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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藏?”杜衡嘴里轻声重复这两个字,脑海中却又想起诗经的一句“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到与赵石南的偕藏有着异曲同工的益处,不禁笑问道:“你这偕藏,可是来自与子偕臧?”
赵石南含笑点头,这个女人,冰雪聪明到从不需要他多说,便一点就通。看向杜衡问道:“喜欢吗?”
杜衡唇角弯弯:“嗯。”偕藏,他和她的奖杯,要两人一同收藏,他和她的情分,也要一同收藏。杜衡不禁低声道:“偕藏的,不止是这个奖杯。”
赵石南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浪,这个小女人,说的每句话都要戳的人心疼,他懂,她要偕藏的,他也要,赵石南一把握住了杜衡的手,看着她深深道:“还有你我的情分,还有一辈子的时光。”
杜衡的心被一股股热流冲过,只说不出话,赵石南眸子里的情感越来越炽烈,杜衡心下慌乱,看着赵石南转移话题道:“怎么只有两句,念着怪别扭的。像半截。”
“那你续两句。”赵石南看着杜衡扬眉笑道:“我已经想了前两句。”
杜衡心中来回盘旋想着,却被赵石南含情的眼眸看的心慌意乱,脸颊绯红,哪有心思想后半句是什么,半天还是心乱如麻,只好一挑眉轻声耍着赖:“想不出来,你的前两句太刁钻,我续不来。”
“哈哈。”赵石南朗声笑了两声,笑看着杜衡说道:“还是赖皮。好,你记得,欠我两句。以后记得补上。”
杜衡嘀咕道:“到底谁耍赖,想不出就想不出,还欠上你的了,谁欠你的——”话唠特质又显示了出来。赵石南只看着她含笑不语。
豺羽在外间装着箱子,准备回扬州。听到赵石南爽朗的大笑,心里竟然也酸酸的,少爷多少年没这么痛快的开心了。也只有少奶奶,手里好像牵着让少爷喜怒哀乐的绳儿,少***手动一动,让少爷难受就难受,让少爷开心就开心。真是一物降一物。
赵石南正在屋中和杜衡谈笑,忽的豺羽进来,手里拿了封电报给赵石南:“少爷,南京来的。”
赵石南打开,是南京政府负责博览会专员的电报,很简洁,“国内巡展,速归。”赵石南捏着电报,蹙眉思索着。
杜衡看到电报中的内容,心下也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若从表面看来,那定然是好事。成悦锦作为给中国争光的金奖得主,全国巡展加大声势宣传,是难得的机遇。便可做到全国。但是背后暗藏着什么,此刻却无法得知。难道真的天上会有馅饼掉?
赵石南想了片刻,勾唇轻笑道:“也罢。回去走一趟。”
“你同意巡展?”杜衡惊讶的问道,昨晚赵石南还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今日便改变主意了吗?
赵石南摇摇头:“巡展就不必了。我还是那话,风口浪尖一辈子做一次,就够了。不过还是回去亲自和他们接谈一番。他们的目的不达到,是不会罢休。”
“什么目的?”杜衡问道。
赵石南沉声道:“衡儿,你要记得,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既然愿意做巡展帮你宣传,必然有所图。之前就风闻南京政府要改革,怕是又要银子了。我可以不巡展,但这银子,只怕躲不过。”
杜衡心下哀叹,在这个世道,唯有商人无奈。无权无势无枪杆,若想平平安安的处于这世道,就要有所依傍,不能孤高于世。却还要左右逢源,否则局势变幻莫测,今天你上台,明天他坐庄。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就再也世难容。吃一堑长一智,赵石南如今也学的些经验。
杜衡点头:“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记得遇事多打问再决定。”
赵石南应着,吩咐豺羽先不走,等他一同回去。其余的家仆,赵石南都吩咐留在北平照顾杜衡。杜衡摇头:“石南,如今你树大招风,需要银子的地方怕是不少,家中还是节减些开支吧。”
赵石南心里一动,只紧紧的握着杜衡的手,看向她浅笑:“衡儿,再缺也不会缺了你的。”说着把钥匙递到杜衡手中,“这里的宅子你住着,时局混乱,有下人照看,我也放心。如今想想你一个人在外头,就是后怕。”
杜衡抽抽嘴角:“哪里就那么金贵,前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前些年是我找不到你。如今我还怎么能让我的妻,流落在外过苦日子。那我赵石南打拼是为什么?”赵石南声音笃定,“有事给我发电报。等我。”杜衡有些犹豫,他和她,似乎不该这么亲近,却又似乎该是最亲近的人。杜衡轻轻点头。赵石南安顿好之后,吃过中饭便和豺羽一起连同展示的货物,回到扬州,又到南京。
杜衡下午去了报社,本想着辞职,如今和赵石南成了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索性也就不再提辞职的事。幸好钟主编也没有问起,只当杜衡从没提过辞职一事。赵石南一走走了几个月,而杜衡期间又接到访问的任务去了西南。这一别,已近春节。
腊月下旬,杜衡终于回到北平。赵石南依然没有回来,只是每月会有几封电报,大致说着有事,尚不能归。报社也放了假准备过年,这个除夕,杜衡又要一个人过了。赵石南家中的宗族,是缺不得他。
杜衡吩咐下人出去采买了些过年的东西,一个人,便也简单。杜衡把屋中打扫整理一番,该拆洗的命人拆洗,该晾晒的晾晒。闲暇时分,看看报纸,喝喝咖啡,成了杜衡的生活方式。
腊月二十八的报纸,杜衡却忽然看到了一则最新的消息:曾一度在博览会上得奖的成悦锦,再度封厂停产。杜衡手中的咖啡泼到了桌上,为什么又要停产?发生了什么?
杜衡的心好像猫抓一样焦急,却干着急没办法,报纸没有说清楚,而这篇报道的记者她并不认识,也无从打问。她急忙赶到报社给钟主编打电话,钟主编温声道:“不要着急,我帮你问问。”
杜衡焦急的等了两天,直到除夕那天的傍晚,钟主编才给报社回了电话说道:“我联系到了那个记者,他在南京。具体原因他并不知晓,只是似乎因为政府的压力,赵氏才封了厂子,停产成悦锦。不过由于成悦锦获了金奖,目前各方的呼声抨击四起,不知最后会是什么局势。”
“人有没有事?”杜衡最关心的是这个。厂子停产,他日可东山再起,人要确保无事才好。
“应该没事。没有听说相关的消息。”钟主编说道,“想来不过是些利益之争,还不至于人有事,你放心。”杜衡又询问了几句挂了电话。可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四周的鞭炮爆竹声响起,一个热闹的除夕,杜衡却心不在焉的回到了旧宅,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充耳不闻。下人们在忙碌准备着丰盛的年夜饭,杜衡呆在赵石南的书房,细细的看着奖杯,心里如刀绞一般,柜子里是叠好的几幅的成悦锦,在欧洲展示后带回来便一直放在这里,杜衡把成悦锦放在面前,这样好的锦,为什么要停产?不是已经准备给银子了吗,怎么还会落得封厂停产的地步?
杜衡细细翻着手里的锦,看到旁边的厂标,忽然有种莫名的情愫,心突突跳的厉害,忍不住盯着厂标准备细细看,却忽然眼前一片空白,越挣扎着想看,越什么都看不到,杜衡心中急的像猫抓一般难受懊恼,整个人都要窜起来,那厂标,那锦,那四合院,那幅民国山水,却都像一幅幅镜头一样拉的很远很远,杜衡像被摔到了深渊之下,四周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余一声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呼唤:“清扬,你还好吗?”我觉得头好痛,耳边的呼唤时强时弱,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浑身无力,脑中仿佛多条光束来回交叉,直震得我嗡嗡作响,我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暖夜情浓寄羹汤()
过了很久,我脑中的光束渐渐散去,渐渐的恢复了意识。好像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全身都酸痛的像被人狠揍了一顿,我睁开眼睛,攥的很紧的手心里都是一把汗。眼前是夏医生焦灼的目光,眸子里满是心痛:“清扬,你还好吗?”
我长吁了口气,轻声说道:“还好。”又缓了一会儿,才问道:“我睡了多久?”十年一觉扬州梦,自己这一梦,不知道是世间的多少时光。
“快四个小时了。”夏医生看我意识尚好,终于放下心来,眼中的神色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不能自持,这是他的脸上很少看到的表情。在我的记忆里,他始终是不形于色的。
“可算醒了。”朱长修也缓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对夏医生说道:“老夏,我以后可再也不敢干这事了。还是按照咱这正规手续,该签字签字,该检查检查。真是后怕。”
我看朱长修神色疲累,不由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朱长修看着我说道:“我这催眠干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能这么深度催眠的,一睡四个小时不说,看样子很痛苦,偶尔还全身发抖,想叫醒用了多少办法都不行。我真怕就叫不醒了。”
夏医生看着朱长修淡淡笑道:“好了,知道你受惊了。还是你学艺不精,赶紧学学怎么把人弄醒,别光学着把人弄过去。”
朱长修捶了夏医生一拳,也跟着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做个催眠还把医生吓到了,还是友情帮忙,忙从椅子上坐起来,很诚恳的说着:“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做催眠的时候是上午,现在四个小时过去,只怕都一两点了,他们也都没有吃饭。我也该表示表示。
“我不去了。”朱长修一边整理仪器一边说道:“我还约了个朋友,宋小姐下次吧。”
我有些迟疑,看向夏医生,他看着我淡淡笑了:“那我们去吃吧。”说着把我从椅子上扶起来,刚才不觉得什么,这一站起来,全身更像被电击了似的酸疼。
我无力的抬手指着门后面的包:“夏医生,帮我拿一下。”夏医生看我的样子,眼里又是一丝心疼,从门口拿上包扶着我的胳膊,和朱长修告辞后出了诊室。
我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打开,好在也没有什么事。夏医生说道:“就在附近简单吃点吧。你这样子还是得休息一会儿。”我点点头,随着夏医生到了他们研究所门外的一家咖啡屋。
那里中午人很少,环境很幽静。我和夏医生在靠窗的沙发坐好后,随便点了两客商务套餐,和两杯摩卡。
“觉得好点了吗?”夏医生关切的问着我,“头疼不疼?”
我动了动身体,看着夏医生笑道:“不疼,就是身上有些酸疼。别的倒好。对了,怎么会这样,像被揍了一顿?”
夏医生微微蹙眉道:“按理不至于。可能你在深度催眠中,脑负荷太大又或者是催眠中出现了什么令你不愉快的事情?”
我的心一突,刚才在梦境中的人物都清晰依然,赵石南,杜衡,豺羽,都比以前那些模糊的身影更清楚,使我无比的确定,石南和以敬相似,我和杜衡的相似。只是遗憾,梦里的我,并没有亲眼见到凌泉。想着梦里的情形,我有些失神,看着手里的摩卡,脑子飘得很远,杜衡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拿着摩卡出神?
“清扬,可以和我讲讲你的梦境吗?”夏医生看着我问着,眼眸中有丝探究的渴望。
我有些迷离的看着窗外,冬季的江南也很萧索。我轻轻叹了口气:“你是心理医生,会信这个吗?我的梦境,无非又是那些前世今生的幻觉,或者叫——妄想症。”也许在他和朱长修看来,我便是被爱妄想症的重度患者。
“我信。”夏医生扬唇笑了,“我说过,世界上是有很多人类未知领域的,说说吧。”
从什么时候讲起呢?那天下午,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晒得整个人慵慵懒懒的,屋外昨夜的雪泥已经都化掉了,露出了枝条的清浅。我一边喝着摩卡,一边把民国赵石南,赵凌泉和杜衡的纠葛缓缓的讲了一些,说的很粗浅,却是说到赵凌泉的时候,我忍不住说的详细了,并不自觉的看了看夏医生。
他的面上依然是不形于色的表情,只是眉眼里泛着一丝捉摸不出的浅笑。我把催眠的梦境说的具体了些,尤其是在布鲁塞尔万国博览会获奖的前后,以及赵凌泉也去看成悦锦的情形。说完后有些懊恼道:“太遗憾了,这次催眠到了紧要关头醒来了。夏医生,我们再约个时间,再做一次吧?”
“还做?你不要命了?”夏医生方才还浅笑的眉眼骤然冷了神色,看着我蹙眉道:“清扬,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我已经完全没办法把你唤醒,连专业的朱长修都手足无措。绝对不能再冒一次险。”
“至瑾,没有那么严重。睡的时间只是长一些。又不会醒不来。”我笑道,还从没听说有人催眠醒不来,除了神话故事。
“但是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深度催眠,时间越长,危险越大,有可能你醒来后会频发性的头痛,失眠,甚至抑郁,失忆,出现幻觉,严重的会再也回复不到正常人。”夏医生的表情再也无法淡定,手中的咖啡泼了出来,语气也有些激动,“你把自己置于这种险境,你想过暖暖吗?你出了危险她怎么办?”
我的心疼了一下,不是我没有想到暖暖,只是我的确不觉得这事有那么危险。我咬唇道:“只是那个厂标,目前真的很重要。”
“再重要也不至于赔上健康。”夏医生的声音很坚决,“不要再做了。我想赵以敬会有办法。”
夏医生很少用这种不容置辩的口气,我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调羹在咖啡杯里来回的搅和着,心里琢磨着要是赵以敬还是没有把厂标弄好,我就明天越过夏医生直接找朱长修。他反正是对外挂牌的。
和夏医生告辞后回家,我才知道这次催眠真的不是我想象的那么轻松,像打了场仗似的累的趴在床上就睡,等到醒来,天已经黑了,李姐把暖暖都接回来了,暖暖摸着我的头:“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累了。”我摸着女儿的小手,心神有些恍惚。李姐做的晚饭我一点胃口也没有,连床都没有下。暖暖吃过饭自己和娃娃玩过家家,我也只能躺在床上无力的看着她。
十点多把女儿哄的睡着了,赵以敬没回来,我想睡又睡不着,来回床上翻烙饼,又怕把暖暖弄醒,只好拖着绵软的身体到了楼下,身上裹了床被子躺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着电视,却还觉得冷,不一会又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身寒气的赵以敬推醒来了,声音很温和:“清扬,怎么睡在这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赵以敬,那狭长深邃的眸子,那轮廓坚毅的脸颊,那高大挺拔的身形,都是梦中赵石南的翻版,可在梦里杜衡想见赵石南一面却那么艰难,心里又涌起杜衡除夕夜的慌乱,我猛的站起来,一把抱住了赵以敬。心都微微颤着,还好这不是梦,这个男人活生生的就在我的眼前。
兴许是我从来没有这么主动的抱过他,赵以敬身子一僵,厚实的掌心拍着我的背,温声问着:“清扬,怎么了?”
“没事。”我的鼻子有点囔的酸涩,“我想你了。”
赵以敬怔了一下,反把我紧紧的拥进了怀里,声音情浓难化:“傻瓜,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样。”
“就是想你了。”我任性的说着,索性缩在他怀里动也不动。只是肚子不识时务的咕咕叫了两声,很破坏这你侬我侬的情致。我有些脸红笑道:“晚上还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