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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抹着眼泪道:“自打少奶奶来了京城,老太太就把我调过去伺候,我是尽心尽力,虽不敢说没半点不好,也是忠心耿耿的时时为姑娘着想。可是少奶奶——珊瑚嫁了苏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新鲜劲儿过了也是朝打暮骂的,上回我偷偷去瞧她,已经瘦了好几圈,拉着我的手只是哭。那会儿我还安慰她,如今——”她正是因为瞧着珊瑚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是一副寿数不永的模样,心里害怕才会回来求颜氏给她配个人,谁知道到底还是落到了去做通房的地步。
琥珀陪着她掉了一会儿眼泪,问道:“那你如今——姑爷对你可还好?”
翡翠闷闷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姑爷本来就有两个大丫鬟,那个画眉也就罢了,那黄莺却是个最伶俐不过的,每次姑爷在书房里歇着,都是她过去伺候,根本也挨不着我什么……”说着,胸口一阵烦闷,转头干呕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琥珀吓了一跳,“快到我屋里去,想是呛了风——不该在这里哭的。”
翡翠摇头道:“不关这个的事,我今儿早晨起来就觉得憋闷了,方才一路坐着马车过来——”又一阵恶心涌上来,转头搜肠刮肚吐了几口,却只是些清水。琥珀替她拍着背,忽然灵机一动:“你——莫不是有了?你小日子这个月可来了?”
“有了?”翡翠自己也愣了,想了想,“似是没来……这些日子乱乱的,我也没记着。”
琥珀欢喜起来:“说不定是有了呢!快请个大夫来诊脉。”
翡翠怔怔的被她拉进了院子里,手按在小腹上犹自有些发呆,想到肚子里或许真的有了孩子,心里又渐渐生起一丝希望来。
琥珀直把翡翠拉到松鹤堂,忙不迭去向颜氏和乔连波报喜:“翡翠刚刚在外头吐了,奴婢问了她小日子也没按时来,是不是请个郎中来诊诊脉?”
颜氏怔了一下,脸色却变了:“翡翠有了?”转头看着乔连波,“她没喝避子汤?”
乔连波怔了一下:“避子汤?”
颜氏脸色更难看了:“你没让她喝?”
乔连波一脸懵懂:“让她喝避子汤做什么?”
颜氏急了:“你还没生出嫡子,通房们怎么能不喝避子汤?万一生下庶长子可怎么办!快,快请个郎中来!”可恨乔连波出嫁前她交待了许多事,却忘记了这避子汤的事儿。实际上,她只想着乔连波嫁到阮家去,阮夫人自然会护着她,阮麟看在嫡母的份上也不敢亏待她,什么通房妾室的应该不成问题,因此也就忽略了此事。
翡翠站在外头,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凉,难道说真有了孩子又不许她生下来?她当真的这样命苦?
郎中一会儿就请到了,悄悄从后门带了进来,给翡翠诊完脉就笑道:“恭喜了,这位大姐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只是胎气有些弱,要好好补养才好。”
颜氏阴沉着脸吩咐琥珀封了红包送郎中出去,回头就道:“这一胎不能留!”长子非嫡那是家乱之源,万一翡翠真生下了儿子,乔连波可怎么办?
翡翠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求老太太饶了这孩子,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啊!”怀孕就是这么的奇妙,原本她是毫无所觉的,可是一被诊出有身孕来,肚子里就好像确实有了什么说不清的感觉,听到颜氏说不能留的那一刻,竟觉得心痛如绞。
到底是用了多年的大丫鬟,颜氏叹了口气:“你莫要闹了,叫连波回去就抬你做姨娘,等过些年连波生下嫡长子,你自然有生儿育女的机会。”沉着脸吩咐琥珀,“去抓服药来。若回了国公府倒不好办,就在这里服了药住几天,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翡翠跪在地上只是哭,哀求地看着乔连波。乔连波左看看右看看,眼圈也红了:“我,我也不知道……你莫哭了,回去,回去我就跟二少爷说,给你抬姨娘。”
翡翠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手下意识地抚住腹部,娘护不住你,怪只怪你投错了胎……
松鹤堂请郎中的事怎么也瞒不过李氏这个主母,碧云白着脸将打听来的事说了:“……如今翡翠已经吃了药……”
李氏脸色也很难看:“大年下的,真是作孽!”想想乔连波又忍不住叹气,“怎么糊涂到这种程度!”连给通房喝避子汤都不知道。
出了这么个事,大家心情都不好,绮年又坐了一会儿,想到今日赵燕恒不是休沐,外头又有些落雪,下衙回家想必身上又有些湿冷,便起身告辞回郡王府。
进了节气居,小满上前来接着,小声笑道:“世子妃不知道,今儿府里可热闹呢。”
“热闹?来人了?”
“是秦家表少爷。”小满忍着笑,“一来就跟阮家世子动起手来了。”
“是——秦岩?”绮年大为诧异,“他不是该陪着妻子回门么?”
小满撇撇嘴:“谁知道呢。反正您走了没多一会儿呢,表少爷就跑来了,进门见了阮家世子就打,两人在外书房那边打成一团。其实表少爷哪是对手呢,阮世子让着他罢了。”
绮年想想当初秦岩干过的那些事,不由得摇了摇头:“这是添乱。”现在说起来还算是阮麒理亏,若是把当初赵燕妤落水被秦岩救起来的事翻出来,那就大家扯平,更要闹得理直气壮了。
“后来怎样?”
“王爷叫人拉开了,叫人送了表少爷回秦府。县主倒是在丹园跟王妃哭了半日才走的,表少爷跟阮世子动手的时候都没出来。”小满想了想,“豆绿托人来问了,什么时候能让她出来。”
“是啊,豆绿的事儿是要好好想想了……”当初答应让豆绿到庄子上去跟她的心上人成亲,可是现在秦王妃和身边的丫鬟都被圈在丹园里了,何况豆绿的身契还在秦王妃手上,想让她出来还得费点力气,“去跟豆绿说一声,让她别着急,这事我总替她办了就是。”
174许茂云传出喜讯
正月十六;昀郡王就递上了折子;奏请将郡王位传给赵燕恒。宗人府那边的批示还没下来,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甚至比今年的春闱还要吸引人的注意力。
绮年翻检着眼前的嫁妆单子:“这家具都亲眼去看过了吗?”
“是。”芙蓉眉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气;“侧妃亲自去看过的。”
肖侧妃出身商户人家,精明能干也识货;既然是她亲自验货的;自然没有问题。绮年直接批对牌:“那就定下来。首饰都打好了吗?”如今是正月底,离赵燕好出嫁只有一个多月了;嫁妆也该备齐了。
“都打好了。”芙蓉连声答应,犹豫一下,“侧妃;侧妃让奴婢来请教您一句;那——陪嫁的丫鬟要不要再添两个?”
绮年一怔,随即明白了肖侧妃的意思,这是问是不是给张执备下通房丫鬟呢。赵燕好身边的丫鬟忠心是忠心,但相貌上都是平平,做通房是不大够格的。
“你回去转告侧妃,若是丫鬟够用就先这样罢,以后去了张家,要用的时候再挑就是了,张家也不是那样奢靡的人家。”
芙蓉立刻笑得眼都快没了。世子妃这意思就是说张家不是那等三妻四妾的人家,很不必先杞人忧天地备下什么通房。就说嘛,张家大少奶奶那是世子妃的好友,这门亲事又是通过世子妃才结下的,若是人家不好,世子妃定然不会插手的:“奴婢这就回去跟侧妃说。”
绮年笑笑:“让二妹妹过去了就好生过日子,别的不要多想。”
芙蓉欢天喜地出去,如菱又拿了几份单子过来:“世子妃,这是三皇子大婚的礼单,您看看还要不要再添减什么?”
三皇子大婚定在二月二十八,成亲之后十日就启程前往藩地。二皇子比他还早些,如今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等参加完弟弟的婚礼就立刻动身。两位皇子这一走,看起来这大位的传承也就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当然,只是看起来。
“礼单就这样吧,回头世子回来,问问他还要不要添减。”绮年有点儿头疼,这送礼真是个大学问,如今秦王妃不管事了,这送礼的担子落到她身上来,还真是够沉重。要不是有从前的旧例参照着,那就是两眼一抹黑啊。
“那还有这个。”如菱一张张往上递,“这个是显国公府两位少爷亲事的礼单,这个是……”实在是太后这一年国丧耽搁的婚事太多,大家全挤到一起来了,三月到七月之间,喜事无数啊。以郡王府的身份倒不必都要出席,但人不到礼也得到,费脑子少不了。
绮年头昏脑胀:“如菱啊,让你家世子妃歇会儿成不成?就不能说点高兴的事吗?”
如菱抿着嘴笑:“有啊。小满姐姐和如鹂姐姐的嫁妆都备好了,世子妃不去看看吗?”
“是吗?”绮年果然来了劲儿,“把我的首饰匣子拿过来,给这两个丫头添妆。”
如鸳笑着捧了首饰箱过来,如菱挤挤眼睛:“如鹂姐姐都要嫁出去了,如鸳姐姐还不快着点吗?”一句话说得如鸳放了匣子去拧她的嘴,两人正闹成一团,白露进来了:“世子妃,韩大人家里遣人来报喜了。”
来的是许茂云的贴身丫鬟丹墨,一进来就满脸笑容地给绮年磕头:“给世子妃请安。我家少奶奶有喜了。”
“当真?”绮年顿时大喜,“几时诊出来的脉?有了几个月了?”许茂云嫁过去之后千好万好,只是一直没身孕。虽说她年纪本来不大,韩夫人也不催促,但她自己其实还是有压力的,如今怀上了那就真是十全十美了。
丹墨也笑得合不拢嘴:“昨儿晚上喝了两口鱼汤就吐了,还当是吃坏了东西也没在意,今儿一早去给夫人请安,看见那鸭子肉粥又吐了。还是夫人知道,立刻就请了太医来诊脉,说是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夫人叫自己的贴身嬷嬷去家里报喜,奴婢这不就跑到您这儿来了么。”
“如菱,去把腌的那个酸梅拿一坛来。”绮年马上想起来,“这是自己家园子里的梅子腌出来的,拿回去给你们家少奶奶,若是喜欢,我再叫人送两坛去。”
“多谢世子妃,我们少奶奶现在就想吃点酸的呢。”丹墨眉开眼笑。孕妇都爱吃点酸的,但许茂云从前没这个口味,韩家也没备下,这会儿正叫人到处去买山楂糕杏脯之类呢。
绮年真想马上去看看许茂云,可惜手头一堆的事儿死活走不开。丹墨自然明白:“等过些日子世子妃再去也是一样的,奴婢还要去吴府上报一声儿,就先告退了。”
许茂云这个喜讯让绮年高兴得都有些坐不住了,马上把手头能搜到的各种酸东西都收拾了些叫丹墨带回去,等人走了还在高兴得团团转:“真是太好了,喜事都扎堆了来。”
“什么喜事啊?”赵燕恒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绮年还在兴奋头上,站起身一边迎过去一边笑道:“都是喜事啊,咱们院子里这两个丫头要大喜了,韩少奶奶又有喜了,可不都是喜事吗?”
赵燕恒笑了笑:“韩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韩少奶奶有喜倒真是大喜事。”算算韩兆也快而立了,这时候才有第一个孩子,不喜才怪。
绮年看他脸上虽然带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连忙摆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汉辰辞官了。”赵燕恒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倒,把绮年搂到膝上坐着,头靠在她肩上,“皇上准了,给了他一个员外郎的空衔,又赏了些东西,让他回家乡去了。”
“怎么?”绮年一时没反应过来,“辞官?皇上不用他了?”
赵燕恒苦笑一下:“不,皇上倒是留了,汉辰说上回为永顺伯的事儿受了伤,身子大不如前,不能再为皇上效力了……他做的事,早晚是要招忌的,如今趁着皇上还念旧情肯放他回去,倒也是件好事。”虽然嘴上说是好事,却仍不禁有几分唏嘘。
绮年轻轻叹口气:“你也说是好事了。我觉得也是,与其天天提心吊胆的,不如回家乡吃碗安稳饭呢。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过日子了。”周镇抚与赵燕恒不同,赵燕恒身上有着郡王的爵位,即使招了皇上几分忌惮,也能保住一生无忧。而周镇抚毫无根基,皇帝信任他时他就是权臣近臣,不信任了就是碍眼的绊脚石,随时可以除去。与其将来皇帝厌弃了他,或者新皇登基忌惮他知道得太多,还不如趁这会儿皇帝还有怜悯之心的时候激流勇退。虽然跟从前呼风唤雨的日子没法比,但至少可以平安一生。
赵燕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跟周镇抚相交多年,看起来二人各为其主交集不多,其实颇有几分心照,这会儿周镇抚退场,他也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少小离家,如今家乡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在京城这些年连个意中人都没有。他这人性子也古怪,那些大家闺秀又不大入得他的眼,嫌规矩太多。原本他看中了清明,我想着他是个不拘身份的人,表面上看着放浪,其实是个有分寸的,将来又是一个人过日子没有那些家长里短的麻烦,若能成了清明也有靠,谁知道——唉!总觉得有几分对不住他。我想后日在家里为他饯行。”
“是该替他饯饯行,从前在成都的时候他也算帮过我的,我来下厨备几道菜罢。”虽然说当时救人的主力是赵燕和。
赵燕恒感激地看看绮年:“你最近忙成这样,还要给你添麻烦……”
绮年笑起来:“这算什么麻烦。”做妻子的下个厨也是理所应当的,替丈夫招待一下朋友,这要是在上辈子那都是很常见的事儿了,“对了,给三皇子的礼单拟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增减的没有?还有显国公府两位金公子的,我知道你跟他们亲厚,这礼单也要你亲自看过才好。”金国廷今年是要参加春闱了,金国润则是去年秋闱刚刚中了武举人,兄弟两个已经预备三月里同一日成亲,倘若金国廷这次春闱能高中,那就是三喜临门。
赵燕恒随手接过礼单又往桌子上一扔,搂紧绮年的腰:“不看了,统统明日再看。”嘴唇凑到绮年耳边,“品姐儿也这么大了,我们也该再生个儿子才好。”天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想要跟妻子风花雪月一番,片刻之后就是礼单啊采买啊这些鸡毛蒜皮。
绮年怔了怔,脸腾地红了:“天还早……”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赵燕恒已经把她横抱了起来:“是啊,生儿子就要趁早么。”
在外屋守着的白露听见内房的门关闭上闩,连忙退了出来,吩咐厨房备下热水,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回了耳房。小雪正在绣荷包,看她进来便道:“怎么没在那边守着?”
白露笑笑:“一会儿要备着热水送进去呢。你这是给小满绣呢?”
小雪一听就明白屋里在做什么,脸上红了红,道:“我姐姐四对,送如鹂四对。这些小东西,免不了要用的。”
白露就着她的手看了看:“你针线好。我不成,不敢送这些东西,从前得的几尺松江布还在,一人一份儿,但愿她们别嫌寒酸才好。”
小雪笑道:“这说的什么话。松江布是好东西,谁会嫌?只是你该留着做嫁妆的。”
白露低头不语。小雪觑了觑她的面色,一面飞针走线一面自言自语地道:“我姐姐和如鹂都是有福气的,嫁个实在人做正头娘子,吃穿不愁,日子顺心。依我说,咱们就算那很有福气的了,主子实心实意替你谋个好出路。远的不说,就说县主那边的丫鬟,何曾有几个好下场的?原来的春娇秋婉那是素来的跋扈,自作自受也就罢了,如今陪嫁过去的那几个,秋雨前几日又被撵了。姚黄也是王妃身边得用的,又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