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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酒江庐州两地,被围之后,不战而降,哪怕期间顾大祖亲率南唐水师在波涛湖上,佯装撤退驰援酒江,诱敌深入,几乎全歼了离阳临时拼凑而成的十万水师,棋盘上一地得失,一样无关大局。南唐覆灭,陆战水战皆是战绩卓著的顾大祖也不知所踪,世人都说顾大祖生而逢时,唯独生错在南唐,要是身为离阳子民,功勋建树,今i未必不能跟徐骁顾剑棠一争高下。
徐凤年晃了晃头,轻声道:“韩生宣在神武城守株待兔,是存必死之心的。做宦官做到了貂寺,当上了司礼监掌印,毕竟还是宦官,又无子嗣,他选了皇子赵楷作为效忠对象,我一直想不明白。投靠当时声势正隆的大皇子赵武,哪怕是太子赵篆,其实都是稳赚不赔的,因为两位皇子同父同母,肥水不流外人田,任何一个当上储君,韩貂寺都不至于如此冒险。我曾经让寅携带秋一次往返,恳请隋姓吃剑老祖宗在剑上留下一缕剑意,老前辈何时借剑去东海武帝城,也算有个模糊的把握,我要是不好好演一出苦肉戏,王麟卢崧的八百骑哪怕归降北凉,心里肯定照样不服气,关键是韩貂寺也会心生戒备。说到底,人猫自恃指玄杀天象,还是太大意了。东海一剑去,可不是天象那么简单。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袁左宗笑问道:“姓隋的剑仙?”
徐凤年笑道:“我也是才知道,李淳罡曾经说过他当年从斩魔台下山,已然跌境厉害,这位真人不露相的老前辈前去比剑,不愿占半分便宜,李老头儿境界虽降,可两袖青蛇威力还在巅峰,隋姓老祖宗的问剑,一直只问对手最强手,故而互换一臂,算是没有分出胜负。当今天下,恐怕除了北莽军神拓跋菩萨,也就这位老祖宗可以跟王仙芝酣畅淋漓打上一架了。只是不知为何,武帝城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出,以隋姓老祖宗的行事,向来不屑做雷声大雨点小的勾当,雷声小雨点大才对。”
说到这里,徐凤年不知为何想起北莽敦煌城外邓太阿与那位白衣魔头的倾城比剑,后者风格如同隋姓老人,甚至更甚,她分明不用剑,却问剑邓太阿,足见其自负。黄河龙壁外,她当真死在了汹涌河漕之中?
袁左宗感慨道:“屈指算来,殿下第二次游历,就惹来了吴家剑冢的剑冠剑侍,天下第十一王明寅,后来独身深入北莽腹地,更是先杀魔头谢灵,再战拓跋隼,继而连提兵山第五貉的头颅都带回。这次又宰了韩貂寺,一直都没闲着。离阳藩王子孙,不论嫡庶,恐怕得有数百人,就没一个像殿下这么劳心劳力的。”
寒风拂面,夹杂有山野特有的草根气,沁人心脾,徐凤年微笑道:“大概是多大的瓜田招来多大的偷瓜贼。瘸汉子丑婆姨,才子佳人,都是门当户对。有这些在两座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对手死敌,我该感到荣幸。袁二哥,这些年你一直深藏不露,陈芝豹都入圣了,你要是不弄个天象境说不过去啊。”
袁左宗哈哈笑道:“袁某单打独斗,远远比不上方寸天雷的顾剑棠和梅子酒的陈芝豹,不过长于陷阵厮杀,不知何时能跟殿下一起沙场并肩驰骋?”
徐凤年双手插袖叹息道:“在北莽听一个北凉老卒说他这些年经常铁马冰河入梦来。”
袁左宗望向远方,轻声道:“我不看好西楚复国。”
徐凤年点头道:“就像徐骁当年不反,看似寒心了许多将士,可他那是明知不可为而不为,好不容易眼望天下得天平,当什么皇帝,用他的话讲,就是当上皇帝,老子还能三宫六院嫔妃三千?还是能一顿饭多吃几碗肉?打天下靠人强马壮刀快,治天下却要不计其数的门阀士子,群策群力,聚沙成塔,既然民心根本不在徐骁这边,他做个划江而治的短命皇帝,我注定活不到今天。”
袁左宗由衷笑道:“义父从不耍小聪明,是大智慧。”
徐凤年转头说道:“凤年以前纨绔无良,让袁二哥看笑话了。”
袁左宗没有跟这位世子殿下对视,眺望白茫茫山景,“袁左宗愚忠,不输韩生宣。”
龙尾坡山势转为向下,马车内,老爷子摇头笑道:“委实是黄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惜了那半坛子酒啊。”
除了即将赴任要职的黄裳,车厢内还坐着李怀耳,老人知道这孩子的糟糕马术,就干脆让他弃马乘车,当夜城内一场巷战,为少年所救,黄裳嘴上不曾赘言,心中实在是念情得重,只不过黄裳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也不好承诺什么。只想着让少年李怀耳远离是非,若是能够在京城站稳脚跟,少年若是心中那个江湖梦不死,不妨再拉下一张老脸给他求来一本武学秘笈,他年悄悄转赠李怀耳。少年此时战战兢兢,他哪里跟当官的面对面独处相坐,往年在铁庐城中游手好闲,见着披甲的巡城士卒都退避三舍,对他们可以披甲胄,持铁矛,那都是满心艳羡得紧。看出少年的局促不安,朝野上下清望出众的老爷子会心一笑,主动寻找话题,跟少年询问了一下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正当黄裳问及李怀耳大伯一年私塾教书可挣钱几许,密林深处,一根羽箭破空而来,一心一意驾马的老仆头颅被一箭贯穿,向后寂然倒去,尸体扯动车帘,xing情伶俐的李怀耳当下就拉着老爷子趴下。
当宁宗看到不远处一只信鸽掠空,猛然间快马疾驰。这次护驾黄大人赶赴太安城,惹上了不光是广陵道西部那几十只一根线上蚂蚱的文官老爷,还有十数位武官将领,其中一员在秋中全身而退的骁将更非杂号将军可以媲美,手握jing兵两千人,光是骑兵就接近四百,如果不是此人官场口碑极差,为人跋扈,跟毗邻州郡的其他实权将军历来多有磕碰,这次风波,乐见其成的沿途几位将军都各自放出话来,大队人马胆敢堂而皇之穿越辖境,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宁宗仍是把情况预料到最糟糕的境地,除了早早在马车三壁添有拼接而成的厚实檀木,以防箭矢破壁偷袭。还让两名轻功不俗的江湖好汉担当起斥候的职责,跟他们五骑一前一后首尾呼应。
密集攒shè之下,大多数箭矢都钻过了外车壁,最终为昂贵紫檀硬木阻滞,但有几根仍是倔强地露出箭尖,足见这批刺客的膂力之大,两拨箭雨都没能建功,瞬息过后,仅有一箭破空。
砰一声巨响!
不光是穿透双层车壁,还炸出一个橘子大小的窟窿。
是那铁庐军镇中第一神箭手丁策无疑!
这根羽箭钉入了后壁紫檀木中,尾端犹自颤颤巍巍,就这般示威地悬在李怀耳脑袋之上。
少年心死如灰。
那匹年迈军马虽说脚力孱弱,可也有好处,就算没了马夫驾驭,短时间马蹄慌乱之后,很快就主动停下,并没有撒开马蹄四处逃窜,否则山路狭窄,右边一丈临崖,很容易乱中生祸。
宁宗心知临时担当斥候的江湖侠客已经遭遇不测,来到马车附近,不奢望一气呵成冲出箭雨,当机立断,让徐瞻和周姑娘尽量抵挡接下来的泼水箭雨,他和武力平平的胡椿芽去搀扶一老一少上马返身。
黄裳和李怀耳分别与宁宗和胡椿芽共乘一骑,少女已经面无人sè,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策马狂奔,让那个一直看不顺眼的邋遢货低头弯腰,一起向龙尾坡山顶客栈疾驰。
丁策一箭朝黄裳后心口shè去,被徐瞻一棒挑斜落空,可一箭去势雷霆万钧,让徐瞻几乎就握不住那根缠丝棍棒,丁策第二次双箭齐发,一箭继续针对老人黄裳,一箭则追杀少年,这一手连珠箭极为炫技。
山路中间有女子身形如一只墨黑燕子,飘落马背,倒退而行,一剑劈断一根箭矢,可手掌瞬间划出一道深刻血槽,借着反弹之力,飘回马背上,单脚蜻蜓点水,继而扑向距离少年后背近在咫尺的第二箭,眼看救之不及,只得丢剑而出,砸中箭矢尾羽,将其逼迫偏离目标,可不等身形曼妙如飞仙的女子喘气,远处丁策再次挽弓激shè,眨眼间就刺向女子眉心,她若是侧身躲避,这一箭肯定要shè死少年少女所骑乘的那匹红枣骏马,女子一咬牙,低头却伸出一双五指如青葱的纤手,死死攥紧箭矢,五指连心,一阵刺骨剧痛传来,不肯撤手的女子更是被这一箭带离得向后滑行数丈,始终保持后仰之势的她几乎已经感受到马尾翻摇的击打脸颊,双脚深陷泥地,用以卸去箭矢力道,当她终于能够将那根沾血的羽箭丢去,摇晃身体差一点就要坠地,撞入马蹄下。
一个鹞子翻身,女子飘向红枣马马背站定,看到徐瞻的骏马已经shè死,只能徒步,且战且退,好在徐瞻棍术跟内力相得益彰,即便是无奈后撤,也不见太多的颓势,行走之快,几乎媲美奔马。
宁宗心中哀叹,这次迫不得已的后撤,有祸水东引的嫌疑,真是对不住先前客栈那帮来路不明的陌路食客了,只求那些人别被太过于牵连。
路在茅棚和客栈之间,徐凤年刚好和袁左宗走向客栈,宁宗一骑就这么狂奔撞来,后者大惊失sè,嚷道:“让开!”
徐凤年给眯眼杀机的袁左宗使了个息事宁人的眼sè,两人几乎同时往茅棚方向一退,短短两步,步伐轻灵飘逸,也就躲过了宁宗那一骑。
随后胡椿芽一骑也恰好擦肩而过。
少年戊早就听到马蹄踩踏,大踏步出门凑热闹,这小子可没有什么好脾气,见到这等惊扰公子的可恶场景,咧嘴yinyin一笑,弓身狂奔,钻入马匹腹部,猛然站起,扛着整匹骏马就继续向前奔走,竟是刹那之间就超过了宁宗那一骑。
健壮少年仍是嘴上大笑道:“这马也跑得忒慢,小爷送你们一程!”
龙尾坡上有少年扛马而走。
门口卢崧笑而不语,王麟坐在门槛上翻白眼。
站在马背上的黑衣劲装女子犹豫了一下,飘落在地,接应稍稍落在后头的徐瞻,后者原本已经跃过客栈茅棚一线,见她停步,也停下阻截板上钉钉是铁庐军旅健卒的刺客。
三十余骑气势汹汹尾随而至,清一sè棉布裹足的雪白战马,士卒披有旧南唐风靡一时的白纸甲,跟大雪天融为一体。
为首一骑魁梧男子手提一张巨弓。
兴许是军令在身,在杀死黄裳之前不想节外生枝,浪费时间,这名将领一骑冲来,只是对站在茅棚前的碍眼白头年轻人冷冷瞥了一下,就转向那名数次坏他好事的该死女子。
袁左宗笑问道:“怎么说?”
徐凤年摇头道:“能不搀和就不搀和。”
神箭手丁策不愿分心,只想拿黄裳的脑袋去领取保证可以官升一级的大军功,他手下一些手痒痒的跋扈部卒可不介意热热手,几乎同时,左右两拨箭矢就shè向徐凤年袁左宗,卢崧王麟。
卢崧摇了摇头,一手拨掉箭矢。
王麟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单手握住箭矢,故意喊了一声,向后倒去。
卢崧眼神有些怜悯,望向这批出手狠辣的军卒。
都快过年了,也不知道让阎王爷舒舒服服偷个闲,一个个非要急着投胎。
第五十一章 酒里有杀气()
铁庐锐士动辄羽箭杀人,只是不等徐凤年和袁左宗有所动作,就有一道魁梧身形大踏步赶至,背对两人,一手抓住一根箭矢,对那帮策马而过的披甲士卒怒目相向,吼道:“洒家淮南段淳安在此,贼子安敢伤人?!”
丁策勒马停下,拨转马头,神情yin鸷,对于江湖上的绿林好汉,这名军职在身的神箭手一直视如草芥猪狗,原本麾下箭手几枚箭矢,不过是告诫闲杂人等老老实实袖手旁观,能躲掉也算本事,他们铁庐军也懒得刨根问底,躲不掉就只能怨命不好,天大地大非要出现在龙尾坡上。可这个姓段的淮南莽夫,就坏规矩了,竟敢主动启衅铁庐城,丁策耳力敏锐,已经听到另一支骑队冲上龙尾坡,阻截退路,黄裳等人注定是被一锅烩的下场。他就乐得抽空先跟这批人玩一玩,一手提弓,一手从鲸皮箭囊拈出一根特制雕翎箭,居高临下,冷笑道:“哪只眼睛见到我们伤人了,分明是你们干扰铁庐剿匪军务,若非士族,按律轻则发配千里,重则就地当斩。”
身高八尺的汉子涨红了脸,愤懑至极道:“你这厮睁眼说瞎话,端的可恨!洒家今天便是”
不等汉子说完豪言壮语,不愿听他呱噪的丁策就直直一箭shè来,出身淮南的江湖好汉本想空手夺箭,可心中迅速掂量一番,一箭破空,声势堪称迅雷不及掩耳,不敢撄其锋芒,狼狈躲过,心有余悸。不等他平稳心绪,披有旧南唐国库中遗留下来一件上品纸甲的丁策就抖搂了一手连珠箭,双箭齐发,却是一前一后,轨迹看似摇摇坠坠,如同灵xing活物,刁钻至极,在两淮武林薄有名声的汉子心中叫苦,正当他打算不要脸皮弯腰使出驴打滚,只觉得眼前一花,直腰定睛一看,白面男子不知何时走出一步,也不知如何玄妙手法,地上便多了四截断箭,雄伟男子一跺脚,四节箭跳起,丁策脸sè剧变,拈出四根雕翎箭,一拨shè出,可四节断箭仍是把先前四名跋扈挽弓的骑卒给刺出一个透心凉,甲破人亡心碎烂,沉声坠马。
马嵬坡坡顶落针可闻。
丁策脸sèyin沉,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崩出,“擅杀甲士,株连九族!”
徐凤年双手插袖,笑眯眯道:“在下京城人氏,姓徐名奇,兵部双卢侍郎,卢白颉卢升象,都曾打过交道。是不是株连九族,你一个杂号将领说了不算,我得问他们兵部有没有这份军律。”
丁策皱紧眉头,脸sèyin晴不定,当下念头急转,京城徐家?太安城鱼龙混杂百万人,姓徐的家族门户,那可茫茫多了去,有资格入殿朝会的不说几十家,一双手肯定数不过来,万一真跟两位权势正值炙热的侍郎大人有交情,哪怕是淡薄的点头之交,也不是他一个杂流校尉可以轻易撼动。京官在京城不管如何低眉顺眼小心做人,到了外地,一直自恃高人一等,广陵道上军镇如林,割据雄立,不是没有人敢不卖面子,可惜他丁策不算其中一个。
一听是来自京城的官宦子弟,段淳安原本感激这一行人的解围救命之恩,立马就淡了几分,那份结交之心更是烟消云散。他本是两淮武林执牛耳者梁老爷子的不记名弟子,这次暗中护卫黄大人北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得露面,梁老爷子的良苦用心,混江湖饭的,都心知肚明。秋世族豪阀已毁,一座武林更是支离破碎,最有资格称得上地头蛇的,就是那些执掌军镇大权的大佬,惹上官府还好,惹上动不动就喜欢拿剿匪说事的军镇,那就真是裤裆里给塞进一泡黄泥,不是屎胜似屎,甩都甩不掉。此时形势是徐凤年袁左宗两人,加上段淳安站在茅棚前,丁策和将近三十骑人马拉伸,如一条白蛇横在马嵬坡坡顶路中,客栈门口卢崧王麟袖手旁观看好戏,丁策身后女子和徐瞻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收场,只想着拖延时间。
逃命两骑竟是给驱逐回来,才死战一场的女子回头望去,心中哀叹。龙尾坡有一支规模更大的骑队蜿蜒而上,不下四十骑,之后更有步卒健步如飞,火速登山,气焰凌厉。扛马而奔的少年戊放下了那匹红枣马,马背上胡椿芽和李怀耳这对苦命鸳鸯,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少年双手抱住女子纤细腰肢,搁在往常,少女早就拳打脚踢过去,此时也是忘了教训这个小sè胚。前有狼后有虎,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胡椿芽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