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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对这位忠心耿耿的长辈没有藏着掖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韩生宣在神武城被杀掉后,我有旁门手段用他的脑袋知道一些事情,当初在北莽宰了第五貉,也因此而受益匪浅。不过我被柳蒿师用天象手法剥离了大黄庭的底子,修为不济,很多手段就算知道怎么用,但就是用不出来。就像一个末流剑士即便死记硬背了两袖青蛇的全部招式,力所不逮啊。一品四境,我已经有过三次伪境,说不定是四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徐偃兵不再说话。
洪书文换了一盆清水进来,徐凤年这才彻底洗干净双手,抖了抖水渍,心意所至,七八柄飞剑一一从韩商体内掠出,在水盆里打了个水漂旋儿,藏入袖中。这些jing致小玩意儿只要剑胎圆满,就无须内力支撑,因此徐凤年用起来就四个字,得心应手。
徐凤年离开密室,回到屋子。院子里先前那些被刨除嫌疑的黄楠郡甲鱼鲥鱼都有条不紊展开隐蔽行动,做饵的做饵,障眼法的障眼法,王同雀也不知所踪,别看这次院子里众人生死一线,其实对一些甲鱼之外的流动谍子来说,尤其是边关附近的谍子,实在是平常得很。以前幽州有个郡的谍子,夸张到褚禄山不得不亲自带了六百铁骑去围剿,只因为那十七人,竟然滑稽到只余一人不曾站在北莽阵营,其余小半是北莽渗透,一大半是被诱使或者是被逼迫投靠北莽,褚禄山单独走入面对那十七人,自嘲了一句:很荣幸告诉大家,我加入以后,你们也才只有两个敌人。
当然,北莽的南朝,也不见得比北凉好到哪里去。
徐凤年搬了条椅子坐在屋檐下,安静等待游隼和鹰士的到达。
按照密报记载,黄楠郡两老一新的三个巢穴,分别位于一座道观一个帮派和一家青楼,秋大战期间,各国青楼无疑是谍子扎堆的地方,很没有新意,以至于褚禄山当年执掌谍报后满脸不屑,说是十座青楼里各抓一名当红花魁,肯定有两三个是谍子。秋战事尾期,就已经少有傻瓜干这一行,一来女子身份的jing锐谍子很难培养,又要兼顾姿sè出众,那就更难了,二来他妈的谁都已经知道青楼勾栏容易收集情报,当地谍子都对青楼ji女盯梢得很紧,稍有嫌疑,循着蛛丝马迹,那就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不过如今硝烟散去,女谍子又开始逐渐藏身于青楼,只是数量仍然不多而已。徐凤年靠着椅背坐在屋檐下,慢悠悠想起了敦煌城,也想起了武媚娘。
相比江南,北凉入夜很晚,徐凤年抬头看着静谧安详的暮sè,那些因为有韩商有黑鲤庇护所以仍然不知大难临头的北莽谍子,还能多活上几个时辰。
传来一串暗藏机巧的叩门声响。
负责打杂的洪书文去打开院门。
徐凤年望去,笑了笑,见着熟人了。
那人见到世子殿下,也是满脸由衷的惊喜。
徐凤年知道她叫任山雨,一个惯用一双宣花板斧的童颜女子,三十来岁还有着少女脸蛋,尤为难得的是胸脯风情十分豪迈。在神武城,她曾经差一点死在人猫手上。
在号称那个陆地神仙之下韩无敌的人猫面前,确实谁都可能说死就死。
徐凤年笑着让扑通跪地的女子站起身,柔声道:“任山雨,这次是由你带领四十鹰士进入黄楠郡?那可算是升官了,恭喜啊。”
被世子殿下说出名字的任山雨灿烂一笑,露出一对与她年龄不符的俏皮小虎牙,很难想象这么个惹人遐想的小女人,用大斧砍人如砍瓜切菜后,会拿斧头直接在胸脯擦干净血迹。她娇羞说道:“回禀殿下,是那个与奴婢一起在神武城出现过的王麟带队,奴婢就是先行探路的小卒子,跟军中斥候差不多。游隼那边已经跟王同雀接头,王麟他们还是在酉时一刻准时入城。”
徐凤年点了点头,让洪书文给这位女子搬了条椅子,她好似得了不敢奢望的天大赏赐,满脸交织着惊喜和忐忑,轻轻坐下,却只敢把半片屁股蛋儿搁在椅子上。徐凤年笑问道:“才当了芝麻小官?跟你功劳可不符合,要不我帮你说一声?”
曾经在金字山落草为寇后杀人如麻的女子坐立不安,耳垂已经红透,竭力平稳心绪,不让胸脯颤抖得太过厉害,一脸郑重其事说道:“奴婢自幼便是东越贱户出身,如果不是北凉在奴婢九岁那年收纳,做了一员谍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奴婢也笨,有过两次贻误军机,要是在别的地方早就该抹脖子自杀谢罪,能活着就很知足了。”
徐凤年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腮帮笑道:“没想到禄球儿还剩下点人情味。”
听到世子殿下对北凉所有谍子敬若神明的褚将军直言评点,任山雨以为闯下泼天大祸,吓得就要站起身重新跪下。
徐凤年另外一只手往下虚按了按,“我就随口一说,别紧张。”
任山雨屁股落在椅子上,愈发不敢说话。
任山雨壮着胆子偷偷看了眼徐凤年,只见世子殿下眯起眼,笑脸醉人。
她双手攥紧衣角,满脸汗水流淌,有句言语如鲠在喉。
徐凤年无奈道:“有话就说。”
任山雨一咬牙,低头嚅嚅诺诺道:“殿下,奴婢这辈子就一个心愿。”
徐凤年转头看着这个女子,好奇道:“说说看。”
她抬起头,说完那句话后,就瘫软在椅子上,这回屁股总算是好不容易坐结实了椅子。
洪书文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洪狠子对这娘们有些打心眼佩服了。
竟敢调戏咱们世子殿下。
她的愿望竟是这辈子死前一定要世子殿下亲手摸一摸她的胸脯,还说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然后洪书文不知怎的,看着那女子坚毅清澈的眼神,他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徐凤年探身伸手,只是替她理了理鬓角青丝。
然后徐凤年缩回手,望向前往,自言自语说道:“这次来黄楠郡的路上,我一直想,在陵州这么做事绕来绕去,跟那些只讲规矩不讲理的人,我既讲规矩又讲理还念情,到底值不值当。不过现在明白了。”
忘了娇羞的女子显然没能明白世子殿下在说什么。
徐凤年嘴角翘起,“不用摸,我也知道你那儿很”
停顿许久,世子殿下终于吐出两字。
“壮观。”
第一百零九章 斫琴()
(九千字章节。这个月17天虽然才更新18章,仅仅补回上月所欠五章的一章。但18章总计已经有9万字,每章平均字数接近5000字。我想欠更有还是一种必须的努力,而且这种不为补更而去刻意拆分章节的补更,也是努力。以后就不拿更新在章节里说事了,反正会记在心里。)
入夜之后,洪书文兴致勃勃跟随王同雀一起去捞网捕鱼,另外两名凤字营留在院子,徐凤年离开院子,只带了徐偃兵和乔装打扮年成书童的呼延观音,来到一个能让道德君子既吐口水也咽口水的地方,ji院,恰好跟黄楠郡收网那座青楼巷子相邻。陵州富庶,狎ji成风,以至于许多商贾重金供养的菩萨天女,也都一个个体态丰腴顾盼流连,许多僧人和尚看了雕塑壁画后都纷纷感慨人心不古。
走在灯火通明脂粉浓郁的烟花巷弄,多是志满意骄的貂裘豪客,呼延观音跟在徐凤年身后,生怕跟丢了,徐偃兵不论何种境地,都是古井不波的心境,恐怕他证道过天门的时候也这副德行。作为北凉昔i的纨绔领袖,徐凤年对这种活计熟门熟路,挑了座灯火最为辉煌的桃腮楼,绣楼高三层,灯笼高挂,也不似邻居ji院那般驱使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出门招徕生意,架子极大,徐凤年大手一挥,丢了块银子给门口应付上下八洞神仙的ji院“鳖腿”,银子都无需掂量轻重,瞬间就滑入袖子,这个年轻人笑脸立马殷勤起来,这类货sè都不简单,眼力好口舌巧身体壮,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中敲定来了几位可以一掷千金的贵客,立即高高吆喝了一声,实则给老鸨递了暗话,果不其然,楼内很快姗姗走出一名女子,不过相比大多数青楼老鸨的徐娘半老,这女子年纪轻轻,徐凤年火眼金睛,看出她是ji院老板的女儿,俗称小掌班,她见着徐凤年,神采奕奕,乖巧依偎上去,徐凤年没有趁势揩油,双指捻出一张银票,丢入女子大红丝绢抹胸之间的那道白嫩沟壑,微笑着说了句要两位会弹曲的清倌儿,不要什么花魁。
小掌班心情大好,做她这行,最怕遇上两种王八蛋,一种是家底不上不下,既没有富甲一方,但也撑得起一旬半月的尽情欢愉,半桶水,一到青楼就开始显摆,恨不得把楼内所有姑娘都买下,还有一种就是钱囊不鼓,却是算不上权势滔天的官府公子,仗着家世白吃白喝不说,还喜欢惹是生非,到头来摆不平麻烦,只会给青楼脸sè看。眼前这位头发灰白的公子哥,就很让人暖心,出手阔绰,而且识趣,因为开销起清倌儿耗银其实不比那些台柱子花魁少多少,而且还能给清倌儿增添人气,若是个小有名声的诗人书生,跟姑娘们诗词酬唱几回,这些清倌儿也就真的出人头地了。不用徐凤年多说,就请到了三楼雅屋,登楼时候,身段婀娜的小掌班那水蛇腰肢,扭得比往常要卖力许多,在她想来,若是这位俊雅公子提及要她作陪,便是出价低些,也不无不可。北凉的汉子多数健壮粗粝,如他这般跟江南豪阀士子似的模样和气态,到最后做那活儿,也该是她占了便宜才对呀。那公子到了三楼,要了间临街的屋子,她善意提醒这边会稍显嘈杂,不过他一笑置之,小掌班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客人愿意花冤枉钱,她总不能哭着喊着去阻拦。推门而入,屋子里本就有一位妙龄清倌儿候着生意临门,有一双丹凤眸子的公子哥在她出门去喊来另外一位前,扯住她的袖口,不动声sè让她夹住一张银票,笑眯眯说骑驴找驴算怎么回事,小掌班眼眸跳过一抹雀跃,明知故问,娇滴滴调笑着问那公子什么驴找驴来着。可那公子点到即止,就是不说出骑那个字眼,小小撩挠了次她的心肝。不过这类小小涟漪,来去得匆忙,肯定要比许多银枪蜡杆头的家伙们脱裤子穿裤子快多了。徐凤年没有落座,徐偃兵出屋掩上门,就站在门口闭目凝神。呼延观音后背几乎就要靠在墙上,戴了顶硕大貂帽的她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子,小掌班眼光毒辣,岂会认不出这是位女子,北凉历来风气开放,女子不光骑马挽弓狩猎是行家里手,一些胆子大的豪放女子,不但会出钱邀请花魁入府弹唱,还敢亲自来青楼逛荡,一些个嗜好独特馋嘴女子的豪家女,大些的青楼也都早已见怪不怪,桃腮楼一位略微年老sè衰的花魁,隔三岔五就会被陵州一位寡妇请去磨镜子,每回返身也是照样容光泛发,小掌班私下问起滋味如何,花魁答以极妙二字,然后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差点让小掌班都心蠢蠢而动,想去试一试,可惜花魁说那高不可攀的寡妇喜好同她一般岁数的妇人,小掌班这才悻悻然作罢。趁着那名修长俊逸的公子哥欣赏一枚插有几枝腊梅的清玩胆瓶,小掌班自报花名草稕,别说在ji院,是一个搁在哪儿都算很稀罕的粗俗称呼,以及介绍那位与她关系较好的清倌儿,叫雪衣,屋内架一竹笼,内有鹦鹉,羽白如雪。徐凤年在草稕说话时,摸过了胆瓶瓶口,然后一直歪着脑袋,手指轻敲那瓷如同天青雨过的秘青sè瓶身,不但让草稕觉得趣味盎然,便是那个显然还不熟稔伺候客人的雪衣,也有些眼神惊奇,嘴角微微翘起。身在青楼,见多了满身酒气的糙汉,见多了一身软绵绵烂肉却sè眯眯的糟老头,甚至还有不少开门时温文雅尔关门时急不可耐的读书人,这么个掩门后还有耐心跟一只贱价胆瓶过意不去的公子哥,很能让她们逗乐。
呼延观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了些貂帽,看到他并没有做出那不知该说是风流还是下流的勾当,闷闷不乐的她,虽然鼻音轻哼了一声,可心情略微好过一点。
一进门就对这只瓶子目不转睛的徐凤年呼出一口气,对屋内三名女子眨了眨眼睛,然后在纤细瓶脖和圆润瓶身各自敲了一下,对草稕笑道:“听听,一钟一磬,仔细分辨,就听出来声响泾渭分明。是东越皇窑出产的胆瓶,别说整只瓶子,就是指甲大小的碎片,也昂贵过黄金美玉,之所以如此价值连城,除了此窑出产的瓷器十分稀少,再就是这钟磬之音了,因为张圣人作乐书,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君子听钟声则思扶危武臣,听磬声则思封疆之臣。”
草稕哪里肯信什么东越皇室的官窑胆瓶,也不知晓什么文绉绉的君子钟磬,只当他是附庸风雅炫耀学识的男子,抛了一记媚眼,娇笑道:“公子,你这是逛窑子来了,还是敲窑瓶来了?你要是想要,尽管拿去,草稕要是皱一下眉头,回头公子来桃腮楼,草稕跟雪衣自荐枕席不说,还次次倒贴公子银子!”
徐凤年笑着摇摇头,掏出所有银票,裹成一团,都轻轻丢入另外一只花瓶囊中,“信不信由你。反正身上就带了这么多银两,带走瓶子,良心上也过得去了。”
草稕这才猛然瞪眼道:“公子,没开玩笑?”
徐凤年坐下,笑问道:“反悔了?”
草稕片刻犹豫,随即爽朗笑道:“反悔什么,若是公子不说,什迟早要被笨手笨脚丫头打碎了,也就一股脑拿簸箕倒到大街上去,指不定还有人嫌碍脚。不过公子既然已经身无分文,草稕今晚也不多要一颗铜钱了,但是公子要答应以后要常来桃腮楼光顾我的雪衣妹妹,行吗?”
说到最后,草稕已经黏糊在徐凤年身上,两人同坐一张椅子,他坐椅子她坐腿,两不耽误。草稕身材曼妙,那丰满两瓣儿巧妙研磨,俏脸上尽是媚意。徐凤年拍拍她腿,不伤感情地示意她起身,眯眼笑道:“我不是陵州人,以后很难再来桃腮楼了,不过我有几个朋友在陵州混得不错,要是桃腮楼想开去郡城,或是在黄楠郡遇上了小麻烦,我可以让他们帮忙说几句话。当然,先前我说瓷瓶价值千金,你不信,这回你也可以不信。”
草稕起身后,顾不得什么故作矜持的脸面,只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赶紧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在陵州郡城认识的朋友,草稕可不敢奢望高攀,也不敢叨扰呐,不过敢问黄楠郡的世家子是哪一位?咱们桃腮楼可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把他老人家当菩萨供奉起来。”
徐凤年眼角余光瞥了眼窗口,桃腮楼只比那栋临街陵州最大的青楼略矮几分,从这边望去,一目了然。先前那只瓷瓶落到了识货人手里,没有两三千两根本别想拿下来,徐凤年对于做买卖能赚不亏,不管是大买卖赚得盆满钵满,还是小买卖赚个可怜兮兮的几文钱,都会有好心情。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逛青楼,再说风花雪月了那么多年,只有荒诞不经败家的份,赚银子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是个好兆头,这让徐凤年对于草稕那点钻营心机,也没有什么恶感,在脑子里筛选了一遍,知道以桃腮楼小掌班的眼界,恰巧家在黄楠郡的陵州末流纨绔,别说徐凤年一个都不认识,就算说出几个,也只能被她笑话,可上得了台面的,自幼在黄楠郡长大的恶少李翰林,当年也敢没带几个去他面前丢人现眼,寥寥带去凉州几个,都比女子还水灵妖娆,都是李大公子的旧相好,这让徐凤年有些左右为难,难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