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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芙没忘记对杰克的继续攻击,她认准了今天要让杰克当众出丑,把他从上层人中彻底赶出去,再不给他混迹于其中的机会。
“道森先生,你住在哪里。”鲁英显然是要提醒杰克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和社会地位。
“目前地址是皇家邮轮泰坦尼克号,将来住在哪里要看上帝的恩宠了。”杰克很幽默地应答。
“那你怎么会有钱出来旅游呢?”露丝的母亲对杰克能登上泰坦尼克号并且与自己的女儿相识始终耿耿于怀。
而杰克并不介意露丝母亲明显的反感甚至敌意,他索性坦坦荡荡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到处工作,在货船码头打工时,玩扑克牌赢得了泰坦尼克号的船票,真是十分幸运。”
所有的上等人都感到惊讶,他们听不明白杰克说的打扑克赢船票是个什么意思,就像杰克无法理解他们一样,他们无法了解平民社会的生存方式和游戏规则。
“人生也许就是一场幸运游戏……”船商艾斯梅先生似乎听懂了杰克的故事,接过了话头。而卡尔不认为如此。为显示自己的高明,他要把话说得更具哲理些,就朝杰克问道:“人要创造命运,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杰克点了点头,就算表示同意。
“那么你觉得无根的生活有意思吗?”鲁芙又发起了新一轮进攻,她口气中鲜明的倾向性表示了对杰克这种生活方式的不认同,胖夫人莫莉反感她的不断挑衅,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表情,担心地看着杰克,很怕杰克沉不住气会与这群上层社会的人发生争执。
“很有意思。”杰克继续饶有兴味他讲自己的故事。
“我虽然一无所有,但也一无所缺、每天呼吸自由空气,知足常乐。我喜欢一觉醒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人,这才是真我……”杰克发现席间所有的人都在倾听他的故事,他知道自己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谜,是一个新鲜又好奇的星外来客,他愿意让这些被种种外皮包裹着的可怜人与他共享人生的自由和随遇而安的乐趣,于是他又讲了下去:“……有的晚上我睡在桥下,现在则与你们这些上流人士在一起用餐,乘坐世界上最豪华的邮轮。……”杰克停顿了一卜注意到自己的话对几位绅士有所感染,也注意到露丝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听着。
“生命是天赐的,我不想浪费,不知未来命运如何,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杰克说到此处,发觉卡尔和露丝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也停止了嘴里食物的咀嚼,卡尔取出香烟,正欲拿出打火机点上,杰克手疾眼快,一声:“接着,卡尔!享受每一天!”就扔过去了自己的打火机。那动作娴熟潇洒,颇具男子汉风度,也传递了对卡尔的友好和宽容。
杰克得到了所有上层人士的好感,他的话冲散了惯常席间的寒暄套话和虚伪的恭维馅媚,人们开始有说有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说得好!”胖夫人第一个鼓掌。
“说得精彩!”艾斯梅先生也放下酒杯鼓起掌来。
无论各人的理解有多大差异,“享受每一天”的确成了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能接受都愿意奉行的一句话。
露丝觉得杰克的话犹如一缕春风吹进她干涸寒冷的心田,她由衷地赞美这句话,就举起酒杯,朝着杰克、也对所有的绅士夫人,大声地说:“亨受每一天!”
“享受每一天!”在座的各位上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男人一饮而尽,女士们也都尽兴地大饮了一口,连鲁芙也没例外。
“精彩极了!”又是艾斯梅先生。
餐桌不远处的角落里,乐队奏起了音乐。这是由四位小提琴手和一位大提琴手组成的弦乐队,轻柔婉转的提琴声使餐厅充满温馨祥和的家族气氛,大概这本该是泰坦尼克号所追求的宾至如归的境界,但是配上刀叉杯盘的碰撞声和绅士女士们各显神通的高谈阔论,仍不免流俗地成了地道的上流社会沙龙。毕竟泰坦尼克号是艘邮轮,是艘供人们从此地到彼地的交通工具,说它是公共场所、是大众集市也是不为过的,因为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有些放纵。
“布朗不知道我把钱藏在了火炉里,他回家时烂醉如泥,就点起了火炉……”莫莉夫人讲起了她发家史中的趣闻,百无聊赖的贵人们开始了新的话题。
趁着众人说笑的混乱,露丝走近杰克,轻声对地说:“接着该是到吸烟室喝白兰地了。”
果真,露丝刚说完,艾斯梅先生就站了起来,他离开餐桌,彬彬有礼地说:“各位,陪我去喝杯自兰地吗?”
男士们纷纷起立,卡尔也在其中,为了表示对泰坦尼克号船主的恭敬,他们是一定要接受邀请的,无论心中愿意还是不愿意。
“到了那个房间他们就开始互相吹捧,好像自己是宇宙的主宰……”露丝小心地向杰克介绍着上流社会男人们的虚伪和自以为是,似乎她自己根本不是他们圈子中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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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多谢你们的奉陪。”艾斯梅礼貌周到地向女人们告别,然后走出了餐厅,几乎所有的男士都跟在了他的后边。
卡尔走到露丝身后:“我送你回客舱好吗?”
“不,我要留在这里。”露丝拒绝了卡尔的安排。
“来,莫莉夫人!”杰克起身,走到胖夫人身边。卡尔以为杰克也要随他们一起去喝白兰地,他可不愿意这个下等人进入他们谈天说地的场所,就故意问道:“道森先生,也想跟我们一起去?不想留下陪女士们?”
杰克根本没有要与他们同去臭吹臭擂的意思,他立刻明确表态:“不,不,多谢了,我要回自己的客舱了。”
“很好,的确,我们会谈政治经济大事,你不会感兴趣的。”卡尔舒了口气,为马上就与这个格格不入的底层青年分手而庆幸,不过他倒没忘记绅士的礼貌:“道森先生,多谢你与我们共进晚餐。”然后朝杰克扔回他的打火机,径自走了出去。
“一定要走?”听到杰克说要回客舱,露丝有些失落,她还想与杰克在一起多呆一会儿,无论做什么事情。
“和那些奴隶一起划船的时间够长了,晚安,露丝。”杰克把那帮被身份地位所累、被金钱财富所困的上等人称为生命的奴隶,和他们在一起对杰克而言不仅毫无乐趣,简直就是活受罪,他可不想再奉陪了。可只露丝,就另当别论了……
杰克俯下身子,托起露丝的手,深情含蓄地吻了吻,眼光里流露出期盼等待的目光,鲁芙看到了两人告别的场面,以为女儿与这个毛头小伙子的交往终于结束了,脸上也温和了许多,但她哪里知道,就在杰克托起露丝手的一秒钟内,露丝手心中留下了一张纸条,她本能地攥住了它,目送着杰克走出了大了。
露丝的心怦怦跳着,她知道自己与杰克的交往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结束。她的心告沂她,为了能从杰克那儿得到更多的自由和快乐,真希望泰坦尼克号能在大海上多漂流些日子……
“享受每一天,在钟楼见……”看着纸条上杰克的留言,露丝的心乱了,但几秒钟后,她就悄悄离开了乏味的女士们,打定主意去赴约了。
楼梯顶端的环形平台中央,是一座古老的壁式挂钟,白色的钟盘上镶着记时用的罗马数字,一长一短的时针在白底上显得格外分明,好像时间老人在随时监视着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的确,一次真正的约会就要来临。如果说杰克与露丝的邂逅是在昨晚船艉甲板上露丝欲跳海的刹那,今天一整天的交谈不过是露丝出于礼貌和谢意的回访;而此刻却是站在钟楼面前,背对楼梯的杰克主动向露丝发出了邀请。但这第一次约会还远不是我们的男女主人公相互倾心爱慕的时刻,他们既没有罗米欧朱丽叶那种一见钟情的青春冲动,也没有出于某种肉体欲念的狂热刺激,毕竟一个是天马行空、四海为家的流浪艺术家,一个是已订了婚的上层社会少女。尽管他们相互吸引,互有好感,但彼此都十分清楚各自的身份,更清楚人世间有些事情几乎是不可逾越的。
那么,杰克为什么要约会露丝呢?
忐忑不安的露丝一边登上楼梯,目视着杰克的背影,一边在心中询问着自己;他会约我去做什么呢?为什么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来了呢?
对于露丝来赴约,杰克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坚信她会来,会不加犹豫也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而来,至于为什么对露丝如此有信心,杰克也说不清楚,是缘份?是观察到的露丝对上流社会的逆反心理?还是两人之间隐隐约约产生的默契?总之,杰克相信自己的判断:露丝一定会来。今天他要给露丝一个真正愉快欢乐的夜晚,让她把一切烦恼、忧伤统统忘掉,至少在泰坦尼克号的这个晚上。
像是计算好了分分秒秒,像是杰克的身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就在他以极其优美潇洒的姿态回转身来时,露丝正好走在离他几步远的台阶上。已脱下黑色礼服的杰克,此时身着银灰色束腰的西服背心,露出他庭美体魄的身材,别有一番风度,他向露丝伸出了自己的手,但这次没有接过露丝的手去吻它,而是亲切地将露丝拉到身边,热情洋溢地问:“想参加真正的舞会吗?”
泰坦尼克号三等舱,平民百姓组成的乘客也在举行聚会,这就是杰克所说的“真正的舞会”。
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敲打着手鼓,虽然动作不够规范,但鼓点节奏却鲜明有力,站在手鼓后面的是两位风笛手,爱尔兰民族风格的风笛声悠扬地传遍整座大厅。这里的空间远没有上等舱宴会厅那么宏伟开阔,更没有雕梁画栋的装饰品和艺术品点缀,除了几张条桌、木椅之外,就是供三等舱乘客跳舞戏耍的平地了。乍一进去,就立刻感到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人拥人挤,谁也不应酬恭维谁,谁也不需要悄声细语地交谈,可以尽可能地大着嗓子说话,尽情地挥舞手足伸展四肢。这里没有准会笑话谁,谁也不必介绍自己的家世、名份或是什么头衔。一股混合着劣等烟草的气味弥漫着整间屋子,谁来到这里都会被向由平等的消闲空气所感染,都会情不自禁地让自己卷进这一群泰坦尼克号乘客的亲情之中。
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一对老人合着风笛和手鼓的节拍跳着传统的民间舞蹈,也许这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行,泰坦尼克号圆了他们的梦。他们跳得尽情尽兴,尽管动作有些迟缓,甚至不大协调,但仍是那么悠然自得。好像整个泰坦尼克上只有他们两个……
一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开始了双人舞。看上去他们是刚刚在泰坦尼克号认识的新旅伴,小伙子略有凡分腼腆地问着姑娘:“可以把手放在这里吗,”显然他是要用手臂搂着姑娘的腰,姑娘大大方力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开始翩翩起舞。几分钟后,这一对年轻人就旋转得自如潇洒,好像多年的舞伴了。
无论是裹着围巾的乡间妇女,还是头发莲乱的杂役工人;无论是苗条纤细的少女,还是粗鲁高大的壮汉,无论是讲英语的,还是操西班牙吾、瑞典语的,这里的人都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是泰坦尼克把他们聚集在了一起,他们要在这艘世界上最被人羡慕的大船上愉快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享受每一天!”正是三等舱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人生信条。
自被杰克带到这里的第一分钟起,露丝就有了新生活新生命的觉醒,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张着大大的嘴吸着,似乎她所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都在朝着她微笑,欢迎着她的光怅她所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呵护,都如一股暖流涌遍她的全身。如果说在上等舱宴会厅钟楼处接受杰克的邀请来三等舱是出于好奇心,那么此刻露丝好像找到了家的感觉。虽然她第一次参加平民社会的舞会,但却一点儿不觉得陌生,似乎自己本该属于这里而并不属于上等舱的那些人。
母亲、卡尔,还有那群贵妇人,露丝只想尽快忘掉他们,至少此时不要再去想他们。
把露丝带来安置在桌旁后,杰克就蹦到舞池去了。他的舞伴是一位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大而圆的眼睛、胖而圆的脸蛋,一头卷曲的长发,简直就是个洋娃娃。她就是杰克在甲板上写生的那个小姑娘,从那以后,小姑娘对杰克颇有好惑,找机会就要和杰克在一起,不是让杰克给她画画,就是要杰克讲故事,陪她玩游戏,有时她父亲来找她也拉不走。像杰克这样侍人亲密友善,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随和样子,又有谁会不喜欢他呢?噢!对了,当然有,鲁芙、卡尔,还有卡尔的勒杰——那个一脸严肃、好像天生就被抽取了笑神经的家伙,不是都明显地表示过对杰克的厌烦吗?这也难怪,因为一看见杰克,他们就会发现自己身上缺少了些什么,而杰克天性中所具有的乐天达观,是他们终生也学不会的。
小姑娘和杰克手拉着手、面对着面地蹦跳着,她的身高刚刚到杰克的腰部,所以她的手高高抬着,而杰克却要半伏着上身才能与她保持平衡。这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舞伴,看上去滑稽可笑,但不仅小姑娘跳得认真,连杰克也像回事儿似地牵引着小姑娘左摇右摆不停地旋转。小姑娘的小大人劲儿和杰克的顽童气引得大家为这一对儿叫好,不时为他们的动作鼓起掌来。
露丝正与桌旁一男人聊着天儿,没人注意到她是头等舱的来客,也没人意识到她与他们有什么不同。露丝大口地喝着饮料,还与对面一个操西班牙语的大胡子比手画脚地谈论着什么,其实她根本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因为房间里声音嘈杂,鼓声、笛声、笑声、舞声汇集到一起,成了个声响大杂烩。平民社会的五光十色令露丝感到兴奋舒适,她没有拘谨也没有束缚,几天来的烦闷一扫而光,只觉得今晚的泰坦尼克格外美好动人。
杰克和小姑娘跳得正欢,杰克满头满脸流着大汗,冒着热气。与晚礼服配套的那件白衬衣早已敞开衣领,但僵硬的领片不断摩擦杰克晃动中的脖子,使他惑到不舒服,他时不时拽拽领子,但仍顾不上脱掉它。看着杰克那股投入又忘我的表情,露丝觉得挺有意思,好像又认识了一个新的杰克,情不自禁地合着节拍鼓起掌来。忽然坐在离露丝只有一步之遥的一个中年男人摔倒在地上,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没有坐稳,那人摔得很狠,酒也都洒在了自己身上,把露丝吓了一跳。她正要起身去扶那人,却见他一咕碌又爬了起来,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埋怨,反而一把接过旁人的酒杯继续喝了起来。更让露丝感到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对那男人的意外毫不在意,也不加干涉,只是友好地朝他看看,又接着跳自己的舞,唱自己的歌,就像完全没人摔倒过一样。露丝觉得这里的人相处起来太简单大轻松了,这在上层社会是难以思议的。一想到沙龙客厅里那些繁文褥节和大惊小怪,露丝就觉得倒胃口,赶紧甩开了那些念头。
杰克手牵着小姑娘在人群中转着圈,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露丝。趁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站在那里时,杰克放开手俯身又对她说:“我请她跳,好吗?”说完就拉起了坐着的露丝,露丝略有点儿凉讶,但仍被杰克拉到了舞他边上。小姑娘脸上露出不大高兴的样子,杰克立刻安慰道:“她比不上你的,考拉。”小姑娘笑了。
“来,跟我来!”杰克要把露丝拉到舞他中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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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杰克,等等,我不会跳!”露丝觉得有点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