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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舅爷平常待之以礼,从未对她表露过心迹,没想到今突然提出来,没有一点前兆,柳絮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多亏天黑,掩盖彼此之间的尴尬,柏舅爷开始难以启齿,既然开了口,放胆把心里话说了,“我本想请媒人去你柳家提亲,提亲也是跟你本人提,柳家没有长辈,不如当面锣对面鼓问问你,你若答应,接下来,三媒六聘,一应过程是少不了的,你若不愿意,权当我没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终身大事,你仔细斟酌斟酌。”
柏舅爷鼓起勇气说完这番话,不等柳絮说话,掉头朝轿子走去,柳絮站着,看着小轿走远,方慢慢往回走。
夜里,孩子们都睡了,柳絮跟念琴小声说话,柳絮道:“柏舅爷跟我提亲事。”
念琴颇有点意外,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宝儿和柳芽儿,却掩饰不住一丝兴奋,“奴婢就说了,柏舅爷人不错,姑娘若嫁进柏家从此衣食无忧,小生子三个有了依靠,奴婢看柏舅爷待姑娘好,这两日宝儿病了,柏舅爷很上心,连着跑了几趟,不但对姑娘好,对宝儿几个孩子也好,柏家家境富裕,姑娘过门没有公婆管束,夫妻同心,这样的好亲事,打着灯笼没处找。”
柳絮没说话,念琴又道:“姑娘好好想想,可别错过好夫婿人选,奴婢知道姑娘心里有梁王,可是那都已过去了。”
“我再想想。”柳絮平躺着,望着黑黝黝的房梁。
第137章()
朝堂阴云密布,一干大臣生恐受牵连,纷纷上书对太子一党予以严惩,就连留在京城皇子们都上折子,绝不姑息,更有甚者,揭发太子平时恶行,不臣之心,太子谋逆之罪,俨然跌证如山。
风向一边倒,太子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人。
虞府
护军参领虞同方把手上书信交给大儿子城门史虞武,“这是你妹妹派人送来的书信。”
虞武接过大略看了一遍,看向虞同方,“父亲想怎么办,上折子参奏陈行之吗?”
虞同方倒背着手,在书房里走了几步,站住,“我还没那么蠢,非常时期,不可轻举妄动,你没看满朝文武,干打雷不下雨,上本表态忙着站队,可有几个这个时候跳出来揭发太子和同党,太子现在是软禁起来,皇上和太子毕竟是亲生父子,万一处置过头,那日皇上后悔起来,迁怒到当初在太子背后下黑手之人,就有人背黑锅倒霉了。”
“父亲的意思是妹妹这事不出头,放任陈家欺负我虞家,这口气父亲能咽得下去?”虞武愤愤然。
“哎,你妹妹的事我岂能不管,不管怎么说宣儿都是老夫的外孙,有老夫在,岂能让人随便欺负她们娘俩。”虞同方不紧不慢地道。
“儿子就不明白了,父亲要想报复陈家,此时不出手,就没有机会搬倒陈行之了。”
“我若出手,朝中大臣自然就会联想到梁王身上,老夫便成了打击报复为一己私利的奸佞小人,这事多多少少梁王牵连其中,要是让梁王知道是老夫参奏的梁王妃之父,你妹妹在王府里的日子能好过吗?不打自招,觊觎正妃之位。”虞同方为官多年,处事老辣,心思缜密,不似儿子年轻气盛。
“儿子愚钝,请父亲明示。”虞武实在猜不透父亲的心里的小久久。
“你还记得御史于进跟陈行之当年的过节,这不正是他报复的好机会吗?只要他带头参奏陈行之,接下来就好办了,总得有人起个头,陈行之在朝中宿敌就会置他于死地。”虞同方早想好了这步棋,只是须得有人游说于进,这个人跟自己没有瓜葛,扯不上关系,这个人选好好斟酌斟酌。
“儿子明白了,于进当年错办了一个案子,陈行之不依不饶,险些头上的乌纱帽没了。”虞武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还是父亲的城府深,至于将来若有一日翻案,跟虞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出三日,皇上的御书案上多了一道折子,参奏太子前恩师陈行之的,永熹帝本来处置太子有诸多顾虑,怕一时蒙蔽冤枉太子,可是太子一案一出来,就有人揭发太子平常劣迹,觊觎皇位,谋逆之说,不是空穴来风,皆有蛛丝马迹可寻,永熹帝越查下去,看检举太子同党的折子,越害怕,自己原来蒙在鼓里,多亏及时清除隐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永熹帝有点草木皆兵,案头上的折子是御史于进上的,奏的是太子事件后,陈行之不满,背后对皇上多有微词,串联人为太子奔走翻案,他本来就曾是太子恩师,朝中又有一定威望,对永熹帝是个极大的威胁。
于进列举平常陈行之和太子之间亲密关系,太子亲自拜访陈府,素日往来频繁。
永熹帝踌躇不决,他惜才,一直对陈行之青睐有加,永熹帝几次抬起御笔,又放下。
柳絮一夜辗转,她对柏舅爷素有好感,柏舅爷为人宽厚有担当,这是一头好亲事,为何自己这般犹豫,难道是心里放不下赵琛,自她离开梁王府,二人没见过面,他过得怎么样了?她有时突然有那么一刹那心头浮现他的影子,二人已各自回到从前,她为何还总是想起他。
二日,柳絮送小生子上学,回转屋里,对念琴道:“我想去清华寺上香,保佑家宅平安。”
念琴也猜到她为柏舅爷的事烦恼,“奴婢陪姑娘去寺庙?”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陪着宝儿,宝儿的病刚好,别让他着凉。”
柳絮换上一身素色衣裙,叮嘱宝儿几句,便出门,做轿子去西塘街清华寺。
柳絮到了清华寺,这日春光明媚,歇伏一冬的男男女女,开始出动,大周朝妇女比较自由,每年春暖花开季节,达官显贵夫人太太小姐们三五成群,借着来寺庙上香游玩,清华寺香火鼎盛,向来是官宦人家女眷流连之处。
柳絮进大殿,早有些香客在上香叩拜,柳絮上香拜了三拜,默念三个孩子身体康泰,没病没灾。
柳絮站起身,走出大殿的门,来往的香客渐渐多起来。
这时,寺庙门口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轻袍缓带之男子,阔步进了寺庙门,小和尚一看是王府侍卫,知道梁王驾临,吓得面如土色,赶紧跑去知会师傅。
梁王身边侍卫刚要高喊闲杂人等闪开,别挡了梁王千岁的道,赵琛摆手制止,低声吩咐,“不要惊动寺庙里的僧人和香客。”
一行人朝大殿走去。
柳絮提着裙子刚下了大殿门前汉白玉台阶,就见呼啦进来一群人,柳絮定睛一看,正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搅得她心乱如麻的赵琛。
二人相距五六步远站住,赵琛看着她,心潮澎湃,克制住激动。
柳絮望着赵琛惊呆了,短短几个月,赵琛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全没有从前飞扬神采,眸光晦暗,萧索,柳絮浑身颤簌,心一瞬间揪痛,疼得心碎。
赵琛黝黑的双眸亮光一闪,只一瞬,便泯灭,唇角一丝凄凉的笑意,“柳絮,你可好?”
柳絮勉强答道:“好。”
柳絮避开他的目光,她不敢看他,柳絮蹲身一福,“柳絮告辞。”
逃也似地离开,柳絮走出庙门,她心慌意乱,浑然不知一路疾走,好久,停下来,才发现是离家相反的方向。
她无心去别处,失魂落魄顾轿子回家去。
念琴做晌饭,听见院门响,知道柳絮回来,走去推开灶间的门扇,盯着柳絮的脸,诧异道;“姑娘怎么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絮像丢了魂似的,不搭话,直走到东间屋里。
念琴看她神色不对,担忧跟进屋里,见柳絮木然坐在炕沿边,发呆,似很难过的模样。
念琴吓到了,从来没看见姑娘这个样子,她摇着柳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姑娘脸色这么难看,是生病了?”说着,摸摸她的头,柳絮的头冰凉,念琴上下打量她,疑惑。
“我遇见梁王了。”柳絮轻轻吐出一句,随即眼圈红了。
念琴不解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告辞先走了。”柳絮神情沮丧,低头看着脚尖,“你现在若看见定会吓一跳,他清减许多,看他这样,我心里很难受,是我害了他。”
柳絮突然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念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很自私,招惹了他,又绝情地离开。”
念琴摇头,“奴婢知道姑娘心里苦楚。”
柳絮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像是抽干了力气,蹬掉绣鞋,上炕躺下。
阖眼道;“我睡一会,午饭不用叫我。”
她说是睡下,一闭眼,眼前都是赵琛的萧索的影子,她今生大概不会再有幸福了。
柳絮不知何时竟睡着了,做了个冗长的梦,梦见了赵琛,她梦境里刹那像照进了一缕阳光,初见他时,耀目明亮,二人相拥,幸福甜蜜。
柳絮正做着甜甜的梦,灶间似有人说话,还想是念琴的声音,另一个是个男声,柳絮不愿意睁开眼,一睁开眼,美好的梦境就会消失。
念琴声音的传入耳鼓,“姑娘头晌去寺庙,乏了,回来就睡了,舅爷去西屋坐,待奴婢叫姑娘起来。”
“不用搅扰柳絮姑娘的清梦,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宝儿。”
柳絮意识慢慢清醒,知道是柏舅爷来了,忙爬起身,用手指拢了拢秀发,下地,走出去。
柏舅爷一眼看见她出来,高兴地道:“柳絮姑娘醒了,是我来吵到柳絮姑娘。”
“我睡了很久,该醒了。”
晌午,朝西的屋子有点气闷,柳絮把柏舅爷让至院子里,放上矮桌,念琴沏壶茶水,柳絮斟茶,端给柏舅爷,“舅爷请。”
柏舅爷啜了一口,目光闪烁,犹豫一下,鼓起勇气道;“我昨跟姑娘说的,姑娘可想好了吗?”
柳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如果今没见赵琛之前,她还能心安理得嫁人,过好日子,今从见了赵琛那一刻起,她知道她这一生都无法心安了,她注定凄苦一生。
柏舅爷看她低头不说话,善解人意地道:“姑娘若没想好,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
柳絮抬起头,笑得勉强,“舅爷对柳絮一家恩重如山,柳絮有一事不敢瞒舅爷,柳絮曾搬离剪刀胡同,不是住在我舅家里,是住在梁王府,舅爷之前在杏花春酒楼看见的那人是梁王,不是我舅父,我二人甥舅相称,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柏舅爷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她。
柳絮触及**,难以启齿,一咬牙继续说道:“我这样说舅爷能明白我的苦衷,柳絮这一世不打算嫁人。”
柏舅爷惊得目瞪口呆,柳絮头深深垂下,双手摆弄衣角。
第138章()
柏舅爷听柳絮说完,吃惊不小,柳絮跟梁王扯上关系,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柏舅爷吃惊之余,又有点疑惑不解,他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无心探究别人的私事,但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还是想问个明白。
“姑娘说的我尚不能完全理解,既然柳絮姑娘跟梁王情投意合,索性在一起无妨,为何搬出王府,断了往来?”
“梁王有妻室儿女,柳絮出身贫寒,但却不愿意与人做妾,造化弄人。”柳絮语气坚决,表明立场。
柏舅爷瞠目结舌,似乎很意外,转念,依自己对柳絮的了解,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奇怪,对柳絮多了几分敬佩,柳絮放着荣华富贵不享,甘于贫贱困苦,能有这样志气的女子甚少有。
柏舅爷沉吟片刻,不愿意就此放弃,暗自打定主意,试探地问;“我若说等姑娘改变心意,姑娘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柳絮徐徐摇摇头,笑容有几分凄楚,“柳絮怕是永远都做不到,不能空许别人,柳絮不想最后对不起舅爷。”
柏舅爷几许无奈,柳絮姑娘重情重义,可惜心里那个人不是自己,梁王或许对她极好,才让她做出终身不嫁的决定,柳絮头脑清晰,不是盲目的痴情,她决定的事估计难以改变。
话说开了,柏舅爷不过多纠缠,起身告辞,柳絮送出院外,柏舅爷走到胡同口,站住,回身真诚地道:“柳姑娘有事尽管找我,不要因为拒绝我的婚事,心存内疚,这都是我一厢情愿,姑娘若何时改变主意,告诉我,我愿意接纳姑娘。”
“柳絮今生不忘舅爷的大恩,舅爷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柳絮好上十倍百倍的女子。”柳絮既感激又难过,同时心里轻松了,能把话说出来,对柏舅爷有个交代,对自己有个交代。
“在我心中,柳姑娘就是最好的,可惜我没那个福分。”柏舅爷扼腕叹息。
送走柏舅爷,柳絮慢慢往家走,迈步进了院门,念琴在菜地里割韭菜,柳芽儿和宝儿站在菜园边,念琴看见柳絮进了院子,手里拿着一溜韭菜迎上前,关切地问,“姑娘跟柏家大爷说清楚了?”
柳絮点点头,“说了,柏舅爷没责怪我,反倒说了让我宽心的话。”
念琴叹气,“大好姻缘太可惜了,姑娘就一点不考虑?”
“我怎么能耽误人家,自私地让人家等我,我就是勉强嫁给他,心不在他身上,对他不公平,我心里愧疚,断了他念头,他娶个好姑娘,夫唱妇随,美满和乐。”
婚姻事无法勉强,念琴不好再说什么。
“晌午饭做什么?”柳絮看她手里的韭菜问。
“盒子饼,韭菜新摘的第一茬嫩。”柳絮看一眼院子里的小菜园子,成片的小葱和韭菜、小白菜,绿油油长得郁郁葱葱。
柳絮在农贸市场买了一对小鸡,给柳芽儿和宝儿养着玩,漫长的冬季过去,小院子里恢复生机。
御书房
永熹帝案头上又堆着山一样的奏折,永熹帝翻开上面几本折子,竟都是参陈行之的,永熹帝初时心存怀疑,这几日接二连三有朝臣上折子弹劾他,所奏之事皆跟谋逆有关,众口铄金,永熹帝确信无疑,动怒,御笔朱批,陈行之打入天牢,家眷男丁流放岭南,女眷没入官府为奴,陈家顷刻间大祸临头。
梁王府
赵琛和欧阳先生和范成仲范先生关在书房密谈,欧阳先生和范先生两个人是王府幕僚,梁王最倚重信任的谋士。
梁王赵琛眉头深锁,几个人都心情沉重。
屋里气氛沉闷,范先生看王爷脸色阴沉,半晌开口道:“王妃母家牵连其中,只怕下一步,就有人趁机往王爷身上泼脏水。”
欧阳先生接话茬道:“如今太子被废,东宫位虚,几位成年皇子都有机会问鼎皇位,巴不得兄弟倒霉,去了一个竞争的对手,怎肯放过这一大好机会,不出三两日,必然有人上折子弹劾王爷,到那时,墙倒众人推,局势对王爷不利,王爷还是速做决断,抢先采取主动。”
范师爷瞅瞅王爷,一肚子话,碍于出口,对朝中事,梁王精明老道,不会想不到,梁王是宽厚仁慈狠不下心肠。
范成仲望着梁王阴沉的脸,一咬牙,危机关头,大丈夫不能有妇人之仁,狠狠心道:“为今之计,唯有王爷上折子,要求严惩太子同党,朝中不少官员都先后表态,王妃母家获罪,王爷处境尴尬,皇上正等着看王爷的态度,王爷还是让皇上放心,脱了干系,以免授人以柄,如果王爷迟迟不表态,皇上必然认为王爷心怀怨怼,对皇上决断不满。”
赵琛沉默不语,嘴角紧抿,眸若深潭,沉得有些可怕,令人望而生畏,喜怒不形于色的精致高贵面容,此刻却像要滴出水来,一时,屋子里极静。
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