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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欣然:“早前听你说起韩家小姐,便觉是个敦厚人。所谓人以群分,你是个厚道的,冷家小姐也是个知礼的,想韩家小姐既与你们交好,自然也是脾性相近之人。既有这样的妹妹,那兄长自然也是好的。”再有吴若钊的赏识提携,吴知雯嫁了这样人家,至少是不会受委屈了。
绮年心里却觉得有些沉重,想起冷玉如便觉得怏怏的,但看李氏欢喜,也只好打起精神来说话。正说着,碧云欢喜进来道:“太太,宫里皇子侧妃赏重阳节的节礼来了。”
李氏却不由得一怔:“是谁送来的?”中秋节的时候吴知雯都没送什么来,怎么重阳节倒送节礼来了呢?
“是陪姑娘进宫的丫鬟墨画。”吴知霞进宫带了两个贴身的陪嫁丫鬟,一个叫青书一个叫墨画,其中倒是墨画更伶俐得用些。
“走,去前头看看。”
墨画只带了两个小太监出来。颜氏是一匹浅金织花绒,李氏和郑氏是两端宫锦,几个女孩儿是每人两支新样宫花,男孩们则是两支上进的湖笔。虽是人人都有,却说不上什么重礼。
颜氏急着问墨画:“霞儿在宫中可好?”
墨画低头道:“姑娘还好,只是很挂念老太太和太太,还有少爷和姑娘们。中秋节时姑娘进宫还不久,因此不曾送东西来。这些都是平日里皇上赏的,送来给老太太,也沾沾皇家的福气。”
郑氏却只管盯着墨画看,一边叫人将小太监请下去好生招待。颜氏问了几句便罢了,郑氏急忙带着墨画回了怡园,叫人将门关了,开口便问:“姑娘当真在宫中还好?”
墨画跪在地上,眼圈倏地就红了:“太太,姑娘,姑娘还好。”
郑氏越发的疑心:“胡说!若当真好,中秋节为什么不叫你回来?”
墨画低头道:“中秋节时,姑娘,姑娘被皇子妃禁了足。”
郑氏吃了一惊:“什么?姑娘可是犯了什么错?怎会被皇子妃禁足呢?”
墨画低声道:“姑娘,姑娘冲撞了皇子妃,所以被禁足了。”
“冲撞皇子妃?”郑氏更是吃惊,“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画拭着泪道:“姑娘自进了宫,长皇子也没去姑娘房里几次。姑娘心情不好,有一日去园子里赏桂花,因着小宫女失手打了姑娘的茶杯,姑娘就罚了她。谁知,谁知皇子妃就在旁边的亭子里,便说姑娘苛待宫人,且在宫中大声喧哗,冲撞皇子妃,就禁足了。”
郑氏猛地站了起来,站了片刻,却又坐下了,冷冷道:“墨画,你敢是觉得进了宫,我就不能罚你了么?”
墨画吃了一惊,抬头道:“太太——”
“你竟敢说谎!”郑氏声音冰冷,“姑娘究竟是叫你回来做什么的?”
墨画连连磕头:“奴婢不敢欺瞒太太,当时,当时姑娘知道皇子妃在旁边亭中,还——”
“她打骂宫女,是打骂给皇子妃看的,是么?”郑氏一拍桌子,“胡闹!”她自是知道女儿身居侧妃之位并不甘心,但既然是皇上下旨定了尊卑那也只能遵守。金国秀是显国公的孙女,身份上本也胜过吴知霞,如今这女儿竟然不知死活地在金国秀面前打骂宫人,被禁足怕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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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画哭着连连磕头:“太太,姑娘让我回来求太太和老爷想办法帮帮姑娘啊!长皇子如今总在皇子妃房中歇着,姑娘不得宠,这可如何是好呢!”
郑氏只觉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自己按住了道:“不是还有一位侧妃么?”皇长子与皇次子都指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皇长子的另一位侧妃是翰林院某翰林之女,年纪比吴知霞略大一岁,也是在闺中就有贤名的。
墨画想了想:“柳侧妃房中,长皇子也不常去的……”
“柳侧妃可有封号?”
“没有。”
“她可有冲撞皇子妃或者冲撞霞儿之举?”
“没,没有……”墨画声音低了下去,“柳侧妃平日总呆在自己房中,有时画几笔,送去请皇子妃指点。见了姑娘,也是恭恭敬敬的。”因吴知霞有个“惠”字做封号,就比同是侧妃的柳氏要尊贵几分。
郑氏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桌子:“柳侧妃既都能如此安分,霞儿为何不能?你马上回去,给我告诉霞儿,柳氏比她年长都不着急,她急什么?老爷自然会好生为朝廷效力,好做她的靠山。可是任谁的手也不能伸到宫里去,叫她瞧着柳侧妃平日的行事,好生学着些!对皇子妃要恭敬,多去请安!”既然皇长子总在金国秀房里,多去给金国秀请安,不就能多见见皇长子么?
墨画被骂得不敢抬头,只能喏喏地听着。郑氏骂完了,想了想,叫厨下去做几样素日里吴知霞最爱吃的点心,在那食盒最下层里放了几张零散银票和满满的金银锞子,叹道:“跟姑娘说,该使银子的时候不要吝惜了。伺候的人要恩威并施,才能拢住人心。皇长子那里,时日方长。当今圣上不爱女色,自也不会给皇子们大肆选妃,只要慢慢下水磨功夫,哪里怕不成事呢?你是姑娘身边得用的,要多劝着,若再被我听说姑娘冲撞皇子妃,休怪我不认这个女儿!”
墨画低了头一概应着。郑氏训斥完了,才放缓了声音道:“姑娘是家里娇宠惯了,可是去人家家里做媳妇,哪里能如在家做姑娘时呢?我且不说别的,就是你,在家里一样有爹娘疼着,心肝儿肉一样,如今出来伺候人,可还能如在家里时一样么?你若懂这道理,就该多劝着姑娘些。主子好了,自然你也有前程。”
墨画喃喃道:“姑娘可是去做皇子妃的……”怎能跟她们这些奴婢相比呢?
郑氏恨不能亲自飞到宫里去将女儿教训一顿,只是后妃的家眷只能每年初一到十五之间递牌子进宫一次,如今还差着好几个月呢。只得压下了气道:“糊涂东西!难道姑娘不是去伺候皇长子的?”
墨画似乎明白了些。郑氏叹道:“总之一句话,叫姑娘安分守己,对人恭敬。若连我的话都不听,我也不认这个女儿!”
墨画的来意没有达成,反而被训了个满头包,眼圈通红地回去了。郑氏这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摔了一个茶杯才勉强压住胸口那团火,好容易等到吴若铮下了衙门回来,连忙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吴若铮听得也直皱眉头:“显国公府人丁虽然不蕃,但显国公地位尊崇,论起来,霞儿是万不能与皇子妃相比的。这事你做得对,还是让霞儿安分守己,日子还长着呢。皇上也还是看重于我吴家,才给了惠的封号。说起来,皇子妃能得封号极少,霞儿若不授人以柄,轻易也不会有人敢冒犯于她。”
郑氏当着墨画虽然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到了丈夫面前却又心疼女儿得紧,垂泪道:“早知如此,真不该送她进宫,若搁在外头,什么样的好亲事没有?皇子妃从前是有贤名,可是那毕竟是闺中,出了嫁自然不同。万一皇子妃妒——”
“皇子妃即便不妒,嫡庶有别,也得先生下嫡长子。”吴若铮知道妻子心里难受。他的婚事虽然也是颜氏挑选的,但夫妻二人均为庶出,自成亲伊始便同病相怜,感情比别人又自不同。真论起来,吴若钊与李氏都是望尘莫及。以至于几个成年子女皆是郑氏所生,如今虽纳了妾,也生了个小儿子,但与郑氏仍旧伉俪情深。顺手拿了丝帕给郑氏拭泪,叹道,“莫说皇室了,就是普通人家里,嫡庶也是有别的,你我莫非还不知道么?皇长子是明理之人,长子非嫡,他也是深受其苦呢。”
郑氏更是伤心。倘若如今皇子正妃是吴知霞,那皇长子这决意先生嫡子的念头自然是好上加好,可惜自己女儿竟是侧妃,将来的外孙也就都是庶出。自己和丈夫都是庶出,如今外孙也是庶出,难道一家子都掉在庶出窝里爬不出来了吗?
吴若铮知道妻子是个明白人,更知道做母亲的如何心疼女儿,纵然知道怎样才是最明智的,仍旧要忍不住心疼,叹息道:“也是我误了霞儿。只是如今事已成定局,再去反悔亦无用处。皇长子不是薄情寡意之人,霞儿只要守着本份,将来皇子妃生了嫡子,自然就有她出头的日子了。此事如今急也无益,夫人还是放下吧,我且与你说一件喜事。”
郑氏拭泪道:“什么喜事?”
吴若铮今日回来本是满心喜气的,因着吴知霞之事扫了兴致,此时再想起来,不由得又笑了一声:“是雪儿的喜事呢。”
郑氏如今最关心的无过是儿女亲事,一听吴知雪有喜事,连忙擦了眼泪道:“是什么喜事?”
吴若铮笑道:“今日我在衙门里遇见了东阳侯,说起那日大长公主寿辰,见了我们雪儿十分喜欢,觉得是个知礼的。又说他的幼子秦岩还未娶亲,今年正好十八岁了,秋闱刚刚中了第一百一十二名,虽说是只挂了榜尾,但这种勋贵人家的子弟能中出来已经是难得了。”
郑氏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犯愁:“东阳侯府的爵位到而今已是第五代了,下头怕也就与平民无异,且东阳侯的长子如今不过是个从六品……”
吴若铮叹道:“夫人糊涂!若非如此,东阳侯焉看得上我们?他的长子没什么出息,尚且能仗着父荫做了六品官员;若秦岩有几分能耐,靠着东阳侯府这棵大树,还愁不能得官么?”郑氏眼里只看见他与兄长都是三品四品的官员,便不把六品官放在眼里了,却不知他们兄弟能居此官位,一则是借了吴老太爷这太子太傅的东风,二则是兄弟二人都成器。似东阳侯长子秦磊那般的人,倒是人如其名,脑子确与一堆石头无异,虽也苦读,却似个两脚书橱,书怎样进去便怎样出来,断不会活学活用,更不会举一反三。
若秦磊生在平常人家,便一辈子也休想得官,可因出身东阳侯府,才二十六岁就做了从六品。虽则将来怕也没有大升迁,但一辈子却也平遂,这便是极大的福气了。倘若秦岩比秦磊出息些,不消他考什么状元榜眼,只要能低低中了进士,便自有官途。
“何况,东阳侯的爵位便是没了,大长公主的血脉却仍在呢。”秦岩是大长公主的嫡孙,也是宗亲,但凡有点儿成绩,皇室必定会加以赏赐的。
郑氏也不由得点头,又不放心道:“只是东阳侯姬妾不少,只怕这位二公子……”
吴若铮苦笑:“夫人,天下岂有万全之法?”又想要嫁高门,又想要夫君有出息,又想要夫君不纳妾,便是公主下嫁,也不敢说能样样占全。
郑氏心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如今算是夫婿有成,儿女成双,虽然也有妾,可妾也对她极恭谨,连着庶子也与她亲近,算得上事事如意。可回想当初刚刚成亲之时,她身为庶女,嫁妆不过是按公中分了千把两银子;吴家未曾分家,吴若铮一个庶子只拿月例银子,还不如她手头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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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做为嫡母,明面儿上的人情总是周到的,但也只是保着夫妻二人不愁衣食。且打着嫡庶有别的幌子,月例只拿吴若钊的三分之二,便是郑氏吃不惯京城菜想要换个口味,都得自己拿出银子去厨房灶上点菜。
后来成婚不到一年,郑氏就生下长子知霆,颜氏说这是长孙,要抱到身边去养。当时郑氏不知哭了几场。一则是舍不得儿子,二则颜氏故意抬举二房的长孙,意在打压大房,郑氏生恐因此招了吴若钊的忌,自家夫婿的日子就更难过,真是日夜忧心。好在吴若钊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虽则也有不悦,却也并未因此忌恨弟弟。
后来吴若铮放了外任的推官,地方既偏远,又只是个正七品的小官。颜氏声称不舍孙子去吃苦,要将郑氏也一并留下,叫吴若铮带了通房丫鬟上任。幸而那时李氏产下长房长孙,吴若铮在松鹤堂门外冒雨跪了一个时辰,颜氏才将知霆交了回来。
夫妻二人带了儿子去任上,郑氏精打细算过日子,任满之后调回京城来,吴若钊早打点过的一个缺竟然被锦乡侯的侄子顶了去,一耽搁就是几年。郑氏后头连生二女,颜氏又以子嗣不足为由要往他们房里塞人。吴若铮一怒之下,也不再等缺,选了个临海小城,带着妻儿去做了个县官。
当初夫妻两个都抱着过苦日子的念头,哪知这竟是发迹之始。那小城时常有台风之苦,海堤屡筑屡坏。吴若铮发了狠,整整一年死盯着叫人筑了结实的海堤,当年海潮便未如往年一般肆虐,海滩上的晒盐场收益也是大增。
恰逢那知州大人正要任满,将治下这政绩报了上去,登时得了个好缺,心中大悦之时,随手也记了吴若铮的功劳。又知他竟是已故太子太傅之子,有意结交,临去之时便托京中好友留意。不久吴若铮三年县官任满,便题了优等,得了好缺,自此顺遂起来,辗转十年,直升到济南知府。
如今再忆从前,几是不忍回首。郑氏叹了口气道:“老爷说的是。若是那位秦二公子当真成器,这门亲事倒是再好没有的。”
吴若铮也是这般想,笑道:“既这么着,我明日便与东阳侯说,虽说雪儿还小,不妨先定下来。明年春闱秦岩也要下场的,若能成最好,便是不能,三年后再考便是。横竖东阳侯府二房还有个庶子尚未成亲,东阳侯府未分家,依着长幼倒也该他先娶亲。我们也多留雪儿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嗯,看到有些亲们留言说进展缓慢,需要说明的是,首先这是一部女主的成长史,看题目就知道啦,是她自从做了“表妹”之后的路;另外,前面她的这些亲戚姐妹们的婚配,也影响到她后面的婚配,至少我觉得,姐妹们都嫁得好的话,对她也是个助力;第三,我是想写各种不同的婚姻,结婚是为什么,采取什么态度,最后得到什么结果;最后,朝廷上的事,涉及到将来世子的奋斗,所以不能不写。另……我也有点头疼,出点事吧,大家嫌女主事儿精,一出门就有事;不出事吧,大家又嫌太平淡……至于世子,他现在的生活跟女主交集不多,在古代那种地方,也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相处了解的机会,所以我才让周镇抚这个角色从中周旋,最后男主愿意娶女主,跟周镇抚说这些话是很有关系的,因为让他从侧面了解了女主的脾气。当然再往后几章他们会有一次见面,之后交集会略多一点儿。我这个人写文有个毛病,让我只走感情线,我会写不出来,所以我总是喜欢写长文,先写生活,再写爱情。这文前半截是女主的成长史,后半截结婚之后就会天天跟世子在一起啦。我不好意思说让大家往下看什么的,只能说,还愿意看这个文的亲们,请稍稍再等一下……
46松鹤堂谈婚论嫁
重阳一过;天气立时冷了起来。本来往年重阳节总有些勋贵人家开什么赏菊或登高之类的宴会,但今年宫里太后身子欠佳,自八月初起就有些不适,到了九月竟要劳动宫中妃嫔去侍疾;因此京城中一概欢宴全部取消——谁敢在这个时候大肆宴请呢?
十月里,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冬日里吃锅子最好不过,虽则太后仍旧在慈宁宫里哼哼着喊病,但这并不妨碍各家各户自己聚个餐什么的。
松鹤堂里济济一堂,因着今年吴知霄吴知霆兄弟中了举人,吴知霞又选了皇子妃——虽是侧妃,却也是件喜事——故而吴家气氛更是融洽。
颜氏举筷指着热腾腾的锅子笑道:“今儿是连波的生辰;我晓得老大家的事忙,顾不上这些;老二家的这些日子似也是忙得陀螺一般,便不跟你们说了。这锅子是我叫厨房备上的,权当给连波庆生。一会儿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