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站起身,寺外空气清新,鸟声鸟鸣一声递一声,抬头望去,寺中绿意一层高一层。收回视线,身边那棵古松果然生得不俗气,粗壮主干左折右旋,苦苦弯作数叠,扭曲如一条卧龙,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老剑神和姜泥便在树下站着,羊皮裘老头儿叹道:“天意如此太有情,可出于人力的话,则太过于无情了。”
徐脂虎拿树枝指了指古松,跟徐凤年解释说道:“当地人都喊他卧龙松,说折一枝都会流出血来,不过我倒是没见过谁真去做这事。”
徐凤年笑道:“我去试试看?”
徐脂虎瞪眼道:“你敢!”
徐凤年撇撇嘴。
一旁二乔看到这场景,温婉一笑。世子殿下果然是跟小姐很相亲相爱呢。兴许是被瞥见了偷笑,徐凤年朝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吓得婢女赶忙躲到徐脂虎身后,小姑娘心如撞鹿,好像不是怕,只是被什么轻柔挠了一下,就再安静不下来。徐脂虎转头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小丫头,会心笑了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不喜欢自家弟弟的女子。但明面上徐脂虎还是妩媚白了一眼无心之举的徐凤年,拿树枝挥了挥,仿佛是jing告他别在佛门净地沾花惹草。
寺门缓缓大开,两个小和尚合手行礼。只是今天厢房提供香客斋饭的地方,徐脂虎一行人落座后,就再没人敢进去,徐凤年这一桌徐脂虎坐着,加上九斗米老道魏叔阳,还空了条凳子,丫鬟二乔和武将宁峨眉都站着,靖安王妃有自知之明,加上来的路上实在是被欺负得惨了,更是不会坐下。徐脂虎是喜欢热闹的人,就让坐在隔壁桌的姜泥喊来,小泥人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走近后被徐脂虎拉在身边长凳上坐下,笑眯眯道:“姜泥,真是越长越俏了,你这妮子小时候就长得好看,那会府里也就你能跟凤年比了,我起先还担心女大十八变,怕你长大了就不好看,现在看来是瞎cāo心了,来,跟姐姐说凤年欺负你了没。”
小泥人在世子殿下和老剑神面前挺泼辣的一妞,此时竟红着脸不说话。
徐凤年拆台笑道:“脸红了,难得难得。”
姜泥没怒目相向,但桌下抬脚就踩下去。
世子殿下一抬双脚,嘿嘿笑道:“我躲我躲躲,就你还想跟本世子过招?”
有徐脂虎在场,姜泥就没如何嘴皮动作。
徐脂虎柔声笑道:“看样子是经常肯定被欺负了。没事,回头我就帮你收拾他。”
小泥人低着头不说话。
徐凤年嘀咕道:“是我姐还是她姐啊。”
徐脂虎抬手作势要打,世子殿下侧了侧身。她爱怜地摸着姜泥这小妮子纤细肩头,“姜泥,听说你出北凉后就给这无赖读书?这是好事儿。这段时间嘛,来给姐姐读王东厢的头场雪,价钱加倍,都从那家伙口袋里掏,他不敢不给。”
姜泥抬头重重嗯了一声,是这个月里破天荒的笑脸了。
徐凤年大煞风景调笑道:“酒窝,两个小酒窝,哈哈,被本世子看到了!得,双倍价钱就双倍,值了。”
姜泥立即板着脸,但眼中还是笑意,自然都是因为徐脂虎,跟那混帐没半文钱的关系。
徐脂虎笑道:“咱们的小姜泥笑起来最好看了,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比不得。所以要多笑笑,不容易老。”
隔壁桌翘着二郎腿的羊皮裘老头儿笑呵呵道:“徐小子,你这姐倒是没白生这身段,心肠比你好多了。”
徐脂虎搂着小泥人,扭头妩媚一笑,“就冲李剑神这句话,回头好酒十坛。”
老剑神竖起大拇指,赞道:“豪气!这酒老夫喝定了,这些天在江南道上谁敢与你过意不去,老夫第一个跟他不对付。”
徐凤年苦恼道:“怎么觉着就我不是个东西。”
在徐脂虎怀中的姜泥笑道:“你才知道啊。”
徐凤年惊喜道:“瞅瞅,又有酒窝了!”
姜泥转过头,正要板起脸,被徐脂虎拿手指轻柔戳了戳能醉全天下男子的小酒窝,低头打趣道:“你这可爱妮子,姐姐舍得让那家伙离开江南道,都要舍不得让你走了。”
徐凤年伸出手,啪一下把手拍在姜泥身前桌子上,缩手后,是那枚从泉水中捞起的铜钱,厚颜无耻道:“送你了,豪气不豪气?”
姜泥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在徐脂虎的面子上,伸手拿起铜钱,握在手心。
斋饭送上来后,徐脂虎一边吃着馄饨,一边说道:“今天报国寺有一场王霸之辩,要不要听?”
徐凤年无所谓道:“随你。”
徐脂虎加重语气道:“听可以,不许打打杀杀。”
徐凤年埋头啃着一个素包子,说道:“放心好了,棠溪先生肯定会盯着我的。”
吃过早饭,徐脂虎带着他去看报国寺里的牡丹,姜泥与李淳罡走在最后,小泥人趁人不注意,摊开手心,偷看了眼满是汗水的铜钱,然后赶紧握紧,跟做贼一般。
看似左右张望的老剑神心中哀叹,娘咧,你这傻闺女,这辈子都要被吃得死死的了。
敢情小小一枚铜钱,就比老夫毕生的剑道造诣更值钱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活水()
报国寺里大多数牡丹花期已过,姚黄魏紫两种贡品牡丹争芳斗艳的盛景不再,只留下一些品质相对平庸的仍有绽放,如叶里藏花导致风情清减的墨魁牡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报国寺牡丹比起北凉王府还是称得上辉煌,光是在寺中转悠赏景,就耗去一个半时辰,离午饭还有段时间,一行人在一间雅致禅房品茶,明明是寺庙,煮茶的是一位曼妙道姑,两朝天子皆崇道,上行下效,庄老学说又是江南道士子集团清谈话题的重要枝干,许多世族豪门的妇人都有潜心黄老的风雅习气,只不过道姑出现在禅房,还是有些古怪,她约莫三十来岁,生得红…颊长眉青,长得便很有修道人的清气,经过大姐徐渭熊与她的言谈,才知道这本名许慧扑的女子出自姑幕许氏嫡系,若非如此,也没办法在往来皆名流的报国寺山后独有几亩茶山。
许慧扑算是徐脂虎的半个闺房密友,大概是两女同为寡妇的缘故,这些年走得比较近,这名女冠兴许是爱屋及乌,对徐凤年也相当客气,她煮茶时虽说话极少,大多都是与徐渭熊寒暄,但偶有视线与世子殿下相触,都会眉目含笑。茶罐是只玲珑锡瓶,贵在严实,而且锡xing与茶xing相亲相近,存放前大瓶储水小瓶吹气以测渗漏。她一看就是茶道行家,门外汉哪里懂得计较这些,只想着如何金玉昂贵了。茶壶是古朴去冬壶样式。
她见徐凤年盯着茶壶,就解释说道:“这是我父亲年轻时去两禅寺听高僧讲经时妙手偶得,取自一位常年耕作的和尚洗手后沉在缸底的洗手泥,照着两禅寺一棵银杏树的树瘿形状做了一把壶,刻上树纹,后来不知为何便流传开来。壶名取自‘指纹隐起可迎’。不过泱州一般的去冬壶,砂泥都从阳羡溪头挖来。”
徐脂虎正在努力将一朵牡丹插在徐凤年发髻中,徐凤年誓死不从,姐弟两人有来有往,始终没能得逞的徐脂虎喘着气笑道:“那老和尚就是两禅寺的大主持,听说活到一百五六十岁了吧,遍天下也就咱们北凉武当山上的丹鼎大家宋知命可以比一比。许伯父每隔十年就要跑一趟两禅寺,除了听禅听经,还有就是跟老和尚求那洗手泥。所以阳羡溪头一斤泥能值一斤黄金,终归不如许伯父亲制的茶壶来得佛气。”
徐凤年刚接过一只绿玉斗茶杯,正想喝茶,结果听到这茶壶是老和尚缸底洗手泥制成的,脸sè顿时有点不自然,佛气什么的,他喝不出来,也实在是不想喝出来。但上了贼船下船难,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他喝茶喝不出门道,也就不敢瞎卖弄,茶叶与烹茶用的泉水自然都是极好,但只要一想到洗手泥三字,就有些泄气,兴致不高。
一不留神就被徐脂虎将牡丹花插在头上,也懒得去拔下,没来由想起自称住在寺里的李子姑娘,还有那个小和尚笨南北,一时间怔怔出神,继而想到有关两禅寺老主持的传闻,据说这个被世人当作圣僧圆寂以后注定要称祖的老和尚十分有意思,识字极少,年幼时只是做些砍柴烧炭的事情养老母度i,买柴的人家信佛,常读金刚经,少年久而久之,便有所悟,母亲逝世后,他才上山便得两禅如来衣钵,剃度受戒出家主持'**',一气呵成,要知道他是'**',而非讲经,虽说这与他贫苦出身识字不多有一定关系,但无疑这位和尚悟xing直追大佛,听金刚一经而悟万法,两禅寺的僧人诵读经典何止万千?但当年与这位和尚讨教典籍佛理,和尚都开门见山说我没读过你的经,因此和尚只是让他们背经,往往是背到一小半一半,和尚就说一个停字,接下来便与对方说法,无人不服,曾有南国第一大寺法华寺百岁老主持询问当时才四十岁的和尚,为何读万遍妙法莲花经而不解经义,结果仅是老主持背了几段,年轻和尚便开始娓娓道来其中经义,老主持醍醐灌顶,感恩而去,世人听来,简直就是神乎其神,无法想象一个连经书都不会读的和尚如何能渡人,连龙虎山齐仙人都要见之行礼,两位佛道的最杰出人物,在一甲子前的一次莲花辩论上同时出现,但结果却让所有旁人一头雾水,两人只是面面相坐,一言不发,坐了整整一晚上。
那是仙人齐玄帧飞升前最后一次现世。
当这个和尚不再年轻,越来越年迈时,也不曾听说他去识字读经,只是当寻求大本一走十五年的徒弟白衣僧人回来时,让这徒弟说了连续三天三夜的经义,频频点头,最后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准许白衣僧人喝酒娶妻,再后来,就有了离经叛道的顿悟。
徐凤年猛地一惊,茶水洒了一地,喃喃自语道:“白衣僧人李当心,自小住在寺里的李子姑娘”
道姑许慧扑本来就瞧出徐凤年品茶兴致不高,这一撒,更显无礼,与俗物何异?她便有些神情不悦,只是没有说什么,但再也没有想法给这世子殿下倒第二杯茶,看来世人所说北凉世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并未夸张啊。原本有望宠冠后宫的姐姐许淑妃突然被打入冷宫,许氏上上下下便已是雷霆大怒,但她一个寡妇女冠,不至于跟家族成员一样迁怒于徐脂虎,昨晚得到世子殿下在两郡兴风作浪的内幕,也只是一笑置之,甚至连家族让她借着徐脂虎接近世子殿下一探虚实的说法,都没有点头,今i亲眼一见,实在是失望,无非是仗着北凉王的家世仗势欺人而已,这与泱州四大世族里不成材的子孙在根子上并无不同。许慧扑瞥了一眼以往能谈上心的徐脂虎,心中一叹。茶没冷,气氛却是冷了许多,已经不是加几块炭火便能改变的事情,徐脂虎仿佛近墨者黑,也不如以前那般一点即透,只说是要再和弟弟逛一下报国寺,便离开了禅房。
许慧扑静坐片刻后,等这一行人远去,才缓缓起身,走出院子后门,径直上茶山,走了一柱香功夫,终于见到一栋竹楼,竹檐下放了一条竹椅,坐着个眉发如雪的老人,膝上蹲着一只毛发也是如雪的狮子猫,老人手抚猫头,端坐望远山。
老人伸了神手,许慧扑正襟危坐在竹椅旁的一条小凳上,不等她开口,耄耋之年的老人便和蔼微笑道:“来得这么早,想必是大失所望了。”
许慧扑柔声道:“老祖宗世事洞明。”
老人笑道:“也好,既然这世子殿下扶不起来,世袭罔替就世袭罔替好了,我们这帮老家伙也都落得一个轻松。”
许慧扑深知兴许自己的看法,兴许就要扯动泱州四个豪阀的未来布局,紧张万分道:“要不老祖宗再让人试探一番,我怕看错了。”
老人轻轻瞥了一眼,身份本已不俗的道姑竟吓得娇躯微微颤抖起来,老人摸了摸狮子猫脑袋,笑道:“怕什么,这么大的担子,还会由你一个小女子来承担不成,那未免也太瞧不起庾廉许拱卢道林这些人了,泱州还不至于寒碜到这个地步。”
许慧扑脸sè苍白,不敢出声。
吏部尚书庾廉,江心庾氏家主。卢道林,湖亭卢氏家主。龙骧将军许拱,虽非姑幕许氏家主,却也是手执兵权的王朝大将军。只是这些各自惊才绝艳的泱州大佬们,见着了眼前这位老祖宗,就算不至于跟许慧扑这般战战兢兢,也得毕恭毕敬站着说话,许慧扑之所以能坐下,除了她是女子之外,还因为她是这位泱州老供奉的孙媳妇。庞大的江南士子集团,其底蕴与势力,岂是才百年根基的青党能够媲美?洪嘉北奔,便出自眼前老祖宗一手策划,还有那评点天下家族排名的族品,王朝共有九人参与,老祖宗排名甚至要在当朝首辅张巨鹿之前!因为老祖宗年轻时曾与老首辅以及西楚太师孙希济师出同门,张巨鹿再权势彪炳,也要以晚辈自居。
老人眺望远方,“今i王霸之辩,大概又要拾人牙慧了。”
许慧扑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五十年来中最巅峰的王霸之辩,老祖宗便身在局中,自然有这资格说这话。
老人感慨道:“老首辅运气好,有张巨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否则以他的本事,也就是当个帝国的裱糊匠,这里漏风这里缝,那里漏雨那里补,秋国战以后注定是要不合时宜了,死了好,否则晚节不保。西楚那孙老头就惨了,原本论名声,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他,现在倒好,士子中,全天下他这骂名就只输给徐人屠了。还不如死了。”
许慧扑只是虚心听。
老人听到狮子猫喵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笑道:“那世子扶不起也不好,短期内是好事,长远来看,我们这帮被棠溪剑仙骂老不死的家伙,这些年死皮赖脸不死,岂不是白活了?”
许慧扑噗通一声跪下。
老人喃喃道:“你当年与卢白颉那点事,算得了什么,起来吧,地上凉,沾了寒气不好。做人要接地气,可也不是这个接法。”
许慧扑颤巍巍起身,重新坐下。
老人眯眼道:“去,让那寒门后生与世子殿下见上一见,有他给北凉出谋策划,不输当年赵广陵之于徐人屠,这死水就做活了。”
许慧扑轻轻起身,老人平淡说道:“你去向那世子自荐枕席,才算彻底跟卢白颉断了关系。”
这位清心寡yu多年只读老庄的女冠并未拒绝,离去时,咬着嘴唇,渗出血丝。
第一百四十六章 死当谥文正()
女冠许慧扑行走在茶山小径中,终于走出了老祖宗的视野,站在茶丛中,望着报国寺一座重檐歇山顶的黄琉璃瓦亭子,怔怔出神。除了咬破嘴唇的血丝,脸上看不出太多悲恸。她并不恨老祖宗的安排,只恨当年那青衫剑士的不争。她一心修道,驻颜有术,看上去是三十岁的丰韵少妇,其实年近四十,初见他时,她才十三岁,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她伸手抹去血迹,脸sèyin沉着走下山。
许慧扑却不知树荫深处,一袭仗剑青衫已经一望许多年,见她走入报国寺后,他才缓缓步向竹楼,老人与猫还在,如雪球一般的狮子猫尖叫一声,打盹的泱州老供奉略显吃力地抬起眼皮,看着眼前这块当年卢氏jing心雕琢的璞玉后辈,这剑士曾经是何等意气风发,若不是过不了情关,不管是入仕还是剑道,任何一条路,都会走得很远,老人安抚着膝上那只受惊的狮子猫,皱了皱白眉,平淡问道:“都听见了?”
棠溪剑仙卢白颉点了点头。眼神清冷地望着这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