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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歪着脑袋想了想,半晌摇摇头,小声道:“我不懂。”
“不懂就对了。”凌月敲她的头,笑着:“这些等你以后大了你就懂了。”心说若水不过是个孩子,爱憎都很分明,自然看不透这其中的深意,但总有一天她会懂,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一辈子只做孩子不长大。
若水揉揉自己的头,委屈道:“谁说我还小,听曹大哥说我这个年龄都可以许人家了。凌月姐,你会帮我挑个什么样的夫婿啊?”说着一手托腮,笑嘻嘻的看着凌月。
而凌月,却是觉得背后一寒,一动都动不了。
064:孑然一身()
第六十四章
原来自己还是刻意选择忽略了这些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
若水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会嫁人,就像妙笛一样,变成别人的妻子,最终成了人家的人。而她凌月自己,却只能是最后孤零零一个人,一直在这里。
所有人都会离开她,不管她曾经多么努力的想要守护住这易碎的情谊,他们最后都会用各种方式离开她。
就像玄逸之说的,离别永远都在身边,只等着最后一天,你还是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凌月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看住若水,问道:“若水很想嫁人么?”其实答案早就已经在心中了不是么?自己何苦还要再多问一句呢?
“若水不想嫁人。”若水很认真的摇头,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补充道:“我只是想穿红色的嫁衣,觉得那样的装扮很漂亮。”
凌月收紧的心微微放松下来,她牵出一丝笑容:“可是若水总有一天会嫁人的啊,总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其实多么想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嫁人有什么好?”若水不明所以,嘟起小嘴:“之前听娘说,红街好些游女都是夫家没钱便买了妻子的。若水才不想以后回红街去做游女,我要像凌月姐一样,会看好多好多病,能救很多很多人,然后等方楚回来,我们再开一间医馆,就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只是怕被人买,被人欺负么?凌月心中不禁苦笑,这个孩子果然要比表面上敏感的多。也难怪,从小就长在红街,见过了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再常常听红街的游女们互相倾诉自己的悲苦,难免不会对生活失望。
也罢,倘若能真如她所愿,等这一阵风波过去,她就带她另寻一处地方,重新开始,只是关于方楚,却是不能告诉她真相的,虽然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但是能瞒一日是一日,时间拖得越久,得知真相时的痛苦就越小。只是现在凌月不知道,自己这一自私的想法,在日后会引起多大的波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拍了拍凌月的头,笑:“快些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这几日我不在,你是不是又偷懒了?明天我可检查你背方子,要是背不出来,就罚你抄五十遍。”
若水立刻苦了一张脸:“不是吧。”抱怨过后立刻承认错误,“这几日我是没有好好背方子,跟着曹大哥玩来着,凌月姐你能不能不罚我,我明日好好背就是了。”
凌月又怎么不知道她这几日都没有好好背方子,想自己出去这许多天,肯定是跟着曹子俊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既然答应了若水的娘要好好教她,就不能让她娘失望,即便自己现在身陷麻烦之中,回身已是乏术,但仍然不能对她有丝毫松懈,表面上看她是为了她考虑,实则却也是有私心在的,让若水忙一些,她便没有闲心思去想方楚到底去了哪里,便也不会来问她,凌月也能稍微求一丝心安。
“凌月姐,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给我讲讲呗。”果然小孩的思维跳跃的非常快,凌月一个晃神已经完全跟不上若水的节奏了。愣了片刻,突然一巴掌打在凌月头顶,语气似是带了些温怒:
“赶紧给我睡觉去,这都什么时辰了,明天再说。”说完一把把若水从床边拉了起来。
若水见此时自己再纠缠怕是依然无用,于是极不情愿的往里厅里自己的床走去。凌月支起身子看她一眼,才又躺下睡了。
经若水这一闹,凌月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皮沉得要死,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着,眼泪都流了满脸,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躺了一阵也觉得再躺下去依然无济于事,于是起身在桌边坐下,身陷于黑暗之中。听见里厅若水细弱平稳的呼吸,才稍微放松了些。害怕吵醒她,所以没有掌灯,就那么一个人枯坐着,却是陷入已经很久不曾触碰的回忆中。
安神香散发出幽然气味,只让人心思安静下来,窗外有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探进屋里,洒下一地银白,却是冰凉的让人不敢伸手碰触。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却是春天,那是她和殷冥最后过的一个春天。
那年,凌月十九岁。
人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但是现在看起来,当年的凌月倒是和现在没有太大分别,只是性子比当年要沉静些许,面目也寡淡的多。
那样好的年龄,却是活得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美丽妖娆却也危险。当时同门的师兄弟只有殷冥和任宇驰与她亲近,而其他人见她多半都会能离多远是多远。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凌月是当时唯一的大夫,同门师兄弟有点受伤什么的,都要去找她包扎,而她的技术虽好,却是从来不知道温柔二字如何写,下手极快又狠,经常能从她那听到同门师兄弟的哀嚎声。
在此之后当凌月自己开了医馆,任宇驰就一度表示很担心,以她那样给人治伤的手法,怕是有很多人会疼死在她手里。但之后的三年,很明显证明任宇驰的担心有些多余,凌月没有治死过任何一个人,甚至在红街享有很好的声誉。
对此任宇驰一直很疑惑,但凌月却没有给出过准确的答案。
她才不会说,当年对自己同门下手重是因为同门普遍会武功,而红街上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当年那么做,不过是想让殷冥多注意自己几分,哪怕是对她的指责与数落,她亦然会觉得十分受用。当然她这种略显变态的心思是觉得不会让外人知道半分的。
而去了红街之后,久久未见殷冥归来。因为没有了要引起注意的对象,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故意那么做了。
如今从头再想来,却仿佛隔世一般久远。
不知道殷冥他现在何处,身边有什么样的人陪着,亦或是他已经先她一步离世,现在就正站在她身后,手覆在她的肩头,给她以不能觉察到的温暖。这不过都是幻梦,但是就算是幻梦,能不能容她任性一回?
双手环住自己的双肩,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幻想是在那个人的怀里,她正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就会莫名觉得心安。
想起那个夜晚,月色如雪,清风袭来,带过早春时万物重生的清新气味。殷冥和她懒懒躺在屋顶,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河,久久不语。那种静腻的安详,是她此生唯一想要的拥有。
不知道躺了多久,春风依旧带着凉意,凌月只穿了一身月白的薄衫,只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冻得有些麻木了,却依然不想离开,身侧不远处殷冥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睛微微闭着,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很是惬意。
很少看到他如此轻松的表情,凌月忍不住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听到动静殷冥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仿佛能射出无数道冰凌,直教人心生寒意,微翘的嘴角带着邪斯,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月光下的他的面容仿佛镀上一层寒霜,却又柔美的令人心动,凌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痴痴的看着他。
“在想什么呢?”殷冥低声轻笑,问她。
一时间哑了口,到底还是小姑娘,略微有些害羞,凌月别开脸,支吾了几声却是说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
“在这样的月色下舞剑,定然十分好看。”
话一出口凌月就后悔了,吐了吐舌头却又不能收回,脸上仿佛着起火来,火辣辣的一片。好在现在是晚上,她脸上的红晕被月光挡住,看不真切。
“好啊。”殷冥淡淡吐出两个字,已经站起身来。随即随身带着的长剑出鞘,一声瑟煞划破长空,只留下一道银色的光影,身子飞转之间,剑锋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切割开周围的空气,只留下片清淡伊人的气味,和阵阵直吹进心底的凉风。
突然之间,凌月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殷冥拉住,整个人像飘空了的风筝被带了起来,慌忙之中紧紧闭上眼,最后却是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但脑后就是冰冷肃杀的剑刃,近在咫尺。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的抓紧了眼前人的衣襟,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凌月,答应我,明年嫁给我。”殷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轻很淡,仿佛一缕吹拂而过的轻烟。
凌月猛然抬头看他,却见他嘴角依然扬着邪斯,眸子里似有一团火正在燃烧,望着她,却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烧尽。
脑海中一片空白,凌月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只觉得自己要是往后一步推开他肯定会撞在他的剑刃上,死掉,而往前一步,就是他的怀抱,根本无法逃脱。手上劲一松,整个人就跌进他怀里,紧接着就感到自己的唇被人侵占,辗转反侧。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却又舍不得放开,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下去,沉沦下去,直到无可救赎。
直到后来才后知后觉,那压根就不是表白,而是明摆着的胁迫,哪有人用剑抵着你的后背要你答应嫁给他的。只是当时凌月不懂,也不想深究,因为至少他说了那样的话。可是——
最后的最后,明年的明年,当时的承诺却都无法实现了。
那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065:欲杀之恨()
第六十五章
有些事既已发生,那么因其产生的结果,肯定是躲也躲不掉的。
所以才用过早膳不多时就见司马皓轩来了西苑,凌月当真是一点都不惊讶。
请他进屋,为他看茶,凌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淡然的看向门外,一语不发,等他先开口说话。
已是夏末,天气虽然炎热但在不知不觉间也多了几丝凉意,屋外不远处的几株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微微泛黄,空气里顿时就多出几分悲秋伤怀之感。
以往倒是很少有闲心去关心这些,毕竟在红街那种地方,一年四季只会落花,很少有落叶的时候,四季本就没有太多变化,连时间匆匆而过都很少能够感知。现在不过才从红街出来几个月,恍惚间竟然像过了几年。
这几个月也当真发生了过去好几年都未必能遇到的事情,有时候就连凌月也在想着,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仅仅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然,这样的想法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她现在身处何处,她自己亦然是清醒的,而她要做的事,才是支撑着她在这里待下去的原因。
“那件事办的极好。”
仿佛过了很久,才听到司马皓轩的声音,原本是称赞的话,可是在凌月听起来却是有几分怪异。她微微挑眉,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长久的沉默。
凌月并不知道她在等着什么,只是在等着,就像是等着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一般。
时间仿佛静止,匆匆而无声的顺着指缝流逝而去。周围很静,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提醒着这里还有活物存在。
这样的沉默更像是一场对峙,仿佛两个高手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谁都不愿先进一步,因为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先开口的那个人,必定是先输。
“哎······”过了半晌,司马皓轩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一口。这样的声音太突兀,凌月甚至听到了水滑过喉咙的声音,也默默在心底哀叹一声。
“对于润玉,你想怎么处置?”凌月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但话一说完她就开始后悔,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呢么!
司马皓轩微微转头看他,眼底结了一层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嘴角抿的很紧,半晌才淡淡回问了一句:“你说呢?”
这一句听起来是问句,其实却是答案,凌月心底倒抽一口凉气,干笑两声看他:“你确实没有必要非杀了她,毕竟······”毕竟她是王妃萧芸琴的陪嫁。
可是这句话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觊觎主上,迁怒旁人,以死相迫,条条都是死罪。”司马皓轩义正言辞,微皱起眉头,忽而冷笑一声:“怎么?你想为她求情?”撑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揪起一片衣料,层层褶皱。
心中竟然有一丝怒气正在凝聚,他不相信凌月会帮润玉求情。听曹子俊说,当时润玉手中的匕首划伤了她的脖子,以凌月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忍气吞声,她绝不可能。目光不受控制的扫向她的脖颈,隐隐能够看到一条结了血痂的细痕,心里却是莫名一痛。
“求情?”凌月显然对司马皓轩的这一说法表示很诧异,她转过身子,一手托腮,颇是玩味的看着他笑:“我自认没有那个闲心管你的家事。只是这件事波及到我所以不得已过问一句。其实她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只是有些可惜,她若死了,你身边会少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人。”
司马皓轩眉头突然锁紧,微眯了眼睛看住凌月,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说的话如此奇怪,如此令人恼火。
看着他的反应,凌月斜起一侧嘴角:“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反正她是王妃的陪嫁,收了她做通房丫头也未尝不可。”说完颇有深意的眨眨眼,依旧笑。
“胡闹!!!”司马皓轩突然愤怒的一拂袖子站起身来,怒目注视着凌月。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若真想游戏花丛,还用的着她来告诉他么?她这分明就是气他,想让他失控!他对她的心思她难道不知道么?她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刺激他?随便是个什么人,只要对他有心思他就应该收了么?
她这是什么样的思维?真真是可笑,他齐轩王司马皓轩的身岂是随便什么女人想近就能近的?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凌月完全没有没被他突然的震怒吓到,保持着托腮的动作,微微垂目,声音却是轻了很多,像一缕叹息,像一声低吟:“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只不过自私了些,却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对于王妃残忍了些,如此大的打击,你叫她怎么承受?”
司马皓轩气极反笑,她倒是很会替旁人考虑啊!可是偏偏忘了替他考虑。一手握拳支在桌沿上,居高临下的看她,一双眸子盯紧她,仿佛要将她刻进眼睛里去,声音却是冷到极点,仿佛千年的冰雪:“她没有错,难道是我错了么?”
凌月抬头疑惑的看他,平静的摇头:“你也没有错。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谁错谁对之分,我跟润玉说了,她喜欢你是她的事,与你无关。没有谁规定你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被喜欢的人给你回应的,你也大可不必追着这个不放,有失大气。”说完摆摆手,完全一副很不在乎的模样。
好一个没有谁规定你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被喜欢的人给你回应的,这句话其实就是说给他司马皓轩来听的吧。好,好样的,凌月,也只有你才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话来!说什么替润玉说情,其实说到底是来劝他的。
司马皓轩眯着的眼又紧了几分,却是一句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