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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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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顶武当后,背着徒弟的年轻道人远望,哽咽道:“小师叔,回山了。”

第九十五章 狗刨江湖() 
彩船这边也算耳目灵光,在林红猿显摆龙宫身份后,立即就请去二楼一间素雅舱屋,赵铸进屋后眼前一亮,有女子坐一片大绿蕉叶上,怀抱一架雁柱小箜篌,左手托持,右手扣弦而停,眼神水润,女子姿sè并不出奇,只是生得纤细,风情柔弱,惹人怜惜。箜篌大抵起于西域,盛于南唐,止于离阳,因为当今朝廷某位女贵人不yu箜篌声传于朝野,加上名士儒生推波助澜,诋毁箜篌靡靡之音可误国,因此逐渐被相似的古筝压过一头。秋名将之首叶白夔的妻子便曾以擅擘箜篌著称于世。赵铸快步走近蕉叶女子,一屁股蹲下,对清瘦女子摆摆手,示意她拨弦发音,闭上眼睛倾听,在女子指下后,缠绵悱恻,赵铸听得入神。徐凤年对这家伙刮目相看,林红猿挥退婢女,亲自斟茶时,小声解释道:“咱们殿下jing通音律,琴筝笛鼓箜篌,都是行家老手。”

    屋外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响,林红猿起身开门,快雪山庄的二等管事忍住激动,尽量以平声静气的语调说道:“禀告龙宫仙子,才得到消息,徽山山主轩辕青锋在主擂上挂起生死状,谁能在她手下撑下十招,徽山珍藏秘笈便可以随意挑选三本,如果谁能胜过她,徽山便奉谁为主。徽山山主还扬言如果今i无人应战,或是无人将她打落擂台,那么武林盟主就落入轩辕世家囊中。但是今天只要有人上擂,她出手就不再有丝毫留情。这会儿已是群情激奋,就等咱们庄主开擂。”

    林红猿点了点头,那位管事低眉转身匆匆离去,心想那紫衣女子真是山庄的贵人,妄想以一己之力敌江湖,不论最终输赢,都是天大的噱头,反正对快雪山庄来说有利无弊。二十余艘大船渐次抛锚停下,围住一座湖上四方大擂,彩旗猎猎,一艘艘庞然大物之间又杂有上百艘略显寒碜的乌蓬小船,三教九流,气象雄浑,武林藏龙卧虎,江湖波澜壮阔。徐凤年跟赵铸林红猿都走到二楼船头,比起一楼的拥挤,二楼就要空荡许多,几个讲究架子的江湖豪客还兴师动众搬来了椅子,对徐凤年三人都有打量,不过大概是三人中除了青绿捧笏的林红猿还算有点风范,其余两位都不像是什么有斤两的货sè,也都没有上心。赵铸摸了摸有些冻红的鼻梁,低声道:“本来还想着那抱箜篌的小美人如果是个杀手就好了,我这趟走江湖,除了给林小宫主做没半颗铜板工钱的苦力,就没见到什么大场面,再看看你那几次惊心动魄,人比人气死人啊。”

    擂台上一袭紫衣盛气凌人站在zhongyāng,还真有那么点风华绝代的意思,今后注定不知有多少江湖俊彦要对这一幕难以释怀了。

    徐凤年收回视线,讥笑道:“你在南疆筑起那么多京观,都是糊弄人的不成?”

    赵铸憨憨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今年可就没怎么闹腾了,纳兰先生说得好,与人为善,要与人为善呐。”

    徐凤年一笑置之。

    赵铸猛然一个熊抱,抱住徐凤年,使劲拍了拍徐凤年后背,“兄弟,哥这就先回了,见过你,也就够了。再不赶回去,纳兰先生又得跟我念叨大道理,他要是铁了心不放过你,能不喝一口茶水说上几个时辰。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的裹脚布说教。”

    徐凤年愣了一下,问道:“不看徽山山主怎么大杀四方了?”

    赵铸松手后摇头道:“杀出个武林盟主又如何,杀出个天下第一又如何,没意思。”

    徐凤年送赵铸林红猿来到一楼船尾,彩船一直系住那条乌篷小船,赵铸离去前从钱囊掏出一枚铜钱,塞到徐凤年手里,笑脸灿烂道:“我赵铸也算是个半吊子的天潢贵胄,这辈子也就只跟你小子相识相交于贫贱,不管你念不念旧情,总之赵铸不会忘,不论以后这个天下是好是坏,只要你愿意来兄弟身边,有我赵铸一口饭吃,就不会饿了你徐凤年。除了媳妇儿子不能送你,什么都没问题。”

    徐凤年握住那颗铜钱,没有说话。

    林红猿轻声对徐凤年歉意说道:“世子殿下,那一式拓碑指玄恐怕要稍晚时候想办法送往北凉,还望见谅。”

    徐凤年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擅长算计的女子,谈不上有太多反感,加上赵铸的缘故,不介意给她一个台阶下。王朝几大藩王中,胶东王赵睢坐镇两辽,但距离太安城实在太近,称不上天高皇帝远,其实也就徐骁跟燕敕王赵炳是名符其实的封疆裂土,如果赵铸不是赵炳的嫡长子,这番暗藏玄机的肺腑之言,反而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嫌疑。赵铸远比徐凤年要更早羽翼已丰,只要他在这场西楚复国的跌宕中立下军功,离阳王朝浮现第三个世袭罔替也就名正言顺。徐凤年等赵铸跳到小船上,抓起那杆撑蒿竹,笑道:“小乞儿,万一再度礼乐崩坏,来北凉,保管你做不成老乞儿。”

    赵铸一脸苦相道:“是该说借你吉言好,还是骂你乌鸦嘴好?”

    徐凤年哈哈大笑,挥挥手:“滚回你的南疆。”

    赵铸横臂握拳拍了拍胸口,悠悠然撑船而去。

    小船驶出一段湖面后,林红猿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还是奴婢来撑船吧?”

    赵铸把撑蒿竹竿抛给林红猿,双手环胸,傲然站立。

    林红猿敢跟一锤子买卖的徐凤年耍心眼,可没胆魄去跟战功显赫的世子赵铸拿捏架子,南疆地利人和已经齐备,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深思,更不敢放在嘴上。

    纳兰先生只是在等那“天时”两字。

    赵铸轻声道:“我要是当上皇帝,不信鬼神信人心。”

    林红猿几乎握不住撑蒿杆子。

    赵铸笑道:“怕什么?”

    林红猿脸sè苍白道:“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

    赵铸自言自语道:“我要是让徐凤年用北凉三十万雄甲天下的铁骑,跟我换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及世代簪缨,他会不会换?”

    林红猿噤若寒蝉,死都不肯搭腔。

    彩船外廊,以往哪里热闹就削尖了脑袋往哪里去的黄筌,就算那袭紫衣已经在擂台上露面,依然失魂落魄蹲在外廊墙脚根。先前给冯茂林的爱子当马骑,膝盖上的灰尘尤多,当时船上一些个江湖人士的白眼,黄筌也浑然不在意,只要搭上了冯茂林这条大船,虽说远水不解近渴,可毕竟意味着趁势搭上了在两淮江湖很有声望的那对夫妇,他们那个垂髫女儿,黄筌做马的时候,也喊了很多声谄媚的姑nǎinǎi,小妮子没什么好脸sè,始终对他爱答不理,可黄筌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现眼,既然是混江湖,怎么混不是混,只要混出了头,谁在意你落魄时的像条狗?再说了,狗不一样会狗刨?但让黄筌心死如灰的是,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冯茂林三对夫妇,就那么给姓徐的朋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黄筌一直把那个偶然结识的家伙当做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能够认识徐瞻和周亲浒,已经很让黄筌大吃一惊,恨不得去大吃几斤牛肉大喝几斤好酒压压惊,可空有酒囊,却没有买酒的钱啊。当冯茂林一伙人灰溜溜打落牙齿和血吞后,黄筌就知道什么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姓徐的那边,已经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任由他骗吃骗喝,冯茂林那边,说不定还会迁怒他这个方便欺负的小卒子。

    有人混江湖,混着混着就出人头地,更多人一辈子都在被江湖混。黄筌不怕吃苦,不怕吃亏,就怕看不到一点点有望混出人模狗样的机会。

    大侠,有多大的本事,才配得上那个侠字?神仙,有怎样的神通,才称得上神仙?

    一直在蝇营狗苟的黄筌有些时候也会想,是不是自己一直就没进入过江湖。

    呆若木鸡的黄筌靠着木质墙壁,总算还魂回神了一些,揉了揉脸颊,猛然发现光线有些昏暗,抬头侧望,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戴着那顶滑稽红狐皮帽的姓徐的,双脚打结,双手插袖斜斜靠着墙壁。

    徐凤年平静问道:“黄筌,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黄筌以为这哥们要跟自己秋后算账,要痛打落水狗了,苦笑道:“当时是小的有眼无珠,跟公子要酒喝。”

    徐凤年摇了摇头,“当时在酒楼,有个乞儿不知死活溜进楼行乞,想讨到些吃食就赶紧跑,然后被眼尖的店伙计揪住,有个食客见乞儿满手冻疮裂血,还倒了半碗酒在乞儿手上,一楼喝酒的人,也就你犹豫了很久,实在看不下去才帮着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那乞儿这才没被继续当成茶余饭后的乐子玩耍。那会儿,我想起了一个已经离开江湖的朋友。这才请你喝酒,当然你也没含糊,心安理得吃吃喝喝了我一路。”

    黄筌嘿嘿一笑。

    徐凤年看到一艘威武楼船突兀靠近,看到站在船头的老人,略微失神,压了压狐皮帽子,转头对黄筌说道:“等徽山的轩辕青锋赢了擂台,当上武林盟主,你敢不敢凑到她跟前说一句话?”

    黄筌目瞪口呆,尴尬笑道:“那也得看是什么话了。”

    徐凤年走向栏杆,“你就说一个叫徐凤年的人让你去徽山混口饭吃。”

    黄筌眼睁睁看着那个没有自称徐奇的家伙跃过栏杆,飘向另外一艘尤为气势雄壮的巨大战舰。

    徐凤年?

    谁啊?

    黄筌一头雾水,不过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撞一撞运气。大不了就被徽山山主一巴掌拍飞而已,多半死不了人。

    许多年后,一位即便有徽山做靠山,但仍是没能混出大出息的老人,临终前都还在跟孙子念叨,爷爷当年是跟那人一起混过江湖的。

第九十六章 英雄总要迟暮() 
黄龙战舰上不见铁甲森森,船头除了个略显伛偻的老人,身边也就只有天生一双卧蚕眉的雄伟男子,他迷眼时总给人老虎打盹的感觉,身后稍远处站着一个持矛的中年人。徐凤年轻轻飘落后,跟老人对视一眼,然后就朝袁左宗打了声招呼,没有忘记跟远处叫刘偃兵的扈从点头致敬,此人作为王绣师弟,一直生活在枪仙的yin影下,声名不得彰显,从未有过惊世骇俗的壮举,因此刘偃兵的修为如何,高深莫测。轻车简从出北凉的徐骁带着徐凤年走到栏杆旁边,笑道:“记得上次在这神湖上,还是跟襄樊城的王明阳死斗,这趟趁机会来看几眼,湖还是那个湖,就是比起当年死尸浮湖饿殍遍野的场景,热闹了太多,有生气。这一路走来亲眼所见,才知道赵衡赵珣这对父子,治理辖境大小政事确实不含糊,在城里随便喝个茶酒,都能听到老百姓对靖安王的赞誉声。我一直觉得在朝为官,如果被言官抨击弹劾,未必真是贪官污吏,可如果境内百姓说好,多半是真的好。”

    提及那个曾经被他踹入神湖的年轻藩王,徐凤年讥笑道:“也就亏得他身边有个一流谋士,否则赵珣早就给青党吃得骨头不剩,靠抱团成事的青党被张巨鹿几下就折腾得分崩离析,已经完全无法跟张党顾党争势,可对付一个声威不足以弹压青州的赵珣,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离阳姓赵,可是襄樊城和青州姓不姓赵,谁在乎?是有人帮他梳理脉络打点关系,对那几只老狐狸晓以利害,抛下娶妃在内几个鱼饵,又故意不动声sè,帮一位青党大佬的儿子在太安城要到一个实权京官,事后才假借别人之口道出真相,赵珣没有这些实打实的诱饵和恩惠,只会沦为跟淮南王一个德行。”

    徐骁双手抓住栏杆,笑道:“是那个在永子巷跟你赌棋的目盲陆诩吧,二疏十四策出自他的手笔,我也看过,竟然连我这莽夫都看得懂,不简单。赵衡这个娘们一辈子都在大事上犯错不断,唯独这手托孤托得漂亮,用义山的话说就是没有烟火气,水到渠成。所以说这人啊,就不能太顺风顺水,太顺遂了,真到了只能靠自己的绝境,都还要死要面子,不愿狗急跳墙。”

    徐凤年问道:“怎么想到离开北凉了?袁二哥和禄球儿这些新人换老将,北凉瞧在谁眼里都是动荡不安的光景,加上借着北凉铁骑上次踏破边境的东风,北莽那边董卓和洪敬岩都没了以往的束缚,你就不怕北莽还以颜sè,打个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万一北凉内有人”

    徐凤年说到这里就停下,徐骁摆手笑道:“里外策应?爹巴不得那些烂疮恶脓自个儿漏出来,总是藏着掖着才叫人恶心。有些人,毕竟半辈子生死情分摆在那里,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早年答应他们这辈子只要没死在沙场上,怎么都要把女人银子官帽都一起拿到手软才行,爹这辈子亏欠了死人很多,可活着的,自认还真就没有几个亏欠的。像那钟洪武,爹跟他第一次见面,还只是个伍长,那会儿爹开玩笑问他以后想当多大的官,钟洪武说能当个校尉就知足,麾下有七八百号jing壮兄弟,能够见谁不顺眼就砍谁,他这辈子也就值了。还有燕文鸾,年轻时候多有意思的一个小伙子,总跟我念叨说他以后要当个马贩子,这样一来就算死,也可以死在马背上,如果当个衣食无忧的太平官,他说就一大把年纪后就不乐意骑马了,只怕就要死在娘们的肚皮上。有些时候,爹看着那些高官厚禄渐渐发福的老家伙们,突然就觉得一个个都不认识了。当年还有兄弟敢当面骂爹不争气,说是老子要是当大将军只会比你徐骁当得更好,还有老兄弟愿意半夜发疯,拎着一坛子酒就跑来爹的军帐说要划拳拼酒,也还有老兄弟嬉皮笑脸跟爹威胁说要是不定下娃娃亲,就没得做兄弟。那会儿,李义山和赵长陵都还在,钟洪武燕文鸾一大批人都还没老,陈芝豹袁左宗这些孩子,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爹最喜欢打仗,从来不怕死人,爹自己都不怕,你们谁敢怕?没有胆子就趁早滚回去搂着婆娘热炕头去。所以只要有仗打整个人就疯魔,没有仗打,也要死皮赖脸去跟那些大官求仗打,你要银子?老子可不好这个,有多少就给你多少,都送你们,嫌少?那就先赊着,等老子打赢了仗,你们让人整箱整箱用马车拉走就是!要军功?也行,只要给老子一点残羹冷炙,别太亏待了去拼命的兄弟,你们的子孙只要来过个场,打仗的时候离战场十万八千里都没事,事后一样大把军功都白送他们。这么一来,谁不乐意跟爹做买卖?一本万利,傻子才不做。然后朝廷就开始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姓徐的年轻蛮子,辽东贫贱出身,侥幸冒头以后,不贪财,也不贪功,就是想死在战场上。于是到最后,跟爹关系好的朝廷大员,很乐意给人马给兵器,想着靠爹的军功让他们在庙堂上大声说话。跟爹关系不好的仇家,更愿意,你徐骁活腻歪了是吧,那就让滚去去啃最硬的骨头,打最难打下来的死仗。然后,爹就这么打仗打着打着一路南下,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砥柱栋梁,一直瞧不起爹的豪阀世族,总算乐意掀起眼帘子那么一瞧,才有些怕了,不知不觉徐蛮子咋就兵马雄壮了?”

    徐骁咧嘴一笑,伸出一只手掌,“五万铁骑。爹用五万铁骑就灭了北汉。北汉的年轻皇帝当年跟你爹叫嚣,说姓徐的配不上你娘亲吴素,还说你娘是瞎了眼,根本不配练剑。爹也不跟他吵,最后带着六百jing锐铁骑,直接从皇城大门突入,冲入了那座金銮殿。那家伙瘫软在龙椅上,吓尿了裤子。”

    徐凤年眼神温暖笑了笑,这桩事迹其实早就烂熟于心,听得起茧子了,但跟以往直接表露在脸上的不耐烦不一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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