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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水泥,沿着裂口的边缘,若干条长短粗细不等的裂纹蜿蜒绽开。“乍一看还挺像的。”但丁安慰似的对郑浩辉说。
在强调静养的养老院,群体性娱乐活动不宜搞得太热闹,按照这一标准,书画评比大赛办得还不算冷清,除了那十几位作者,还有人数相当的没有提供作品的老人来捧场,加之院长、工作人员及志愿者适当活跃气氛,现场的老人们都十分尽兴。但丁却远远躲到一边,自小学开始,他的字就歪歪扭扭,潦草得很,美术课上画也画得非常“抽象”,离业余书画家们太近,他担心自己会露怯。“这帮老家伙,脸皮真厚!”这下轮到郑浩辉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了。“哦?啊,还行吧。他们本身不是专业人士,画到目前的水平也挺不错的,在业余爱好者里算说得过去的了。再说,这种事儿本来跟玩儿票一样,图个自娱自乐就满足了,不用太认真。”“我说的不是这个!”郑浩辉的面色分外阴沉,音量高了一个八度。好在大赛现场正在揭晓评比结果,此起彼伏的热烈掌声令他的声音不那么明显。
“你”但丁看他一副憋着要“爆料”的神情,便故意不急着追问,等他自己说。果不其然,他先憋不住了:“你看看,他们现在互相吹捧,好听的话恨不得堆上一箩筐,不论得了几等奖,领奖时都夸其他人的作品比自己的棒。其实呢,评比还在进行的时候,他们知道我会画画,左一个右一个地单独把我拉过去说悄悄话,逼我给出专业意见。什么专业意见?就是挑出别人的字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吹自己的比他们的强出多少、强在哪里,再劝着我承认,最后‘建议’我把‘专业意见’转达给院长和其他评委。唉,恶心啊!”
但丁的目光在远处领奖的老人与郑浩辉之间徘徊,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中午这位身居别墅的火柴人创作者所谓的“丑恶的老脸”含意为何了。“嗐,这年头儿,这类的手段恐怕并不稀奇。他们说什么,甭在乎就得了。”“不仅仅是这个。”郑浩辉越说越来劲儿,“上次我来,就老家伙们一伙一伙地聚着,比着吹嘘自己的儿女。你说你的儿子在什么什么大单位当多么多么大的领导,我说我女儿在哪个发达国家混得多么多么好,他说他的孙子在什么什么公司挣大钱。说了还觉得不够,又亮出孩子们给他们买的各式各样的东西,比着看谁的贵重。哈哈哈——”
这一声长笑略有些响亮,引得颁奖现场那边的一些观众忍不住转过头来。但丁示意郑浩辉小点儿声,郑浩辉点点头。对于他如此看待老人,但丁感到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腻歪,正考虑组织些什么话劝上一劝,他却又开口了:“这还有什么可比的?比来比去,你们不还是一起待在这个地方吗?说得不好听一些,就好像你们都在同一所监狱坐牢,外面谁的小弟更风光又有什么意义?你们的儿女这么好那么好,怎么不把你们养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而要送到这里来呢?至于那些昂贵的玩具,哼哼,更说明不了什么。难道儿女与你们之间的感情,就是靠商品的价格来衡量的吗?”
“我宣布,本次书画评比大赛,圆满——结束!”养老院院长手执麦克风郑重其事地作标准的发言,随后,观众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但丁见郑浩辉连珠炮似的发泄终于出现了停顿,便趁机插话道:“那,那次你去教外来务工子弟画画儿,又有什么感受?”“说实话,抛开一些先入为主的东西的话,真的没什么感受。”郑浩辉想了想,说,“那帮小孩专心致志地坐好听我讲、看我在黑板上画;我一板一眼地教,回答他们的举手提问。整个过程中,从他们身上,我没体会到印象中的那些怎么说呢,比如他们活得多么艰苦,或者学起来格外刻苦。现在回想一下,那天的状态倒很像小学的时候上课,都规规矩矩的。”
“我没见过那些孩子,不过对于比我岁数儿小的人,我曾有过一些看法儿。”但丁挠挠下巴,“有一段儿,我不太看得惯那些小我五岁、十岁的学生,乃至小我一辈儿的孩子,总感觉他们的言行举止和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儿不一样。嗯,所谓不一样,可不是褒义的——我总觉得他们出格儿、冒失、没礼貌,虽然几乎没有为什么事当面斥责过他们,但私下谈论起他们来,我也没有太多积极的评价。”“你现在还这样吗?”郑浩辉警惕地问。“不。”但丁骤然换了一副稍显滑稽的腔调,“后来我意识到,我看不惯他们的方式以及观念,他们也未必看得惯我的。等他们长到我这么大时,就可以把我看成一个未老先衰的顽固派了。”
郑浩辉听得一愣,转头却见商益明的表情亦庄亦谐。由他刚才的话里,反感“老家伙们”的养老助幼小组志愿者似乎出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连哼了两口气。
“说老人们比子女是虚荣心作怪不无道理。甚至,他们的子女实际上可能没那么好,无论是在事业还是在孝心方面。唉!”但丁仿佛联想到某种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忽地又显得很无奈,“可我认为,除了虚荣,一定程度上,这种攀比也反映了他们的某些精神寄托。从虚荣的语境里剥离出来的话,这样儿的寄托本身并不虚伪。”“你说寄托,寄托的是什么?”问这句话的一瞬间,郑浩辉的目光十分锐利,然而但丁说得投入,并没有看到。“期望,寄托了他们对子女的期望。”
评比大赛现场,捧奖和捧场的老人们还在抓紧回房休息前的最后时间说说笑笑。但丁与郑浩辉两人则陷入了沉默。郑浩辉掏出新款苹果手机,上起网来。有一会儿,但丁发觉他的手指没有继续划动,斜眼偷瞥,方见原来他的显示屏被一幅广告占据着:“湖南省xx市隆胜庄园盛大开业。”
。。。
第202章 双行(上)()
“段老师,谢谢。真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别客气,一顿饺子而已嘛。”刚吃过午饭的白蛇趁着办公室其他人都没有回来,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和“望穿秋水的鱼”聊着qq。
上午她预先给俞老师发了短信,然后打电话在学校附近的饺子馆订了他爱吃的猪肉芹菜和猪肉韭菜馅儿饺子各半斤,配上海蜇丝和金针菇两道凉菜,由送餐人员于十二点左右送到他的办公室。段老师如此请客,已经令“望穿秋水的鱼”心满意足——他才不妄想着和电视里演的似的跟她高档餐厅共进午餐呢。他摸出藏在抽屉里的小瓶二锅头,将段老师馈赠的好意一扫而光。正翘着二郎腿品着口中的余味,桌子上手机的响声提示有人在qq上留言,他连忙抓起来一看,原来是段老师的问候:“怎么样,好吃吗?”
相互客气了两句,白蛇为抓紧时间直入主题:“对了,上午我问的事情,你有所了解吗?”俞老师那边的回复倒很快:“我以前真没了解过,今天上午也没来得及问我那帮朋友。不过我搜到了一个视频,你可以看一下。”“又需要翻墙吗?”“不用,国内视频网站上的。”一条视频链接随着这则留言一起发了过来,随即俞老师又补了一句:“这视频最近挺火的。”哼,我真是孤陋寡闻呐。白蛇这样想着,点开了链接。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辆小轿车,耀眼的灯光汇聚它锃亮的车身上。
四天前的下午,准确点儿说,也就是在养老院书画评比大赛结束之后,养老助残小组当日的服务活动也临近尾声。诸位同仁与院方人员及老人们作别,准备乘车离开。由于中心早已无车可调,翠妮原计划用拉盒饭的金杯把所有人都带回去。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后面几排车座留在了中心,这样一来除去她和开车的商益明,车上能轮到座位的仅有四个人。看着大家都精疲力竭,她着实不忍心选出哪三个人并让他们坐到硬邦邦的车底板上忍耐一个半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好在那辆依维柯因所拉的字画不多而没有卸掉座椅,而郑浩辉自告奋勇,请上三位还算顺路的同仁搭他的车一道离去。换成是芸姐,应该会比我考虑得更周全、更人性化吧?看着依维柯驶出养老院大门,翠妮暗想。
本来就不擅长开这种大车,加之山路陡而窄,但丁不得不倍加小心地放慢车速,毕竟自己的手脚所进行的每一次操作都关系到车上另外五个人的性命。好容易开上了平坦的大道,天色已开始变得暗淡,他们很不巧地赶上了晚高峰,公路变成了临时停车场,看样儿果然得多耗些工夫了。
金杯继续在路中央等候,周围车辆烦躁的粗喘声即使隔着玻璃也能扰得耳朵不得清静。但丁下意识地瞄了一下油量,望着前方暂时没希望移动的长队揉了揉太阳穴。
随着参加评比大赛的老人们纷纷散去,翠妮招呼志愿者们来帮工作人员打扫、收拾现场。喊到商益明和郑浩辉时,二人答应着要过去,郑浩辉在收起手机之前突然对但丁道:“哎,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号是多少呢。”但丁将自己作为商益明而使用的那个号码告诉了他,而在准备离开养老院的时候,他又凑过来问:“你平时经常参加中心的活动么?”“我每天在中心值班。”但丁答道。
这一次偶然得来的接触郑浩辉的宝贵机会看起来的确有重大的收获,然而对但丁来说,这份收获中包含着不安——就像一张本已清晰的面孔一下儿又变得模糊,他隐隐感到,这位住着别墅喜欢画火柴人的无业青年的性格与情感,要比自己所理解的,或者说想象到的要复杂得多。
与此同时,在与但丁的位置相距一百五十多公里的地方,一辆黑色桑塔纳不紧不慢地于山间爬着坡,朝北京方向行驶。车里坐的是早就摘掉了假发、假胡子及平光眼镜的刑天和卓吾,此番为期两天的长途“就诊”算是结束了,归途中的两人并不怎么疲惫,反而觉得很轻松,如同玩儿了一趟回来一般。
“你饿么?”拐过一个弯,刑天边回打方向盘边问。“还行。”“那里有两条儿巧克力,德芙的。”“舅舅”拍了拍挡把儿后方的小储物箱,对“外甥”说,“要是到北京得挺晚的话,待会儿路边儿看见有卖驴肉火烧的,停下来买几个。我一直吃不惯羊肉烩面。”“一直?今天中午你的模样像第一次吃似的。你以前吃过很多回?”“上次来河南,吃过好几顿儿。”“上次是什么时候?”“十十二年前了吧,为了案子。”“办得什么案子?”卓吾来了兴致。“唉,甭提了!我也没破了。”“无头案?”“不,不是我破的。咳!”前刑警响亮地清了一下嗓子,“也是从那次起,我明白了,我这块儿料是干不好刑警的。”
“不会的。就实际操作而言,破案不光要靠自身的侦查能力,其他许多因素的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卓吾试图用一些书面化的言辞来安慰他。“嗯?”刑天飞快地伸起挂挡的手挠了一下脸,笑着问道,“是不是白蛇跟你说过什么?”“呃”“嗯?”“是,就是你跟他说过的那些。”“那些说的是别人,不是我自个儿。”徐一峰警官由衷地发出感叹,“有些客观条件大概是少不了,可如果自个儿水平不够,就算这些条件全乎了也白搭。要我说,把他们的职位、他们的情报网、关系网还有其他什么的都交给我,我也未必破得了他们破的那些案子。我得承认,我能在刑警队混这么多年,还是沾了我家烈士老爷子的光儿啊。”
“别那么说,你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在咱们犯规小组,你不就充分发挥出自己的能力了吗?”“换个环境,哈,你不也是吗?”刑天边说边瞟了卓吾一眼。卓吾不语。“环境好,能力强,那得叫——如鱼得水了。”刑天似是要展开说教,“在好的环境里头,能力还可以继续提高。你在小组里就长进了不少,而且还有继续长进的空间。”“哦?”卓吾觉得这莫名的表扬出自刑天之口,滋味有些古怪,“怎么怎么这就说到我身上了?”“哼哼。”前刑警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你小子,不光是当你的‘卓吾’,就是去当刑警,甚至当间谍,都是块儿好材料!咱们这趟去‘看病’,你事先想出的计划就很高明。”
卓吾愈发品不出这些话是褒扬还是讽刺,斟酌了一阵,才道:“你过奖了。其实眼下至少有两件事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的。一是,为什么能查到郑浩辉的身份证,却查不出他的详细家庭关系呢?”刑天的心一沉:的确,此人的证件号码和老家住址都登记得挺清楚,然而小组按照惯常的步骤竟然连他的父母是谁也无法查明。这也是始终令刑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时再度被卓吾提及,依然使他困惑不已。
“那,二呢?”刑天问。“二是”卓吾窥着他,说,“最近这几次,几乎没听见你咳嗽。”“哼——哼,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刑天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我不抽烟了,又吃了点儿药。嗓子不舒服,还不准我好啦?”“不是,不是。”卓吾连连道。
因为道路实在太拥挤,坐后排的四位同仁征得翠妮的同意,都趁金杯被堵在地铁站附近之际下了车,只剩中心负责人助理与全天候志愿者护送这大家伙回宏业大厦的停车场听候明天的调用。尽管车停顿的时间要比行驶的时间长得多,但丁的精力消耗反倒更大,前车灯的光线扩散开来,为他照亮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车辆队列,沿着队列一直向前看,最终便只能看到一片迷离的灯火。翠妮文雅地打了个哈欠,两手搭在腿上,怅然若失。“前面儿那儿有家洋快餐店,待会儿说不定咱们会被堵在它边儿上,你要去买点儿东西么?”密切关注路况的全天候志愿者随口问道。“我不饿,你想吃什么吗?”“我也不饿,中午我可吃了两盒儿饭呢。”“哈哈。”翠妮眼珠一转,说,“芸姐说得没错,你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幽默。”“真的?她这么说的?”但丁双眼猛眨。“逗你的,她实际上没说过这话。假如她真的说过,你会很高兴,对吗?”
但丁霎时感到天黑得更厉害了,恰好前面的车开始蠕动,他忙不迭挂挡踩离合,也顾不上理会身旁的助理小姐。而翠妮抬起左臂张开手指轻轻捋捋头发,同时遮住了自己的面孔,以及那副略带紧张的脸色,和从嘴角滑过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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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双行(下)()
“甥舅”二人此行的目的地是河南北部某市,与上一次山西的那座镇子相隔甚远。这源于卓吾的提议。
从山西回去的路上,卓吾不停地搜刮自己的记忆,向刑天汇报了同那位可疑的医生所进行的难忘的心理咨询中的每一个细节。回到北京后的第三天,在刑天准备好跟愚公汇报这次由他擅自组织的调查的收获之前,年轻的冒牌精神病患者又偷偷找到他,提出了这个令他起先颇感意外、之后又不由得暗暗佩服的意见。
“之所以建议暂时别回那个地方去查,是出于三方面的考虑。第一,假设那个医生没有问题,是我多疑了,那么短时间内不再去光顾他的诊所就可以避免惹他起疑。第二,如果他不是真的医生,而是与那些血案有关的人,甚至是其中一个参与者,他露出这些破绽是由于措手不及或者大意,那咱们也最好别打草惊蛇。咱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不如先想办法暗地里掏掏他的底,表面上假装什么也没发现,让他继续按他的安排行事,咱们则在掌握了有关他的情况以后顺藤摸瓜。第三,是我按照但丁的思路想到的,万一,我是说万一,是他故意卖出破绽,想把咱们引进他设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