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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和念琴忙活一整天,整治了一桌子的酒菜。
日头偏西,大人孩子就开始做出门的准备,柳絮怕夜里河边风凉,给几个孩子穿上厚实棉袄,收拾停当,酒菜装入三层抬盒里,
刚准备好,门外柏府的车子到了,来接柳家姊弟。
车子快近渭河,柳絮撩起车窗帘子,就见渭河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大大小小画廊船,鼓乐声声,丝竹管弦,饮酒作乐,岸边水上到处是灯海,龙灯、船灯、岸上游龙灯、舞狮子,武术杂耍、打拳、舞刀、耍棍、热闹非常,岸上红男绿女,穿着节庆服装,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柳絮等下了车子,有柏府家人早就等在岸上,大声招呼,“我家大爷在游船上等。”带路到柏家租的游船。
柏家的游船在渭河上所有船只里算中等,还有更小的仅能容纳几个人。
进到舱里,柳絮一家跟柏家人见面,柏姑娘带着几个孩子去船头玩,柳絮坐在船舱里,双眼望着河面,水面平静无波,游船首尾相连,家家船舱里亲朋好友围坐饮酒作乐,观赏花灯,看河面夜景。
柏家下人抬着柳絮准备抬盒,摆上,酒水早已备好,柳絮不好跟柏舅爷二人对饮,便推说不会饮酒,亲自执壶,给柏舅爷倒酒,柳絮谦道:“薄酒素菜,不成敬意,略表一点心意,舅爷请用。”
柳絮倒酒,柏舅爷连着喝了几盅,脸上容光焕发,“柏某敬佩姑娘,姑娘一柔弱女子养活三个未成年的弟妹,实在难得。”
“承蒙舅爷关照,柳絮一直宁记在心。”柳絮把柏舅爷跟前酒盅满上,酒壶里酒水空了,念琴捧着坛子满上壶。
柏舅爷出身商户人家,不似官宦之家高门大户,规矩多,柳絮小户人家,常抛头露面,虽然男女有别,彼此相处自然,柳絮受柏舅爷不少恩惠,柏舅爷胸怀坦荡,柳絮因此放心带着弟妹来柏家船上。
柳絮跟柏舅爷边聊,边望着船舱外河面夜景。
这时,不远处停着一艘游船,上面有□□个人,船舱靠窗户的地方坐着一个男子,目光疏淡地望着河面,好像提不起兴致,突然,他身子前倾,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某个地方,那条船舱窗子边坐着一位姑娘,河水映着,夜风轻轻吹拂她罗衣,飘渺美轮美奂,赵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突然,姑娘对面,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船舱里,那男子样貌清俊斯文。
赵琛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神方才一闪炽烈消失,代之而来痛直达眼底。
旁边的宫保看王爷突然身子前倾,眼睛盯着一艘游船,顺着王爷的目光看去,吃惊不小,柳絮姑娘跟一个男子坐在船舱里饮酒。
宫保震惊,再看王爷的脸色,吓了一跳,王爷脸色异常难看,死死盯住柳絮,船舱里灯火通明,宫保惊见王爷眼底深深绝望笼罩,紧锁双眉,嘴唇紧抿。
宫保一股怒气,“王爷,奴才带人砸了那条船,以拐带良家妇女罪,把那登徒子抓起来。”
赵琛没有说话,宫保以为王爷默许,刚想带人驾着一条小船过去那条船上,赵琛突然厉声喝道;“回来。”
宫保返回,“王爷还有何吩咐?”
“不许动那人一根汗毛。”
赵琛手无力垂下,像发出不是自己的声音,他认出那人便是那日在酒楼遇见的,跟柳絮打招呼的男人,当时看柳絮跟他极熟稔,他不能动那人,柳絮的性情他清楚,当即便会跟自己翻脸。
出了年,转眼便打春,春寒料峭,一个中年男人往王府外书房走,看见他侍卫无人拦阻,这男人身份特殊,可以直接出入王爷的书房。
书房里间门口两个小太监守着,看见忙朝里回;“欧阳先生回来了。”
赵琛抬起头,唤作欧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抱拳行礼,“参见王爷。”
“京城有消息吗?”
“有,皇上连着三次申饬太子殿下,最后一次当着文武群臣的面,一点没给太子留情面,太子惶恐,上书请罪。”
“这是否预示着朝堂要出大事?”
“在下跟王爷一样看法,风雨欲来,王爷当静观其变。”
第134章()
初春,柳絮带着小生子、柳芽儿、宝儿在院子里空地,开出一块菜地,撒仔,种上应季菜蔬,念琴提着一个长嘴锡壶,往地里浇水。
柏府那个伙计进院,看见柳絮等都在院子里,忙作揖呈上请帖,“柳姑娘,我家姑娘三月初八做生日,请姑娘去吃酒,老爷说了不大肆操办,只请亲友。”言外之意,拿柳家没当外人。
柳絮接过,看是柏姑娘帖子,不是柏舅爷的,于是笑道;“你们姑娘生日,我一定去。”
三月初八这日,柳絮没带小生子几个去,同念琴去柏府,果然,柏姑娘的生日酒席没大办,请的都是女眷,亲戚族人闺中密友,柏姑娘今穿着玫粉织金绣牡丹褙子,打扮得花团锦簇,站在二门里迎客,柳絮寒暄几句,便有丫鬟领路。
酒宴设在花园里,搭了戏台,柏府请了戏班子。
由于时辰尚早,园子里戏台下,稀稀拉拉几位女眷,柳絮不熟,不便贸然搭话,跟念琴一边坐着空等,念琴提议四处走走,主仆在花园里闲步,春日,园子里到处柳绿桃红,二人踱步上了九曲桥,站在桥中央,观赏美景,看见吴淑真进了花园的月亮门。
吴淑真看见柳絮就奔桥上过来,柳絮下桥,迎着她过去,走到近前,柳絮蹲身行礼,“柳絮给奶奶请安。”
吴淑真笑容满面,一把扶起她,嗔怪道;“柳絮,你我已不是主仆,还行什么大礼。”不松手,带笑望着她,看得柳絮面颊飞红,吴淑真的目光闪烁,眼神分明有几许暗昧,这暗昧柳絮如何不知。
吴淑真看了她良久,看她发囧,才松开她,眉眼含春,没头没脑说了句,“不错,真不错,比之前更标致,我若是男人定会把你娶回家。”
“姑娘说笑。”柳絮同时看向吴淑真,吴淑真显然是来参加柏姑娘的生日宴,吴淑真跟柏姑娘是正经的表姊妹,柳絮打量吴淑真的身形,见吴淑真穿着宽大的衣袍,肚腹已凸显,少说有六个月的身孕。
念琴上前行礼,“见过奶奶。”
吴淑真看着她笑道:“你跟着柳絮也是个有福的。”
柳絮看吴淑真似乎有话跟她说,朝四周看看,指着不远处凉亭道;“奶奶身子不便,不如去那厢坐坐,叙叙旧。”
柳絮扶着吴淑真进到亭子里,吴淑真身后跟着一个的丫头,放下手上的垫子,搀扶吴淑真坐下。
柳絮看看这丫鬟,自己不认识,吴淑真明白她意思,解释道:“这丫头是你走后进府的,晚秋让三爷收了房,我这出来,晚秋留在家里照料。”吴淑真是早有意抬举晚秋,邵英杰对晚秋平常。
吴淑真喘口气,又接着道:“素云姨娘让她娘家哥哥领回家去了,三爷给了她哥一大笔银子,足够素云姨娘家里过活,许她择婿改嫁,素云姨娘不嫁人,也不愁吃穿,冀哥放在老太太屋里养着,我这有身子,莹姐让晚秋带着。”
柳絮心道,这大概是对所有人,素云姨娘、邵英杰、晚秋,最好的结局。
吴淑真看柳絮低头没吱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心狠之人,我这些年被逼无奈,我若不使些手段,不是被迫离开邵府,就是送到尼姑庵,亦或者我那日疯癫,像三爷原配或是我生母生生糟践死了,我和你三爷如今夫妻和睦,你三爷别无他念,就是晚秋还是我硬逼着他收在屋里,你三爷说了,我夫妻俩个加上晚秋,几口人,今后消停过日子,抚养儿女长大。”
吴淑真把手放在小腹上,柳絮从吴淑真唇角溢出的笑容里看出她发自内心的满足幸福,吴淑真脸上散发着母性柔和的光辉,柳絮想,吴淑真心底的阴霾驱散了,今后能以一颗平和的心,过正常人的生活,邵英杰想通了,决定是明智的,夫妻一心,邵家得以安宁和谐。
“柳絮你不怨我当初那样对你吧?”吴淑真眼中一丝愧疚。
“我知道奶奶那时有心魔,常人经历像奶奶那些事,心里都会有阴影,能走出来,柳絮为奶奶高兴。”柳絮诚挚地道。
吴淑真笑容温暖和煦,看着柳絮,促狭地道:“你几时跟我舅父熟络,我还蒙在鼓里。”
“柏舅爷帮我许多,我真心感激柏舅爷。”提起柏舅爷,柳絮充满感激之情。
吴淑真迟疑一下,问;“柳絮,你为何离开王府?这是你的私事,你若不想说,可以不回答我。”
柳絮没什么可隐瞒的,实话说了,“皇上预册封我为梁王侧妃,我离开了。”
吴淑真不很意外,垂头,少顷,瞅着柳絮,面上颇为愧疚,“是不是你在我身边时,我所作所为让你恐惧做小。”
柳絮看她难为情,盈然一笑,“不是,是我自己的底线。”
吴淑真突然拉着柳絮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柳絮,你跟我舅父有缘分,我舅父提到你,我能看出他对你有好感,我舅父为人重情重义,你若嫁过来,上无公婆约束,中间没有妯娌小姑,下无嫡子,滢表妹过几年出门了,内宅清净,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我舅父定能敬你爱你,你若想嫁人,这是一门好亲事。”
柳絮缓缓摇摇头,笑道:“奶奶想多了,我和柏舅爷之间没有男女之私,柏舅爷从无失礼之处,没说过一句出格的话,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还有三个弟妹要养,我现在不想别的,一心抚养弟妹长大成人。”
吴淑真听她口风,没有一点想嫁给自己舅父的意思,也就不说了,俩人聊些别的。
俩人说话,念琴和吴淑真的丫鬟俩个在亭子下玩。
园子里开戏,柳絮和吴淑真回到席上,吴淑真过去几个夫人太太中间,一个中年妇人像是柏府的近亲,张罗把柳絮安排在离戏台稍远的地方。
柳絮看四周没有认识的人,却意外看见吴府二姑娘吴婉真跟一个年轻姑娘低头闲聊,那年轻姑娘像个商家之女。
这时,她身旁俩个姑娘小声议论,一个身形偏瘦的姑娘道:“看吴府的二姑娘,定亲了。”
旁边脸庞丰满的姑娘道;“夫婿是哪一家?我怎么没听说。”
瘦姑娘压低声道;“我是听我嫂子说的,吴府二姑娘亲事提了不少,世家名门公子有几个贪图她容貌,家中父母不答应,吴二姑娘年岁渐长,着急了,放下身段,吴家跟梅家结了亲。”
“那个梅家?”胖姑娘问。
“是个商户,中等人家,家境据说只能算过得去,上秋她就下嫁梅家,没看从前颐指气使,现在蔫了,没有她姐姐嫁得好,从前百般瞧不起她姐姐。”瘦姑娘话里听出快意。
柳絮想,这吴夫人杨氏难怪没露面,柏舅爷算是吴府亲家,只派二姑娘露个脸,显然没有心情出外应酬。
柏姑娘坐在离戏台附近,身边有几个女伴陪着。
柳絮酒水未沾唇,吃了几口菜肴,拈起一块点心,小口慢慢吃,往戏台上看,无意中一侧头,正跟一道目光对上,柳絮望过去,坐在不远处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朝她这厢看过来,少妇身旁正是柏府那个姓袁的婆子,像是跟她说着什么,袁婆子不时朝她这边看,柳絮知道是说自己,那少妇一身素色衣裙,清秀文雅,举止很有教养,像是大户人家的奶奶,袁婆子像是跟她很熟,极亲近,这袁婆子自柳絮第一次见,对她就无好感,柳絮猜想,这婆子一定当着那少妇编排自己,不知道这少妇是柏家的什么亲戚。
清明后,汝阳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件大事,皇帝下旨,废黜东宫太子为庶人,软禁,昭告天下,列出太子十大罪状,结党营私,私蓄兵器,意欲谋反等,
太子谋逆之罪,牵连甚广,这突发事件,令满朝文武瞠目,未等朝臣自惊慌中醒过神,皇帝下手开始清理太子余党,朝中血雨腥风,人人自危。自古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天家素无骨肉亲情,首先殃及的是东宫辅臣太子太师贾庸、太子太傅严炳文,罢官下天牢,阖府男丁充军,女眷没入宫为奴。
永熹帝雷霆之怒,凡太子一党,毫不手软,罢免充军流放一批拥戴太子的朝臣。
往从过密者一律受了牵连,波及深远,朝臣个个敛手噤声,不敢触皇帝逆鳞,也有那狭阴私无耻之辈,背地里弹冠相庆。
朝中这一大变故,举国轰动,废太子,动摇国本。
梁王府
虞侧妃厉声问一个小丫头,“你听谁说的?”
小丫鬟道:“奴婢今早去花园给主子摘花,听几个丫鬟议论,奴婢走到跟前就都闭嘴不说了,奴婢纳闷,等她们散了,奴婢问一个相厚的姊妹,说是传宣哥屋里的事,就是奴婢才学的,说哥儿本来好好的,没得瘟疫来着,是有人故意……。”小丫鬟说到这,瞅瞅虞侧妃。
虞侧妃柳眉倒竖,“你把方才的话,原原本本仔细学给我听。”
第135章()
虞侧妃关起门问丫头,那丫头把听到的一字不差学了,“府里人私底下都在议论,发瘟疫时,哥儿住在外宅,课业停了,不接触外人,孙嬷嬷乃谨慎之人,约束宣哥屋里人,不得随便走动,不让人接近哥儿,说是背后害哥儿的人见无机可乘,故意把疫毒过给孙嬷嬷屋里的丫鬟,那丫头染上疫病,嬷嬷随后就染上了,哥儿屋里的大丫鬟紧跟着先后染上,哥儿就这样发病了。”
虞侧妃听得心惊胆颤,虽然疫病早已过去,宣哥身体复原,她现在听到其中阴谋,不寒而栗,背后黑手,差那么一步就得手,虞侧妃不由后怕,若不是王爷提早得信,赶回王府,宣哥的小命就没了。
虞侧妃从宣哥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一些事情,虞侧妃本性多疑,没有十足证据,不敢断定确系人为,听外间传遍,无风不起浪,跟她猜测对景,虞侧妃脑中闪出一人,除了这人所为再没别人。
虞侧妃咬碎银牙,握住粉拳,好你个陈氏,心思歹毒,妄想趁我不在王府,害死我宣儿,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
虞侧妃恨得咬牙切齿,门外传来环佩叮咚,一个娇软声音传来,“虞姐姐在屋里吗?”
姬夫人的声音,丫鬟挑起帘子,姬夫人款款迈步进门,“这外面天这么好,姐姐一个闷在屋里,不出去走走。”
虞氏压下恨意,换上一副笑脸,起身让坐,顺手扯过一个垫子让姬夫人坐下,“我正愁没人说话,呆着一个人寂寞,妹妹来得正好。”
姬夫人坐下,一脸神秘,左右看看,屋里没有旁人,就一个虞氏的贴身丫鬟,于是压低声道;“姐姐,听说没有?朝堂出了大事。”
虞夫人小声道;“妹妹是说太子被废的事,刚听说,我们镇日大门不出,关在内宅,这举国都传开来,最后知道信。”
“听说朝堂中牵连甚广,太子太师、太子太傅,都受了株连,这事还没完,皇上震怒,为警示朝臣震慑诸皇子,凡跟太子一案有牵连者,一律不留情面,抄家流放十几家,都是朝廷重臣,听说就连四皇子受到皇上申饬,四皇子吓得连着上了几道折子请罪,四皇子素日跟太子走得很近,这下子跟着遭殃。”姬夫人声音极低,脸上似有恐惧之色。
“万幸是我家王爷远离朝堂,置身事外,没受到株连。”虞侧妃庆幸的语气道。
姬夫人朝窗外看看,看窗下无人,虞氏知道她有私密的话说,给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走出去门外,看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