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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明白了，他一定把我描绘成一个心计深沉、薄情寡义、野心勃勃的家伙了。”杰克长舒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杯里的果酒一口饮尽，并制止了想要添酒的女仆。
他看向殇继和莱娅，一脸委屈道：“我在迫不得已下，瞒着他制造阿德沃斯洪水。以他的固执，不能原谅我也属正常，但你们只听他一面之词，没听过我的解释，就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是否对我不太公平呢？”
来了。殇继心中一沉，看出这是杰克开始攻心的前奏。
不得不说，杰克说话的时候，表情、语气和内容几乎毫无破绽。就算殇继有所怀疑，细细思想之下，也会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在科尼列斯说他斗不过杰克时，斯皮尔表现出对杰克的忌惮时，殇继心里其实很不服气，觉得他们太过吹捧杰克了。直到与杰克面对面时，他才明白，杰克·加菲尔德比他们描述的更加恐怖。
无论从哪方面看，杰克都表现得像一个真诚、坦荡、大度、有魄力、善解人意并平易近人的上位者，压根没法把他和阴险狡诈之类的形象联系上。
殇继可以选择封上耳朵，不听杰克的辩解，好坚定自己的立场。但这样的话，他便没法识破杰克的意图，发现他的软肋。
要知道，杰克占据了谈判的主动权，一味逃避是无法将主动权夺回的。
想到这里，殇继决定正面迎击。他还不信了，他全神戒备下，还会无法识破杰克的谎言？
“好，我愿意听你解释。”
“感谢你给我解释的机会，”杰克笑了笑，眺望着餐厅球形的天花板，一脸缅怀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离不开我七岁的一个誓言。”
听到这句话，古斯塔夫和布莱恩都放下了手上的食物，神情严肃地倾听起来。
“我从小体质便很孱弱，剑术老师换了五个，我还是握不稳剑，父王对我非常失望。后来，我有幸跟随古斯塔夫老师学习魔法。然而，让我学习魔法的动力，只是争强好胜的心理。
古斯塔夫老师对此很不满，努力求得父王的许可，带我到王国边境走了一遭。第一次迈出王宫的我，被那里的混乱不堪震撼到了。
我在那认识了一个投契的同龄朋友，查理，他有着和我几乎一样的眼睛，还很乐观，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告别之前，我瞒着老师给他留了点钱。”
说到这里，杰克的语气哽咽起来。
“离开边境前，我第二次去探访查理，却只见到他和他全家的尸体。我难以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记得我立下了一个誓言——我一定要消灭那些战乱、凶杀、饥荒、贫困。”
说到这里，杰克卷起了自己的左手，指着手臂上一道微不可察的疤痕，动情地说道：“我害怕自己日后会忘记这份伤痛，会把这誓言当成童年的妄语，便在手上划了一刀。三十多年了，疤痕已经快要消失了，但这个誓言我一刻都没有忘记。”
古斯塔夫和布莱恩看到杰克滴下的两滴泪珠，一脸触动低下了头。
在女仆用手帕帮杰克揩去眼泪时，一直憋着没有说话的莱娅，忍不住开口质问道：“你说你没有忘记你的誓言，那你为何要兴起战争，为何要奴役克鲁尔人为你卖命！”
杰克收敛了一下伤痛的神情，没有直接回答莱娅，而是看向安静站在墙边的埃文管家，询问道：“埃文，告诉他们。我治下的雨族奴隶，是怎样看待我的。”
“是，”埃文脸上惊讶之情一闪即逝，一脸正经地说道，“他们都很感激陛下饶他们不死……”
“屁话！”杰克越听脸色越难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失态地打断了埃文，沉声道，“给我说实话。”
埃文被杰克的怒气吓到了，脸上阴晴不定，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实话……”
“算了！你不敢说，我帮你说，”杰克一脸凝重地看向莱娅，“是，埃文的部落因我而灭，残存的族人又被我派去捕鱼、挖矿、筑城、作战，已经恨不得扒我的皮，吃我的肉。若不是我答应了他们，以及其他的奴隶，工作十年后便可以获得平民身份，他们就算死也不会服从我。”
不但埃文一脸呆滞，殇继和莱娅也被弄懵了，杰克不但没否认自己的罪行，还主动承认了下来，到底是要表达什么？
“每次看到他们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时，我都对自己感到恶心和不齿，但是，”杰克紧握着拳头，坚定有力地说道，“为了在我有生之年里，让这片残忍、落后的蛮荒大陆，变成一个文明、和平的国度，我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有其他的选择，我又何尝愿意扮演一个冷血的暴君，一个无情的侩子手！”杰克重重锤向桌面，刀叉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颤动一直传递到长桌的另一头。
第176章 谈判（三）（）
“才不是别无选择，我们明明可以用和平的方式和克鲁尔人交流。”莱娅激动地起身反驳道。
杰克的言论，似乎威胁到她秉持的信念，让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像希拉德村一样？”杰克面不改色反问道，“我无意冒犯，但你们折腾了这么久，才在村子里聚集起百来人，在整块克鲁尔大陆上，连朵浪花都掀不起。
而且就连这点成果，还是在神木桥被我毁掉，河对岸的威胁不复存在时，以牺牲学院发展为代价做到的。这样的方式，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莱娅很想继续反驳，但却想不到理由，只好无力坐回椅子上。
杰克说得没错，而且若不是有殇继帮忙，这百来人的希拉德村，恐怕在苍武等人到来时，就因内部不和而分崩离析了。
近一年来，她没少将求助的难民拒之门外。这样下去，真的能向整片克鲁尔大陆传播文明吗？
“笨蛋，别听她的，”殇继见莱娅大受打击的样子，用手肘捅了她一下，然后直面杰克道，“你错了，她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为何这么说？”杰克不温不火地问道。
“我必须承认，莱娅和斯皮尔院长，做事的方式很笨拙，也看不到太大效果，”说到这里，殇继收敛了笑容，“但是，没有人会否认，他们在为克鲁尔人而努力。而你不择手段的作为，更像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不是你所说的誓言。”
“竟敢这样向陛下说话！”布莱恩猛然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布莱恩，坐下！”
命令布莱恩坐下后，杰克盯着殇继的眼睛，赞许道：“我喜欢你的有话直说。你会怀疑也很正常，我也怀疑过我自己——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和平本身，还是为了自己掌控世界的欲望？”
杰克面露凝重，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我没有答案。或者说，我虽然有答案，却无法判断自己的内心是否诚实。
但是，当我仔细思考，除了战争的道路，有没有其他办法为这里带来和平时，我得到的答案很确定——不可能。”
“并非不可能，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罢了。”殇继坚定地反驳道。
“多少克鲁尔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岂能这样浪费时间？”
“这是克鲁尔人自己的选择，别人没有权力代为决定。”
一番针锋相对的辩论后，埃文总管和女仆们都吃惊地看向殇继。敢这样对曾经的河神大人，现今的克鲁尔王说话的人，他们从未见过。
杰克沉默了一会，脸上依然镇定，不像是已经哑口无言了，而像是在组织语言，准备新一轮的进攻。
“就算你说得对，”他重新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这么做，我的部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殇继瞳孔微缩，似乎想到了什么，气势为之一泄。
“看来你想明白了，”杰克苦笑道，“如果我给不了部下舒适的生活，他们就会离我而去，用自己的方式去争取。若是这样，克鲁尔会迎来无休止的混乱。”
“陛下，我们对您忠心耿耿。”杰克身后的四名护卫连忙表忠心道。
“我不怀疑你们的忠心，”杰克笑着向身后的护卫安抚道，“但我觉得，在统治者值得效忠的前提下，才摆上自己的忠心，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
殇继不得不承认，杰克说得没错。
杰克的这些手下，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或许拿大部落没什么办法，但称霸小聚落不成问题。
若要避免这样的情况，除了给他们想要的生活，就只有杀了他们一条路了。可是他们一路跟随杰克来到克鲁尔，他却对他们痛下毒手，这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不管杰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他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其实我挺佩服斯皮尔的人格魅力，”四王子感慨了一下，“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他依然稳住了学院的师生，只可惜他时日无多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殇继和莱娅面上惊骇无比。斯皮尔的状态是严格保密的，杰克居然连这知道了？
短短一瞬后，殇继便反应过来，杰克八成是在诈他们。
杰克这一试探来得太过突然，掐准了他们最疏于防备的时候。他们惊讶的表情，已经被杰克尽收眼底，强装镇定已经来不及了。
殇继灵机一动，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加上一丝怒气问道：“你说什么，难道你要对院长下手？”
殇继这一反应，让杰克明显楞了一下，想通殇继话里的意思后，他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只是遗憾斯皮尔后继无人，到他老去的时候，没人能代替他保持学院的凝聚力。”
听到这里，莱娅才明白过来，之前发生了一场试探与反试探的交锋。殇继机智的回应，让杰克的试探无功而返。
在庆幸的同时，她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要少说话，不大惊小怪，以免再给殇继拖后腿。
新的话题尚未开启，场上出现了一个变故。
“嘭”的一声，一个男子将门粗鲁地打开。他身体前倾，步伐不稳，在身旁的两个女仆紧急搀扶下，才没有摔在地上。
男子衣着还算干净，看上去似乎是约贝尔人，之所以用“似乎”，是因为他的长发把脸遮住大半，看不清五官的模样。
“莱娅，好久不见啊。听吉米说你过来了，我特地……特地来陪你吃饭！哈哈哈……”这怪人在女仆扶持下朝莱娅走去，言行给人疯疯癫癫之感。
“奎因叔叔……”莱娅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大惊失色道，“你吸了魔鬼粉？”
“不用担心，”杰克有些尴尬地替奎因解释道，“奎因称它为快乐粉，虽然也用到安尼依花为原料，但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也就比普通烟草的劲大一些，远没有魔鬼粉那么大的危害。”
女仆帮奎因拉开了莱娅旁边的椅子，奎因跌跌撞撞坐了上去，还不忘在女仆离开前掐了一下她的屁股。
“河……河神大人，你太不够意思了，”奎因使劲甩了甩头，以夸张的口气叫道，“莱娅难得来一趟，你居然不叫我！”
第177章 谈判（四）（）
“别再称呼河神大人了，要叫陛下。虽然还没有公开宣布，但陛下已经是克鲁尔王了。”布莱恩严肃地提醒道。
“哦……我记错了吗？算了，克鲁尔王就克鲁尔王吧。”奎因困惑地嘟囔了一句。
莱娅见奎因迷迷糊糊的，想施法帮他清醒一下，但刚抽出魔杖便被他制止了。
“别，别别……”奎因使劲摆手，“别用魔法，我没事，真没事！给我杯酒，让我醒醒神就好。”
“醒神应该喝清水。”殇继忍不住纠正道。
“不要水，不要水，清水有什么好喝的！”奎因接过了女仆倒的酒，一口灌下后，脸上的亢奋果然消退不少。
“托莱娅的福，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道菜，”奎因语气正常了些，疑惑地扫向其他人，“吃啊，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杰克歉意地向殇继和莱娅说道，“你们来的突然，奎因刚好吸了一些快乐粉，有些兴奋过度。我没有通知他，却不想他自己找过来了。”
“砰”的一声，奎因一掌拍在桌面之上。其他人以为他气杰克不通知他，却见他浑身发抖地指着一盘菜，怒容满面道：“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点名要的星光鳗吗？怎么没送到我的实验室，反而上了餐桌！”
“奎因，注意你对陛下说话的语气！”布莱恩起身训斥道。
“算了，布莱恩。他现在不太清醒，”安抚了一下布莱恩后，杰克对奎因解释道，“渔民在下午返回时，带回了大量星光鳗，据说是找到了它们的交尾地点。我给你的实验室里留下了好几十条，多余的便加入菜单里，用来招待两位客人了。”
“这还差不多……”奎因的气顿时消了，脸上恢复了夸张的笑容，使劲朝女仆招手道，“去，给我弄点尝尝。真没想到，我最先测试的不是它的魔法性质，而是它的味道，哈哈哈哈……”
殇继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道香焖星光鳗，被厨师切成了小块，又以大量酱料上色，他甚至看不出这是鳗鱼，但奎因却一眼将它认了出来。
想到吉米船上的章鱼腿很可能也是他的手笔，殇继心理对奎因的炼金造诣有了估计。只是他这吸了瘾品后放荡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莱娅啊，”奎因盯着盘子里的星光鳗，迟迟没动刀叉，脸上浮现一丝黯然，“巴耶斯教授还好吗，没有炸死自己吧？”
“他挺好的。”莱娅如实回答道。
“我走之后，他是不是经常骂我？是不是？肯定有吧。”奎因语速飞快地问道。
“没有。”
奎因猛然转头看向莱娅，皱眉道：“不要骗我，我要听实话。”
“真的没有，”莱娅解释道，“我甚至没听他提起你……”
“哎哟，那是真生气了，真生气了，”奎因小鸡啄米般点头，愁容突然便化为了兴奋之情，“没关系，学院加入我们后，我把研究成果给他看看，他什么气都消了，哈哈哈……”
大笑过后，他就像喘不过气一样，大大打了个哈欠，然后一脸困意趴在装着星光鳗的盘子上，打起了细微的呼噜，浑然不顾衣服上的油污。
布莱恩似乎看不下去奎因的失礼，起身请求道：“陛下，请容我把他带下去。”
“不必了，让他睡一会吧，”杰克豁达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特殊的人才，我会给予特殊的待遇。这种程度的冒犯，我是不会计较的。”
殇继敏锐地询问道：“克鲁尔王，你这是在招揽我们吗？”
杰克看向桌上的菜肴道：“不着急谈这些，吃饱之后，你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详谈。”
“我吃得差不多了，”殇继坚持要求道，“如果你不把援助食物的条件说清楚，恐怕我们今晚睡不安稳。”
“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杰克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我的条件是，你、莱娅和三团，加入卡提洛城。”
莱娅没想到杰克的胃口这么大，很想直接拒绝，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忧心地看向殇继。
殇继一脸平静地询问道：“先不提我们答不答应这个条件。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意把我算上？”
“能在短短几个月里，把那么多孩子培养成魔法师。这一点学院的魔法师都做不到，可以看出你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