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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不哭晚不哭,而恰好是在见到牛德望的时候大哭,谁也解释不清楚。但那天她确实是大哭,要不是牛德望及时把她引上了车,开走,就足以引起过路人的围观。其实即使那样项茹梅也无所谓,项茹梅是个敢做敢为的人,敢做敢为的人当然也敢哭。
牛德望后来对倪和平说,他一生感到最幸福的时刻不是上大学,不是挣到第一桶金,不是洞房花烛夜,也不是完全拥有项茹梅的那一刻,而是那天他看到项茹梅在他面前号啕大哭的那个瞬间。那是一个永恒的瞬间。那个瞬间改变了项茹梅的命运,改变了牛德望的命运,改变了欧阳健的命运,还改变了其他一些人的命运。
第三章 牛德望
13
项茹梅和牛德望是同班同学,他们俩都是从大巴山区的延安人民公社推荐到重庆钢铁学院的工农兵学员,并且同学们还知道他们俩以前就是搭档,一个是宣传队的队长,一个是副队长,而且牛德望还是项茹梅的入党介绍人。所以,刚开始的时候,班上同学还以为他们俩是一对,时间长了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确实不是这么回事。自打项茹梅因为欧阳健的事而打算放弃上大学的机会的时候,牛德望就已经完全放弃这个想法了。尽管他舅舅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把他们俩同时推荐上大学会有利于他们的感情发展,但是牛德望已经不做这个努力了,或者说是牛德望已经被项茹梅对欧阳健真挚的感情所感动,再也不打算充当感情上的“第三者”了。在那个年代,“第三者”还是个新名词,并且是个非常不好的新名词。
牛德望后来跟他们班一个广东的女孩子好上了。那个广东女孩子是广东潮州人,叫于爱琴,听起来好像很喜欢某种乐器,比如小提琴,其实不是。于爱琴并不漂亮,黑,而且个子不高,腰细,屁股翘,两个颧骨突出,额头隆起,这样就显得眼睛很凹,看上去有点像越南电影《畛姑娘的深林》里面的那个越南姑娘,眼光有神,待人总是一张笑脸,因此蛮讨人喜欢的。
牛德望跟于爱琴两个的事好像还是女方主动的。首先是因为她听说牛德望是“延安人民公社”来的,因此就非常羡慕,觉得延安来的应当非常了不起。于爱琴比他们小一轮,没有赶上大串联,听说过延安,主要是在歌里面听过,知道“滚滚延河水巍巍宝塔山”,但是没有去过,她有一次问同学,怎么延安是在四川呀?一时间被班上同学传为笑话。但是大家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于爱琴,反而还觉得她蛮好玩的。其实女人一旦犯傻气都让人觉得蛮好玩的。中国古代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话虽然偏激,但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像这样犯傻气的女人至少让人放心,让人觉得她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甚至觉得她蛮善良,女人一旦善良了,能不可爱吗。其次是于爱琴非常崇拜牛德望,觉得牛德望既当过解放军,又在农村当那么多年的基层领导,真了不起。在这种好奇与崇拜的双重作用下,女孩就主动与牛德望接近,比如谈心,要求进步,比如给饭票,说自己反正也吃不了,再后来干脆两个人饭票合起来吃,理由是她喜欢吃瘦肉,而牛德望喜欢吃肥肉,两个人合起来吃不浪费。等到他们俩合起来吃饭的时候,想不好都不行了。但是在毕业的时候,他们的爱情却经历了严峻的考验。
他们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毛主席他老人家还健在,“四人帮”还没有倒台,他们那时候是中国当时最耀眼的人,是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凯歌声中踏进大学的,他们不但上大学,而且还要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等到他们毕业的时候,中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尤其是教育战线,变化最明显,一个“考”字拉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高考制度的恢复,振奋了全国人民,涉及到千家万户,是粉碎“四人帮”之后改革效果最明显的举动,其作用丝毫不亚于后来的“包”字。事实上,项茹梅、牛德望、于爱琴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毕业,欧阳健他们这批通过高考的新一代大学生已经踏进校门。各个学校发生新老学生闹矛盾甚至打架的事情并不少见。比如在当时重庆钢铁学院的学生食堂,排队的时候有学生插队,于是新同学就写出一个类似大字报的东西贴在食堂里面,说他们来了之后看见了一个与高等学府极不相称的现象云云,老学员一看,不愿意了,马上就写出另外一个东西,说在这些吃饭不排队的人当中,居然发现不少陌生而肮脏的面孔,等等。好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扩大,因为老同学很快就毕业离校了。
老学员在毕业的时候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因为他们这批学员进来的时候说好是“社来社去”的,但是等到他们毕业的时候,“社来社去”已经是一个需要纠正甚至遭受批判的东西了,那么他们这些人到底往哪里分配呢?说实话,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国家当时对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并没有统一的明确的政策。当时国家百废待兴,要处理的问题太多了。于是,各地方在这个问题上就有了不同的解决方式。一种方式认为这批工农兵学员是当年毛主席搞的,既然是毛主席搞的,能不动最好就不要动,那时候有一句话,叫做“照过去方针办”,甚至还有一些领导公开说他对“红卫兵”和“工农兵”都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在一些地方产生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是招生制度和教育制度的彻底改革,另一方面工农兵学员仍然还要社来社去。学员本人当然不愿意社来社去,个别地方甚至发生了集体请愿的事件。最后,大多数地方采取了比较妥协的方法,就是改“社来社去”为“哪来哪去”,并且对这个“哪”字做适当地延伸。以项茹梅和牛德望为例,他们都来自大巴山区的延安人民公社,按说他们都应当回到大巴山区,但是只要将“哪”再往前面延伸一点点,回大巴山区的只能是牛德望,而项茹梅在来大巴山区之前是从重庆“来”的,所以这时候就应当再“回到”重庆。
牛德望们震怒了。据说他们临走的时候大骂社会,大骂学校,大骂项茹梅他们这些原本就是来自城市的同学,说这些同学利用了农村的同学,当他们自己能够留在城市之后,马上就抛弃了这些农村的同学。就像大家一起挤公共汽车,前面的人一旦自己已经挤上去了,马上就回过头来踩后面的人。
对于牛德望来说,现实更加残酷,因为按照这个分配方案,他必须回到大巴山区,而于爱琴则要回到广东潮州。所以,牛德望是怀着怨恨离开钢院的,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跟他们班同学联系,包括项茹梅。
项茹梅后来还跟王思蜀打听过牛德望,据王思蜀说,牛德望大学毕业以后是回到了延安人民公社,并且还带回来一个女的,那个女的长的像越南人,但是心眼特别好,为了牛德望,居然放弃回广东,跟着牛德望来到大巴山区。再后来,王思蜀自己也顶父亲的职回到了重庆,对牛德望的事情也就不清楚了,但是她仍然跟原来的延安公社也就是后来的大弯人民公社保持一定的联系,所以她知道牛德望最后跟着那个女的去了广东。
那个女的当然就是于爱琴。于爱琴现在是牛德望的老婆。于爱琴身材矮小,但是生育能力不弱,本来在四川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到了广东潮州以后,一个孩子实在与周围的环境不协调,于是抓紧时间又连续生了两胎。三个小孩在项茹梅他们看起来已经够吓人的了,但是据说在当地还算是相对落后的,于爱琴的哥哥有六个孩子,妹妹也有四个,如果按照这个比例,她应当再生两个才行。
在于爱琴大量生育的同时,牛德望在拼命赚钱。这也是被逼的,牛德望跟着于爱琴来到广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拼命赚钱才能获得安全感,只有赚很多钱才能心理平衡。牛德望毕竟上过大学,毕竟当过兵,毕竟当过领导,毕竟见多识广,所以,在赚钱方面他刚开始的时候是于爱琴哥哥的学生,很快就青出于蓝胜于蓝,成了他大舅哥的老师。再后来,深圳建立特区,牛德望来到了深圳,充分利用他的三重关系——潮州人的关系,四川人的关系,战友的关系,很快就成了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当项茹梅在书报亭旁边见到他的时候,牛德望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地产开发公司。
牛德望见到项茹梅后,自然也就等于见到了倪和平和欧阳健,并且与王思蜀韩凯顾大尉他们也建立了电话联系。牛德望现在有钱了,人有钱了之后就喜欢跟过去的老关系相聚,这跟旧社会人发了财之后必须要衣锦还乡的道理差不多。
牛德望知道项茹梅的情况之后,马上表示:自己的公司正好缺一个财务经理,欢迎项茹梅屈就。
项茹梅说:我没有做过会计。
“别瞎说了,”牛德望说,“别的我不知道,数学成绩你当时在我们班最好。”
“那是两码事。”项茹梅说。
“一码事。”牛德望说。
倪和平说:“可以先上班再说,边干边参加培训班,凭你的基础,通过培训拿一个会计证书应该不成问题。”
项茹梅打电话跟王思蜀商量,王思蜀说:如果单从业务能力来说,你通过培训肯定没有问题,但是这里面会不会涉及到一些感情问题我就不好说了。
“那不会,”项茹梅说,“我们都是多大的人了?年轻的时候都没有闹出什么事,现在老了还能闹出那个笑话?”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王思蜀还是有点不放心,打电话给牛德望,探探他的口气。
牛德望说:自己是私营企业,暂时用不着学习国营单位的任人唯贤,在目前的情况下,像财务经理这样的关键岗位,还是任人唯亲利大于弊。请项茹梅当公司财务经理,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帮她,其实是她帮我,我正好需要一个像项茹梅这样精明可靠的人来担任这个职位。
“公司大了,与银行税务方面的事情少不了,你说我上哪里能找到比项茹梅更合适的人呀?”牛德望说。
王思蜀觉得牛德望讲的非常在理,并且好像与个人感情没有多少关系,既然没有,王思蜀自己就没有必要没话找话。
王思蜀后来还打电话给项茹梅,叫她不要轻易地放弃一个机会,并说她在深圳能够碰到牛德望也算是一个奇迹了,既然是奇迹,就不可能老是发生,碰上了就一定要抓住。当然,她没有忘记提醒项茹梅:这件事情一定要欧阳健支持,如果欧阳健反对,宁可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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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健的态度是:随便,不反对,也不支持,无所谓。
牛德望说的对,财务运算过程确实比高炉里面的物理化学过程简单。项茹梅参加的那个财务人员培训班,里面大多数都是高中毕业或职业高中毕业生,项茹梅在里面又有了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但是这一次的鹤立鸡群不是年龄,而是基础知识。老师上课讲的一些公式,其他同学听起来都相当困难,项茹梅不仅能够理解,而且还知道它们的来历,并且知道用数理统计学来推导出来,最后,连讲课的老师都喊她“项老师”。
项茹梅又找回以前的感觉了。每天下班以后在家里忙家务的时候,居然能够边哼着样板戏边做菜。
第一个月开工资,一千,比欧阳健还高了两百。项茹梅不要,板着脸问牛德望是什么意思,是可怜我呀还是讨好我?
牛德望说:我这里财务经理就这个价,不相信你查一下以前的工资表。
项茹梅一查,是那么多。收了。回来的路上,顺便给欧阳健买了一双老人头的皮鞋。牛德望穿的就是这种皮鞋,既然牛德望能穿,自己的老公欧阳健也就能穿。她听说老人头皮鞋不仅结实,关键是穿了凉爽,不出脚汗,不黏脚。欧阳健并不知道鞋子的价格,也没有问,反正老婆买了他就穿。第二天到学校,同事发现了,很很地羡慕了一番,他才知道老人头的价值。回来之后,欧阳健问项茹梅这鞋多少钱,项茹梅说八百。
“八百?”欧阳健说,“你疯了?”
“你吼什么?”项茹梅说,“也不是你的钱。”
“谁的钱也不行。”欧阳健说,“再说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们俩分家了?”
最后,欧阳健问项茹梅:你领工资了?
“是啊,”项茹梅说,“要不然靠你那点工资还敢穿老人头?”
“多少?”欧阳健问。
“什么多少?”项茹梅装糊涂。项茹梅一直等着欧阳健问,但是他一直都没有问。欧阳健一直都没有问,项茹梅自己就不好意思说。一是怕欧阳健说的显摆,二是这工资是牛德望给开的,既然是牛德望给开的,项茹梅就总觉得多少有点别扭,所以如果欧阳健不问,项茹梅就不好说,现在欧阳健问了,她好像还是不想说,仿佛这钱不是她的工资,而是牛德望给她的小费。
“我问你的工资多少。”欧阳健说。
“财务经理的工资是每月一千。”项茹梅说。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罗嗦。为什么要罗嗦呢?是心虚?有什么可心虚的?以前的财务经理不也是每月一千吗?
“这么多?”欧阳健问。
在欧阳健看起来确实是多了一点。欧阳健是正经的大学本科毕业,有一个在深圳也是令人羡慕的教师职业,每月工资才八百,他以为项茹梅的工资应该是五百左右比较合理,现在突然知道有一千,比自己都高了两百,于是心里面就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但是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让项茹梅认为自己小气,事实上他也完全用不着小气,别的不敢保证,项茹梅对他的感情他是敢保证的,别的人他不敢说,牛德望他敢说,项茹梅再怎么着也不会看得上牛德望。项茹梅要是看得上牛德望,在延安公社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上?在重庆钢铁学院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上?现在的牛德望与以前的那个牛德望有什么区别?有钱了是不是?项茹梅是那种把钱看的比感情重的人吗?项茹梅是那种势利的人吗?如果是,那么当初在延安公社的时候,牛德望不是比现在还威风吗?
第二天到学校,欧阳健假装无意地问同事:如今外面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财务经理工资应该是多少?
同事们不知道他问这个话的用意,欧阳健并没有跟同事说过自己老婆工作的事情,所以几个同事就这个问题议论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大约一千二百元。并且为此发了半天牢骚,说一个教师的工资比社会上一个财务经理还要低,太不合理了。
同事们发牢骚,欧阳健还暗暗高兴,因为牛德望并没有对项茹梅特别关照。
第三章 感觉好极了
14
牛德望给项茹梅一千元的工资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关照。牛德望在潮州人的堆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学的比潮州人还潮州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小气,什么时候该大方。不要说是对于项茹梅,就是换上一个其他人,只要他担任牛德望公司的财务经理,牛德望就绝不会对他小气。在牛德望看来,他是公司一把手,财务经理其实就是二把手,至于其他的人,包括他手下的两名副总,在牛德望心目中并没有比财务经理更重要。做企业做什么?不就是赚钱嘛。牛德望认为公司的一切活动最终都要落实到财务上。
财务经理的岗位确实至关重要。别的不说,每个月光是合理避税和减少财务费用这一块,财务经理只要肯动脑筋,做事上心,节约的钱就不止他工资的十倍。这就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