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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九红又来找我,她穿一件大红皮袄,头戴红花,脚穿红灯芯绒棉鞋,浑身像个火炭儿。我开玩笑说:…你真够上四大红了…
正说笑着,忽听街上…咔、咔…的皮鞋响,声音杂乱沉重。我们撩门帘一瞧,惊得吐出了舌头。
从大门外,陆续进来一股军队,足有二三百人,他们的服装大致相同,都穿着褪了色的旧棉军装,头戴没有徽章的旧军帽。每人腰间系一条二指多宽的皮带,看这副打扮,我们猜想是军官总队的。那时,流传着一句话:…山西到山东,南京到北京,国民党的…丘八…一样凶…他们像蝗虫一样,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到这里来扫荡一番。有的给个三毛两毛的充充样子,有的根本不给钱,而且穷凶极恶,动不动就找借口砸窑子,老鸨妓女还得陪着笑脸哄着。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不一会就塞满了各家屋子。
这时,只听外面钱妈和高步华喊:…九红、情弟,到三百号楼上接客呀!…
三百号在我们北面,楼上有一大间接客厅,客人多时就在那里集合。
我和九红上楼一看,只见屋里挤满了黄皮狗子军人,唧唧喳喳的又说又笑。
只见靠北墙有一张大床,有个姑娘正被按倒在床上,那些军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挤满大床,床被压得…咯咯吱吱…直响。
这个妓女,烫好的头发被挠乱了,她长得眼大嘴大、宽脊梁短腿,所以外号…鸭子。平时,她接客不多,今天,不知怎么被这些人带来了。他们有的摁着鸭子的双肩,往鸭子鼻孔里喷烟,喷得她眼里流泪,一个劲打喷嚏。
再看她的身上,那红花蓝底的长棉袄,右边的纽扣全被解开了,敞着前胸,露出贴身的浅红色背心。胸前的两个大奶,特别引人注目,许多只手,争抢着伸进背心里去摸。有的更加恬不知耻,解开她的腰带,从奶头一直摸到裤裆。
这时,一个细高个子军人对大伙一挥手说:…慢着,不能一两个人沾便宜,咱们搞个展览,让大伙都看看如何?…那伙丘八一窝蜂地忙喊…同意。
他们几下子把鸭子的红毛线裤子扯下来,只剩下一条三角裤衩。有两个黄狗子攥住鸭子的脚脖子,把鸭子倒栽葱地提起,让人们看热闹。有两个黄狗子更古董,他们每人端一碗喝剩下的茶水,跑过去,撩开鸭子的裤衩,往里灌茶水,鸭子被治得眼含热泪,不住声地叫着…叔叔…、…大爷…,求情讨饶。
今天,这伙官兵,不知得了谁的恩准,跑出军营,就像饿狼见了羊羔一样,对妓院进行目不忍睹的洗劫。这正中了当时那句话:…当兵三年,见了母猪当貂婵…
按妓院的规矩,端盘子是不准越轨胡闹的。可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越闹越凶,再不想法救出鸭子,这位姐姐奶可能被他们轮奸。这些人只顾玩弄鸭子,还没注意到我们。
我和九红会意地对望一眼,故意大声咳嗽起来,马上,几十双眼睛一齐射向了我俩。
九红先发制人,问道:…请问各位老爷,是谁叫我们俩的盘子呀?…
这伙人中有认识我们的,见来了一对模样漂亮、花枝招展的红姑娘,忙扔下鸭子,一个个像馋猫一样,向我俩围拢过来。
那个细高个子军官,像是领头的,他从人群中钻出来,向九红一拍胸脯说:…我端你的盘子!…
我又问:…谁端我的盘子?…
细高个从人群里拽出个小胖子:…中队副,你装什么蒜,今天你就算她的丈夫吧!…
这时,钱老鸨和高步华也都上了楼,放上两个盘子,偷偷嘱咐我们,对这伙…丘八…要小心接待,便下楼去了。
第三次遇害
老鸨们一走,屋里可就热闹了。
细高个吃着我们递过去的糖,忽然冲这伙…丘八…高声喊:…这两朵红花生来俏,唱支歌子要不要?打个秋千要不要?蹲个肉夯要不要?…一人挑头众人合,他们马上恢复了刚才逗鸭子的那个狂劲,齐答:…要,要,要!…
鸭子不知什么时候早躲走了,屋里只剩我们俩。这年,九红十八岁,我十六岁,这些…难题儿…自然要由她挑头去对付。
九红微笑地看着一涌而上的客人,慢慢说:…爷爷们,文明点,君子动口不动手哇!我想,诸位一定爱听唱歌吧!…
她那不卑不亢的神情,把那些…丘八…震住了。有个人问:…你们会唱什么?…
九红答:…京剧、歌剧、小调,我们都会!…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点一段《小放牛》,有的点《马路天使》上的《四季歌》,九红亮开那甜美的嗓子,给他们一一唱完。
这时,那个小胖子忽然又冲他的同伙喊:…让我们小金刚钻给大家唱一段好不好?…人们一齐答…好…
我心里想着:…兔崽子,你给老娘起外号,我看你倒像三寸钉武大郎!…心里恼怒,脸上却带着笑:…我唱得不好,随便来一段吧!
十七、八、九,二十浪当岁儿,
雪白的脸蛋,没有麻子儿。
……
心里想着她,
嘴里念着她,
哎哟我的小佳人,
何时能成对儿……
我刚唱完,小胖子又喊:…再来一个要不要!——丘八…们一齐喊…要——
我说:…好,我再唱几句。但是,我们姐俩在楼上耽误得久了,楼下还有人等我们,请原谅,我们还得去应酬应酬别屋的客人!…
说罢,又唱了几句。
不要鼻子不要脸,
搽脂抹粉站在人前,
恩恩爱爱卖笑求欢,
为的是大洋钱,
为的是大洋钱!
唱完,我赶紧拉着九红姐,就要下楼。我们知道,这伙…丘八…就像粘饼子,一沾一层皮,得找机会赶紧逃走。
刚到楼口,被那个小胖子挡住了。他不说话,把手伸给我,手心里放着一颗瓜籽。
我心里明白,却故意打岔道:…谢谢您,您这是看我唱得饿了,慰劳我吧,瓜籽不大,表个人心嘛!…
小胖子听了,把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一推我的前胸说:…你这小滑头真会装蒜,快给你丈夫剥个花样瓜籽!…
我一看这小子蛮懂行,只好耐着性子,又耽搁了三四分钟,像演…二人传…一样,给他表演了个花样瓜籽。
当我们又要寻机会下楼时,楼梯口早被那伙…丘八…们堵住了,细高个又拿过一支烟,要九红给他点花样烟。哎哟,这更得耽误好长时间,看来,他们早有准备,今晚是成心不让我们走啦。
九红耐着火气,陪着笑脸,坐在细高个怀里,给他点起花样烟来。
当九红横叨着香烟,嘴对嘴递给他,又去给他点烟时,他忽然猛劲一推九红,…咚…地一声,九红四肢不挨地的摔在楼板上。
九红姐被摔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我这花样烟,点得丝丝入扣,没有一点错啊,他干吗这样狠狠地推我、摔我呢?我们可平日无冤,近日无仇哇!
细高个瞪着一双淫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九红,他在想什么呢?我们根据他们后来的行动,推测到他当时的想法。他先是像猫爪下的耗子一样,把九红尽情玩耍了一番,又想起这次来前设好的预谋:老子抗日救国,这些花呀朵的却都让那些有钱人尽情地享用了。没他妈那么便宜!今天要挑最好的掐,最好的折。所以,先前他还又打又逗的取乐儿,玩够了,该找个岔子闹事了,便马上把脸扳起来,把九红摔在地上。
他指着九红骂道:…好的,你没长眼,怎么点烟烧我的脸!…
九红分辩道:…哥哥,我的火柴还没点着,怎么会烧你的脸呀!…
细高个见九红敢跟他犟嘴,更加暴跳如雷,他起身走过去,照着九红的脸蛋,…叭——叭…就是几巴掌。
细高个这么一打,其他人趁热打铁,拍桌子的,砸板凳的,撕墙上的画的,砸开了窑子。
我一见他们这样蛮不讲理,气往上撞,也喊了两句:…你们哪像军人,简直是打劫的土匪,欺人的强盗!…
听到喊声,有五六个…丘八…围了过来,二话不说,解开腰间的皮带,抡圆了,冲我劈头盖脸抽打起来。我被抽得倒在地上,满地乱滚。
九红的脸被打肿了,嘴角打破了。她爬起来,见那个细高个正…嘎崩嘎崩…地嚼着冰糖块子,她气急了,什么都不顾了,冲那细高个猛地扑过去。
细高个早有准备,眼看俩人的脸离得只有一尺多远时,他忽然把那嚼碎的冰糖渣子…扑…地向九红脸上一喷,喷了九红满脸、满眼、满嘴,被打肿的脸上又是一阵阵难忍的疼痛,眼睛一时睁不开,她忙伸手去擦。
就在这当儿,小胖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盛着液体的小瓶瓶,悄悄地向九红跑过来。猛地扒开九红捂在脸上的手,用瓶口向九红脸上一洒。顿时,九红痛得嗷嗷大叫,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趁这个机会,军官总队这伙明火执仗的土匪,像大闹天宫一样,又是一顿胡闹。他们把屋里的东西都砸烂,把痰盂里的痰和脏物,统统扣在床铺上,然后嘻嘻哈哈,一涌而去。
小屋里的密谋
宝鸡军官总队是胡宗南的嫡系,他们这次有组织、有预谋地来捣乱,是受胡宗南的指使呢,还是他们自己使坏呢,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过了一会儿,钱老鸨和高步华上了楼。见了自己的鸨母,我一肚子委屈,悲愤地向她哭诉了刚才受辱的经过。高步华叹口气说:…别难过了,你下楼看看,哪家不是这样呢!…
这时,忽听钱妈失声变调地叫起来,我们跑过去一看,只见九红脸上泛起许多浓疮,像个疥蛤蟆,伤疤上起了许多针尖大小的泡泡,…嘶嘶…地冒着青烟,吓得我们都惊叫起来。
还是高步华有经验,她说:…这一定是让硫酸烧的,快拿水来!…
我们在屋角里找到半盆洗脸水,高步华接过来,…哗…地一声,全泼在九红的脸上,把九红泼成了落汤鸡。高步华说:…这样,烧劲就会慢慢减退…
两个老鸨搀扶我们下了楼,只见沿街各家的白门帘都被挑开了,屋里被砸得乱七八糟,地上成了杂货摊,家家像起了灵。那些姐妹们,一个个狼狈不堪,垂头丧气。可恶的军官总队呀,你们真是一伙…刮民党…!
第二天早上,我惦记着九红脸上的伤,又去看她。九红姐从被窝里坐起来,我一看,更是大吃一惊:一宿功夫,她脸上烫起的疮泡塌下去了,变成了许多黑色的深坑,左边的眉毛烧掉了半截。右眼烧瞎了,成了一个疤麻丑怪的独眼龙,再也看不到昨天那一朵红花似的九红姐了!
我哽咽着说:…九红姐,你真是多灾多难啊,头一回,你遭到刘局长的侮辱;第二次,你又遭到姓杨的暗害。这回,你已经第三次被害啦,都怪你长得太美了,真是红颜薄命啊!…
九红姐泣不成声地说:…我见妹妹一面,死也就甘心了。想不到晚玉、弟弟、茉莉的下场,今天也轮到了我的头上!…
我安慰她说:…常说,…不受磨,难成佛…,人的一生坎坎坷坷,我比你碰的艰难多多了,可还是顽强地活过来了,慢慢熬吧,你身边那么多嫖客,等选个知心的,早晚会跳出这个苦海!…
听了这话,九红…扑哧…笑了,她说:…妹妹,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常说…货卖一张皮…,你看我这个样儿,谁还要我?…
话刚落音,忽见九红被窝里钻出个人头,答腔道:…我要,我要!…
我吓了一跳,再看桌上的瓜籽、糖果,床下的男人鞋,立刻明白了:我好粗心哪,原来昨夜九红屋里还有嫖客哩!
屋里就我们三个,那嫖客也不避讳,起身穿好衣服,他个子不高,一脸黑麻子,高高的颧骨。上身穿一件毛衣,下身穿着黑洋布的制服裤子,脚上拖拉着九红的蓝缎子绣花皮底拖鞋。九红向我介绍,他是一个助理司机。
前些天,九红也曾向我说过,她结识了一个姓吴的助理司机,他长得又黑又麻,九红根本不喜欢他。可这个人忠诚老实,再说,有杨先生那次教训,再丑的人也得笑脸接待呀。想不到,今天正碰上他。
我见这位吴先生老实巴脚,一脸憨厚相,忙看看窗外,关上屋门,轻声对她说:…吴先生既是真心要娶你,你何不趁这机会跟他去过自由的生活呢!…
九红苦笑了一下说:…吴先生不过是跟咱们开个玩笑吧。你想,我现在已经是一朵踩烂的鲜花,连钱妈都不愿理我了,我能在这时候牵累人家吗?再说,我们这些人,出去不能生儿育女,不能干活劳动,不是坑人家吗,我怎忍心干这不仁不义的事!…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吴先生一听,急得拽住九红的一只手,诚恳地说:…妹妹,快别哭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是真心的爱你。在你最漂亮最走红的时候,我不敢娶你。因为那时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你倒霉的时候,我要娶你,这才能看出我的真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一心要你。我要哄骗你,就叫我出门被汽车轧死在山沟里!…
一番话,说得我们心里热乎乎的。
九红说:…你要真心赎我,就到钱妈那里去谈价钱!…
吴先生问:…大约需要多少钱?…
九红说:…去年,一个客人要赎我,钱妈张嘴就要十两重的两根金条。现在我掉价了,大约也得三四两呢!…
老吴一听,吓得一吐舌头,但马上说:…我想法找我的好友借去。从今天开始,我不吸烟、不喝酒了,再想法多拉点黄鱼,多挣几个钱,攒三五个月也许就够了,你看怎样?…
九红一听凉了半截说:…恐怕远水不解近渴,等你拿钱来,恐怕我早被她们卖到三等窑子里去了!…
我一听,那股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劲又来了,忙说:…这样吧,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帮你们逃出火坑…
九红不相信地说:…你别说大话了,两边是高房,门口有把门的,你怎么救我哩?…
我说:…你不知道,我学过武功,你家门口不是有根电线竿吗?我爬上去,把你系到房上,再从房后系下去,让姐夫的车在后面等着,不就逃出去了吗!…
九红姐一听,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从脖子上将那一两多重的金项圈取下来,要送给我,我坚决不要。心里话:…我要收你的钱财,那还算姐妹义气吗?…
九红又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对我说:…这样吧,你跟我们一起逃走,像我过去跟你说的那样,咱们在一起过吧!…
我想起石弟弟的遭遇,连连摇头。
九红说:…你要是帮我逃走,你留下来让老鸨们知道了,还能轻饶得了吗?既是这样,你不走,我也就不走了!…
吴先生插话了:…这样吧,咱们一块走,你要不愿跟我们,出去我给你找个婆家,等你有了家后,俺家就是你的娘家,你看怎样?…
我觉得这话在理,便同意了。
我们又商量起逃跑的时间和办法,我说:…要防止夜长梦多。这两天,你查看好地形,明天晚上,假装来逛妓院,送来绳子,就回去准备。接头的暗号是:你学布谷鸟连叫三声,我投下一块石头,就先把九红姐系下去!…
一切商量定了,我像第二次越狱一样,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准备迎接这由我导演的冒险行动!
惊险的潜逃
逃跑的准备诡秘而顺利地进行着。
第二天晚上,我假说有病,推脱了一切要求住宿的嫖客。但为了应付,还不得不端盘子。
忙到半夜,才上了床。我心里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地思谋着后半夜的行动。所以,从一躺下就开始抽烟,不知过了多久,把一盒杜鲁门香烟都抽完了,看看表,眼看快三点了,行动的时间就要到了。我忙一骨碌爬起来。
我蹑手蹑脚来到九红屋门口,用手一推屋门,门虚掩着,只见九红正坐在床沿上,身上一个劲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