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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光脚下地,走出房间。厨房里飘着粥香,客厅的茶几上立着一根还剩一半的蜡烛。我充着电,下面压着一张白纸。
我走过去拿起来看。
纸面,江泽刚劲有力的字迹写道,“你睡中咳,记得去看医生。” 'i''…'。
我缩腿坐到沙发上,把拿过来开机。
无意识的翻看着,冯佳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左手攥拳,咬牙切齿了很久才接起来。
刚想说话,冯佳急切的声音传来,“小冉啊,你没事吧?我今天早上才听到消息……”
“我没事。”是不是失望了,是不是巴不得我有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冯佳长吁短叹道,“早上听说余总的车把杨副总的车撞了时,我还以为你也在车上呢。还好不在……”
“余总,把杨副总的车撞了?”余扬撞了杨禽兽?
“是啊!我正在往医院赶呢……”
045 郝助理,你这样会不得好死的。()
冯佳没和我说几句,在了解到我并没有受伤后,把电话挂了。
我犹豫了下,把电话给郝助理打了过去。
郝助理接的很快,声音压的很低,“方小姐。”
我左手食指在冰凉的桌面上划来划去,轻声道,“余总,怎么样?”
里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后,郝助理叹道,“昨夜一夜没合眼睛,刚睡。”
“睡下了。”我缓出一口气,语气随之变得轻松,“那他伤的怎么样。”
“油门踩到底直接撞到了杨副总的车屁股上,你说呢?”郝助理反问。
我心一抖,握住的手蓦然攥紧。
踩到底,那要多快?
“杨副总的车被怼的撞到护拦上,整个翻了过去,当时就起火了……”
外面还在下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声。我抱紧自己摩挲双臂,如置身数九寒冬,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我们这部车的玻璃全碎……能放眼的地方全是血,我……”
我掐掉电话,回屋穿衣服。拎着包锁好门下楼时,郝助理的短信发过来,上面是余扬所在的病房号。
吴用住院的那个医院,七楼七零二。
我下车时,小雨变成大雨。没有带伞,我举着包一路跑进去。
心焦的往富丽堂皇的医院大厅里进时,一不小心和一个拎着伞的老者迎面相撞。
明明老者白发苍苍,可狠狠摔倒在地却是我。
医院大厅本来就滑,雨天更甚。我这一下摔的瓷实,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老者看上去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却梳的一丝不苟。眼睛炯炯有神,眉眼中带着几分威严。
他提提裤腿蹲下身来,点点下巴问我,“姑娘,没事吧?”
我嗓子痒,咳嗽了好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吐出一个字,“痛。”
着地的右半边身子痛的快要木了,特别是后肩那里。
“痛?”老者眼睛眯起来了,一脸的不信,“真的假的?”
我本来就急,现在又痛的难受,被他这么一怀疑,心中火气蹭的一下蹿了起来,语气十分不好的顶了回去,“您摔个试试!”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我这一把老骨头,要真摔这儿还起得来吗?”
“是啊,您一把年纪了。咳……”我猛咳两声,道,“反正也没摔到磕到,该干吗干吗去了成吗?”
眼瞅着导诊台护士看过来,我赶紧打发走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呦呵。”老者把伞一放,席地坐下了,长满老人斑的手一抬,指着我说教起来,“我说你这个姑娘。刚刚明明是你低着头不看路撞到了我,现在,一句抱歉没有……这是谁教你的?”
“……”我撞他?明明是相互撞的,最后摔倒的是我好吗?
“你年纪轻轻的,摔倒了不想着怎么爬起来,反倒躺这儿耍赖。我好心好意问一句,你还烦了。我问问你,这是谁教你的?”
“……”
“还撵我?”老者把伞尖磕在地面上,嗒嗒做响,“我这么大年纪了,你叫我一声爷爷都不为过!你竟然撵我!不尊老敬长,这是谁教你的?”
一大串话说出来,脸不红,气不喘,底气十足!
“……”我捂着额头,痛感还没退却的大脑完全处于当机状态。
想我平时也算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此时此刻在这老头面前,硬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傻眼中,老头拿伞尖戳戳我胳膊,道,“怎么着,知道自己错了,心虚,说不出话来了?”
“我哪里心虚了!”我不就走个神吗!
老者恍然一悟,一脸认真的问道,“姑娘,你不会是想碰瓷吧?”
“谁想碰瓷了!”我火大,忍痛坐起,“我什么时候碰瓷了?!”
我说过要让他负责或是让他给我钱的话了吗?我一句话也没说,怎么就成碰瓷的了?
“看我穷所以不碰了?”
“……”
我狠狠的抓了两下头发,爬起来就走。能在这医院出现的人会是穷人?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惹不起他,躲着他还不行吗?
老者一抬手,用伞把勾住我脚踝,抬头问,“这就想走了?”
我动了动脚,怎么也拿不出来。心火再次升起,对他大声道,“你又没摔,摔的是我。我又没让你负责……”
“道歉。”老者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我老头子这么大把年纪了,差点招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的道。”
我无语问苍天。
我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遇上这么胡搅蛮缠一个人?
我能不能打他一顿,反正他也说我不尊老了……
三秒钟的衡量利弊后,我干巴巴的对他道,“对不起。”
“嗯,扶我起来。”
他手一松,我从伞中拿出脚踝,弯下腰扶他起来。
老者站直身子,抬手抚平衣摆上的褶皱,再次出声,“说谢谢。”
我抬眼瞪过去!我扶他起来,还要对他说谢谢!
老者脸又板了起来,“不愿意?我这大半天,费这么大力气,白教你做人了?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这是谁教你的?”
又开始了……
我忍气五秒,从牙缝里挤出,“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爷爷?”老者一抬头,掏掏耳朵,“这近乎套的,行了,看你嘴甜的份儿上就这么地吧。”
说罢,拿伞当拐杖拄在地上,率先走了。
我看着自己空扶在一侧的双手,憋闷的胸口生痛。
这是谁家老妖精?!能不能拿条链子锁在家里,别放出来害人?!
无视护士们看热闹的目光,我坐电梯上了七楼。
站在七零二面前,我被老头惹出的一肚子气消失不见,转而是满满的担忧和害怕。
举起手刚要敲下去,门从里面打来了。郝助理闪身出来,脸上一喜,“方小姐,你来啦?”
我点点头,边把眼睛往病房里扫,边问,“他还没醒?”
话没落,门上传来“呯”的一声,余扬暴怒的声音传出来,“你给我滚回来!”
我和郝助理双双一颤,他快速把门合紧时,我满心疑惑的抬头看他,“一脚油门踩到底?”
这状态是出了大型车祸的?
“咳。”郝助理一别头,脸上闪过尴尬,“那什么,油也不多了。少爷开车和开飞机似的……你是不知道,按着定位去接你时,我都吐……”
“玻璃全碎了,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是血?”
这状态是一夜没睡觉的?
郝助理摸摸鼻子,又扶了扶眼镜,“近视,近视。方小姐,”他正过身来,很郑重的道,“少爷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你小心一点,我会帮你在观音姐姐和上帝那里祈祷的。”
拧开房门,他推我进去。
我脸上一寒,双手握着门框抵死不从,从嗓子眼里道,“郝助理,你这样会不得好死的。”
我是担心余扬,可直面他的怒气,我真没这个胆量。
特别是,替别人顶罪!
“没事,ok,你可以的。”郝助理一根一根掰我手指,语速极快的道,“你先解释解释你危及情况下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而不是给少爷打电话,再解释解释……”
十根手指全被掰下,我身子向后一仰时,郝助理火速把门关死,把后面那个解释什么夹断了。
病房里,安静到诡异……
046 所以,你还得,听我的。()
我看着紧合的门,身子瑟瑟发抖。
深吸几口气,我在心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方小冉,别害怕!
余扬是在生气,可他不能无缘无故就扇你巴掌吧?
余扬是脾气坏,可他不能不顾法纪就要你性命吧?
……
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我机械的转过身子看向余扬。
余扬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正在向门口这里看。
头发毫无章法的顶在脑袋上,两缕斜垂下来荡在额前,还有一朵呆毛那么直挺挺的竖着,宣誓着他主人桀骜不驯的性情。
脸色阴着,比外面正在下雨的天还要沉。一双眼眸黑的深不见底,像是连着地狱最底层一样。
我只扫了一眼,就把头垂下了。咽下一口吐沫,伸出手去拧门锁。
能!
这样的余扬别说杀了我,就是把我挫骨扬灰也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病房门发出“咔嚓咔嚓”两声呻吟,宣告它被从外面锁上的事实。
我握着冰冷的球体,扭头再次看向余扬。
四目对视良久,带着雨气的风吹的窗帘漫天扬起时,余扬抬起右手,对我勾了勾手指。
我动动嘴唇,一句拒绝噎在喉咙里说不口。磨蹭一会,我小步向他走过去。
走到病床尾,我停下脚步,小声问,“余扬,你没事吧。”
“你问的是哪个没事?”余扬双眸锁住我,声音冰冷,“是身体,还是精神方面。”
思维敏捷到令人发指!
“……”我僵笑了下,“身,身体。”
其实更想问精神方面,只是,我没这个胆。
余扬瞄了下自己的左臂,又盯住我。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他包着纱布的左小臂。
麦色的小臂,差不多一半都包着纱布。臂背上的纱布雪白,小臂内侧的地方却渗出血迹。
病床左侧小几上缺的一只茶杯和门口的茶杯残骸,无声阐述着他伤口裂开的原因。
我走近他,抬手按床铃叫护士来给他看伤口,重新包扎。
说完话想离开时,余扬突然握住我左臂。他抬头看我一眼,用另一只手把我衣袖撸到臂弯处,露出腕上已经卷了边的纱布。
我后脑一木,身上寒毛立起一层。
此时此刻,我宁愿余扬盛怒之下对我大吼,或是阴森的说要杀了我。也不想他盯着那道伤口看,更不想,一会他问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
挣扎两下往出抽手,全然不知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境况时,余扬说话了。
他盯着我问,“昨天在那个杂碎的车上,你还弄伤了手?”
我急吸一口气,提起的心缓缓放下,耳中有一瞬的鸣响。重重的点头后,整个人都有点脱力。
感觉到余扬手上力道不像刚才那么紧,我抽出手臂,把袖子放下挡住伤口,“没事。我看过,不重……”
话说一半,余扬反手擒住我下巴,逼着我和他对视。
明明,我站着比他坐着高,可在气势上,却硬生生被他压下一大截。
“方小冉。你这个没事,是在说他打你,割伤你没事。”余扬捏住我下巴往他面前带,我唇几乎抵住他的唇时停下了,“还是说,他想强暴你没事。就算是真的上了你,也没事。”
我弯着腰,仰着头,垂着眼不敢直视近在眼前的余扬。
“余扬,谢谢你,昨天为我做的一切。”无论是他定位去接我,还是他去撞杨副总的车。
下颚很疼,下齿失去下唇暴露在空气中。
“看我。”余扬吐出的气息冰冷,冻的我下唇发木。
我抬起眼看他,一不小心,陷进一汪深潭。
“既然没事,你为什么要给郝助理打电话救助……”
方小姐,你先解释解释你危及情况下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而不是给少爷打电话。
“……我乱按出去的。”我看着余扬解释,“我放在包里,看不到……”
“求助不是本意?是我多事了……”
“不是,不是。”我摇头,唇在他唇上擦过,略痒,“我是求助,只是……”
“目标随意。”
话都被他说了,我不再出声。
过了许久,我闭上眼,再次诚心诚意的道,“谢谢你,余扬。真的很……”
“你的谢没一顶点的诚意。”余扬打断我,道,“在你心里,我连一个陌生,不,是连一个想强暴你的杂碎都不如。”
“……”我睁开眼睛,再次直视他。
“你宁愿把你的难处对他说,却没想过,你要的,在我这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我……”
的确是一句话而已,可他想要的,是我不想给的。
“路那么多,你挑了最难的。方小冉,”余扬松开我,诱惑道,“说出来。你的坚持,是在浪费时间。”
“我……”
余扬推开我,目光一错,拿过床边的扫了眼,“三分钟,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要么,说出来。要么,转身滚,以后不要在我眼前晃。”
我在床边坐下,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你的坚持,是在浪费时间。
吴用是说会帮请那个医生,可交换条件是我接近冯佳那伙人。现在,我接触那伙人中的职位最高的是杨副总。而这个杨副总,昨天已经被我得罪了。
如果我再想按着那条路往下走,就必定要和杨副总缓和关系。到时,我……
我垂下头,抬起左手狠狠抓住前额的头发。
门口处,突然传来敲门声。我转过头时,球形锁被拧动了几下。
“……求你,帮你。”
雨越来越小,可天空却莫名的更灰了。
“大点声。”
“求你,帮我。”我理理额发,直视余扬,把每个字都咬的清楚,“三年前,我姐姐家的孩子,因为我出了车祸。她脑子里,有一块血块。那块血块,压住了她的视神经。现在她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医生说,随着宝宝成长,那血块对她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她,要尽快做开颅手术……所以,我要很多很多钱,和一个很有名望的脑科医生。”
余扬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良久,吐出一个字,“好。”
我笑出声来,眨眼间,眼中雾气划落润湿了眼角。
看。
多简单。
余扬轻飘飘的一个好字,掀掉了压在我心底三年的大山。
用不了多久,宝宝的手术就能进行,就能重新看到东西。
我不用再想着怎么去挣她的手术费;不用再怎么算计成为吴用眼中有用的人,以换取那个声名显著的医生来执刀的机会;更不用在午夜梦回,站在宝宝出车祸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徘徊痛哭。
门从外面打开时,我神思还在飘着。
我浮着脚步站到窗旁,看郝助理站在门口没进来,看吴用跟在护士进来后站在我一旁,看护士给余扬左臂上的伤口换纱布……
发呆之际,我来到了门外。
走廊里有点冷,我打个哆嗦时,肩膀多一件衣服时,郝助理的唠叨声传到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