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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安排顾琦来到擎州,遇到需与官府斡旋之时,顾琦可出面从中调和,事情办起来要容易得多。
桑柔与顾琦进了小轩,落座,门窗打开,即可看到对面坐着的成束等人。
王豫之姗姗来迟,顾琦喊饿,已经叫了一波糕点吃得麻索。
此次王豫之带了个随从,身量矮小,一直垂眸顺眉,勾着脑袋,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只觉得面庞肌肤有些非常人的生硬。
王豫之一改之前的言行冷硬,致歉寒暄,落落大方。
“这位是……”他看着顾琦,问道。
“穆琦。她我嫂嫂。”顾琦上前,自行答道。
“穆公子。”王豫之招呼。
落座之后,点茶闲谈,仿若是故友叙旧般,一点没有之前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敌不动我不动,如今之下,谁先按耐不住,便先败局。
“此处风景甚丽,四时皆成景致。”他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若能长居于此,远离纷嚣,也不失为赏心乐事。”话间往身旁睇去一眼。
他身侧所立,随侍男子面无表情,只是在听闻这一句话后,眼波微动。
桑柔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他将双手拢于袖中,微微弓着腰,一身轻简,实在难探几分讯息。
桑柔说:“一人居难免寂寥,若能寻得知心者相伴,那确实是乐事。”
王豫之点头,端起茶杯,正欲饮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顿了会儿,说:“穆夫人,是要在擎州逗留多久?”
如此前言不搭后语,桑柔微惑,眼梢所见,是那随侍忽然微微侧头,看了王豫之了一眼,重又垂首。
桑柔说:“那便要看事情解决得如何了。如是无人再从中插足阻挠,问题解决得顺利了,怕会快一些离开。”
王豫之点点头,五指扣着的那杯茶,没再端起来喝。
一旁顾琦忽然传来动静。
桑柔转头看过去,却见顾琦面色刷白,额上密密仄仄满是汗渍,表情颇痛苦。
“阿琦?”
顾琦闻言抬头,桑柔更是大惊,他双目红冶。
“阿琦,你……”
顾琦已猛地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颇为迷惑。
桑柔心头一咯噔,急急往后一看,想要招呼成束,却见那头一群人早已趴倒在桌上。
果然,陷阱。
“这么久不见,姐姐就这般阵仗招呼妹妹,真是让阿柔……受宠若惊!”她回头,瞪向对面的人。
那个低眉顺眼的随侍这时缓缓抬起来,直起腰背,伸手将脸上的面具一揭,露出一张艳丽却显几分憔悴的面容。
“妹妹还是这般聪明,一下便猜出我身份。”傅姝眼里有轻笑,“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桑柔目光锐利地扫过桌上物什,说:“茶水中有毒?”
傅姝摇头:“茶中没问题,但糕点和茶水混吃,就有问题。”
桑柔恨得牙痒痒,她答应此次会面,便是猜测王豫之知道傅姝的下落,想要试探。却没想到,他会直接将她带来,并反摆了她一道。
若只是王豫之,她不担心,他不会对自己如何。但傅姝就不同,她不吝于她死。
“姐姐是又要杀我一次吗?”
傅姝闻言瞥了一旁的王豫之,笑答:“妹妹何必把我说得这般阴险毒辣。”
桑柔冷笑:“你知道我的身份?”
傅姝亦笑:“说起这个,我还未来得及恭喜妹妹,齐国未来的太子妃!”
王豫之听闻此处也不禁愕然。
“若不是之前顾珩去詹京和燕国七王子俞晏大打一场,或许我永远不会注意到其中诡异。你在燕国几年与穆氏商行的东家穆止相恋,后穆止死,顾珩回国,你行踪成谜。再到后来,你出现在齐国,成为顾珩近身随侍……内战结束,你不见,顾珩和俞晏打架,回国后重病不愈,再到漠国,他当堂承认一女子是他未婚妻……凡此种种事件,想象力丰富一些,将它们串一串,便可变出一个另世人咋舌的结论……”她眉梢挑起,说,“顾珩就是穆止。”
话已至此,桑柔没直言否认或承认,只说:“你莫不是以为拿我威胁顾珩,便可以得偿所愿吧?”
傅姝说:“何须这么麻烦。他最爱的女人,他最亲的弟弟,杀了你们,便足以毁掉半个顾珩。他令我家破人亡,我定然也让他下半生也在苦痛度过。”
桑柔闻言却笑:“杀我?不,你不会杀我。杀了我便是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你或许已无所谓,但是……你有孩子,你不可能将他置之不顾。”
傅姝听此果然冷绝的表情微微一松。
“他可以多心狠手辣,你应该知道,若是你孩子落到他手里……”
“闭嘴!你以为这般说我就不敢杀你了!不过,你说得对,我不杀你,但是,他……”她手往一处一指,“顾琦,必死。”
说着从袖中抽了一把匕首出来,直直向顾琦刺去。
桑柔一惊,慌忙跑过去一把推开顾琦,迎向傅姝,她好歹会点功夫,三两下便夺下傅姝手中匕首。
傅姝被击退好几步,王豫之从突然的变故中醒神,忙跑过去接住她,将她放稳,就要去擒抓桑柔,却被傅姝止住。
他一愣,傅姝指了指那边。
他望去,桑柔那头情形已大变。
顾琦这时一把擒住桑柔,捏着她的脖子,全然不识得她,要将她置之死地的模样。
桑柔不得发声,喉中气觉,视线蒙蒙中看到顾琦满眼通红,咬牙切齿,脸上鬼煞般的表情令人骇然。
窒息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匕首往顾琦臂上一刺。
脖颈上圈着的五指顿松,呼吸又得自由,桑柔瘫软在地上。
顾琦被这么一刺更是疯狂,眦目瞪着桑柔,眸中燃焰,却完全失了理智,不顾手臂手臂鲜血直流,眼见着又要向桑柔攻去。
桑柔急忙爬起来跑。
那厢王豫之听从傅姝所言,从一旁窗户跳出去,下边已备了一船只。他身上一招揽,湖面上便有无数只船齐齐向他处行来。
水轩内传来打斗声和痛吟声,过一会儿,船尾一阵摇晃,他立马吩咐人开船,自己则跳到另一艘船上。
众船齐齐出发,与湖上无数游船穿插相间,向远处驶去。
而水轩之内,穆缜急急赶到,大骇失色。
168。相思凭谁寄(8):我……大概要死了。()
水轩之内,穆缜领着众人急急赶到,见此场景,惊骇失色。
轩内地上两处,躺着一男一女,男子胸前血涌如泉,已闭眼昏厥,女子趴倒在窗边位置,口中连连喋语:“阿柔……快跑……”
穆缜忙去看顾琦,他呼吸已若游丝,全然无意识。他慌忙点穴止血,但奈何伤口太深,根本止不住。
“快!给九爷包扎伤口。还有你们,去追他们!餐”
无备而来,人数有限,轩外湖面,无数船只或近或远,密匝点缀,暗卫对视一眼,只得各个方向,分派人选追踪。
窗边傅姝面色惨白,冷笑道:“你追不到他们的。”
穆缜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让人绑了她,忙着救治顾琦。
他们动作粗鲁,傅姝被弄得痛吟出声,嘴上依旧不停:“你看到了,终究还是姐妹骨肉情深,她为了救我,不惜对顾琦下手……斛”
“将她嘴堵了!”穆缜怒吼。
傅姝口中立马塞了布条。
纵使穆缜随着顾珩见过无数惊险万分的场面,如今之下,双手禁不住惊颤不止。
方才他赶来,远远便看到水轩之内,桑柔傅姝顾琦几分纠缠在一起,顾琦好似要杀傅姝,随后就见桑柔握着匕首直直***顾琦胸口。他自己受伤无数,清楚这样的位置可致命。
他奔跑向他们而来,眨眼间,就不见了顾琦,而傅姝扶着桑柔到了床边,将她推下窗去,自己亦试图爬出去,却摔了下来。
虽不知为何有这样的变故,但无论原因何在,桑柔落逃,顾琦生死重伤,这样的结果已十分惨重,他万死不足以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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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湖浩淼,直直延伸到擎州与连川的交界。而此刻,一荒芜人烟的芦苇蓬蓬处,王豫之看清倒在甲板上的面容,惊呼:“傅柔,怎么是你!”
桑柔已没有一丝力气,掀开眼皮看着他,说:“对啊,本来就是我。谁叫你不看清人就开船。”
王豫之气得青筋暴跳,与身旁的人说:“将她看牢,你们跟我回去找人。”
他欲回到原来坐的船,却听到身后清浅的笑声。
他动作顿住,回头:“你笑什么?”
桑柔摇摇头:“笑你我傻。”
王豫之怒气更盛。
“王豫之王豫之,你本多聪明一人,怎被傅姝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
“你以为是我故意跳到船上来的,我为什么要逃,躲顾琦?”她苦笑,“那时我们救兵已到,你该也看见了。这全是她的计策,你我,甚至连她自己都利用了。”
王豫之双唇颤动:“你什么意思?”
桑柔动了动手臂,身侧还躺着一把匕首,她抬起手来,白皙手此事青紫一片,已是中毒之象。
“让阿琦失了理智对付我,然后故意要刺杀阿琦,假装我抢了匕首。阿琦来攻击我,匕首理所当然地成了我正当防卫的工具,但匕首刀刃上无毒,手柄上却涂了毒,怪不得她原先手上戴了手套……阿琦不依不挠,我最后神识浑散,在傅姝协力之下,刺了他一刀,该很严重……”桑柔忽然猛咳出声,唇边渗出殷殷鲜血。
“你……怎么了?”
王豫之急急跑到她身边。
“我……大概要死了。”
王豫之眼中有惊惧。
桑柔笑说:“你害怕?你怕什么?中毒的人是我不是你!方才赶来救我的那些人应该看到了我对顾琦下的手,傅姝故意将自己留在那里,该已编排好一个说辞,不知我要被抹黑到何种地步。王豫之,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将我送回去。”
王豫之眼中晦沉,静默不语。
半晌,他低低道:“她这样绝然的计策,将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呵,只怕一整个苏家都要同她陪葬。她怎么忍心?”
桑柔听着,忽觉悲凉,一口气叹出,已觉视线模糊,她说:“她已一无所有,顾璋被五马分尸,她被逼上绝路,如何会将别人的生死考虑周顾。王豫之,你派人将我送回去,你赶紧逃命吧。”
“逃?天下之大,何处安生?我连累了苏家,又怎么能自谋出路,不顾他人死活。至于你……傅柔!傅柔!你醒醒!”
桑柔双目紧闭,早昏厥过去,面色发青,重毒之相。
他慌忙唤人,却半天没动静,他起身回头,眼前闪过几道黑影,而后脖后一麻,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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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时光,齐国却发生了不少大事。
一是九王子顾琦意外身死,死因不明。二是大将军叶广泽在永林剿匪之后辞隐,原因众说纷纭,都好似与一个女子有关。三是齐王下令捉拿梁国武陵郡之子王豫之,原因不详。第四倒是无关朝政,穆式商行一连并了苏家
商行,雷厉风行,人们始料未及,而苏氏一族也顷刻间湮灭于大梁,大难临头隐避还是其他,亦是无从得知。
这些终归都不是好事,尤其是齐国一下失去两员大将,令国人莫不忧忡。
倒是有一件事,章临街头巷尾口口相传,说,齐国欲与梁国和亲,便是当今太子迎娶梁国卓宰相之孙女卓薇柔。
这一事从去年战后便有人说起,后不了了之。如今传言更甚,有人见到卓薇柔已亲莅章临,便是客居于太子府,只怕这回是真的了。
齐国一连遭遇叛乱,众人景仰的将军一死一隐,心头莫不抑郁,无不盼着这样的喜事来冲一冲齐地上空的乌云晦气,于是齐齐盼着喜讯公之于众的一日。
……
桑柔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青山云影,心中感概,时光真是狠心的东西,一点不为她滞留片刻。
入眼风景愈发熟悉,她心里却愈发没底。
阔别之后,最怕物是人非。
她放下帘子。
“姑娘是章临人吗?”
马车内,对面静坐的一名男子,这时开口问道。
回章临途中,于茶肆休憩吃饭,马儿却被人给牵走了,荒郊野外,行人寥寥,一时又买不到马。
走投无路之下,遇到他。
当时,他走到她面前,眉眼笑意潋滟,说:“是你!真的是你!”
她一脸莫名。
“你不记得我了?”
她满脸迷惑。
男子叹气:“你果然是不记得我了。”语气失落,过了一会儿,提示道,“半年前,擎州春风阁。”
桑柔垂眸细想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男子扶额:“像我这般英俊容样,不知迷倒过多少春闺少女,竟也会有这样被人忘之脑后的一天。”
桑柔这时却笑起来了,说:“我记得你,撞我一下又扶我一把的美男子。”
男子瞪大眼:“耍我!”
桑柔点头。
男子却笑得更欢:“你可真好玩。”
桑柔不置可否。
他说:“我单名一个珏字,你可以叫我风度翩翩珏公子。”
她说:“我单名一个柔字,你不用叫我,我怕我本气质独韵的名字从你口中说出来,会不忍入耳。”
男子又大笑:“你可真好玩。”
这人性子随和,几分不羁,但举态优雅,定然出身不俗,桑柔不是没有戒心,袖中揣着好几包迷。药毒药,准备着时机不对便通通洒他脸上。
几天下来,他倒是一直规规矩矩,不曾有半分逾越之举。
这时,他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桑柔说:“不是,我只是……有朋友在章临,前来探访。”
顾珏点点头,静默一会儿,叹了口气:“我已经开了头,你就不礼尚往来一下,问我一问吗?”
桑柔看他:“问什么?”
顾珏瞪着她:“明知故问!”
桑柔道:“所以我就不问了。”
顾珏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竟被反将了一军。屡次丢面子,他却一点不恼火,反倒笑出声来。
如此奇怪的人,笑得这般肆无忌惮,好似浮生万丈,无处不可取乐,无事不可笑之。
她觉得稀奇。
突然,一阵突兀的幼儿啼哭声截断了他的笑声,他慌忙起身,走到软榻前,将一幼子抱起来。
“怎么了,晨晨,可是饿了?”他动作娴熟,将孩子搂在怀中,轻摇慢晃着,语气柔腻非常。
小孩子一入到他怀中,便止了啼哭,伸着肉嘟嘟的小手,笑嘻嘻地去拨他的口鼻。
“嘿,你个小白眼狼,你爹爹这英俊的脸都要被你抓破相了,就娶不到后娘了。呀呀呀,你给我住手……唔……还有住嘴!”
他挤眉瞪眼,与一个只会咿呀作语的小孩较起了真,声声威胁道。
马车停下,车门被叩响,随后传来一妇女声音:“公子,小少爷该饿了,让我给他喂食。”
他正叼着男孩的手指,闹得起劲,这时停下动作,抱着孩子出去,将他交给乳娘。
顾珏拿了帕子擦拭被男孩蹭了一脸的口水,斜眸却见桑柔双目黯然,不知在想什么。
分明一张倾世的脸,却瘦削非常,毫无血色,手扶在榻沿,五指似用了劲,手背暗青血管狰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