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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字字戳中勒平心中痛处,勒平强自镇定,问:“你到底是谁?”
桑柔笑:“我不是韩山叛军部队的奸细吗?”
勒平这时倒是认真思考了下,韩山为人毒厉,若是韩山的人,那他现在早就被削了脑袋殒命了,她又何须跟他废话分析当前局势的要害。
既然不是韩山的人,他们到底是谁,有如此智谋,耍骗成功出逃他在先,又有如此胆量,擅闯府衙,与他对峙,自然不是一般人。
韩山做了十几年城守,虽无政绩,吃着太平饭,但年龄不是白长的,腹有诗书,混迹官场多年,知道识时务,懂权宜局势,灵活变通,想通了这一点,就知道眼前这人并无敌意,或许,还能助他一力。
于是当下就对桑柔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说:“姑娘辨时势,有胆识,既非叛军中人,那必然就是我大齐良民。勒平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姑娘,不敢求得姑娘原谅,但十方城如今危在旦夕,姑娘既有谋智,那能否请姑娘指点一二,勒平无他愿,只想守得城中百姓安然,死而无憾!”
桑柔被他突来的大动作吓了一跳,心里却是欣慰的,看来勒平不比她先前想的那么愚蠢无知冥顽不灵。
“城守大人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吗?或许我真的是敌军那边来的,带着不轨的阴谋。”
桑柔这么一说,勒平又犹疑了一下,过了会儿,心一横,说:“十方城本命悬一线,韩山军真打过来,城中二千民众难逃一劫。姑娘若是他们的人,结果不过还是一死,姑娘若不是,我们还可以拼一把。”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会帮你?或者,你怎么那么肯定我又帮得了你?韩山那边八千精兵良将,我只是一介女子,无兵无权,顶多卖点小聪明,而带兵打战岂能靠我这点小伎俩?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勒平这时走近一步,眼前忽然光影一闪,几个一直隐在暗处的人已走了出来,护到桑柔身侧,面色冰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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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是梦中人(7):信要送往何处,给谁?【8号的二更】()
勒平停住脚步,看向他们。
这些人身上各个气质疏冷,持刀带剑,隐在屋中这么久,他竟一点知觉没有,想来身手不凡。
而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竟能得如此多的高手相护,那必然也不简单,勒平心中越发懊恼昨晚的冲动之举。
他说:“姑娘若是普通闺阁中的女子,又怎会对天下政事了如指掌。客栈中重兵围困而面不惧,擅闯府衙而色不危,论兵说战而言不乱,我勒平虽无能,但也是见人无数,不敢说百发百中,但也是偏颇不大,知道姑娘非尔尔之族。加上客栈之中,我等得罪在先,姑娘却仍手下留情,没有对我手下下狠手,说明姑娘亦是心善之人。”
桑柔笑了:“被人这么夸,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能再说来句来听听不?”
勒平:“……踺”
桑柔摆摆手:“罢了。好听的话,就留在以后说吧。我来你府里,也不是为了听褒奖的。你倒是把我同伴抓到哪里去了?”
勒平这才幡然醒悟,说:“还在地牢中,我这就叫人把她放了!”
桑柔已经站起身,说:“不用了。我随你去!”
牢房门被层层打开,越往里走,越是湿暗,檐壁快燃尽的灯火发着微弱的光,腐化的气息扑鼻而来,桑柔不适地捂住鼻子。
终于在一处牢房前停下,勒平打开牢房。
“就是这儿了。”
里头的人隐在暗处,看不大清模样,只隐约看到一个简单轮廓,比司药要高大许多。
桑柔皱眉摇头:“不对。这不是……”
“姑娘!桑姑娘!”牢房里的人突然惊叫一声,从暗处冲了出来,老七老八一下挡道桑柔面前,拔出剑,对着来人。
那人脚步倏然止住,微微蓬乱的头发,污浊的双颊,破旧的衣服,桑柔好一阵怔愕,而后大惊:“阡陌!”
拨开老七老八,她走上前。
“阡陌,怎么会是你?”
“姑娘!”阡陌痛哭出声,“阡陌有幸,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姑娘!”
自河关之战失散后,阡陌辗转各地,遭遇可谓曲折,两人重聚,感慨万千,与桑柔好一阵叙嗑,才安排了她去休息。
但桑柔却睡不着了,勒平抓了的是阡陌,那司药去哪儿。老大老二还没回来,昨夜十一十二回来,却没有半分进展。反而是老五老六那他们带回的消息,让她颇为担忧。
顾珩不想她参与到战事中,她自己亦不愿惹上这些是非。但韩山他们的行迹手法太过残忍,路过之地,必血流成河。而白先翼的叛军兵力强坚士气高涨,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她没想到自己在未已宫待了区区半月,战火已经燃得这么猛烈。顾珩好似并不着急,动作不大。
天大亮的时候,桑柔在勒平安排的客房中只闭眼休憩了下便起来了。
开了房门,院中倒是人影幢幢,十三玦影除了司药都到齐了,他们齐齐看向桑柔,表情凝重。
桑柔顿了会儿,问:“知道司药在哪儿了吗?”
老二点头。
桑柔心头已了然几分,却真的是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她说:“韩山?”
老二再次点头:“嗯。昨日的确有韩山的人潜入十方城,他们抓走了小十三。他们军营的位置,我们已经探查到,但是他们把守甚严,我们不得而入。”
十三玦影再厉害,但终究寡不敌众,八千精兵,即便都是碌碌之辈,也打不过。潜入军营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从中救出一个重重看管的人,却是难上加难。
来找勒平之前,她多少已经猜到几分司药并不在府衙,不过想最后确认一下,另外,她也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做点事情。
桑柔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说:“老七。”
老七上前:“在。”
“这里有封信,你务必给我送到!”她将信封递给老七,一同递上的还有一把簪子。
老七接过,看了信封上并未署名,问:“信要送往何处,给谁?”
桑柔目光微凝,说:“长丘城,顾珩。”
***
“姑娘,韩山已经快兵到城下,我们现在招募新兵,会不会太迟了?”
十方城府衙城守书房,勒平听着桑柔交代的几条布置,不禁皱了眉,心里不禁怀疑起,自己当初是否太过草率了,这女子的计谋平平,并无过人之处。
桑柔瞥了他一眼,说:“城守有更好的方法,就不必听桑柔的。”
勒平一噎,只好召了人吩咐下去。
第一,征集城中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健全男子。
第二,吩咐城中裁缝、会女工的妇孺缝制夜行衣。
第三,征用城中戏班子、杂技团的刀枪剑戟,戏服。
第四,收罗炮仗烟火……
……
十方城外山头。
韩山靠在椅背上,一脚蹬在前方桌案上,昂首猛灌了一口酒后,问:“怎么样?什么时候出兵,再不喂点血,老子的刀都生锈了!”
堂下以为斯文扮相的男子上前作了一个揖,说:“将军,切不可着急行事。将军前几次攻袭战无不利,是因为兵出不意,且他们防御不强。但久胜之后,难免给敌人以防备之心,十方镇最近好似动作颇多。还是要探清楚情况再动手的好!”
“探什么情况?就那么一座小城镇,里里外外摸个头也不用半个时辰,你都探了好几天了,还没探完!”
“十方城不同于其他城镇,此处地理位置独特,东北两面环山,西南两面通道。骁武军就扎在其西面的五十公里的禺山之脚……”
“骁武军……”韩山大笑,“你就担心这个?担心骁武军的人回来支援他们?哈哈哈……你可知道骁武军在谁麾下?我将我项上人头赌给你,就算骁武军迁到十方城外,我屠光城中所有人,他们也不会管!”
“可据探子汇报,十方城如今戒备森严,城门一个时辰一换岗,可见兵力充沛;另这几天夜里,西边陆续小部队人分批出入!而且行动速度极快……”
韩山皱了下眉,咒骂:“你这人,多读了几本书,整天这样疑神疑鬼,累不累。打战嘛,不过手起刀落的事,想那么多干什么!”
“将军,话不能这么讲……”
韩山已经没耐性再听他讲,仰头又喝了口酒,这时营帐门帘被撩开,进来一个姿态妖娆的女子,他眼睛一亮,目光攫着一步一扭的腰身,浑身燥热,急吼吼地对军师说了句:“三日,再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无论你勘探什么结果,我都要攻城!”
说完就直接将人往外赶,一把抓过那女子。
“哎哟美人儿……”
三日后。
韩山一身金色盔甲,安坐于马背之上。看着前方的城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战鼓已响,战火一触即发。
韩山的人叫战没多久,城门打开,出来一对步兵,高呼大喊,直冲而来。
韩山看着冷笑,手挥长枪,下令:“上啊!杀!”
众将一冲而上,两军交锋,才不过两招,齐军便丢器而逃。
韩山大笑,就这些无胆之兵,有何可惧,正要追击,身后的副将就止住他,说:“将军,且慢?”
“作甚?”韩山大为不悦。
“敌军仅与我放草草过了几招,就弃甲而逃,抬不寻常,恐为敌人诱兵之计!”
韩山眉头拧得老高:“诱兵又如何,就他们这么点人,打得过我们?少婆婆妈妈。”
说着就要扬抢就要进攻,忽然,城墙之上出现无数张弓箭,对着他们拔弩相向。
他冷笑,雕虫小技,喊:“盾甲准备!”
身后迅速出来一对士兵,齐齐搭起盾墙。
但城头的箭队忽然在箭稍挂上什么东西,箭雨刷刷飞出,却是朝上发射,在空中一个划过一个高弧,落到了他们盾墙之后,而后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顿杂响,马队受惊,嘶鸣着无头乱窜,队形骤乱。
韩山一惊,坐下马同是被炮竹惊得狂躁不安,险些被摔下了马。
这时林副将却是忽然大吼一声:“弃马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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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阡陌是谁吗?可以返回去看文最初几章。另外,我错了,男主露了个名字算是出场吗?
128。是梦中人(8):你没死,这很好【真相大白,对峙】()
众人听令,纷纷下了马,往城门攻去。
城楼上的弓箭手亦随之转换了射击方向,直对着城楼下射箭。
可对方毕竟是精师,很快弓箭手已经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城门终被攻破,韩山军汹涌而入,个个士气高涨,好似胜利已握。
只是人才进了一小队,城门忽然轰地关上犬。
被隔挡在门外的士兵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得里头传来凄厉惨叫,撕心裂肺般,声声骇人,顿时军心惶惶。
韩山此时还在门外,林副将打头锋已进了城内。勇武如他,此一刻也不有点迷糊了,不知下步如何踺。
城内惨叫不止,身后士兵已纷纷露出惊惧之色。
韩山咬咬牙,大吼一声:“撤!”
快马加鞭,往营地赶。
回到营地,众将士仍心有余悸地瘫坐,卸甲扔枪。
“军师!军师!”韩山方下马,就扯着嗓子喊。
可几声叫喊之后,却无人回应。
韩山也是机敏之人,往四周一看,顿觉气氛不对,慌忙大喊:“有埋伏!快!撤!”
却已经来不及,营地栅栏门被严实关上,方才替他们开门的士兵,这时已然变了脸色,对他们持刀相向。而营地四周,突然涌现无数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
韩山自知死期在即,鱼死网破般做最后挣扎,一边喊:“给我杀!”一边挥刀狠绝,试图冲出重围。
兵戈交融,血红交汇,打杀声震响山河……
韩山被对方将领打得毫无还击之力,身体连连被刺中要害,吐血不止,弥留之际,看到不远处飘着的旗帜,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怎么会……”
迎风招展的绿色军旗,上头黑字威凛,写着的,正是骁武。
……
十方城外,一列人马,踏风疾行。
领头的人一身黑色披风,高高扬在身后,手中马鞭挥得凛凛作响。一路尘土飞扬。
“禀太子,桑姑娘一行人早在半时辰前,朝西离去!”
暗卫在耳旁的汇报很快被吞噬在隆然作响的马蹄声中。
她不曾等他,就走了。
他还在期盼着,她能够找他当面质问。可是,没有。他骗得她那么苦,她该是伤透了心,再不愿见他。
天空忽然从东面压过来无数乌云,天色骤暗,滚滚雷霆乍响,偶尔倏然亮起一道闪电,坼天裂地般从头顶劈下来。
雷声间歇时,隐约可听到水流声,顾珩心头一凛,手中鞭子甩得更凶,马蹄更迭直追这电闪雷鸣。
前方路尽头,已显现一宽广河面,一只乌篷船正缓缓驶离岸边,船头一人影,白衣翩跹,望江而立,一动不动,似这山河动怒,不影响她分毫。
顾珩大惊,面上滔天慌怒似这天地间将发未发的汹涌天气,风雨欲来,摧城毁狱。
忽然,前方一道亮白光闪从层云间霹雳而下,直直击中那只船,船上骤然燃起星火,火焰迅速放大,愈演愈烈,那白色身影被火舌卷困……
一声震耳欲聋雷鸣乍响,带着男子震彻山河的怒吼。
“不!”顾珩飞身而起,直要向船上飞去。
“三哥!不可!”
“太子!”
紧随其后的顾琦、和煦等人大惊失色,急忙也弃马,驾驭轻功,追赶顾珩,堪堪在他要离岸之时,一左一右,将他桎梏住,拉回岸边。
空中雷声不断,乌云层层堆叠,任狂风卷席,如急涛海浪在头顶滚涌而过。
顾珩满身戾气,双目憎红,发了狠力,将和煦与顾琦甩倒在地,又欲奔向那燃得越来越旺的船上。
“穆止……”
漫天风啸雷鸣,河浪喧响,忽然传来一声泠泠如玉般的轻唤,若三月煨过暖阳的清风,轻缓拂过。
顾珩闻言猛顿住,一身毁天灭地似的凌人气势如被浇了水,倏然烟消云散。
眼前河面上的船火烧得旺盛,一整只船身都被火焰吞噬,火光滔天。
分明是计,明知是计,却还是心急相信了。只想着,若是她,若真是她……
他身体僵直着,好一会儿,才转身。
天地昏沉,厚叠的云层里蓄势待发一场暴雨,狂风横肆,周遭的树木被摧折得几欲拔地而起。
而五丈开外,那一人,白衣似雪,黑发染墨,未经扎束,被风卷起飘扬,妖娆若魅,而她瘦削的双颊苍白似铺落了一层霜雪,无一点血色,一双眼睛黑得似融入了无月子夜的幽暗,盯着他,平静无澜。
天空一声雷鸣劈头而下,顾珩的心剧烈震颤了下,好似被雷声砸中。他想向她靠近些,双腿却被束缚了千吨重物,一步也迈不开。他动了动双唇,一个梦里心底唤过千百遍的名字,此一刻,却堵在喉中,嗓子疼涩不堪,半天发不出一个音。
桑柔向他走近几步,他的目光无遮无掩,燃着火般,落在她身上,灼得她心口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