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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哥。”四黑子来开大门。
“叫矿长。”刘宝库说。
“以前,你不让我叫矿长。”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刘宝库说,“从今天起改口。”
四黑子给闹懵啦,怎么突然就改口叫矿长?库哥的称呼含着更多的东西,友谊、义气……一段历史,他和他的关系史。改口,意味着关系改变吗?
“四黑子,”到了客厅里,刘宝库说,“你明天去白狼洞。”
“白狼洞?”
“白狼洞。”
“那我不回矿上?”四黑子迷惑。
“不回。”刘宝库语言简练,老板都少言寡语。
“庸乎(因为)啥呀?”
“庸乎啥,庸乎啥?庸乎啥你还不明白吗?”刘宝库训斥,很老板地口气说,“脑袋给驴踢了!警察冲谁来的?冲你四黑子。”
“冲我?”四黑子不服气,说,“我怎么啦?”
“郭德学的事你做的?”
“我。”
“李作明呢?”
“我。”
“都是你,不就完啦。”刘宝库列举四黑子办事不利,如郭德学的尸体给人发现,让李雪峰充分利用一下——赶尸,弄得满城风雨,不好收拾;李作明的假车祸也漏兜(露馅儿)了。他责备道:“你说你还能干点事不能?黑子,你弄一腚屎,多少人给你揩屁股。”book。87book。com
第十六章迷离怪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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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黑子霜打植物似的蔫儿了,自己确实理亏,两件事都没办好,惹出事来。他说:“那我去白狼洞。”
“日落西山黑了天,孙悟空来到花果山……”许俏俏醒过来,觅歌声而去,见玻璃墙内的刘宝库唱得开心,洗得惬意。
哐哐!她敲玻璃。
“干什么?”
“狼来啦!”许俏俏说。
哗啦,浴室门拉开,一股香水皂的味儿随他湿漉漉的头探出来:“进来俏俏,进来呀。”
“三更半夜的……”
“洗鸳鸯浴。”
刘宝库一把把她拽进浴室,紧接着噗通的落水声,她说:“你干什么呀你?”
“强暴!”
妈咪听见猫叫,它模仿起来猫叫。
72
专案组住的矿招待所,是一座日式的小黄楼。罂粟沟开满白色罂粟花的年代里,这座楼让人望而生畏。
“给抓小黄楼去了。”
如果这样说和死亡同义。小黄楼住着看守罂粟沟的日本宪兵队,逮到这里别想活着回去,而且死不见尸,喂了狼狗。传说狗饿了,日本人就找中国人的茬儿,准能在你眼睛上找到眵目糊。抓回来一个活人,做狗食。
“不知我们下面有多少冤魂。”李军指指地下说。
“说得怪恐怖的。”小王说。
“我听过鬼唱歌。”李军编造说,目的吓唬小王,怪腔怪调地唱:“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几名刑警给逗笑。
小王说:“鬼倒不像,我听到狼嗥。”
“李军你晚上千万别叫,罂粟沟可有狼。”一刑警说。
大家说笑一阵。
“干活啦。”海小安说。
刑警马上各就各位,围在桌子旁,等待海小安指示。
“小王你们小组到矿汽车队摸李作明的情况,要细致。最好找到和他同班组的,一辆车更好。”海小安给部下分工。
“是。”小王带人出去。
“李军你继续在矿工中查郭德学,看能否找到熟悉他的人。”海小安说。
“海队,尽快搞到郭德学照片,供矿工们辨认。”李军说,“哪怕是一张画像也好,有个大概其查起来也方便。”
“好,下午我去看守所找宋雅杰。”海小安说。
“你路远,车留给你。”李军说,带人下楼。
屋内剩下海小安,他整理调查材料,准备过会儿去看守所。
这时,李军上楼来:“海队。”
“你怎么又回来啦?”
“楼外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找你。”李军走到窗户前,这扇窗户根本不临马路,见到的是一片树林。然而这一瞥,见到一个人影一闪,他顿然生疑。
“叫她上楼。”海小安说。
“喔,她不肯,叫你下去。”李军说,眼睛没离开窗户。
“你看什么李军?”海小安问。
“没什么。”李军吃不准树林中的人是无意朝这里望,还是来监视专案组,他倾向有人盯梢。不过,没弄准他没对支队长说。何况楼下还有一个姑娘等他。“快去吧,人家等你。”
海小安和李军一起下楼。
“大哥。”丛众走过来。
“丛众,风挺大的,上楼。”海小安说。
“不啦,咱们随便走走吧。”丛众手指树林子。
“好吧,走走。”
他们沿着林间小路走,脚踩秋天的落叶,一个季节被踩在脚下。
“我来找你问一个事儿。”丛众和海小全恋爱,对海小安的称呼就改了,她说,“大哥,请你直率地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我父母的情况。”丛众直视他,目光渴望。
事到如今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继母要和小全谈,谈后就要认丛众。十多年的秘密到了该说的时候。
“丛众,你先答应我不管你父母怎么样,你都要挺得住。”海小安先给她情绪降温,说得太陡怕她受不了。
“我早有思想准备。”她说,“说吧,哥。”
“先说你第一个养父,他叫丛捍东……”海小安将一个故事分割开来讲,也是让她不觉得太突然,“他是人贩子……”
丛众很坚强,听到养父已被枪决,咬紧下唇。
第十六章迷离怪影(7)
“下面说你继父,他叫郭德学。”海小安说,“从时间上推测,你们没在一起生活过,就是说你们都没见过面。”
丛众颇感自己身份复杂,其实,这是小小的开头。
“你还有亲生父亲,咱先不讲他,你有两个母亲。”海小安拨开一根在眼前晃荡的树枝,说,“说你母亲。”
“一个继母,或是养母?”丛众说。
“不,两个亲母亲。”
“人怎么会有两个母亲啊?”她迷惑不解。
“你有,真正的两个生母。”海小安说,“在讲这件复杂的事情之前,我先对你说,小全不是我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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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哥你说什么?”她惊诧。
“他是抱养的。”海小安讲了抱养小全的过程。
丛众吃惊一个接一个,似乎二十年的生命中的惊讶加在一起,都没这么多啊!
“你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啊。”海小安向她讲述了借卵的经过:“那年你的另个妈妈宋雅杰在我家做保姆,我继母陈慧敏想要一个孩子,在专家的指导下……”
“我是一个妈妈的卵,一个妈妈孕育的。”丛众弄懂了自己的来历,十分特殊的身世。
海小安讲了宋雅杰成为拐卖妇女儿童的首犯,围捕她的时候逃脱,将丛众遗弃在宾馆里……
“她还活着吗?”丛众问海小安。
“活着。”
“那她在哪里?”丛众问。
“盘山第一看守所。”海小安告诉她逮捕宋雅杰的经过,他说,“案子已移交法院,很快就要审判。”
“会处死她吗?”
“情节严重,还有人命,恐怕要判死刑。”海小安说。
丛众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落泪。
“悲剧既然已发生,你就要坚强地面对。”海小安劝她,以长兄的身份劝导她,说,“你从小就很坚强。”
“哥,我先去看哪个妈妈?”丛众征询哥哥的意见,“我不知先认哪一个。”
“去看守所……”海小安让她先看宋雅杰,说,“这个妈妈此时更需你这个女儿,给她一点安慰。”
第十七章母心远去(1)
73
陈慧敏加快了认女儿的步伐,她认了失散几十年的弟弟刘宝库,再把分离十几年的女儿领回家,对于她来说,人生正在走圆。
“周末我和小全谈。”她等不及了。
“谈吧,”海建设同意,说,“我没时间。”
“忙你的吧。”陈慧敏说。她知道矿上有些事情得他亲自处理。
陈慧敏给煤院打电话,问儿子能不能脱开身,说陪她去一趟乡下,弄一种草药。
“妈,带上丛众行吗?”海小全问。他想带上女朋友。
“唔。”陈慧敏沉思片刻,觉得还是不带她好,对儿子说身世她不在场的好,她说,“路挺远的,丛众别去啦。”
海小全听母亲的,不同意带就不带。
陈慧敏开上自家的轿车,和海小全驶向乡下。
“妈,采什么草药。”车上海小全问。
“慈母草。”陈慧敏说。
“治什么病?”他悄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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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慧敏没作答,此时此刻她的心绪很乱,难以开口今天也要开口,可是不知从哪儿切入。中草药慈母草是很好一个契机,借题发挥或暗示,她错过了。抱来小全时他才几个月大,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忽然说:小全你是抱养的。那他受得了吗?
是秋天景象的苍凉,还是陈慧敏心里苍凉,她打了个寒噤。
“妈,你好像冷。”海小全说。
“不冷。”她说。
在一片割过牧草的草原上停车,她说:“我们下车,儿子。”
秋天似乎走近,近处的草地晚开的花朵孤零零地绽放,空气中充满凋败的气息。走进这样的气氛里,陈慧敏越发感到悲凉。
人生的悲凉往往与秋天联系在一起,不是文人的发明,她选择了秋野和儿子谈痛苦的身世,是选择了一种环境。
“小全,你是一名大学生。”她望着苍茫的原野,说。
“是啊,妈。”海小全迷惘。
“人生有许多事情都要勇敢地面对。”她收回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脸上,说,“二十年啦,我该对你说啦。”
不料,海小全说:“妈,我知道了。”
陈慧敏一愣。
“妈,你是我的亲妈妈,过去是,现在是,永生永世都是。”海小全情不自禁扑向陈慧敏的怀抱,说,“妈,你不能不要我呀!”
“不会,不会儿子。”陈慧敏抱紧他,小时候他最喜欢呆在母亲的怀里,脸贴在她的胸口前,那里温暖,那里安全,邻居说小全恋怀。
小全恋母亲怀从小学,直到高中他有时还钻进母亲的怀抱。
“真贱(撒娇)。”母亲说。
海小全无限幸福。
昨天,丛众说破了海小全身世。
晚上没去上自习,丛众约海小全:“我请你消夜。”
“什么题目?”他问。
“哥德巴赫。”她诙谐道。
“让我猜想。”海小全摇头,猜不出。
她也不说题目,带他到一家叫“时间”的小餐馆,开在学院旁,面对的是大学生,因此餐馆名很有文化含量。
“肉炒香椿。”丛众点菜。
“这个季节吃香椿?”海小全说。
“香椿拌豆腐。”丛众要了第二道香椿菜,说。
丛众坚持吃,客随主便,海小全不再说什么。
点香椿她不是因口味和喜爱,是香椿寓意的缘故。的确,已不是吃香椿的最佳季节,每年谷雨时节前香椿芽鲜嫩好吃。“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如木质。”她点破一点主题,说:“中医认为香椿味苦性寒。”
“你不是冲着苦来的吧?”海小全问。
“就是冲着苦来的。”丛众的目光飘向窗户,餐馆的名字美术在玻璃上:火柴头体的“时间”,她说句他听来没头没脑的话,“时间是稀释剂,怎样的苦都能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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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小全觉得女朋友今天玄奥,说的话深奥不好破解。
一餐饭,丛众除了餐桌上的话题外,别的什么都没说。用餐,她问:“怎么样?”
“苦。”海小全的话外延到香椿外,他问:“回宿舍吗?”
“我们看月亮。”她说。
他们走到广场去,坐在露椅上看月亮。她喜欢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仰望月亮,有一次她说:我想吻月亮!
第十七章母心远去(2)
起初,他把吻月亮当成女孩的浪漫想法。几次来看月亮,他发现她望月时眼里闪烁泪光,这就不是浪漫。
“众,今天你有话对我说。”他说。
“我去见大哥了。”她仍然望着凉如水的秋天夜空,说,“我找到了妈妈,知道她在哪里。”
“好啊,是大喜事啊,那怎么吃香椿?”
“找到了就更苦。”
“为什么?”
“她可能被判死刑。”
“死刑?”
“她拐卖妇女儿童,是罪大恶极的首犯……”她对他讲了经过。
“真是不幸。”海小全说。
“小全,假如有人突然说你是抱养的,”丛众绕了一个弯说,“你会怎么想?”
“这个假如很有意思。”他说,“我从没想过此事。”
“就这样假如,那你说说呀。”
“有什么呀,血缘固然亲,养育同样亲。”海小全轻松地说。
当丛众把海小安说的转述给他时,他竟然大笑,说:“虚构,丛众你应该去学写作。”
“是真的呀,小全。”
“真的?真的!”海小全猛然抱住女朋友,哭泣起来……
陈慧敏不清楚这一过程,儿子事先知悉身世减轻了她的心理压力,用紧紧拥抱来表明一种心声:儿子,我永远是你妈妈。
“妈,”海小全诚挚地说,“我还姓海,不改名字。”
“你生父姓庄。”陈慧敏说,“最终随谁的姓,你自己决定。”
“那我还是你儿子吗?”海小全问。
“当然。”
“丛众呢?我们的关系……”
“你们继续恋爱直至结婚,丝毫不影响你们。丛众可以是双重身份,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儿媳。”陈慧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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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小全自己也是双重身份,既是儿子,又是女婿。
74
海小安去监狱见宋雅杰。
法院开庭审判在即,宋雅杰心态很平静。判死判活,她认定了后者。她态度满好,自己所犯的罪行一一供出。但是,她自知罪孽深重,活命的可能没有。
一次意外导致她日后将走上不归路。那次在火车的候车室,他们偷来一个女婴,物品一样交给宋雅杰保管,人贩子眼里,婴儿就是物品,买卖交易。
逃离火车站的情形如同逃亡,抱走人家的孩子就如同狼叼走羊羔,奋力追撵的也不止羊父母,还有警察。慌不择路,宋雅杰滚入荒草沟里,警察追到面前,没发现逃跑者。
偏偏这时女婴哭叫,声音传出去就暴露了藏身之处。宋雅杰模仿一部电影里的情节,掀起衣服将|乳头塞进女婴嘴里,那时她的|乳头黄豆粒大小,不足以塞满嘴压住哭声,她将丰腴的Ru房全部覆盖上,堵住了哭声,警察走了过去。
化险为夷过后,宋雅杰惊惶起来。Ru房堵住哭声也堵住了气流,女婴窒息而死。她把棉花软一样的女婴弃之草丛,胡乱捋把草盖在她的脸上。从那一时刻起她恨丛捍东,是他把自己拖下泥潭,现在看是深渊。
女婴的死亡变成一缕烟从心里渐渐飘散,宋雅杰没离开人贩子团伙,也没离丛捍东而去,是人贩子的一句狠话攫住了她:
“你要和我有外心,就把你们娘俩卖喽!”
人贩子没杀人,比杀手恶。有时连兄弟姐妹他们都敢卖,何况宋雅杰?受着良心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