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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5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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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听得心神摇曳,可年复一年听着那些东西,耳朵都起老茧子了,于是每次唐副尉酒后吹牛,很多人都开始摇头晃脑做鬼脸,如果唐彦超没有醉死,瞧见这些小王八蛋在背后模仿自己的腔调,倒也不如何生气,只会骂上一句兔崽子不晓得敬重英雄汉。

    以前就算有幽州将校来巡视寨子,也穿不整齐甲胄的唐彦超,破天荒穿戴得一丝不苟,连那邋遢的满脸络腮胡子也给刮了去,差点都让人认不出副尉大人了。若是平时,肯定会有一些胆大的年轻士卒凑上前去嬉皮笑脸说呦,副尉挺人模狗样的啊,咋还没找着嫂子啊。可此时此刻绝大多数人都只有心思沉重,半点笑脸都挤不出来。寨子那几名年岁不小的老人就站在唐彦超身边,也都在默默检查甲胄和弩刀。

    唐彦超环视一圈,语气淡然道:“没过二十岁的,还有,在家里是独苗的,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是的,出列一步!”

    不算唐彦超和他左右两侧七人,前方两百二十一人,粗略看去,走出来一大半。

    唐彦超举目望去,突然指着一个娃娃脸的士卒笑骂道:“白有福,如果老子没有记错,你小子才十八岁,瞧着更是连十五都没有,给老子滚回去!”

    瞧瞧,副尉大人好不容易端出点“本官”的架子,这才几句话,就马上露馅了,一口一个老子,活该一辈子都摘不掉那个副字。

    叫白有福的士卒涨红了脸,大声道:“阿爹说了,当兵打仗吃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么上阵杀敌,也是应该的!”

    唐彦超一手扶住腰间那把今年才新换过的北凉刀,笑道:“那你娘就没偷偷告诉你别真拼命?”

    白有福满脸尴尬,轻声道:“还真说了。”

    顿时笑声四起。

    唐彦超抬起手后,复归先前的寂静无声。

    这名恐怕连幽州刺史听都没听过的副尉,沉声道:“燕将军先前有令,要我们葫芦口堡寨只需据地死守,不用出去迎敌!”

    唐彦超停顿了一下,“所以这次出寨杀蛮子,是我唐彦超违抗军令,站在原地的,留在寨内,出列一步的,也可以不用下山。对,下了山,这辈子就算交待在山脚了,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谁都不是傻子!我唐彦超活了四十来年,上阵四十多次,算起来一年一次都有余,这辈子除了没找到媳妇,没啥好说的了。你们那些连二十岁都没到的小娃儿,离活够的岁数,还早呢!好好活着!”

    唐彦超指了指北方,恶狠狠道:“老子当不上都尉,当不上大官,不丢人!但是北边寨堡李景、胡林、刘知远那帮家伙肯定都战死了,老子要是躲着不死,丢不起这个脸!就算老子丢得起这脸,咱们鸡鸣寨也丢不起!”

    唐彦超怒吼道:“出列的,跟老子走!到了下头,没了军法管束,唐彦超再跟各位兄弟们一起喝个痛快!”

    这一日,鸡鸣寨副尉唐彦超在内一百四十八人,率先战死于寨外的山脚。

    随后,年纪都不到二十岁的其余八十人,战死。

    其中白有福被一名加速冲锋中的北莽骑军用弯刀捅穿脖子。

    他死前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打到北莽境内,死在那边就更好了。

    没过多久,一名白发苍苍的威严老将在这处山脚停马,下马后望着尸体分作两拨的血腥战场,老人向身边一位铁甲上血迹斑斑的将领平静问道:“我方折损多少了?”

    那名武将狠狠抹了把脸,“幽州堡寨弓…弩极锐,且人人死战到底。只知道我们战死的就有四千多,受伤的更多。”

    正是东线主帅的杨元赞脸色凝重,重重叹息一声,这还没有见到葫芦口三城的卧弓城,更没有见到燕文鸾的精锐步卒啊。

    杨元赞看着山上那座注定空无一人的鸡鸣寨,自言自语道:“这仗没法打啊。”r1058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草蛇灰线() 
徐凤年进入蓟州境后就覆上一张生根面皮,出自南疆巫女舒羞的手笔,当初徐凤年潜行北莽,就多亏了这些奇巧物件。四骑跨境,拂水房谍子早就准备好了四份无懈可击的缓路引,如今北凉道豪绅像是被稚童捣乱老窝的蚁群,纷纷向境外逃窜,徐凤年寥寥四骑根本不扎眼。樊小钗知道他要去蓟北横水城见郁鸾刀和卫敬塘,但是他们四骑虽然马不停蹄昼夜不息,可并没有走最那条最近的路,反而直插蓟州心腹处,最终来到那座建于大奉朝宝华末年的大盏城。

    徐凤年没有急于入城,而是在城外官道上勒马而停,神情复杂望向这座沉默的高城。作为昔年旧北汉的陪都,可谓满城官宦贵戚,当年还是征字头将军之一的徐骁率军攻打北汉,整座蓟州都给徐家铁骑踩踏得稀巴烂,唯独剩下这么个大盏城逃过一劫,当大军缓缓兵临城下后,大难当头,那一夜无数士子对酒当歌,据说城外三里远都可以闻到浓郁的酒气,所以就有了后世野史“三百汉家臣,一夜醉死休”的典故。樊小钗自幼便因国破家亡而颠沛流离,但是作为忠烈樊家的后人,哪怕是逃亡,她在那十多年中大体上依旧还算安稳,也曾在大盏城居住过大半年时光,衣食无忧,元宵赏灯,郊游踏春,那时候她还会有许多天真的想法,若是北汉犹在,她也许会更锦衣玉食些,会按部就班嫁给一位门当户对的世族俊彦,相濡以沫,相夫教子,白头偕老。爷爷和爹,还有那么多叔伯也不会战死沙场,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她,如果不是后来自己被赵勾相中,那樊家就等于连一个清明祭祖的人都没了。

    执着于武道的糜奉节没有这么多伤春悲秋的感触,身后剑匣已经裹以棉布遮掩,光看架势,这位离开正统江湖太多年的沉剑窟主可没什么宗师风范,只像是个不谙人世情的刻板老仆而已。徐凤年轻轻说了声进城,四骑就撒开马蹄前往城门,除了姿容足以惹人怜惜的樊小钗给城卒狠狠多剐了几眼,并没有生出是非。在城南入城后,徐凤年熟门熟路领着他们前往城北,一路走街过弄穿巷,樊小钗难免讶异,照理说徐凤年不该如此熟稔大盏城格局的。

    四人最终在城北一处通衢闹市叫青竹酒楼的地方歇脚,酒楼生意兴隆,一楼见缝插针找张空椅子都难,迎客的店小二也不太地道,掉进钱眼出不来了,大咧咧牵过了四人坐骑去马厩,接下来就不管客人的死活了,要吃饭喝酒,等着吧,就不信四位外地客官还能换地方。四人只好在堆满青竹板子的柜台前等空出张桌子落座,徐凤年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块青竹签,上头刻有菜肴名字,附有价格,可真不便宜,都快赶上京城的咋舌水准了,当真是满楼的冤大头啊,当然现在又多了他们四头待宰肥羊。

    徐凤年欣赏着竹板上的秀媚楷体,眼角余光看到那名透着满身伶俐劲儿的年轻店小二上了二楼,徐凤年会心一笑,多半是瞧出他们四匹马的来历了,出幽州前,拂水房就将那四匹幽州战马换成了河州驿骑,进入蓟州境内前,暗中接头的拂水房谍子又给换成了四匹上等蓟南军马。徐凤年看出了那店小二鬼鬼祟祟的蛛丝马迹,除了余地龙,糜奉节和樊小钗自然也都察觉到这青竹酒楼的不同寻常,尤其是刚刚因功晋升为拂水房玄字号大珰的樊小钗,怯怯弱弱的表象下,散发出一丝隐藏极好的嗜血气息。糜奉节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拥有如此皮囊的绝色女子,当死士做谍子也就罢了,怎的还打心眼喜欢上了杀人,而且通常都是虐杀。樊小钗挑衅地回了糜奉节一眼,这让早就对这疯婆娘满腹怨气的沉剑窟主越发心生杀机。如果不是北凉王就在身侧,糜奉节背后剑匣藏有精心挑选出来的八柄绝世名剑,他不介意将这女子大卸八块。

    酒楼内众多来此一掷千金的豪客其实都挺精明,故意酒后吐真言,都在嚷着什么“老板娘!来给爷敬个酒,放心,爷是斯文人,只吃酒不吃人!”“徐家娘子,咋从没见你相公露过脸,真是个王八蛋,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也不怕徐娘子晚上难熬?!”“掌柜的,老子在青竹酒楼连吃了十几顿饭,开销都够把大盏城二流窑子的花魁拿下了,你倒好,手也不给摸一下,这天底下的生意,哪有你这般做的?”

    一楼也不全是这些满嘴荤话的腌臜糙汉子,不乏有青衫儒雅的士子书生,大多堪堪及冠岁数,对于耳中这些污言秽语,都竭力忍受着,如今蓟州的世道不太平,读书人的行情也就每况愈下,愈发不景气了,要是搁在前几年,他们早就拍案而起骂得这帮市井泼皮狗血淋头,别说动手,他们都不敢还嘴。只是蓟州动荡连连,先是蓟州定海神针杨慎杏大将军带走了所有蓟州老卒,然后是袁庭山那条过江龙来蓟州成了山大王,不但是大柱国顾剑棠的乘龙快婿,之后更拐骗了蓟州雁堡李家的女子做妾,且手握兵权,蓟南蓟北所有江湖宗门帮派可都唯袁将军马首是瞻,袁庭山眨眼功夫就将蓟州几条不服气的地头蛇收拾得生不如死,如今又听说北莽数万骑军叩关南下,蓟北边境上的银鹞城已经都给丢了。蓟州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韩家沉冤得雪,当今天子亲自下旨追谥韩家老家主韩北渡为“武襄”,不但不是世人猜想的以第二等“忠”字打头,最多配一个忠定或者是更靠后些的忠烈,反而在以第一等武字八大美谥中,拿下了排在第五的襄字。不提离阳夺取天下前的谥号泛滥,离阳赵室自永徽年间起,对待臣子在谥号赐敕一事上,始终有重文轻武之嫌,刨开北凉王徐骁这个极端特例不去说,几位春秋功勋老将死后的谥号都是忠字起,辅以简、敬等字,大概唯有大将军顾剑棠死后有望登顶,得以谥号武宁。以此可见离阳新君对当年“君要臣死臣即慷慨死”的韩家,是何等破格表彰嘉奖了。

    更振奋人心的是在韩家被朝廷洗冤之前,蓟州就已经传出一个惊人消息,有一位当年逃过一劫的韩家遗孤出现了,随着他的横空出世,蓟州市井也开始流传一段可歌可泣的佳话,说是那韩家老家主的嫡长孙当年之所以没死,并非韩家心存私心想要留下一炷香火,而是一位家中忠义客卿联手一位早年受过韩家恩惠的江湖武道宗师,硬是背着韩家抱走了那年幼孩子,在逃难途中不幸身死的那名客卿死前曾遗言“韩家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虽说此人姓名隐晦不明,但那位武道宗师则是二十年前蓟州鼎鼎大名的江湖枭雄,实力极其接近一品境界,号称二品小宗师中无敌手,叫侯万狐,绰号“万户侯”,北汉覆灭前担任过军中校尉,被誉为蓟州万人敌,国破后,在蓟北边关拉起了两千多游骑马匪,此人扬言终有一日要砍下徐骁头颅当酒壶,不料很快销声匿迹,原来是为了报恩救下了那韩家那嫡长孙,传言如今被关押镇压在雁堡地下铁牢中,可见韩家忍辱负重多少年,这名蓟州豪侠便不见天日多少年了。雁堡李家这段时日无数人打着各类幌子登门拜访,要不是最后袁庭山亲自派遣一支弩刀鲜亮的骑军故意驻扎在雁堡大路上,恐怕雁堡就不要奢望有片刻安宁了。

    楼上楼梯口出现一个曼妙身影,但不知为何立即打了个转,一闪而逝了。楼下眼尖的汉子顿时嘘声四起,用手拍桌,用筷敲碗。原来是那掌柜的徐氏妇人给楼下酒客来了一出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些钱囊从不缺银子的汉子哪里肯罢休,怪叫连连,往死里喝倒彩。这让那些忍无可忍的年轻士子各自与邻桌怒目相视,脾气好点的粗鲁汉子就翻白眼,脾气差点的直接朝地上吐唾沫,也有用打手势去问候读书人祖宗很多代的。说来奇怪,那老板娘其实姿色出彩不假,但怎么也称不上如何倾国倾城,但不管是糙爷们还是斯文书生,就算没有一见钟情,都偏偏越看越欢喜,前者眼窝子浅,垂涎的是那妇人沉甸甸的胸脯,滚圆挺翘的屁股,还有勾人魂魄的狐媚眼神,以及能跟他们对骂比他们还荤话的独到风情,后者的理由就要五花八门,有说那徐氏贩酒娘子趴在柜台后偶尔发呆的神情,很有韵味,有说瞧出了老板娘刚烈贞妇的本性,更有说她对读书人天然亲近,保不齐是旧北汉哪家豪阀流落民间的大家闺秀。

    但真正让酒客只敢嘴上揩油却万万不敢下手的理由,以及让青竹酒楼生意火爆冠绝大盏城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今被朝廷破格升任南麓关校尉的韩家嫡长孙,是徐氏的义弟!

    那个店小二笑脸灿烂却一肚子狐疑地跑下楼,毕恭毕敬请徐凤年四人上楼就座,徐凤年摸出一块碎银丢去,店小二笑容更盛,喊了一句“谢公子赏”。店小二不奇怪这四人上楼,但直接去三楼雅间可就太奇怪了,大盏城那么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名门豪客头回到此,可都没这份殊荣。店小二把四人领到了三楼房门外就止步,徐凤年推门而入,糜奉节站在门口,樊小钗跟随徐凤年跨过门槛,她瞥了眼那位站着不动满脸惊喜的妇人,确实有些妖娆韵致,尤其是胸口风景,能让寻常男子恨不得跑去双手托住减其负担,不过也就那么回事了,樊小钗本身姿色就在妇人之上,走的路数更是截然相反,大体上算各有千秋,井水不犯河水。

    徐凤年坦然坐下后,微笑道:“青竹娘,傻站着干什么,倒酒啊,就算重操旧业,做那人肉包子的行当,那也总得先把客人灌醉不是?”

    被戴了张生根面皮的徐凤年喊青竹娘的女子,捂住嘴,不知是哭是笑。

    她正是徐凤年在北莽橘子州遇见的青竹娘,开黑店卖黑酒,若不是山脚那夜,她无意中吐露心扉了一句醉话,事后徐凤年也不会跟忠义寨大当家韩芳有牵连,更不会一路杀上六嶷山长乐峰的沈氏草庐。那么韩家嫡长孙可能就会在沈氏草庐的欺压下连山大王都当不了,只能跟那张秀诚换个山头重新树旗,那么蓟州就不会有自投罗网等候问斩的韩家长孙,不会有之后的改天换日,韩芳突然从囚犯一举成为离阳王朝一等一的忠烈之后,成为了压死首辅张巨鹿的最后那根稻草。可以说,这两年潜伏在整个蓟州的拂水房死士和谍子,都在围绕着一个人展开隐蔽且谨慎的复杂活动,这个幸运儿正是率领二十一骑重返蓟州的韩芳!哪怕拂水房耗费大量心血和人力物力,但韩芳能够最终在一次次试探中成功脱颖而出,大概仍是有些受到韩家十数代先祖英烈的庇护,连远在北凉遥掌蓟州谍报事务的徐渭熊和褚禄山都对此啧啧称奇。

    这颗棋子是徐凤年亲手埋下的,距离开花结果还尚早,但对如今雪上加霜的北凉来说,蓟州有和没有韩芳,肯定是天壤之别的两种格局。

    徐凤年这趟来蓟州大盏城,要见的不是韩芳本人,而是那个自称道德宗外门弟子的张秀诚,当时忠义寨树倒猢狲散,只有此人坚定不移在韩芳身上押注,将其视为可以帮自己鸡犬升天的“得道真人”。事实也证明这个北莽南朝秀才出身的道士不但赌对了,而且赚了个钵满盆盈。如今已经有了正儿八经的离阳官身,在南麓关辅弼校尉韩芳。徐凤年当然不会冒冒失失直接跟韩芳碰头,哪怕现在接连数次重创后元气大伤的离阳赵勾已经在蓟州不如往昔,老军头杨慎杏的走,新权贵袁庭山的来,更是使得蓟州赵勾裁减严重。韩芳的运气是好,但徐凤年对自己的运气可没多少信心。

    青竹娘坐下后给徐凤年倒了一杯陈年花雕,酒香迅速弥漫,心情激荡过后,她显然有些局促不安,轻声问道:“徐朗,你怎么来大盏城了?”

    韩芳的韩家遗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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