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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间档,她伸手抚了一下肩上的伤口,手指立即染上湿腻鲜血,一阵刺疼,她眉头拧了拧,冷眼扫向那两人,心下刚想好该逐一攻破,取得兵器,才有反胜机会。但还未等她动作,风中嗖嗖传来几声冷声,而后是两男子倒地哀嚎的声音。
她微愣住,眼角瞥见一黑影卷风而来,眨眼到了她身侧,一把揽住她腰身,将她带到巷口位置。随即又涌出几个暗影,将倒地想要反击的歹徒制住,扣押着到了他们跟前。
连番动作,却不过眨眼功夫,麻利迅疾地让见过不少世面的桑怀音也讶异了好半晌。
“主子。”暗影护卫擒着不能动弹的歹徒,出声恭敬道。
桑怀音这才回神,偏头看向身侧的男子,巷外的街灯映照他半爿脸庞,绝世的容颜,半面清若白月,半面晦如暗穹,一双眸子冷似寒霜,落在地上跪在地上痛吟的人,隐隐露出几分嗜血杀伐。
桑怀音挣了下,男子感觉到,偏过头来,同她对视,眼中已只是清清淡淡不带情绪。
“抱歉,逾越了。”他说,声音随着秋风扫入耳,竟有几分撩人。
桑怀音未答,看了眼地上的人,说:“公子搭救,不胜感激。公子若是想要回报,可直说你想要什么,能力之内,当竭尽全力,能力之外,便只能劳请公子换个愿望了。”
俞荀认真地凝着她好一会儿看,眼眸深暗,直看得桑怀音生出几分不自在来,而后将视线转向她左肩,说:“你受伤了。”
桑怀音一愣,侧头瞥了眼,不甚在意道:“无妨。公子直言想要什么即可?”
俞荀眉心微微拧起,说:“你都是这般的吗?”
桑怀音微惑地看着他。
“凡事喜欢和人理得一清二楚。便是受了伤,伤痛也一点不管,先与人把账算清楚再说!”
他语气显出几分莫名的不悦,桑怀音怔了怔,心头微动,出声却很淡:“不尽然。其实,我并不觉得我欠你什么,是你自愿并主动出手救的我。但或许你觉得自己做了功劳一件,我不想以后麻烦,所以还一份,省得来日牵扯。你若不想我还,那最好不过,只要日后别再找我讨还就好。”
俞荀挑眉,默了片刻,说:“肩上的伤得赶紧去治,血流了不少。”
他既这般说,那就是无需偿还的意思了,桑怀音自然不会再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点了点头,又道了句谢,出了巷子。
“主子,他们怎么处理?”
俞荀看着桑怀音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回头,淡淡道:“我们身居他国,还是不要沾染杀戮好些。送官府吧。”
“大人,大人,不要啊,小的才从牢中出来,可不想再回去了,求大人放过小人一码吧。小人保证以后从良,再不行这些错事了……”
俞荀离去的脚步却无半分停滞。
只是没想到没走出多少距离,却再见桑怀音。
她驻在路中,四下看着,好似在找寻什么,她一身纯白衣裳,无一点坠饰,肩上的红色血迹显得尤为醒目,已蔓染了大半个肩头,但她腰背挺得笔直,丝毫不见痛苦脆弱之色。
俞荀走上前,问:“你怎么还在这里,莫不是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话中噙着几分调笑。
桑怀音回头,面上露出几分惊愕,迅疾归于淡漠,说:“许久不曾归来,有些忘了。”
俞荀说:“连将回家的路都忘记,倒也是稀奇。不过你肩上流血甚多,还是找家医馆先止血。”
桑怀音却应非所问,指了指路边的车架,问:“那马车是你的?”
“嗯。”
“能否租借我一下。我给你钱。”
俞荀看着她。
“你去哪儿?”
“王宫。”
竟一点不隐瞒。
俞荀眼色微深,说:“公主若不嫌弃,我们可以同行……”
桑怀音眼睛猛地一抬:“你叫我什么?”
“公主。怎么了?”
桑怀音想,他大约是听到了自己方才编排给那歹徒的话了,当下也不愿戳穿,只面上多了几分警惕地看着他:“那你是……”
“俞荀。燕国詹京,俞荀。”
桑怀音脸上这时终有了些表情浮动。猜他定非等闲,却不知竟是燕国太子。
她一点不怀疑其话可信度,不知为何,只觉得他说是,那便是了。
“你的伤……”俞荀提醒道,“若你信得过我,我正好带着金疮药,止血还不错,你若不嫌弃……”
桑怀音看他:“那便谢过了。”
各式的女子俞荀见过不少,其中不乏率性江湖女子,但她这样无半分忸怩的人倒是第一次见,他拍了下手,身后手下即将药瓶呈上来,随即马车也到了身旁。
“可以自己上去吗?”
“嗯。”
俞荀很君子,候在车外,待桑怀音出声,才上了马车。
车内两厢挂着灯,倒也明堂,只是衬得里头靠在一侧的桑怀音面色愈发苍白。她神态与往常无异,清风淡水般不带任何表情,一双唇不沾血色,额上密密缀着细汗,可猜测出方才历经怎样一番痛苦。
他的金疮药药效好,可用了之后,也要承受双倍的窒痛感,她现在一言不发,额角紧绷,该是在竭力忍耐,可偏生面上云淡风轻地让人瞧不出半分端倪。
俞荀也不揭穿,只走到她身边坐下,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帕子,在桑怀音不明的目光中,裹在她伤口处,一边说道:“伤口还暴
露在空气中,这样不利恢复。”一边动作细致地包扎。
桑怀音本能地躲了下,而后定住没动。
俞荀在她头顶出声:“公主这般信任,让荀颇为意外,公主就不担心我图谋不轨吗?”
桑怀音说:“哦?那你是要从我身上图什么呢?”
俞荀被她这样一反问,倒是哑口了,他将帕子打了个结,而后礼貌地退坐到另一边,说:“兴许……想图得公主的青睐。”
桑怀音同他对视:“哦,那你恐怕图不到了。”
她这般直言不讳,一点面子不给,俞荀失笑:“为何?”
桑怀音说:“我这双眼喜欢看山看水看世间繁花落寞四时景象,独独不喜欢盯着人看,尤其是盯着一人看。人不如自然景物纯粹,看多了,容易看出人心险恶算计阴谋。”
俞荀听出了几分含沙射影说他乃是非人的意味,却一点不恼火,仍旧浅浅笑着,点了点头,说:“嗯,但,或许,会有例外,并非每个人都揣着目的,带着阴谋。”
桑怀音看着他,说:“那你是吗?”
俞荀顿了下。说她大胆,不如说坦真,坦真得让他生了几分敬佩。
若是说原先只是些许好奇,现下俞荀是真正被勾起了几分兴趣,他摇头答道:“公主虽是第一次见我,但我早有幸堵得公主真容几次,今日搭救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见深陷险境的是公主方才出的手。”
桑怀音淡淡点头,道:“谢谢。”
俞荀心中乐开,他要得哪是这样无关痛痒的一句话,可随即思维一滞,他竟是想要其他什么东西吗?
这种认知亦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车厢内静默无言,倒是车顶传来霹雳巴拉的声响,是落雨了。
桑怀音本紧闭的双眼睁开来,却不意对上俞荀幽深的目光。“咚”,一滴雨不知落在了何处,霎时晕出无数涟漪。
两人这般蓦然对视,无一人有丝毫退却之意,外头雨声淅淅沥沥密密麻麻,马蹄声嘚嘚哒哒,却半点不入他们耳中。
直到外头传来提醒。
“主子,到了。”
两人才将目光错开。
下了马车,傅柔早派了人在宫门口候着桑怀音。却不意会她会从俞荀的马车上下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愣着看着俞荀将伞支在桑怀音头上,柔声嘱道:“小心路滑。”
桑怀音也不客气,接过伞,道:“谢谢。”说完转身即走,俞荀站在原地半晌未动。一旁护卫看到他的目光似落在桑怀音远去的步伐上,她行走显出几分急促,不意踏在地上的积水上,鞋面溅了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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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番二】桑榆非晚(2):回报吗?暂未想到()
雨稍歇个把时辰,却于后半夜骤转暴雨,哗然响彻暗夜宫闱之中。
傅柔迷迷糊糊觉得身侧有动静,睁开眼,看着桑怀音却是在更衣。
“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
“之前我在御花园中种了一小片寒兰,可还记得?这暴雨突来,怕是没做什么防护,我去看看。你睡吧,我去去就回。”
傅柔本就半睡,未等及桑怀音话落,就已睡去砦。
桑怀音有桑柔腰牌,一路通行,倒也没受到阻碍。照着旧忆,到了一僻静处。宫墙之下,假山做掩,内河相傍,此处少有人来,潮湿不见阳,是种植寒兰的绝佳之地。
桑怀音将灯盏挂在一旁,赶忙张罗起来,将带来的伞盖在植株上头。又辟了几道沟渠导水,忙活完,已是一身污泞鳏。
转身欲往回走时,骤然起了一阵风,将灯盏给打灭了,天色暗茫,她所视受阻,小心翼翼地挪动,避开脚边寒兰。一道闪电乍过,眼前一阵光亮,桑怀音抬起的脚正要落下,却见落脚处正是一株种偏了的寒兰,她心下一急,忙错开脚,雨水浸刷过的花圃泥地湿滑,她一个猝不及防,脚底一滑,就要倒地。
这一倒身下去,倒不会摔得多重,只是该有一片寒兰怕是要遭了秧。
桑怀音心下正着急,提气运功正要动作,忽闻暗夜咋呼的雷雨声中传来几声簌簌衣袂声响,不及她思明是为何物,腰间已被什么物什缠紧,而后身子被一霸道力道所擒梏,由原先的坠落改为轻飘上升,再度稳稳落地时,她的脸正埋在一堵厚实胸膛,入鼻是独特好闻的气息。
她挣扎的时候,他正好松了手。
“你没事吧?”对方出声,雷电横空,将他的容颜照得清晰,是绝世的一副好皮囊,而他似是才看清她的样子,眼中生出几分惊异,“公主?”
“无事。谢谢!”桑怀音答道,视线下移,看见他一袭白衣,胸前已是斑斑泥渍,是从自己身上沾过去的,“抱歉。”她说。
俞荀低头看了眼,道:“无妨。只是,这大雨滂沱的深夜,公主在这处,还这幅模样,是为何?”
桑怀音指了指那片花圃,说:“忽来暴雨,寒兰性娇,不做防护,是怕被毁。”
俞荀打量了下那花圃,再看向桑怀音时眼中多了几分探究:“堂堂公主,竟做起这园丁的活儿,公主真是……爱花惜花之人。”
桑怀音未做过多解释,风雨斜袭,两人共撑一把伞,她无所谓,早湿透了,如今弄得俞荀也是湿了大半身。
她回头找了找自己多带来的一把伞,此刻却是飘在了河中。她正要施用轻功去拿,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桑怀音低头看了眼腕上大手,显出几分不悦,而俞荀顺势将她手拉起来,将自己另一手中的伞塞入她手中,嘱道:“拿着。”话毕已飞身出去,到了河中去捡伞,片刻后又落在她身前。
动作疾快,身手了得。
他说:“雨一时半会儿还小不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肩伤未愈,泡久了,怕是会感染,身体也会受寒。”
桑怀音却仰着头,看着他头顶的那把伞,伞面已被摧折缺了大半块油纸,他身形高大,撑着便等于没撑一般。
她隐隐觉得心中有几分不舒坦,正要开口,一阵大风扫过,激起身上一阵冷寒,而后眼前光影微变,是俞荀转了位置,站到她一侧,正正好替她挡了风。
“风大,公主还是快些回……”
“你几次三番帮我,要我如何谢你?”桑怀音打断了他的话,感激的话说得却是冷冷硬硬。
俞荀微微低着头,因着方才变了位置,此时两人距离颇近,虽光线不明,但两人皆可觉察对方目光,一寒一深。
静默好半晌,俞荀才开口:“虽要入暑了,但天气仍凉,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不若,湿寒入侵,定然是要染病的。”
他语气温柔,却答非所问,一点不理会她的防备猜疑。
桑怀音皱眉,肩伤隐隐作疼,既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多耗,说:“那多谢太子相救,告辞!”
俞荀点头。
别前最后一眼,又有闪电从云端劈下,桑怀音看到他眉眼浅浅晕开的温润笑意,一时觉得心头烦躁。
他非善类,定有所图。她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愿挑明,她无法追究。只愿,不要平白给傅柔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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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柔聪敏,第二日,桑怀音便将这两天的事情与她讲明。
傅柔闻言,一脸沉重地说了三个字:“麻烦了。”
桑怀音心上一提,问:“何以?”
傅柔看着她,说:“我麻烦了,你更麻烦。”
桑怀音不明。
傅柔说:“他将你误认为我,言行虽说于当时境况下是合情合理,但终究是亲昵之举,还不止一次。俞荀什么人,若是他不愿,自有千百种方法救你,用不着自己动手,可他却没有,次次躬
亲。若是你们之前相识,我会觉得他这是对你有意思了。但问题是,不论是我,还是你,都与他素未蒙面。除非他是对你一见钟情,不然,他这些举动,颇让人匪夷所思。”
桑怀音说:“他曾说,想博得我……你青睐。兴许他这次前来,真的带着娶你的目的。”
傅柔摇头:“不见得。他娶我作甚,靖国小国,国力国土都不及燕国一个小郡,我又是个病秧子,拖油瓶一个,便是俞荀有这般想法,燕国王室也不会准他这么做。”
“那他到底此行意欲为何?”
“不知道。我才回来没多久,很事情也不甚了解。捉摸不透。不过,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可你不是说,靖王不是已经否了顾璋,要将你许给俞荀了?”
“说是这样说,但,这王宫之内,想要嫁给俞荀的大有人在,我想,并不需要我费什么功夫,父王那里,会有人过去替我解了这麻烦。”她勾唇浅笑,桑怀音瞬即明白,说的是她那个姐姐,傅姝。
桑怀音又问道:“那需不需要我同俞荀说清楚,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傅柔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盯着桑怀音,说,“你倒是为何,明明有机会澄清身份,却不和他说明呢?”
桑怀音冷冷地回视她,说:“托你叫人去我客栈拿行礼,可拿回来了?”
傅柔说:“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你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到底怀的什么心思?”
桑怀音说:“老实交代就是,我包袱中有一封仲清寒托我交给你的信,他说,若半月收不到你的回信会亲自赶过来……”
傅柔闻言大急:“半个月,你路途就耗了多久,来到瑸城,还在城中逗留好几日不入宫,这加起来早过了半个月了吧!桑怀音你你你!”
桑怀音气定神闲地喝茶,被傅柔一手拍止:“还喝什么喝,陪我去宫门口等着。不对,还是赶紧回信先!”
“信都没看到,你怎么回?”
傅柔却已绕到了桌前,唤了人研墨,摊好纸,一边写,一边答:“无论是什么内容,先回封信,镇住他先。”
写了几个字,又觉得气,从桌上拈起一本书,朝桑怀音砸去,咬牙吱吱作响:“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