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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豫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了家国之事,虽不情愿,却仍作答:“楚大。”
桑柔点头,又问:“不知梁楚距之齐国,谁近?”
王豫之看着她,答:“楚近。”
桑柔又点点头,再问:“梁楚两国之河川,谁多?”
王豫之本已不耐烦,这时忽然悟出点什么,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语气有些僵硬:“楚多。”
桑柔见他变了的脸色,了然他该明白她话中意味,便不再多说
。
楚国地处南端,地更广,河川通畅,同齐国商家来说,舍梁而取楚,更为划算,只不过如今水路并不发达,取物于梁是普遍选择。
穆氏既做商贸,许多物品亦来源梁国,若穆氏这样的商业大头首先改面向楚,那梁国物品必然大打折扣,对苏家是致命的打击。
这就是王豫之最担心,亦是他采取行动先抢占船业的原因。
“你想如何?”话说出口,王豫之登时大悔,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一下将自己置于下风,分明来的时候,他仍是主控者。
一句话说错,主权易手。
桑柔说:“不必我说,我们心里都清楚,穆氏最近出的问题都是有人从中作梗。”她顿了顿,眼睛一直看着他,“而我们任事态发展,却没有立马采取措施制止,不过是想查处这背后黑手。不然问题解决并不难,但根源不能拔出,也无济于事。王公子,并非我夸海口,但较之穆式,苏家不过弹丸一敌,你们若真的想跟穆氏抗衡,那我们并不会手下留情。虽说商场似战场,但我觉得,商场终归不是战场,除你死我活之外,还有共存亡。”
她循循道之,不急不躁,无咄咄逼人,显足了大家之范。
王豫之暗暗佩服,却不过一刻即消弭。
“傅柔……”他直呼她本名,一种凌人的口吻,夺回自己方才失去的气势。
多么可怜一种手段。
桑柔觉得惋惜,曾经她所见的王豫之,意气风发,目露流光,也是位翩翩佳公子,是什么让他这般坐立不安,失去自信。
心中蹦出一个名字,桑柔手握了握,将这个答案压下去:“你说。”
轻轻松松夺回主权。
言语文字莫不奇妙。
王豫之瞪着她,已有几分气恼,她气定神闲地应对他的刁难,反倒让他尽显丑态。本心已有牵挂之事,心不在焉,导致节节败退,他心知,这场会面当尽早结束,不然输得体无完肤。
他找回几分风度,说:“你说的句句在理。但都是风雨浪中珂,退而求其次的明哲保身之道已不实用,强者存焉。苏家一直希望能够与穆氏能有合作,今日如此匆匆,也不好详谈,来日豫之再拜帖约见,我们再好好畅谈,如何?”
桑柔给足面子:“如此,最好不过。”
**
王豫之离去后,桑柔一改方才稳重自持的模样,忙跳起来,将穆缜赶出去,回到离间换衣服。
再出来之时,她与凌波已又是一副俊朗男儿的装扮,她看着穆缜,说:“要不要去前头逛逛?”
穆缜眉头拧了拧,点头。
她去,他自然得寸步不离地跟着。
走出院子,各种嬉笑声丝竹声便声声入耳。
待要进门之前,桑柔忽然站住,转过身来,对着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凌波穆缜,威言警告道:“这个就不要跟你们主子汇报了知道不?”
两人未答。
桑柔叹气,终究顾珩才是他们的主子。要是他知道了自己逛窑子,回去不知要怎么被收拾。
脑海闪现顾珩阴鸷的面容和冷凉的眼神,不禁一个哆嗦,心生几分怯意,抬起要跨入门槛的脚就那么顿在那里。
正当时,一个男子从屋内走出来,步伐匆匆,擦到桑柔肩上,桑柔一个不稳,将行倒地。
穆缜和凌波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桑柔就已被人提携住。
桑柔呆呆地看着来人,眉目朗秀,一袭长衫,气韵淡雅,是难得好看的人。只是较之其他男子,过白了几分。
“你……女子?”他手还握在桑柔臂膀上,将她拉起来,出言便是这样的话。
桑柔愣了愣,怎么就一眼认出来了?
他似看穿她心思,解释道:“你唇上尚留有胭脂。”
如此……
桑柔恍然大悟,手背着蹭了蹭嘴唇。今日出门,特地做了些打扮,上了点装,提点气色,方才换衣服着急,忘了将脸擦一把。叫人看了笑话去。
只是,桑柔向来脸皮够厚,对别人想法不甚在意,只说:“谢谢。”双眼弯弯,倒是真心诚意。
那男子看了她一会儿,说:“该是我说不起。”
桑柔本已打算离去,听得他这一语,颇诧异地转头,他脸色无异,表情却十分认真。
她心中大呼不好。
分明是萍水相逢,只言片语已然足够,为何故意端出这般一丝不苟的态度?
已不是礼貌教养问题。
她隐隐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忙说:“无妨。告辞。”
步伐交替极速,七拐八拐,躲过往来人流,消失在一片花红柳绿的糜色中。
穆缜和凌波看了那男子一眼,快步跟上去。
男子停在那里,不禁失笑,好生机灵的人,但防备之心更是强。
这时,一个稍年长的男子走出来
,对着他唤:“主子,不走吗?”
男子抚了抚脸,转向那中年男子,问:“阿振,我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怕,抑或很饥渴?”
中年男子抬头,面无表情帝看了他一眼,说:“面对一屋子形形色色娇媚女子的讨好谄媚,仍无动于衷,恕阿振眼拙,看不出来主子饥渴。”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又听阿振补充道:“当然,有些人擅于掩饰,兴许已五内翻腾,表面装着坐怀不乱而已。”
男子脸色顿便:“阿振,你是又想找打吗?”
中年男子淡淡道:“属下记得没错的话,主子上次与我对打,折了手臂,上上次和我打,扭了脚,再上上上次……”
话未说完,只听得那年轻男子说了一声:“哎呀,想必我那小侄子该醒了,我去看看他。”已摇扇远去,一副看天看云看池看鱼的闲懒模样,仿若那些身外的人声乐声,盖不能入耳。
中年男子一脸呈习以为常之色,提步跟上。
**
本信誓旦旦地要将在这红尘之地好好逛一圈,但最终,桑柔从进来,直接穿过大堂,从大门出来,动作快得让穆缜和凌波都始料未及。
只是回到别院之后,她又各种哀叹懊悔,多难得的机会。
她正唉声叹气,成束进屋来,给她递了封信。
她急忙拆开,那人凌厉的字体跃然眼前,她走到窗边亮堂处,细阅。
“柔儿吾妻……”她肩膀止不住抖了抖。
这般小气的男子,分明是在报复自己,用这么肉麻的口吻,将她上封信捉弄他的尽数还回来了。
桑柔抚了抚爬上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往下看。
“夫茶饭尚好,近来小染风寒,无碍,勿念。”
桑柔面上表情僵了僵。染了风寒?几分真几分假辨不清楚,但苦肉计倒是昭然若揭,偏生她明知是计,却难免地牵动了心肠。
混蛋,她暗暗咬牙。
“擎州一事,莫亲面敌,恐有深谋。”
他确是将她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对这边的情况也了如指掌。
“望速归。”
最后一句,墨色要比其他字深一些,桑柔看着,缓缓笑开。
最难割却是相思,三言两语凭书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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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和事,其实在以前都稍有交代,可能你们忘了,可以回头看看。接下来大事件。。。然后。。。
167。相思凭谁寄(7):杀了你们,便足以毁掉半个顾珩()
桑柔抽空去了一趟连川郡。
见到了傅晴。当年傅晴出嫁,桑柔才会踉跄行步。如今两人已完全识不得对方模样。傅晴一心只在自己女儿身上,看到华栖,又哭又笑地骂:“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华栖踱过去,勾拉着傅晴的手摇晃着撒娇:“娘,小栖好想你啊!”
傅晴瞪着她,接下来的话再骂不出口,捏着她的鼻子无可奈何地叹气:“你呀!”
说完看向桑柔,问:“这是……斛”
华栖赶忙跳起来,一把拉过桑柔,说:“娘亲,这就是……”
“晚辈桑柔,见过侯爷夫人。”桑柔截断华栖的话,说道餐。
华栖怔愣,一脸不明地看着桑柔,桑柔继续道:“我与华栖于章临相识。”
“那这段时日劳烦桑小姐照顾小栖了。”一沉厚男声从门内传来,定眼望去,只见一男子灰袍加身,行举稳雅,面色威肃,向她们走来。
华栖见到来人,立马往傅晴身后躲了躲,被他锐利的目光一个瞪视,缩缩脖子,出口唤:“爹……”
华薄言没应,转看向桑柔,收了几分严厉,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着。
桑柔礼貌问候:“侯爷。”
华薄言嗯了声,说:“长途跋涉,必然辛苦。里面请。”
桑柔点头,华栖赶忙过来拉着她。
两人落在身后,华栖在桑柔耳边低语:“姐姐,为什么不与娘亲相认呀?”
桑柔拍了拍她的手,说:“我身份敏感,至今被燕国通缉。如今我已决定不做傅柔,而是桑柔,那便没必要再告诉你爹娘。以免来日要有什么事,他们也被牵连。”
“我们不怕的。”
“是。但是越少人知道,于我来说,也更安全不是?”
华栖努着嘴,点点头。
华薄言虽然面上严厉,但极为宠华栖,傅晴虽见华栖一次就要骂一次,但事事给她准备周当。
桑柔反倒显得多余。这般简单纯朴的阖家之乐,她从未享受过,抑或有过,却不过须臾一刻。
但所幸,如今,她也有个家,有人在家里等着她归去。
饭桌上,华薄言问起桑柔:“桑小姐哪儿的人呀?”
桑柔答:“我外子定居章临。”
华薄言脸上稍有惊色,说:“原是夫人。怪我不清楚状况,那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姓穆。你们本是长辈,唤我名讳即可。”
“就是就是,本来就是一家人,叫那么见外作甚。”华栖一旁补充道。
被桌上另三人齐齐瞪眼。
华栖低头扒饭。
傅晴责骂道:“你看人家,规规矩矩,言行得当,早早成了家。你呢,这么大了,还四处野。”
华栖:“我……”
傅晴:“这次回来给我好好待府里,不许乱跑,明日让媒婆上门说亲,给你介绍几家公子,你都好好物色物色。”
“娘……”
“不许说不!不然以后不许吃饭!”
“你是我亲娘吗?急着把我赶出家门就算了,还不给饭吃!”
“对,你不是我亲生的,你身上哪点得我的习性,我可没有爬树摘桃,离家一年有余不着家的。”
“兴许我这是得了爹的习性了吗?”
华薄言:“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如此热闹,桑柔笑看着,蓦然觉得甚是想念某人。
**
叶广泽入门来时,顾珩堪堪看完桑柔的来信。
他对着叶广泽说:“来的正好,阿柔在连川郡,华薄言急着招女婿,要不要我给你准个假?”
叶广泽淡淡道:“永林流寇闹腾不停,太子给我道任令去永林剿寇吧。”
顾珩看着他,目如洞火:“你真心割舍得了?”
叶广泽继续答不对题:“寇贼愈发猖狂,小打小闹屡禁不止,是时候朝廷出兵,一举剿灭了。”
顾珩叹口气:“一群流贼而已,朝中派哪个人去不可以?需你堂堂神武将军亲自去剿匪?你倒是先回答我的问题,被顾左右而言他。”
叶广泽面无表情:“我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其他……不关我事。”
顾珩这时倒是点了下头:“对,只要她嫁作他人妇,你便可推掉一切责任,她喜乐悲欢,都与你无关,从此你亦不用受人诟病负心汉。”
叶广泽垂眸。
“但,你可想过,兴许无论她嫁给谁,她都不会快乐,自此一辈子,心心念念一个叶广泽,郁郁寡欢,了此余生。”
叶广泽眼波动了动,道:“她尚年小,之于往后漫漫人生,与我相识的短暂时日不过冰山一角,不值一提。她会遇到别人,爱上他,然后将我淡忘。即便忘不掉,她已有了新的生活,往日痴情不过一枕荒唐,届时当嗤鼻以笑之
。”
顾珩连连摇头:“当初在燕国选择放弃阿柔的时候,我也这般想过。只觉得,这世界除了生命,还有什么是舍不了放不下的。亦是想着,她会遇到另一个人,呵护她,爱惜她,她也会很幸福,不是非我不可。但后来,我想,我怎么能希冀他人能照顾她入微,怎么确定她会轻易放下伤心往事,怎么能保证没了我她会更加安全快乐。最终发觉,唯有将她安放在自己身侧,一切饮食起居都由自己过目,才放得下心。你并非对华栖无情,同是为了她好,但这世间,若真想一个人好,没有什么比亲力亲为照顾她更好的办法。”
叶广泽沉默。
顾珩点到为止,叶广泽是明白人,话多了无益。只是他颇担心若激将不成,桑柔是否还要继续用计。
***
王豫之的拜帖很快送达桑柔手中,她已于连川滞留多日,写给顾珩的信还未收到回音。
她交代华栖说:“或许我走后,会有信到你处,你收下拆开看便是。回章临之前,我会回来再看你。”
华栖不舍她:“那你什么时候来?”
桑柔笑:“很快。我不在,你不要忤逆你爹娘的意,给你介绍的人,你便相处先,只是不要轻易应允婚假即可。”
华栖点头:“一定要来看我。”
桑柔答:“好。”
回到擎州,准备与王豫之的会面。
穆缜说:“如今既已知苏家背后的人事王豫之,商铺的时候已在解决,为何还要去见他?”
桑柔说:“没那么简单。王豫之我虽接触不多,但他终究是世家公子,当年天真浪漫,便是经历再大的变故,也不可能转变如此之快。而且,最大的疑点,王豫之这样一个他国客商,如何得知穆止尚在襁褓中的修建运河计划。他背后定有其他人。”
“既然伺候有诸多隐秘,夫人,你不能再以身犯险,让穆缜代你去吧。”
“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杀了我与整个穆氏为敌?王豫之不至于那么蠢。穆氏不是靠一两个人支撑到现在,他们该明白其中道理。但这次不能像上次一样。穆缜你安排个繁闹之地,最好是行人多而不密的地方,又有清净的一隅供我们谈话。”
会面的地点最终定在擎州城郊的明湖。
明湖畔,有一些茶楼酒肆,临湖造几座水轩,间隔五六米置单独一座。轩窗打开,外头是湖光潋滟,水天一色。明湖美异,游人甚多,或两两结伴,信步湖畔。或雇一只两只小船,泛舟湖上。
完全符合桑柔所想。
穆缜因商行的事被桑柔遣去处理,改由顾琦随行,成束于暗中保护。
顾珩安排顾琦来到擎州,遇到需与官府斡旋之时,顾琦可出面从中调和,事情办起来要容易得多。
桑柔与顾琦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