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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云集巴黎。总之,如果生意做得好,博览会后,也许她就退隐到儒维西去,买下她早就看好的一幢小楼。
“你是怎么想的?”她对拉法卢瓦兹说道,“我到现在还一事无成……要是现在还有人爱我就好了!”
加加变得含情脉脉,因为她感觉到年轻人的膝盖贴近自己的膝盖。他的脸变得通红;她呢,一边在吐字不清地说话,一边瞟了他一眼。他个儿不高,又不壮实;不过,她现在要求并不高,于是,她便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拉法卢瓦兹。
“你瞧,”旺德夫尔对克拉利瑟喃喃说道,“我看加加正在抢你的埃克托尔呢。”
“我才不在乎呢!”克拉利瑟回答道,“这个小伙子是个傻瓜……我已经三次把他赶出门了……我吗,你是知道的,我看见那些黄口小儿上老太婆的圈套,我就恶心。”
说到这里她住口了,头微微转向布朗瑟,暗示他瞧瞧布朗瑟。布朗瑟从晚宴一开始,就一直斜着身子,让人看了很不入眼,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想让那位与她相隔三个座位的有身份的老先生看见她的肩膀。
“人家不是也不要你了吗,亲爱的。”克拉利瑟又说道。
旺德夫尔狡黠地笑了,并做了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当然,不可能是他去阻止布朗瑟获得成功。斯泰内在全桌人面前现出的丑态使他更感兴趣。大家都知道这位银行家的风流韵事;这个可怕的德国犹太人,这个日理万机、双手创造了几百万财富的人,一旦迷恋上一个女人,就会变成一个傻瓜。只要是女人,他都要。凡是在舞台上出现的女人,他都要弄得手,不管花多大代价也在所不惜。他花在弄女人上的钱,有人能一笔笔说得出来,他曾两次因为狂热追逐女性而破产。正如旺德夫尔所说,那些女人用洗劫他的钱财的方式来为道德报仇。他在朗德盐场做了一笔大生意,使他在交易所中恢复了势力。所以六个星期以来,米尼翁夫妇死命抓住盐场不放。不过,有人在打赌,说最后吞下这块肥肉的不是米尼翁夫妇,娜娜已经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斯泰内又一次坠入情网,并且陷得那么深,以至他坐在娜娜旁边,显出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连吃饭都没有胃口,嘴唇耷拉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这时,只要娜娜说出一个价钱就好了。然而,娜娜不慌不忙地逗着他玩,把笑声送进他的毛茸茸的耳朵里,看到他肥厚的脸上一阵阵打着战栗,内心很高兴。要拴住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都行,如果吝啬鬼缪法伯爵肯定像约瑟①那样不动心的话。
①据《旧约全书·约书亚记》所载,约瑟系雅各和拉吉之子,在异母兄弟十二人中排行第十一位,约瑟为人善良、贤能,深受其父宠爱,因此引起哥哥们的嫉妒;他们把他卖给骆驼商队,后又被转卖给埃及法老的内臣护卫长波提乏,波提乏之妻时常勾引他,均遭他的拒绝。
“要莱奥维尔酒还是尚贝坦酒?”一个侍者把头伸到娜娜和斯泰内中间问道,这时,斯泰内正在悄悄与娜娜说话。
“嗯?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有点晕头转向,“随便什么酒,我无所谓。”
旺德夫尔用胳膊肘轻轻推推吕西·斯图华,这个女人一旦被人挑动起来,便变得口毒心狠。那天晚上,米尼翁把她气坏了。
“你知道米尼翁从中牵线搭桥吗?”她对旺德夫尔伯爵说道,“他希望再次耍弄对付小戎基埃的花招……你还记得吧,戎基埃是罗丝的顾客,同时又对大块头洛尔一见钟情……米尼翁帮戎基埃把洛尔弄到手,然后又同戎基埃手挽手地回到罗丝家里,就像一个得到妻子允许刚刚干了一件荒唐事的丈夫一样……可是,这次这个办法可不灵了。娜娜不会把人家借给她的男人交还出来的。”
“米尼翁怎么啦?他为什么拼命盯着他的妻子?”旺德夫尔问道。
他侧过身子,只见罗丝对福什利含情脉脉。这下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他身旁的女人为什么那样恼火。他笑着说道:
“见鬼!你吃醋了吗?”
“吃醋!”吕西愤愤地说,“好呀!如果罗丝要莱昂,我很乐意给她。他也只配这样!……每星期送一束花来而已,说不定有时还没有呢!……你瞧,亲爱的,这些戏子都是一路货色。罗丝读了莱昂写的那篇关于娜娜的文章,气得哭了。这事我清楚。那么,你知道吧,她也想有一篇文章来写她,现在也有人给她写了……我呀,我要把莱昂赶出去,你等着瞧吧!”
她把话停下来,对站在她身后拿着两瓶酒的侍者说道:
“莱奥维尔酒。”
然后,她放低嗓门继续说道:
“我不愿大吵大嚷,我不是那种人……但是,她毕竟是个自鸣得意的臭表子。我要是她的丈夫,就狠狠揍她一顿……哼!她这样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幸福的。她还不了解我的福什利,他是一个更卑鄙的男人,他和女人姘居,是为了谋取更高的地位……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旺德夫尔竭力让她平静下来。博尔德纳夫呢,罗丝和吕西对他的照顾稍有疏忽,他就发火。他大吵大嚷,说她们让爸爸饿死了,渴死了。这下可使气氛活跃起来。夜宵时间拖得很长,谁也不吃东西了;大家把盘子里的意大利式牛肝菌和篷巴杜脆皮菠萝馅饼胡乱糟蹋了。
但是,因为从上汤时,大家就喝香槟酒,现在都有点醉意,慢慢兴奋起来。最后,大家的举止有点不雅观了。女人们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面前是一堆狼藉的餐具;男人们把椅子往后挪动,以便透透气,于是他们的黑色礼服隐没在女人们的浅色的短上衣当中,女人们侧转的半裸露的肩膀发出丝绸般的光亮。房间里太热,桌子上空的蜡烛的光亮越发变黄,并渐渐昏暗下来。不时,一个颈背上披盖着金色鬈发的脖子向前一弯,缀满钻石的发扣发出熠熠光芒,照亮着高高的发髻。大家愉快得热情高涨,笑意浮现在每个人的眼睛里,洁白的牙齿时隐时现,香槟酒杯里映出燃烧着的蜡烛。有人在高声谈笑,有人在指手画脚,有人提出问题,但无人回答,有人在屋子这一头呼唤另一头的人。叫得最厉害的还是侍者们,他们还以为是在他们自己餐馆的走廊里,互相挤来挤去,一边拖着长长的喉音叫喊,一边给客人们端来冰淇淋和甜食。
“孩子们,”博尔德纳夫叫道,“你们知道我们明天还要演戏……要当心点!香槟酒不要喝得过多!”
“我吗!”富卡蒙说,“世界五大洲的什么样的酒我都喝过……哦!包括一些平时罕见的酒,当场醉死人的烈性酒……嘿!我喝了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不会喝醉的,我尝试过了,我是不会喝醉的。”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神态冷漠,倚在椅背上,不停地喝酒。
“不管怎样,”路易丝·维奥莱纳嘟囔道,“别喝,你喝得不少了……如果后半夜要我来照顾你,那就可笑了。”
吕西·斯图华已经喝得半醉,面颊上绯红,像个肺结核患者;而罗丝·米尼翁眸子里水汪汪的,显得更温情了。塔唐·内内吃得太多,头脑昏昏沉沉,脸上露出几分傻笑。其他几个女人,如布朗瑟,卡罗利娜,西蒙娜,玛丽亚一起讲话,每人都讲自己的事情,比如马车夫吵嘴啦,计划到乡下去啦,情郎被人劫走又被放回来之类情节复杂的故事。坐在乔治身旁的一个小伙子想去拥吻莱娅·德·霍恩,被她拍了一掌,她气乎乎地说道:“喂!你!放开我!”乔治酒后醉醺醺的,他瞅着娜娜,兴奋异常,他在仔细思量着一个计划,不过是否付诸实现,他还迟疑不决。他想钻到桌子下面,四“爪”着地,像只小狗蜷缩在她的脚边,乖乖地呆在那儿,谁也不会看见他。可是,应莱娅的要求,达盖内叫那个呆在莱娅旁边的小伙子安份些时,乔治顿时感到很伤心,仿佛达盖内刚才责备的就是他自己。在他看来,现在什么都是愚蠢的,什么都是悲哀的,一点开心的事儿也没有。达盖内仍然跟他开玩笑,强迫他喝下一大杯水,还问他,既然三杯香槟酒就把他醉倒在地,如果他同一个女人单独在一起,他该怎么办呢。
“听我说,”富卡蒙又说道,“在哈瓦那,人们用野浆果酿造烧酒;喝那种酒就像吞火似的……可是,一天晚上,我喝下一立升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有比这更厉害的酒哩!有一天,我在印度科罗曼德尔海岸,当地土著人让我们喝一种不知叫什么名字的酒,像是一种劣质烧酒掺了胡椒;我喝了也一点没有醉……我是不会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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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阵子,坐在对面的拉法卢瓦兹的面孔令他反感。他冷笑着,说了几句令人刺耳的话。拉法卢瓦兹有点昏头昏脑,身子不停地动来动去,并渐渐凑近加加。但是,他猝然不安起来:他发现手帕不见了。他使出醉汉的一股固执劲儿,一定要把那块手帕找回来,问邻座客人见到没有,接着弯下身子,在客人们的椅子底下,脚下到处寻找,这时,加加竭力劝他冷静下来。
“我真傻!”他嘟哝道,“手帕的一个角上,还绣着我的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和我的冠冕……丢了我就糟啦。”
“喂,法拉卢莫兹,拉马法瓦兹,马法卢瓦兹!”富卡蒙嚷道,他觉得把年轻人的名字的字母颠来倒去乱排一通倒挺有趣呢。
拉法卢瓦兹恼火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起自己的祖先。他威胁富卡蒙,说要把一只长颈大肚玻璃瓶子扔到他的头上。德·旺德夫尔伯爵不得不出来进行调解,以肯定的口气对他说,富卡蒙一向是个滑稽可笑的人。经他这么一说,果然把大家都逗笑了。这样,双目瞪得圆圆的年轻人才软了下来,重新坐下来。他的表哥福什利大吼一声,责令他吃饭,他便像小孩一样乖乖地吃饭了。加加把他拉得靠近自己;不过,他还不时地用阴郁、焦虑的目光扫视全桌客人,不停地寻找他的手帕。
这时,富卡蒙又灵机一动,攻击坐在桌子对面的拉博德特。路易丝·维奥莱纳全力劝他住口,她说,因为每次他这样捉弄别人,到头来总是她倒霉。富卡蒙又找出一种奚落人的方法,他称拉博德特为“夫人”,开这个玩笑他觉得很开心,还颠三倒四说个不停,拉博德特则不以为然,每次只耸耸肩膀了事,一边说:
“闭嘴吧,亲爱的,你开这种玩笑真愚蠢。”
但是富卡蒙还是继续这样奚落他,最后竟然莫名其妙以恶语伤人。拉博德特不再理睬他,他对旺德夫尔伯爵说道:
“先生,叫你的朋友住嘴吧……我可不想发火。”
富卡蒙曾经两次同人打过架,但是他们不管在哪里,都还尊重他,有什么活动都还邀请他。可是这一次,大家都说他不对。全桌人都被他逗乐了,觉得他很有趣,但是并不能因为有趣就让他把这次宵夜的欢乐友好气氛破坏掉,旺德夫尔漂亮的面孔现在变得铁青,他强烈要求富卡蒙恢复拉博德特的真正性别。其他男人,如米尼翁,斯泰内,博尔德纳夫等几个知名人士也都起来进行干涉,他们大叫大嚷,把富卡蒙的声音压了下去。只有娜娜身旁的那位被人忘却的老先生,依然保持着高傲的神态,脸上浮现着疲乏、静静的微笑,用无神的目光,注视着正餐结束后的这种乱哄哄的场面。
“我的小宝贝,我们就在这儿喝咖啡好吗?”博尔德纳夫说道,“在这里倒挺惬意的。”
娜娜没有立刻作答。自从夜宵一开始,她就像不是在自己家里。这些客人把她弄得晕头转向,手足无措,他们呼喊侍者,大声嚷嚷,随随便便,就像在酒店里一样。她忘记了自己是女主人,只顾照料胖子斯泰内,把他弄得几乎中风猝死在她身旁。她听着他说话,还以摇头来拒绝他提出的要求;不时发出胖金发女郎挑逗男人的笑声。她喝下肚的香槟酒使她的面颊上泛起玫瑰红,她的嘴唇湿润,目光炯炯;每当她的肩膀撒娇地一扭,转头时脖子肉感地微微鼓起,银行家就增加一次价钱。他一看见她耳边的一小块娇嫩、细腻的部位,心里就乐开了花。有人跟她讲话时,她才想到她的其他客人,尽量露出一副热情的样子,以显示她待客有方。夜宵接近尾声时,她已醉得很厉害;她很懊恼,喝了香槟酒,反应真快。于是,她头脑里产生一个想法,不禁恼怒起来。这伙女人在她家里这样胡闹,一定是想往她脸上抹黑。啊!她现在看清楚了!吕西在向富卡蒙眨眼睛,怂恿他去攻击拉博德特,而罗丝、卡罗利娜和其他几个女人,则挑动那些男人。现在吵闹得连说话声都听不清楚了,这岂不是让人抓住把柄,说在娜娜家里吃夜宵,可以为所欲为吗?好吧!让他们等着瞧吧。她尽管醉了,仍然是最漂亮、最得体的女人。
“我的小猫咪,”博尔德纳夫接着说道,“叫人端咖啡到这儿来吧……我喜欢在这里喝,因为我的腿不方便。”
可是娜娜突然站起来,凑到愣在那儿的斯泰内和那位老先生的耳边,悄声说道:
“这样也好,给了我一个教训,下次我还请这伙下流胚吗?”
接着,娜娜用手指指饭厅的门,大声说道:
“你们知道,如果你们要喝咖啡,那儿有。”
大伙离开餐桌,你推我搡地向着饭厅走去,却未觉察出娜娜在怄气。不一会儿,客厅里只剩下博尔德纳夫一个人了,他用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动,一边嘴里咒骂那些该死的女人,现在她们撑饱了肚皮,就扔下他不管了。在他身后,侍应部领班在大声发号施令,侍者们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餐具。他们匆匆忙忙,推推搡搡,一眨眼工夫就把桌子抬走了,就像舞台上的神奇布景,布景师哨子一吹,就被全部撤走了。喝完咖啡后,这些女士们和先生们还是要回到客厅里来的。
“哎哟!这里倒不怎么热。”加加走进餐厅,微微打了一个哆嗦,说道。
这个房间的窗子是一直开着的。两盏灯照亮桌子,上面已经摆好咖啡和饮料。屋子里没有椅子,客人们就站着喝咖啡,这时隔壁侍者们的喧哗声越来越高。娜娜不见了,她不在场,大家并不愁,少了她完全可以,每人自己动手,茶匙不够,就自己到碗橱的抽屉里去找。客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组,聚在一起,吃夜宵时坐得分开的人,现在又聚到一起了。
大家互相交换眼色,彼此发出会心的微笑,三言两语地叙说各方面的情况。
“奥古斯特,”罗丝·米尼翁对她丈夫说道,“近日内我们应该请福什利先生来吃顿午饭,是吗?”
米尼翁正在玩他的表链,听了这话,眼睛狠狠地瞪了记者一会儿。罗丝真是发疯了。他是一个好管家,他得阻止这种浪费行为。为了感谢他的那篇文章,这次就算了吧,但是以后可下不为例。不过,因为他知道老婆脾气坏,另外,必要时,他应该像慈父一样允许她干点傻事,他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回答道:
“当然,我很高兴……明天就来吧,福什利先生。”
吕西·斯图华正在与斯泰内和布朗瑟聊天,听见这个邀请,她提高声音,对银行家说道:
“她们全是疯子。她们当中有一个人,甚至还偷了我的狗……喂,亲爱的,你抛弃了她,难道这是我的过错吗?”
罗丝转过头来。她啜着咖啡,脸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瞅着斯泰内,她被他抛弃后,憋在内心的怒火,霎时集中到眼里,犹如燃烧的烈火。她比米尼翁看得清楚,想把对付戎基埃的故伎重演,是很愚蠢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