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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那私处,又是何处?婆子要验看才能定夺,可洗还是不可洗。”
沈孤桐紧闭了唇,沉吟半晌不肯开口,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那奴婢现在府里,只是面皮薄,羞于见人。不如,大娘随在下移步去一观?这出诊的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
庄婆子立时笑逐颜开说,“使得,使得,若是我庄婆子都洗不去的纹身,怕是更无人能洗了。只是,这出诊的银子可是要贵三成的。”
“若是手到病除,银子不成问题。在下可以另备千两纹银做酬谢。”沈孤桐慷慨允诺,婆子立时眉开眼笑。
庄婆子见沈孤桐仍不相信,就应了他去密室,不透风的暗室,孤灯一盏,豆焰跳动,忽明忽烁。
床上束缚一成年男子,**了身子趴着,后背至臀满是青色的乌龙纹身,那龙张牙舞爪,喷云吐雾,神气活现。
“这位爷如今要洗心革面,不再斗勇好狠,决心把周身的纹身洗去。偏偏他纹得极深,要废些气力去清洗。”庄婆子说着,又看一眼沈孤桐道,“放心,不痛,喝了麻沸散,如今他不省人事。”
婆子从青花瓷小瓶里倒出些淡粉色的仙露,透出薄荷般清凉的气息,倒去那汉子背上,用毛刷轻轻涂抹开,覆盖了那背上的青龙纹身。只用那毛刷就在纹身上不停的刷来刷去,渐渐的,那毛刷下浮出靛青的颜色,婆子拿了一放雪白的绫子沾了药水擦尽。那背上的纹身果然轻淡了许多。
沈孤桐正看得称奇,就见一旁一名小僮递来一个药钵,黄褐色的药沫带了苦腥刺鼻的气息,庄婆子接过来用玉杵搅了搅,便用一竹板挑了涂抹去那人后背到臀峰间,更用那小刷子一再的涂抹往来。
“这是什么药?”沈孤桐问。
“这药一两便值千金,是消肿化瘀的。”庄婆子麻利的涂抹着药嘴里叨念,“洗纹身难也不难,就是费些工夫。”
沈孤桐这才略略放下些心,心里反有些意外的惊喜,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将信将疑道:“那,我就安排车马不日来请您去寒舍为家仆洗刺青。”
沈孤桐出了客栈,如释重负,四下看看来来往往的人,不由心中暗喜。如今就剩擒到那媚奴灭口,再证实卖身契可是毁了。那封氏就再没有什么可以拿捏他的把柄,便是封氏曾经得知当年皮肉冯四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如今也是死无对证。
第342章 人空瘦()
任命新科状元谢子骏为八府巡按下河南山东境内赈灾的圣旨颁到谢府那日,恰是世子景珏回京之日。
闻听珏表兄就要回京,流熏欣喜得一夜未能合眼,熬到鸡鸣报晓,她已经倦意难支,丹姝劝她说,“小姐好歹睡一会儿吧。若是世子见到小姐双眼似乌眼鸡一般,眼眸红似兔子,且不说心疼,也要被吓呆傻了。”
流熏这才噗嗤一笑,嗔恼地推开她,纤长的手指掩口打个哈欠,靠在衾被上打个盹儿。
梦里,似看到牡丹芍药满园,分花扶柳花丛里走来一人,就那么远远的立在哪里对她浅浅的笑,也不开口。
“珏表兄!”流熏心头一动,提了裙襟不顾一切就要冲去,眼前忽然冲来一人一把抱住她,急得嚷着,“熏妹,你不能,你是我沈孤桐的妻子,你莫忘记了,你是我的,你我是夫妻,你还怀了我的骨肉,我们的孩子!”
陡然间,那花树霎时不见,漫天阴云密布,狂风呼啸,她又立在了绝崖上。那缥缈峰的绝崖,无数次噩梦惊心,沈孤桐狰狞的面颊狞笑着逼近她,阴森森地说,“你早该想到,天下竟然有你这种蠢女人!”
流熏骤然惊醒,长喘了粗气,四下寻望。霞影纱的罗帐在风中轻摆,明亮的日光透过轩窗洒在寝室地砖上,一切都是那么阳光,那么美好。可偏偏她一闭眼,就又回到那个可怕阴冷的噩梦中。她紧紧握拳,深抿了唇,那股刻骨铭心的恨意蚀骨,令她心生恐惧。珏哥哥,前世无缘,今世难道就能成连理?她重生一世并不是为了再续前生的姻缘,而是为了复仇,为自己,为孩子,更为了母亲,为谢府,更那些无端端屈死的冤魂。
泪水默默打湿衣襟,窗外传来丹姝的声音,“小姐,可是醒了?世子爷来府里给老夫人请安,已经有会子了,这阵子在笼月斋陪老夫人赏花叙话呢。因见小姐睡得正酣,老夫人叮嘱不必叫醒小姐。”
流熏用衣袖轻轻拭去泪痕浅浅一笑,心头反是有些隐隐担忧,他来了,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去见他。
“丹姝,吩咐白芍她们伺候我梳洗。”流熏叮嘱,忽然问,“缥缈峰那所别院,可是打扫出来了?”
丹姝一边探身出窗外吩咐小丫鬟们备下汤水膏粉伺候小姐梳洗,一边回身好奇的问:“小姐,缥缈峰那所宅院年久失修,地处偏远,小姐为何巴巴的花费这些气力银子去修建它?亏得老夫人宠溺小姐,听说小姐想去缥缈峰避暑纳凉,也不阻拦,反说若是小姐喜欢那宅子,就送与小姐做陪嫁。”
流熏揉弄袖笼,仔细打量那袖笼上绣得精致的丁香花结儿,唇角展露一抹笑意。这才是她重生一世要见到的,才是她该来的,该去的所在。或是命该如此!但今生,沈孤桐的命就在她手里。他要让这贱娼为他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这为了一己之私为虎作伥歹毒的男人,她要让他自取其咎。
流熏更衣梳洗打扮,穿一袭月白色点了碎银色丁香花的夹袄,下面一条杨妃色绢裙,斜挽流云髻。娇艳的胭脂,轻轻沾在双颧,正要匀开涂抹,忽然窗外传来丫鬟们惊喜的声音,“世子爷万福,世子爷吉祥。”
“大小姐才起身,在梳妆呢。”
流熏一惊,他来了!心头一慌,手中的胭脂掉落,惊惶间,那双颧上的面颊尚不及匀开,慌得她急忙对外喊一声,“莫要进来,我在更”
话音未落,眼前翩然一阵清风迎面,一袭银袍箭袖玉带挺拔的他竟然绕过屏风如被风儿送至眼前。
景珏。
流熏眼前被那亮白的日光刺得一阵眩晕,一颗心突然提去喉头,措手不及般慌忙侧头掩面,惊道,“人家在梳妆。”
有力的手握住她的皓腕,轻声道,“就是想见表妹清水出芙蓉的模样。”那声音沙哑中透出几分缠绵,“这些时日,夜夜如梦的都是表妹的模样,素颜、红妆、笑意涔涔、娇嗔怨怒,只是醒来,就不见了踪影。熏儿,这些日子,你可是想我?”
流熏心头一阵澎湃,慌得不知如何作答,满心还在纠结,却被他一把揽去怀里,不容她挣扎,紧紧抱住她,仿佛那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入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仿佛一别沧海桑田就是数载一般。边关劲风凄冷,白雪冰川,胡天野地,但只要想起熏儿你,就再不觉寒冷。”他情意缱绻,丝毫不掩饰心中那压抑已久的情愫。彼此咫尺相望,流熏满心的惊乱。春风无意乱拂春水,却撩皱一池春波。忽然间将她从阴森冰冷透骨的阴曹地府抛去春风煦暖阳光明媚的仙境,冰火两重天。而她就是在两世苦苦挣扎的人。
她敛住心绪,不去想那前世的恩仇,徐徐回头,透出几分娇怯,却发现丫鬟们不知骤然间都散去了哪里?偌大个屋子里,只二人相对。
他轻轻扶正她鬓上的簪子,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喉头里漾着极尽温柔的声音,“我已禀明母妃,待父王回府,就去宫里求太后做主,早日完婚。”
流熏的头深深低垂,只悄声问:“边关买军马,可还顺利?”
“心里有你,急于功成返京,一路快马加鞭,披荆斩棘,事事倒也有惊无险。”二人挽着手坐去榻边叙话,流熏四下看看就要吩咐丫鬟上茶,却被他一把拦住。
“莫让雀儿惊了画中景,”他一笑,随意的端起她梳妆台旁那半盏温茶,不顾她阻拦仰头而尽,颇有些寻味挑逗道,“这茶,味道别致,可是叫…美人香。”
“啐,贫嘴!”流熏嗔恼道,甩开他紧紧拉住她的手。
前世今生,仿佛一场春梦,不知何时是梦,何时惊醒。
“大小姐,世子爷,”窗外传来丹姝的声音,挑个珠帘进来回话,“老夫人催小姐速速去后花园,酒宴齐备在花园含风水榭,就在等大小姐和世子爷了。”
第343章 六月雪()
因避嫌,怕人取笑,流熏有意推了景珏先行去含风榭,自己梳妆齐整随后就到。
含风水榭,宴席齐备在水榭旁游廊外的花园里,远处是碧水潺潺青山隐隐,眼前是鸟语花香,莺啼蝶舞,姹紫嫣红乱点枝头,群芳婀娜争媚,向尽晴柔。
流熏来至花园,眸光四望,松松软软满绣祥云的红线毯铺满小园前宽阔的地上,正席上坐了老祖宗,身旁是大姑母赵王妃。两旁客席满坐府里家眷。
谢妉儿依例则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左手一列坐了客位上的舅爷封三畏和公子封肃,旁边是二爷谢祖慎和四爷谢祖怀,谢四爷是个吟风舞月赋闲的官儿,十日到有八日不必去衙门当值。更有几位公子在嬉闹说笑。除去了祖父和父亲不在府里,倒是齐聚一堂了。右下首依次是大夫人封氏、二夫人付氏、四夫人慕容思慧及展颜、舞雩姐妹们,更有封家的两位表姐封凤娇和玉娇。不知为何,这两位表姐也有些时候没来谢府玩耍了,像是谢府近来风波不断。
流熏的眸光自然的就落在左手四叔身边端坐的景珏身上,实在是他太过出类拔萃,一身白蟒箭袖锦衣华服,银线绣的盘龙光泽熠熠淬着日光耀眼夺目,衬托出一张英挺的面颊,头上小王冠一颗宝石更是夺目,仿佛将他整个人儿如红日被托出了海面一般的惹人瞩目。
景珏的目光并没有再看她,反是悠然自得的把酒临风同众人在说笑,被姐妹们纠缠着,听了世子景珏眉飞色舞的讲述塞北贩马的趣事。
景珏一眼看到他,只从容一笑微微欠身拱手,道一句:“原来是熏表妹来了?”后面的话反是没了,反故意做出几分拘谨。
“咯咯咯”的笑声,赵王妃身边依偎着的毓宁郡主侧了凑去羞他说,“来的时候心心念念的想熏姐姐,怎么一见面舌头短了?”
众人哄堂大笑,景珏反透出几分窘迫,看一眼流熏,眸光里满是缱绻温意。
“可惜了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上下吃紧,生生耽搁了这一对儿金童玉女的好事。”老夫人在一旁感叹。
正说着话,外面一声通禀:“沈公子到。”
春风入座般翩然走来沈孤桐。他一袭淡青色直裰,那襟摆上画了几笔墨荷,透出与众不同,风拂过,那荷叶都似在清波里荡漾一般。乌黑的发泛着光泽用碧玉簪挽起,颀长高挑的身材清寒入骨般,俊俏秀美之极,温然含笑而来,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流倜傥,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沈孤桐沉稳的上前同众人见礼,向老夫人禀告道,“才孤桐从军机出宫时,恩师叮嘱转告老祖宗,今儿公务繁忙,就不回府了。”
老夫人慨叹一声,“早知便是如此。”又看看沈孤桐身后问,“他老子不回府,俊哥儿人在哪里?这么多长辈在场,他却没个踪影。”
沈孤桐四下扫视一圈,诧异道,“子骏师弟不曾回府吗?许是高兴过头,去收拾行囊去了。”
“收拾行囊?”老夫人不解地问,众人也齐齐透出诧异的神色。
沈孤桐故作糊涂道,“难道老祖宗不曾听说?今儿朝堂上,,皇上已经颁旨”
“咳咳,咳咳”一旁的二爷谢祖慎和四爷谢祖怀齐齐的咳嗽,就是封三畏也似恍然大悟,忙岔开话题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许是年轻人贪玩,哪里就能拘在府里?”
但老夫人已从众人敷衍的神色中看出不祥,眸光一动,倒吸一口凉气探了身子问,“孤桐,你说,是不是皇上他,他许了俊哥儿所请,那河南赈灾”众人立时噤若寒蝉,目光都投向了沈孤桐。
沈孤桐立时恍悟了自己失言,乌亮的眸子带了几分无辜委屈般求助地望向谢祖怀,谢四爷狠狠瞪他一眼,骂一句,“平日里看你聪明伶俐,如今也读书读糊涂了脑子。偏偏说这事儿添堵煞风景!”
封三畏忙说,“师母莫急,皇上不过是一时气恼群臣推诿无人敢任事去去赈灾,才对子骏请缨大加赞许,点了他做八府巡按,赐了尚方宝剑。皇上金口一言,怕是定无改悔。不如待师父回府再从长计议。”
谢子俊被点了八府巡按,皇上竟然不顾谢阁老的反对,力排众议,将这无人敢担的众人交去了谢子骏单薄的肩头。流熏惊愕之余竟不知如何去劝哥哥。
如今木已成舟,回天无力。方春旎更是颤抖了唇,泪水盈盈在眼眶盘旋。
“哥哥,”流熏气恼的正要起身,被景珏深深望一眼,轻轻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满座顿时愁云惨雾。
老夫人落下老泪,“这孩子,这么多大人都不敢去顶的差事,如何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自幼没了娘,长这么大莫说出京城,就是府里都没有怎么出去过,如今去那盗匪横生饿殍遍野之地,若有个三长两短,十年寒窗才熬出出人头地考取了状元,这,这可如何是好?”
“圣旨一下,定无回旋的余地。老祖宗还是从长计议,莫急坏了身子。”沈孤桐劝慰着,“或是师弟此去马到功成,显身扬名。靠一己之力,就能得到擢升”
“都是他老子迂腐,处处辖制他,委屈他,这孩子才。”老夫人仿佛就要失去孙子一般痛心疾首,堂上乱作一团。
景珏轻轻推了流熏出了小园,立在廊下轻声道:“熏妹,事到眼前,埋怨无益,更是于事无补。莫不如”
流熏微止了悲咽泪眼望他,“可哥哥此去,就是送死!”
“河南境内倒是有赵府昔日的门客,如今哀鸿遍野,不知还剩下几个。我托人去打探。更有沿线各府各境内的兵马,我尚可以调派。让他们奋力保护子骏的安危。”
几句话说得镇定,超乎年龄的沉稳,看他那双眸子深澈漾着清辉凝视她,流熏心头渐渐安稳,生出些暖意。转念一想,反是自己慌了手脚,不能去想个救急的法子。
“就依表兄,流熏也去央告祖父,将贴身护卫分上两名去护送哥哥赴任。”
二人正在商议着,就见几名封府衣着的小厮急匆匆跑来,急得一头汗水,从流熏和景珏身边而过,直奔去摆了宴席的含风水榭外的庭院。
不多时,封三畏急匆匆的告辞离去,因行得急,脚下不稳险些跌了一跤,幸好被小厮搀扶。
封氏和谢妉儿紧随了其后送出。
酒宴似不欢而散,三三两两散去丫鬟婆子们有人在窃窃议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父债子偿本是应该的。那绪家的子孙也太不识趣,不是自己打脸出丑吗?”
“听说是有冤枉。带了赃证都击鼓闹去刑部大堂了,说是要奇冤不雪,六月飞雪呢!封大人岂能不急?”
流熏忙拦住送客归来的小姑母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舅舅急匆匆的走了?”
谢妉儿看看封氏走远摇头道,“才刑部才结了常春楼绪恒久纵火烧死一百零八条人命的案子。如今绪家儿子们遭了宫刑不服,去刑部喊冤。说是那绪大人是被人打昏扔去火里活活烧死嫁祸的,还推算是封舅爷为了救外甥女有意诬陷了徐恒久这老实人顶罪。”
“口说无凭,就是告御状也没有。”景珏皱了眉头说。
“那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