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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鲁尼你不是天天能见到吗？”布兰登耸耸肩，对脸已经彻底成了长苦瓜的哈克特说，“别那么着急，今年米尔德嘉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许他们会需要多一些时间讨论。”
“希望他们不会决定去其他地方采购了。”哈克特喃喃自语，“还好冬天那些食物变质的慢，也许我拉到菲兰诺港去，还能减少点损失。”
“再等两天。”布兰登声音冷静，让本来焦虑的哈克特也慢慢镇定了下来，“在冷潮南下前，黑盾氏族还有可能到达城市，完成你的交易。”
“希望如此，阁下，希望如此。”哈克特摇头道，“看来一切都没那么顺利，对吧？”
“也许。”
布兰登对哈克特点头示意，然后叫上卡莱，返回了码头。此时艾丽西娅和那些法师们已经不见踪影，不过布兰登也并不是在找他们，而且他也不着急，只是带着卡莱在城中漫步。
难得没有什么紧张的任务，清理完尸体的城市也不再时不时会有异味传出，让布兰登的绷紧的头脑放松了些。他们路过一处还能模糊辨认出字迹的木牌时停了下来。
“第一铸造工坊。”布兰登蹲下来，用手清理了一下覆盖在半截木头上的灰烬和浮尘，慢慢念出了上面写着的字，“卡莱，我一直很好奇，帝国到底是怎么在手工业水平下，维持这么长时间统治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考虑到真理之柱中混合的强大魔法，帝国本应处于第一阶魔导工业的水准。只是纳西尔教会对魔法的存在有相当顾虑，没有开发自动化魔导器的能力，实际水平要打折扣。”卡莱考虑了一下答道，“参照你们世界的生产力水平，实际上近似于前蒸汽机时代的水准。”
“那能维持这么大的疆域倒是很正常。不过我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什么真正的技术突破？我听加尔德萨文说，连火枪也不过刚刚被矮人发明？”
“魔力锁。”卡莱简单的说，“整个宇宙中的位面，处于不同的魔力影响状态中，物理层面的技术，也被相应的分层。本位面受到魔力的压制相当严重，各种技术一直被封锁着，所以这世界跟几千年前我来的时候仍然十分相似，甚至我推测，火药技术的解封，很可能还跟你的到来有些许联系。”
“什么？怎么做到的？”布兰登站了起来，彻底迷惑了，他摊着手，努力思考道，“难道你想告诉我，每次有人做出火药要产生爆炸的时候，都会被魔力取消吗？”
“当然不。”卡莱摇头道，“之前跟你说过，魔法和灵魂有一些谁都搞不清的联系，而魔力封锁技术，也不是通过修改底层物理规则——这一点虽然能做到，但很没有效率——相反，魔力在监视着那些进行研究和观测的人，为了摧毁他们也许是一生的心血。我从你的头脑中稍微了解了下你们世界中科学的含义。我只觉得，那样的世界非常幸运，你们可以找到事物的规律。可是在这个位面，你能制造出融化钢铁的炉火，但你永远无法发现蒸汽机的奥秘，在这几年之前，也永远无法确认枪械用火药的配方。”
“为什么？”
“每当你要成功的时候，魔力就会跳出来毁掉你之前积累的一切经验。”卡莱微微笑道，那表情有些冷漠，“明明做出来的试制品输出功率应该足够了，但你在制造原型机的同时就会突然发现，煤，或是木柴的热值暴跌，本来能煮沸水的燃料，连让冰融化都做不到。火药也是一样，简单的例子，一硝二硫三木炭？拿来当爆竹毫无问题，想拿来放到竹管里打猎？能点出个火苗都算是幸运之神在眷顾你了。”
“这么说来，魔法好像有点贱啊。”布兰登本来觉得自己已经不容易惊讶了，不过卡莱的描述让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样压制技术发展，有什么意义吗？”
“谁知道呢。”卡莱学着布兰登的样子耸肩到，“反正，研究的一致性被摧毁了，科学就不可能存在，因为你根本找不到一个稳定的关联。于是，想要发展，一切都只能靠魔法自身。我的基因原体虽然能用非常强大的魔法，但一直也认为，这种东西的本质大概是一种恶毒的寄生虫，或是毒品之类。”
“没想到一块牌子又让我开了眼界了。”布兰登嘟囔着将木牌踢到了一边，“也就是说，我不可能将另外一个世界的工业带过来了是吗？”
“也不尽然。”卡莱眼中金色闪过，“我刚刚告诉了你魔导工业，魔力这个小贱人在你知道你需要实现什么效果的时候非常听话，你不能用科学方法做出你想要的东西的时候，用魔法本身反而可以。代价就是，你永远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些了不得的称呼，是幻觉吗？”布兰登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冷淡的卡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说，“不过好吧，对我现在来说，能起作用就行，我也不是科学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告诉我，想要达到魔导工业的效果，我需要什么？”
“类似真理之柱那样的魔力网络。”卡莱说，“然后，很大数量的合格法师。”
“当我没问过。”
“不过只是魔力工坊的话，只需要我将奥西恩塔进行一些调整就够了。”卡莱道，“也许不能称之为工业，但只要有材料，批量附魔是很简单的事。”
“这倒听起来不错。”布兰登点头道，“我们回去就弄起来。”
“没问题。”卡莱也点头道，“不过改造的成本，按照我从哈克特的账本上读到的材料价格估算，大概需要1万三千金币左右。还没计算大量采购可能带来的价格上涨。”
“下次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布兰登一脸悲愤，声音在北风中来回回响，带着一阵忧伤的气息，飞到了不远处的沙滩上，让原本在那开心挖着沙子和螃蟹的孩子们像一群受惊的土拨鼠一样，齐齐抬起了脑袋，看向他们刚觉得不那么可怕的法师领主。
布兰登一脸晦气得带着卡莱向沙滩走去，孩子们自动在他眼前分开，眼中是惊奇的敬畏。不过和几天前相比，布兰登能分辨出他们的不满倒是少了很多，这让布兰登刚刚被卡莱伤害的心灵获得了些许安慰。
在沙滩尽头与海水相接的地方满是宽大的礁石，一块平坦的礁石上，半跪着一名身着轻甲的男人。他单手按在剑柄上，头低垂向海面，在阳光中凝成了一块雕塑。
直到布兰登走近身旁，这块岩石一般的塑像才像是活了过来，站起身，走向了法师。
“大人。”恭敬的行礼，即使在满膝盖都是海水的情况下，这些帝国骑士的礼节仍然一丝不苟，就好像他们就是礼节本身。
“情况还好吗？”布兰登看到了克罗索斯脸上还没完全干的泪痕，点了点头，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在看海？”
“不完全是。”克罗索斯转向海面，头上的短发在海潮声中有韵律的颤动着，他一脸神往的看着冲上岸又慢慢褪去的海水，低声说，“只是在缅怀以前的事。这里是骑士团训练的地方，但现在，留在城里的正式骑士团成员，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知道这不容易。”布兰登沉重的叹了口气，“好像只是一晃神，整个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周围没有一点熟悉的事，或是熟悉的人。我想，这大概能称得上孤独吧。”
“我听哈特先生说了伊尔索恩的事情，我想和您相比，我大概还算幸运。”骑士勉强笑了笑道，“多么惊人的巧合，两个帝国的城镇都因为背叛而遭到了毁灭的命运，这让我总在想，是不是神已经放弃了我们。”
“不是巧合。”布兰登声音逐渐变冷，“伊尔索恩和米尔德嘉这两个城镇，是诺鲁马纳以北第一大和第二大的人口聚集地。两个城市和诺鲁马纳正好组成一个三角，如果这两次攻击都获得成功，整个行省的腹地就暴露在了敌人面前。而我们的敌人有亡灵存在，人口聚集地对他们来说，也是优质的兵源。”
“没那么容易吧？”谈及此事，受过指挥训练的克罗索斯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北方库勒尔豁口扼守着两个托姆山脉的要道，那里的驻军一向充足，没那么容易失手。米尔德嘉这边，哪怕城市失守了，第七军团也驻扎在世界之痕边唯一能通向内地的堡垒群中，就算敌人势力庞大无法取胜，拖延时间等待支援总能做到。”
“现实是如此没错。”布兰登点了点头，“不过历史给我的教育就是，再完备的防线都有办法攻破，尤其是防线就在世界之痕这种本身不稳定的环境之中。也许是我多虑了，但我们也不能装作一切都不会发生，沉溺在虚假的安全感中。”
“需要我做什么？”
“我本来想让哈特先生担任未来我们骑士团的指挥者。不过他不愿意让自己暴露在世人面前，然后对我推荐了你。”布兰登点头道，“是的，我和哈克特船长聊了聊，确定了在现在的时代，骑士团在战争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为此，我们不会忽视，而且需要做一些准备。”
“我对此受宠若惊。”克罗索斯苦笑道，“不过您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就这些人，维持孩子们的安全已经很困难了，其他事情实在是”
“这也是我在考虑的另一个问题。”布兰登笑道，“我从法师那听说，有一些潜在的威胁想要进入城市，我不怕那些东西，但我觉得，在我们人手如此少的情况下，已经承担不起任何损失。所以我决定，我们要暂时先撤到岛上，至少这个冬天，实质性的放弃米尔德嘉。”
“有海水相隔，确实会减少一些威胁。”骑士喃喃自语，“不过食物和淡水，还有住所都会变成很大的麻烦。”
“那些麻烦我会处理，你只需要为我们开始培养骑士团的力量。”布兰登低声说，“也许团名我会改一下，不过其他规章你可以按照以前涌潮骑士团的传统制定。唯独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我们将不单为纳西尔而战，我们将为整个世界而战。”
“我明白了。”克罗索斯点了点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去，“阁下，为您效劳，也许会是我此生最正确的选择。”
“我也希望不会辜负你，和所有人的期望。”布兰登点头道，“但在我们有力量为整个世界做些什么之前，我们要尽可能好的生存下去。”
两人相视而笑，话既然已经说完，布兰登本就打算先回岛上去看看一直在那忙着建房子的卡穆利他们，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沙滩，就被一个脸上雀斑密集的小男孩拦住了。
“阁阁下！”那个小男孩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跑到了布兰登面前，困难的吞咽着吐沫，学着克罗索斯的音调断断续续的对着布兰登喊道。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让其他远远围观的孩子们发出了一阵窃笑。
但同伴们的笑声似乎反而激励了他，雀斑上一双蓝色的眼睛狠狠扫过其他人身上，声音却一下清晰了起来。
“大人！我有些发现想要告诉您！”
第184章 阴影渐近（一）（）
“你的名字？”布兰登蹲下来，轻轻揉了揉这个男孩暗金色的头发，让他本来急促的呼吸缓和了下来。
“艾尔，先生，我的名字叫做艾尔。”
“不错的名字。”布兰登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精灵语里也有类似的发音，黎明，对吗？”
“我不知道，大人。”小男孩张大嘴说，“之前在孤儿院里照顾我的修女姐姐给我起的名字，我不清楚精灵什么的”
“那位姐姐一定非常学识渊博，如果有机会，我很愿意听她讲讲你的事。”
让布兰登没有想到的是，只是随口闲聊的无心之语，却让眼前这个孩子的眼圈一下红了，在阳光下他的眼睛显得有些闪亮，紧紧绷着嘴角，能看出他在尽力忍耐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死了。”艾尔声音有些沙哑，“那天晚上，有几个身上涂着花纹的大个子冲了进来，她让我们从后门先跑，自己和院长先生他们拿着剑留下了。我前几天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她。”
“对不起。”布兰登再次半跪下来，将有些颤抖的小男孩拉近，然后抱在了胸前。
也许是感觉到了拥抱时的温暖，艾尔无法控制的颤抖慢慢停了下来，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布兰登感到自己的肩膀上已经湿了一片，身后更是不断传来啜泣的声音。
悲伤像是传染一样，瞬间感染了每一个听到艾尔话语的人。
这些孩子一直在用玩耍和笑容装作坚强，但在这样一个午后，却猝不及防的被不愿想起的回忆撕下所有伪装。
哭声不绝。
布兰登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沉重的无力感却像一块石头一样，堵在了他的喉咙上，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那一天他已经倾尽全力了，可是对于存活下来的人来说，他的倾尽全力只让他们留下了性命，却赶不走那一天留下的伤痛。
“对不起，大人。”小男孩不好意思的从布兰登手中挣脱出去，再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和坚强，“我知道您也很忙，我不应该用这些小事耽误您的时间。不过这不是我想告诉您的事。”
“没问题。”布兰登叹了一口气说，“事实上，我应该请求你们的原谅，你们选择留在了这座城市里，但我并没有照顾好你们。”
“我们是为了大哥留下来的。”艾尔相当诚实，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其他照顾我们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就像是我们唯一的亲人。”
布兰登点点头，看着正逐个安慰那些孩子们，让刚刚还无法停止的哭声逐渐弱下去的骑士，心中了然。
“不过我现在觉得，跟着您也挺好的。”艾尔满是雀斑的脸上微微发红，“抱歉弄脏了您的衣服。”
“不用介意。”布兰登笑道，“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说说之前想告诉我什么，我能看出来你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绝不是什么小事，没错吧？”
“是的，先生。”艾尔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跟我来吗？”
“没问题，不过稍等一下。”
布兰登转过头，走到克罗索斯身边说：“我和卡莱去看看艾尔发现了什么，你回到码头后，集合所有人开始收拾东西，上曙光长弓号去等我，那艘船很大，空间应该足够了。对了，如果你看到哈克特，建议让他的人也上船，法师们今天已经离开了，意味着城市外围没人帮我们看守，我担心到了晚上守夜的人手不够，会有危险。”
“明白了，大人。”克罗索斯点头道，他正抱着一个还在低头哭泣的小女孩，这时候也没办法完整的行礼，只能仰头对布兰登说，“我会去通知所有人，您也多小心。”
“快去吧。卡莱，我们也走了。”
两人离开了正在沙滩上逐渐集合的孩子们，跟上艾尔，向着城市的废墟中走去。
小男孩一路动作很敏捷，在满是废墟的城市中行动看起来并不困难，轻车熟路，带着布兰登和卡莱在城市中四处穿梭，向着东门的方向快速靠近。
“大人，这边曾经是城里很有地位的那些大人们住的地方。走过北边的坡道，就是以前伯爵大人的府邸。”在一处三岔路上，一直急匆匆赶路的艾尔停了下来，向布兰登介绍着。
“你在这发现了什么？”布兰登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东部城区是在神孽的第一形态出现之后才被攻破的，所以受灾情况反而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