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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请刘国能副总兵来一趟!”洪承畴强压下胸中的惊惶,他很清楚今上的性格,如果流贼重新窜入中原,御史们的弹劾帖子能把自己给活埋了,到了那个时候天子还会保持对自己的信任吗?洪承畴可没有那么自信。
“保持镇定,保持镇定,也许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流贼到底打到哪里了!”洪承畴一面告诫自己,一面做着深呼吸,当刘国能走进节堂时,从表面上看过去洪承畴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了。
“末将参见督师大人!”刘国能向洪承畴磕了两个头,他这几年在洪承畴手下战功颇多,已经积功至副总兵,这让他对洪承畴越发感激,一心想要多立战功好加官进爵。
“给刘将军赐座!”洪承畴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容,用颇为亲热的语气道:“刘将军,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得用的兵马?”
“禀告督师大人,末将麾下有两千余精兵,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说到这里,刘国能犹豫了一下:“只是前些日子在叶县剿灭当地的杆子时,损失了三十多匹马,还有一百一十余副甲仗!”
“哦,这个好说!我会吩咐粮台,你报个数字过去,立刻就给你补上!”洪承畴表现的十分爽快。
“多谢大人!”刘国能闻言大喜,他也没想到洪承畴这么爽快,马匹也还罢了,盔甲却是很不容易补齐的,他刚才特地多报了一倍,本以为洪承畴能给三分之一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就全部答应了。兴奋之余他也有几分惶恐,以过去的经验,上官的好处可没有这么好吃的,往往伴随着什么任务。果然刘国能没有猜错,洪承畴又扯了几句闲话后,沉声道:“刘将军,方才本官得到军情,流贼已经大举南下,攻破了鲁阳关,形势十分危急,本督打算出兵驰援。你麾下骑兵多,又刚刚去过叶县,对那边的地理十分熟悉。你马上领兵由方城道驰援南阳,务必要确保南阳的安全!”
“是,督师大人!”刘国能稍一犹豫:“督师大人,流贼有数万之众,而末将只有两千人马,只恐寡不敌众!”
“无妨,你大可相机行事!”
得到洪承畴的许诺,刘国能躬身领命退下。洪承畴重新回到地图旁,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思忖起来。他自然不认为仅凭刘国能的两千人马能够击败流贼,但他是个思维缜密之人,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走路途更近的三鸦路去救南阳,但也不会只走一路,毕竟三鸦路虽然距离最近,但一路上多有险要之处,若是流贼扼险而守,自己在半道上进退不得岂不是就糟糕了?现在自己调遣各路兵马还需要一两天时间,让刘国能作为偏师先走路途更远,但更平坦的方城路,可以将流贼的吸引力集中到方城路方向,而自己可以领大军由三鸦路出其不意。至于选择刘国能而不是其他将领是因为他出身流贼,对流贼们常用的伎俩十分了解,骑兵也多一些,狡诈多智,往往可以出奇制胜;而且相比起其他明军将领,刘国能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平日里谨慎小心,打起仗来也更卖力气,更适合承担偏师的任务。
过了约莫半顿饭功夫,洪承畴已经将出兵的诸般事情想得清楚,便叫来幕僚部下,将一桩桩事情分派下去,这些事情忙碌完毕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老爷,晚饭您是在书房还是在后厅用呢?”老仆低声问道。
“便在书房吧!”洪承畴站起身来,随口对一旁的心腹幕僚吩咐道:“吴先生,你替我起草一封给圣上的奏疏,流贼行动的事情略略提一点就好了,明天早上给我!”
“是,督师大人!”幕僚心领神会笑道:“那在下就在上面说流贼向南进犯鲁阳?”
“不用说的这么详细,便说风闻鲁阳附近出现零星流贼便是,圣上现在忧心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做臣子的须得替他分忧,岂可什么事情都去烦他?”
“是,大人,在下明白了!”
天色刚刚破晓,河面上淡淡的亮光随着波浪闪烁,在撑杆下破碎,待到木筏经过后又重新聚拢。徐鹤城离开南阳后就沿着白河河谷一路向南,他害怕流贼追赶上来,每天都以最大的速度行军,直到过了白河方才觉得安全了。
“徐大人,前面那是什么地方?”由于要渡河的缘故,朱聿键从马车上下来了,他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那一抹灰色问道。
“哦!”徐鹤城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顺着朱聿键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笑道:“王爷,那边应该是新野了!”
“新野?便是刘皇叔待过的新野城?”朱聿键兴奋了起来,“不错,王爷您没有来过新野?”徐鹤城惊讶的看了朱聿键一眼,暗想莫非这唐王难道连这里都没有来过?
“哎!”朱聿键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徐先生你知道吗?寡人从生下来到现在连南阳府城都没有出去过几次,何况这新野了,说来也是好笑,若非流贼攻破南阳城,我也没有机会能够出来一趟,说来倒是要多谢这些流贼了!”
徐鹤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才想起来按照大明的规矩藩王虽然身份尊贵,但若无朝廷的允许,莫说干涉地方军政,就连私自离开藩地都是重罪,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龙子凤孙不过是些戴着金镣铐的囚徒罢了。
“徐先生!”朱聿键摆脱负面情绪倒是很快:“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过了白河,流贼追上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徐鹤城稍一思忖答道:“我打算在新野城呆上一两天,歇歇马,不过我觉得这里还是不够安全,如果王爷您不反对的话,我打算在新野城歇息两天,然后继续南下前往襄阳,到了那儿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嗯!寡人也听说过襄阳乃天下坚城,流贼应该拿他没有什么法子了!”朱聿键笑道:“那徐先生到了襄阳就要与寡人告别呢?”
“不错!”徐鹤城话刚出口,就觉得有点不礼貌,倒像是说朱聿键耽搁了自己一般,赶忙笑道:“本来应该待到官军收复南阳,将王爷送回王府再说的,只是在下有军令在身——”
“无妨!”朱聿键笑道:“徐先生,这次本王夫妻能够脱险,都是多亏了你。这样吧!”说到这里,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递给徐鹤城:“这块玉佩还请先生收下。”
“这如何使得!”徐鹤城也是见过世面的,见那玉佩质地便知是价值连城,说不定还是宫中御赐之物,他正要推辞,手中却是一暖,却是被朱聿键硬塞进自己手中。
“徐先生,这玉佩乃是先父赐给我,据说有避风驱邪的功效。寡人深居宫中,锦衣玉食,只怕也用不上这玉佩了,先生为国家奔波,倒是还用得上,便收下吧!”
徐鹤城见朱聿键嘴上说自己深居宫中,锦衣玉食,可脸上分明是黯然之色,显然对这种半囚徒的生活并不满意,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恻然。变将玉佩系在自己腰上,敛衽对朱聿键拜了两拜:“大王厚赐,鹤城不敢推辞,厚颜收下了!”
“好,好!”看到徐鹤城收下玉佩,朱聿键露出真挚的笑容。此时渡马车的木筏回来了,他不待老太监催促,便转身上了木筏。
看着缓慢向对岸驶去的木筏,徐鹤城心中百感交集,突然耳边传来徐万仞的声音:“大哥,你觉得这个唐王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你问这个干嘛?”徐鹤城有些讶异的反问道。
徐万仞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徐鹤城的问题,径直说道:“我这几日倒是都和他在一起,觉得这位唐王当真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不愧是当世之贵胄呀!”
“哼!”徐鹤城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说吧,你到底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哈哈哈!”徐万仞笑了起来:“果然是与我一奶同胞的大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他干笑了两声,见徐鹤城不搭腔,只好强笑道:“我想留在这位唐王身边做事,谋个出身!”(。)
第两百二十七章 布局()
“谋个出身?”徐鹤城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下徐万仞,冷笑道:“唐王人是不错,可惜他是远枝,就算当今圣上有个什么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他,能给你谋个什么出身?你又不缺银子,说实话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大哥,若是个太平年头,这位唐王殿下这辈子也只能呆在这王府里当个富贵囚徒,可眼下大哥你觉得是太平年头吗?”
徐鹤城没有回答,徐万仞这问话的答案显而易见,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乱世将至,若当真是太平年头,自己又何必放着富家翁不做,去替刘成四方奔走呢?从某种意义上讲,徐万仞和自己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两个人都好像感觉到暴雨将至的燕子,在四处寻找避雨之处,不同之处无非是自己因祸得福先认识了刘成,而徐万仞还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罢了。
徐万仞见兄长沉吟不语,还以为对方还怀恨当初自己用诡计夺取了红阳宗教主之位的事情,便沉声道:“兄长,当初使计夺你教主之外的确是我的不是,你若是还想做教主,我让给你做便是,只是这次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说到这里,他向徐鹤城长揖为礼。
徐鹤城听到徐万仞这般说,不由得哑然失笑,他微微侧过身子,避开弟弟的恳求:“万仞,这件事情恐怕不行!”
“为何?难道你还记着过去的事情?”徐万仞脸色大变:“当初我坏了你的事情,你在京师也坏了我一次大事,我们两人便算是扯平了,教主之位我也答应让给你了,为何这次你又来坏我的事情?”
“万仞,我倒不是为了当初的事情!”徐鹤城解释道:“只是你投唐王的心思居心不正,不是为了护主建功,而是像上次那样,是要拿唐王当做往上爬的梯子,我不愿意让你害他!”
“哈哈哈哈!”徐万仞突然大笑起来:“大哥,你才认识这位唐王几日,居然就替他担心起来。可你也不想想,这位唐王为何在南阳城中筑招贤台?为何与你结好?为何方才对你又是赠玉又是拉拢的,你觉得他就甘心做个太平王爷吗?你觉得我在他身边是害他还是帮他呢?”
徐万仞这一串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让徐鹤城陷入了沉思,正如徐万仞所说的:这位唐王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礼贤下士,也可以说是居心叵测,无非是哪一个角度看罢了。虽然朱聿键不过是一个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藩王,但他的身上仍然流着太祖高皇帝的血,对帝国的至尊之位拥有无可辩驳的继承权。为了避免帝国陷入了内战,文官们按照儒家经典制定了十分严格的宗法来确定不同身份的皇室成员的继承顺位,并且严格限制除天子之外的其他成员插手军政以避免其拥有打破顺位的实力,作为补偿,这些旁支远支获得了十分丰厚的经济待遇。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能够增强实力的行为对于一个藩王来说都是不合适的,比如读书、习武、积累名声、招募人才、党羽。将朱聿键的所作所为与他的身份、言谈结合起来,很难说他是一个安分的藩王。
“大哥,这几天你也都看到了,这位唐王的所作所为,就算没有我他早晚也会惹来祸事。像陈贞慧那种蠢货遇到我自然是会惹来祸事,可若是这位唐王就不一定了!”
面对徐万仞的唇舌,徐鹤城终于动摇了,他沉声问道:“那若是我答应你,你打算在唐王身边做些什么?”
“若是我在这位唐王身边,至少兄长那位义弟对唐王的动向便一清二楚了吧,难道刘总兵不想手里有位天家子弟以备万一吗?”徐万仞笑道。
徐万仞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徐鹤城顾不得为弟弟敏锐的政治嗅觉而惊讶,开始在脑中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以他对刘成的了解,有很大可能会同意弟弟的建议,不过他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也罢,不过要等到我们到了襄阳,用信鸽向大人询问一下,若是大人同意你才能去唐王身边!”
“那是自然!我与兄长一样,都是在为那位刘大人效力嘛!”徐万仞笑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大同,总兵府。
“大人,固始汗已经应允了您的请求,送来了两千头骆驼,还有一千匹战马,一半战马和骆驼将在两个月后和您招募的五百名雇佣兵一起到归化城,剩下的一半战马和骆驼将在七月份之前运到,不过固始汗希望您能够今年提供的茶叶、火药、鸟铳、铅的数量都要增加一倍,此外他还需要十二门十二磅炮,二十门六磅炮,四门攻城用的臼炮,以及使用这些火炮所必须的工程师和军官!”屋子里光线阴暗,只有一盏油灯,窗外是完全不懂汉语的蒙古卫士,即便如此,赵文德还是压低声音:“看来固始汗的野心很大,只怕他不仅是想对藏巴汗用兵,对叶尔羌汗国也有觊觎之心!”
“你回信给固始汗:就说大汗和我都非常感谢他的帮助,茶叶、火药、鸟铳与铅没有问题,但是火炮的数量必须减少一半。工厂的产量已经达到了极限,除了为了攻击我对后金的战争之外,还必须供应我岳父的订货!”
“妙计!”赵文德击掌赞道:“正好警告固始汗一下,就算他从大人这里买了火炮,消灭了固始汗,背后也还有巴图尔汗盯着他,由不得他独自吞下叶尔羌汗国!”
“嗯,在我解决女真人之前,最好西边不要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俄罗斯人的商人到宁夏了,就是那个斯特——斯特罗加诺夫家族的!”赵文德又看了一遍信纸才念对那个俄罗斯名字:“他向大人提出请求,是否可以开辟一条新的商路绕过准格尔人的地界,他抱怨说正在进行的哈萨克人与准格尔人的战争对商队造成了威胁,而且准格尔人勒索他们的商队,这对您也不利!”
“你替我向这位斯特罗加诺夫先生回信,就说巴图尔汗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我,我不可能背弃他,而且新的商路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战争总会结束,勒索商队的事情他们可以向巴图尔汗提出交涉,我会替他们说话的!”
“是,大人!”赵文德记下刘成的答复,显然这个斯特罗加诺夫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开辟一条绕过准格尔人的商路,还有试探刘成与准格尔人关系的意味,而刘成的态度很明白:忠实于与准格尔人的联盟,对俄罗斯人表示了应有的警惕。
“朝邑徐显明有信过来,七天前马子怡来了一趟朝邑,话语中有想要在河套屯田的事情!”
“呵呵!”刘成笑了一声:“这老家伙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你写一封信给显明,让他转告马子怡,就说屯田可以,但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划多少地,来年就必须都开垦了,如果没有开垦的,一律收回!该交的粮食和银子一文都不许少!”
“是,大人!”赵文德赶忙将刘成的话记下,刘成并不打算在河套培育出一大堆自耕农来,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手下这些士兵这辈子都别想退伍,就算分给他们土地,他们也没有精力耕种,而且自耕农有了多余的粮食也只会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而不是将其在市场出售。再说挖掘灌溉渠、开垦田地、购买农具牲畜都需要大量资本,普通的农夫是没有能力开发河套地区的,因此他并不忌讳马子怡这些士绅们在河套那边建立农庄。但这并不意味着刘成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士绅在河套圈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