干什么。”
若兰撩了眼江惟清,显见他不打算接话,便笑了轻声道:“太太难得过来一趟……”
丰氏摆手,对身后的惠婆子道:“妈妈去扶了奶奶回床上躺着。”
惠婆子应了声是,便上前去扶若兰。
江惟清退到了一侧,让出位置。
“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不待众人开口,江惟清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略静了静,下一刻,响起若兰谦意的声音,“太太,夫君他……”
丰氏笑了笑,拍了拍若兰的手,柔声道:“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
若兰眼见丰氏神色不似作假,长出了口气。
成亲前,她也担心过丰氏是继母,膝下又有亲生子,怕日子不是那般好过,不想丰氏并不如传言所说那般工于心计,她在这府里比在谢府过得还自在。
丰氏见若兰神色一松,长吁口气的样子,轻声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这往后凡事都要多注意些。”
“是,适才夫君也说了。”
丰氏想了想又道:“或者,你们在这院里开个小厨房吧,你想吃什么,也方便点。”
之前虽然她们也是自己吃,但都是大厨房做好送过来的。若是有了自己的小厨房,那确实方便许多,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都由得自己决定。
若兰早就有这个想法,原是打算找个机会向丰氏提出来,不想这会子,丰氏自己便提出来了,连忙向丰氏谢了又谢。
丰氏摆手道:“这也没什么好谢的,我也是生养过的,自是知道那种想吃吃不到的滋味。你现在月份还小,不知道,等过几天你就会明白,这害喜啊,最是磨人的。”
“你从前爱吃的,可能就会变得不爱吃了。那不爱吃的呢,又突然间爱吃了。”
若兰笑眯眯的看了丰氏。
虽然不知道当年丰氏为何会以韶华之龄甘愿为人继室,但以她现在对丰氏的接触来说,丰氏的大气端方完全能胜任任何一家的宗妇之职。
想来,之所以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必是有着不为人知亦不为人拒的原因在内。
“谢谢太太。”若兰再次诚心道谢。
“傻孩子,”丰氏拍了拍若兰的手道:“你也别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德安和丹南往后还要靠你这个嫂子帮拉一把呢。”
“嗯,媳妇明白。”若兰点头道:“有道是打虎亲兄弟,理当大家戮力同心。”
丰氏眼见几句话,若兰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由不得便感叹,若兰也是个聪明人!
又说道了几句,丰氏便起身告辞。
若兰让锦儿替她送了丰氏出门。
不多时,得了消息的江惟清便从书房回了过来。
待得若兰把丰氏的话与他学说了一遍,江惟清默了半响,方轻声道:“我虽不耻老爷为人,但她这些年待我却是可圈可点。罢了,说不得往后便帮扯一把吧!”
若兰笑了将手抚向自己的肚子,柔声道:“二弟和小妹有太太教养,将来定是个知礼识仪的,往后,我们孩子也多几个人爱护。”
江惟清笑着点头,目光温和的看向若兰的腹部,未几轻声道:“明儿我们去趟小佛堂吧。”
“嗯,说不得这次娘会见你呢!”
江惟清点了点头。
只是,第二日,不待她们去江氏那,外院便有管事来回话。
“谢府的老太太昨儿个没了!”
若兰和江惟清怔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待回过神来,江惟清连忙让管事将来报丧的人请到了书房问话。
他在书房问话,屋子里,锦儿和黄婵却是拍手称快。
“要我说,老天收她还收晚了!”
“就是。”锦儿撩了眼一侧默然不语的若兰,轻声道:“奶奶,您可犯不着为那样的人伤心,您现在肚子里有小公子,可得以他为重。”
“是啊,”黄婵连声道:“奶奶,您可不能哭,您一哭,往后小公子就也是个爱哭的人了!”
若兰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哭笑不得。
她知道,因着老太太待她不好,黄婵和锦儿很是替她不平。
特别昨天那一出,当时,连她都恨不得老太太干脆死了算了。谁曾想,这过了一晚上,人当真就没了!
不多时,江惟清送走报丧的人,回了屋子。
若兰迎上去问,“怎么说?”
江惟清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若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走快了步子。连忙慢了下来,谦意的笑了笑。
江惟清这才开口说道:“昨儿我们走后,老太太便病了,大伯父当即便请了大夫进府,到了后半夜,人就不行了。”
见若兰半响没出声,不由道:“怎么了?”
若兰其实也不明白,她现下是什么心情。
她和老太太素来不亲,而老太太待她更是不慈。
但,情感是个很微妙的东西,血源更是复杂的玩意。明明他们彼此如同路人甲,明明她们之间之前还是对敌之态,但眼下乍然听到,老太太没了,她忽然就有种茫然的感觉。
不是悲伤,当然也不是庆幸,就是一种说清道不明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