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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洪才脸色突然阴沉起来,低声道:“老太爷,我方才也听说了那幅字,那陇关第二氏真是无理取闹!等我回到草原王帐,一定会跟陛下亲自说这事,万万没有理由让老太爷受这等天大委屈!”
老人笑着轻轻摆手道:“无妨无妨,这幅字且不说其中含义,就字而言,在咱们南朝说是一字千金也不为过,虽无落款,但显然是当今天下书法四大家之一的余良所写,老臣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不愧是‘笔画如龙爪出没云间,布满骨鲠金石气’,不是那位能让离阳文坛也佩服的兵铠参事,如何都写不出这份意境。再说了,老臣好不容易活这把年纪,也该倚老卖老了嘛,很多事情自然就可以当是童言无忌,一笑置之,一笑置之即可。千古诗书多言‘人生不过百年’一语,这个‘不过’委实说得熨帖,老臣就算过不去,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啊,殿下就别挂念这件事了,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比大动肝火要强。”
听到老人这一席话,那名神情倨傲冷清的女子好像也有些意外,她第一次正视这个王家老太爷。
耶律洪才爽朗笑道:“寿星最大,我就听老太爷的。”
老人微笑的同时,不动声色瞥了眼王玄陵,后者好歹也是花甲之年的老头子了,在老太爷面前仍是像个犯错的孩子,立即慌张道:“不是侄儿多嘴”
耶律洪才帮忙解释道:“老太爷,跟王侍郎没关系,是我自己听说的。”
老人笑道:“在这院子里,殿下最大,老臣就听殿下的。”
耶律洪才会心一笑,看似简简单单一句玩笑闲谈,就让皇太子将许多原本已经打好的腹稿都咽回去。既然火候够了,再添柴禾,反而过犹不及。
和老人又聊了聊诗词字画,军国大事只字不提,耶律洪才看到王家老太爷难以掩饰的疲态,就起身告辞,当然不会让老人起身相送,由眼巴巴盯着尚书很多年头的那位王侍郎陪同离开院子。
名叫柴米的丫鬟偷偷拍了拍自己胸脯,原来是太子殿下亲临,真是瞧不出来,半点架子也没有。
重新躺回藤椅的王家老太爷闭着眼睛,一只手悠悠然拍打藤椅扶手。
柴米蹑手蹑脚去取来一柄圆扇,为老太爷轻轻扇动清风。
微风拂面,本就不重的夏末暑气愈发清减。
老人脸上浮现笑意,喃喃自语道:“从容坐于山海中,掐指世间已千年。”
丫鬟不敢说话。
只是由衷希望这个百岁老人,能够再活一百年。
老人沉默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口说道:“柴米啊,手累了就别扇了。”
丫鬟笑道:“老太爷,放心好了,奴婢还能再扇会儿。”
王家老太爷轻声道:“趁着今天精神好,跟闺女你多说些话。”
丫鬟小心翼翼道:“老太爷不累吗?”
老人笑道:“还不觉着累。”
丫鬟悄悄瞥了眼院门口,“那老太爷尽管说,奴婢听着。”
老人缓缓道:“小丫头,告诉你啊,以后最好不要嫁给读书人,尤其是有才气的读书人,才气太盛,就容易用在许多女人身上,心思最是流转不定,在一个女子身上停不住的。今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也许明年就是陪着别的女子了。要嫁给老实人,不是没有老实的读书人,有是有,就是太少。像我这个糟老头子,年轻时候就是这种负心汉的读书人,等到真正静下心的时候,来不及喽。”
少女停下摇扇子,掩嘴偷着笑。
老人笑道:“不信?不听老人言,是要吃苦头的。”
少女赶紧说道:“信的信的!”
老人打趣道:“回答这么快,明摆着就是没有过心,小丫头你啊,还是不信的。”
少女皱着小脸蛋。
老人晃了晃手腕,“去吧,回屋子休息去,让老头子独自待会儿,两炷香后你再来。”
少女嗯了一声,端着小板凳去屋檐下坐着,不远不近,听不到老人说话,但是清楚看得到那棵梅树那张藤椅。
老人其实没有自言自语。
只是神色有些感伤。
转眼春秋故国没了,转眼恩师挚友都已逝世,转眼异国他乡二十载。再转眼,我一百岁了。
然后少女震惊地看到一幕,风烛残年的老人试图站起身,好像知道她要过去帮忙,老人没有转头,对她摆了摆手。
老人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仰头痴痴望着那梅树枝叶。
老人笑了。
李先生,纳兰先生。
咱们中原读书人的风骨,我王笃,没丢。
第两百二十四章 北凉四战(六)()
隔岸观火变成了玩火**,就是离阳北关防线的最好写照。
作为蓟北门户的银鹞横水两城同时失陷,北莽五万铁骑的兵锋直指南方,让整个蓟州人人自危。
一时间京城朝堂上热闹非凡,有人谏言让近水楼台的兵部左侍郎许拱,就地接手唐铁霜入京为官后留下的空缺,“辅佐”大柱国顾剑棠处理北地军政;有人建议坐镇辽西的胶东王赵睢增援辽东,攻其必救,让那支五万骑军不得不返回东线,以防蓟州局面彻底糜烂;也有人弹劾蓟州将军袁庭山调度不当,致使蓟北战火蔓延,难当重任,应该由将门之后的副将韩芳全权主持蓟州一州军务。
当广陵道西线在谢西陲的排兵布阵下,不但成功阻滞了已经渡江的南疆十万大军,甚至还派遣一支奇兵奔袭了广陵江南岸的一处险隘,使得南疆兵马进退失据,在西楚水师大举进逼之下,南疆步军和青州水师几乎是缩成一团,全线收缩。在这种迫在眉睫的紧急形势下,太安城的文武百官愈发愁眉不展,对于两辽边军的按兵不动终于无法忍受,北莽蛮子往死里打西北,你顾剑棠纹丝不动是对的,但是连你盯着的北莽最东线都跑去蓟州打秋风了,显然是要绕开倾半国赋税打造的两辽防线,要将没了蓟南老卒导致兵力空虚的蓟州,作为南下中原的突破口,你顾大将军还能无动于衷?!就不怕北莽五万铁骑一口气杀到咱们京畿西?虽说你顾剑棠是如今王朝硕果仅存的大柱国,但你老人家的心也真是太大了吧。
辽东靠近蓟州边边境有个太平镇,小镇上居民大多是边军兵籍出身,也有些被朝廷贬谪流徙此地的官员,偶尔会有商旅途经小镇,顺路捎带着做些小买卖,前个四五年那种价廉物美的绿蚁酒就在这里很紧俏,可惜顾剑棠卸任兵部尚书后,领大柱国衔兼任两辽总督,边军都清楚顾大将军跟北凉不对付,产自北凉的绿蚁酒这些年于是就不怎么有商贾兜售了。太平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三四家酒楼,连正儿八经的青楼也有一座,小窑里的私妓暗娼就更多了,边军将领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堵不如疏,辽东边军被誉为离阳王朝的定海神针,皆是青壮汉子,但是跟北莽蛮子对峙多年,一向相安无事,少有交战,边军将士如何发泄?难道还男人找男人不成?于是太平镇这样的小镇子,就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冒出,一些手眼通天门路宽泛的边军大佬,还有本事从京畿周边甚至是中原江南一带贩买年轻女子,一次就能往两辽带来数百人。
太平镇以长寿酒楼生意最为火爆,是一位实权校尉的私产,除了绿蚁酒,基本上喊得出名号的离阳好酒,如剑南春烧之类,只要有银子就能在这里买到。酒楼里常年有拉曲弹唱的各色女子,相貌无非是中人之姿,但在鸟不拉屎的边境上,也算是挺稀罕的光景了。这两天长寿酒楼来了对兄妹,年轻女子怀抱琵琶给人说书,兄长负责卖力吆喝和收取赏钱,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那女子要死不死的,只说那北凉王徐凤年的故事,说那姓徐的如何走过离阳江湖,如何孤身入北莽,又是如何在北凉赢得军心民心,这可就惹了太平镇居民的众怒。只不过一伙人借机去欺侮那清秀女子,不曾想给那貌不惊人的年轻汉子打得抱头鼠窜,长寿酒楼乐见其成,干脆就提出准许女子在楼内说书的条件,是要她兄长每天打次擂台,一旬过后,太平镇附近的军伍好手竟然都输了,那个外乡青年连赢了十场,生财有道的长寿酒楼又开始坐庄了,估计最少赚了近千两银子,害得镇上青楼的皮肉生意都锐减了好几成。
傍晚时分,长寿酒楼擂台已经打完,酒楼走进一拨气度不凡的酒客,四人在二楼靠栏杆位置要了一张桌子,楼下那名女子正在准备今天的第二场说书,她的兄长新换了一身清洗到泛白的洁净衣衫,缝补得厉害。兄妹两人从凉州到陵州,再从陵州入河州,过蓟州,风尘仆仆一路来到这座小镇子。不同于离阳常见目盲说书人的手段迭出,女子只有一把琵琶,说书时从不摇头晃脑嬉笑怒骂,说至人物悲苦或是壮怀激烈时,也仅是略微升降嗓音,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语气平淡娓娓道来,就像只是个说故事的,至于听众们爱不爱听,乐意不乐意给赏银,她一概不去管。
坐在二楼靠栏位置的四个酒客,要了一坛号称“一斤破喉咙,两斤烧断肠”剑南春烧,和一壶极易入口后劲也小的古井仙人酿。四人中只有两人落座,年轻些的腰间佩了一柄古朴长刀,神色间顾盼自雄,意气风发。好似年轻人长辈的男子脸色淡漠,启封了那壶仙人酿后,自饮自酌。其余站着的两人腰间悬佩有两柄两辽边军制式战刀,虽然没有跟在座两位平起平坐的地位身份,但是旁人一看就猜得出他们是常年带兵领军的不俗人物,否则身上那股沙场气息不会如此浓重。
年轻人伸长脖子瞥了眼楼下众人,有些不耐烦,皱眉道:“那姓嵇的怎么还没到,看架势,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大雪坪十大高手之一了。”
双鬓青白相间的年长男子不动声色。
一名站着的魁梧壮汉,好像看不太顺眼这个倨傲气盛的年轻人,皮笑肉不笑道:“袁将军,嵇六安本就是徽山大雪坪十人之一,什么当不当成的。”
给称呼为袁将军的年轻人喝了口烧酒,嗤笑道:“一个小娘们瞎折腾出的武评,也就乡野村夫会当回事,说到底,其实也就吴家剑冢的老家主勉强能称为高手,其他人,东越剑池柴青山那点能耐,在广陵道那边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也就罢了,至于这个鬼鬼祟祟跑来辽东的南疆龙宫宫主,算个什么东西?”
年轻人双指缓缓旋转酒杯,斜瞥了一眼那个拆台的家伙,笑眯眯道:“还有那南诏第一高手韦淼等人,到了中原江湖,指不定就要被打得找不到南北了。哈哈,还有那个太安城第一剑客祁嘉节,最是滑稽可笑,万里飞剑,好大的阵仗,结果呢?剑倒是到了河州境内,可祁嘉节这人,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这样的十大高手,后边五个加在一起,恐怕也不配武评四人中的任意一个出全力吧?”
魁梧汉子正要反驳一二,给身边同僚扯了扯袖子,最终还是把话吞回肚子,只是重重冷哼一声。
年轻人没有继续指点江山,而是转头看了眼隔着两张桌子的一名中年人,男子身穿对襟短衫,头缠青色包头,小腿上裹有绑腿,只会被认为是个常走山路的山野汉子。但是身边依偎坐着个妖冶至极的丰腴妇人,衣衫华美,却不是离阳有钱人家的那种锦衣绸缎,而是扎染的绚烂五彩,想不惹眼都难,分明是那西南十万大山,有“五色衣裳共云天”美誉的苗人装束。体态丰满的妇人双手双脚都系挂有一串银质铃铛,举手抬足,都会发出悦耳声响,她手边桌面上搁放一柄刀鞘雪白的弧月弯刀,喝酒时一条腿大大咧咧放在长凳上,若是侧面望去,修长的大腿,滚圆的臀部,可谓曲线婀娜诱人至极。
妇人也察觉到了年轻人的视线,妩媚一笑,一口喝光整杯酒,跟年轻人挑了下眉头,充满挑衅意味。
年轻人放下酒杯,伸手在胸口做了个手托重物的手势。
胸脯丰满的美妇人给人调戏了,非但没有恼火,反而笑得花枝颤动,当着身边男人的面就用手掌推了下桌上酒坛,酒坛去势如滚雷,刹那间就撞到年轻人后背,也不见后者如何动作,酒坛就偏离轨迹擦身而过,恰好在桌上滴溜溜旋动,然后渐渐停下。
妇人用发音蹩脚的中原官腔笑道:“你这龟儿长得乖,只要喝了酒,姐姐就跟你耍朋友。”
那个跟年轻人不对付的魁梧汉子轻声提醒道:“这对苗族夫妇不是普通的江湖高手,女子已经在酒坛上动了手脚,苗人下蛊千奇百怪,防不胜防,最好别碰。”
就在此时,两人登楼走来。一个青衫老儒士模样,一名两腰挂有长短两剑,仅看两把剑鞘就知道都是千金难求的剑中重器。
一直没有插话,正要举杯饮酒的男人轻轻放下酒杯,站着的两人略微分开让出道路,两个如约而至的客人坐在了同一张长凳上。
那名老儒士神情恭敬,轻声道:“南疆乡野草民程白霜,见过大柱国。”
另外那神情冷漠如同面瘫的名剑客也开口说道:“龙宫嵇六安有幸见到大柱国。”
在老凉王徐骁死后,整个天下就只有一位大柱国了,手握赵室王朝一半虎符兵权的顾剑棠。
顾剑棠微笑点头道:“两位从南疆来到这北地辽东,辛苦了。”
就在两位南疆道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落座后,那对夫妇也起身走来,坐在那条唯一空闲的长凳上,在这之前好似门神站在大柱国身后的魁梧汉子想要阻拦,但是顾剑棠已经去拿起那只被下了苗蛊的酒坛子,那个身为继唐铁霜之后成为辽东朵颜铁骑统帅的将领,也就迅速把五指从刀柄上松开。
妇人先给姓袁的年轻将军抛了个媚眼,然后对顾剑棠微笑道:“我家男人不晓得说你们中原话,就由我这么个妇道人家来商量大事,大将军见谅个。”
程白霜皱了皱眉头,然后瞬间舒展开来,笑问道:“大柱国,这是?”
顾剑棠没有说话,除了身边年轻人,给程白霜嵇六安和夫妇二人各自倒了一碗酒,与此同时,被冷落的年轻人插话道:“程白霜,嵇六安,咋的,我老丈人亲自给你们接风洗尘,倒在碗里的敬酒不吃?偏偏要讨罚酒喝?”
很不太平地千里迢迢赶到这座太平镇,心情本就不怎么好的嵇六安眯起眼。
神色自若的程白霜端起酒碗,摇头笑道:“自是不敢的,就是好奇一问。”
大概是近在咫尺坐在了顾剑棠身边,压力不小,妇人收敛了烟视媚行的姿态,开门见山道:“我男人呢,叫韦淼,在南诏还算有点名气,当然比不得嵇宫主和程先生,本来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足中原,但是没办法,蜀王和谢先生发话了,咱们不得不走一趟。”
顾剑棠就只有一个女儿,那么这位大柱国的女婿,当然只能是蓟州将军袁庭山了。
袁庭山本来是要调侃妇人几句,不凑巧,听到楼下那怀抱琵琶说书的女子说到当年姓徐的年轻藩王游历至徽山,跟姓徐的可谓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袁庭山冷笑一声,猛然站起身,一手撑在栏杆上,如一道激雷凶狠撞向那个说书女子的兄长。
在太平镇打了十一场擂台大获全胜的年轻汉子,双臂交错护在胸前,仍是被袁庭山一脚踹得倒滑出去,微微颤抖的双手以手肘抵在一张酒桌上,结果整张桌子都掀翻而起,酒水饭菜泼洒了汉子满身,刚换过的衣衫,又遭了殃。
袁庭山站在原地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呦了一声,嬉笑道:“不错啊,隐藏得还挺深,竟然快有二品小宗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