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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敬岩皱紧眉头,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已是帝师的老儒生说道:“不急于一时,等你想周全了再定,若是你觉得掌控柔然铁骑更为有利,并且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大可以让你去柔然山脉做山大王。”
洪敬岩轻声道:“说实话,不管我是去君子馆还是柔然山脉,如今剑气近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老儒生摇头道:“我有分寸。”
洪敬岩环视一周,笑道:“真不见一见那些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的皇帐权贵?”
老儒生语气淡漠道:“官场上烧冷灶是门大学问,那些跑去狩猎找我的家伙,其实这会儿给徐淮南上几炷香才是正经事,陛下才会看在眼中。傻乎乎跑我这儿来烧香拜佛求菩萨,都是手提猪头大荤大肉,我就算是一尊真菩萨,也得吃腻歪。灶冷时,别人给我一碗清粥一碟腌菜也饱胃暖心。”
长久的宁静无言。
洪敬岩突然站起身,作揖说道:“请太平令与我对弈一局!”
老儒生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洪敬岩自嘲一笑,也没有坚持,洒然离开崇青观。
老儒生缓缓来到观门口,扫地道童jing疲力尽坐在台阶上,脚边上已经有了好几箩筐的落叶。
老儒生笑着弯腰捡起扫帚,帮小道童清扫地面。
――――穷书生陈亮锡在一座小茶肆稀里,糊涂遇上了一名谈天说地气味相投的北凉富家翁,又稀里糊涂跟着有些驼背有些瘸的老人进了一栋宅子。
有两尊玉狮镇宅,有一块金字大匾。
一路上跟他读书识字认得许多字的小乞儿轻轻抬头念道:“北凉王府。”
第一百五十章 一更别我二更回()
见到双马给徐龙象活活震死,徐渭熊让游弩手带来两匹马。死士丑不宜露面,被徐渭熊打发去暗中隐匿,由青鸟驾车。徐凤年坐在车中,徐渭熊骑马在外。
徐北枳跟徐龙象同厢而坐,浑身不自在,如今人屠次子在北莽恶名远播,万人敌的陷阵本领已经无人质疑,徐北枳还真怕一言不合就给这枯黄少年扯蚂蚱腿一样撕断四肢。
徐凤年掀起帘子说道:“我原先要由倒马关入关,你想怎么走?”
徐渭熊平淡道:“我只是送你一程,爹交给我这几万骑兵,不是用来送死的。”
徐凤年故意忽略言语中的含沙shè影,笑道:“等会儿离别,我送你份礼物。”
徐渭熊不置可否。
她送出了七八里路,停马后说道:“离古茂隆一线,虽然已经没有千人以上的成制北莽军,但残留下许多马栏子。”
徐凤年走下马车,递给徐渭熊一个行囊,一脸无所谓道:“没事,除了青鸟和丑,还有一头游荡在百里以外的yin物,它有指玄境。”
徐渭熊将棉布行囊随手挂在马鞍一侧,徐凤年一脸哀求道:“可别没看一眼就丢了。”
徐渭熊犹豫了一下,没有急于策马掉头。
徐凤年熟谙二姐的冷清脾xing,说道:“是第五貉的脑袋。”
徐渭熊皱眉道:“提兵山山主,董卓的岳父?”
徐凤年点了点头。
徐渭熊问道:“你跟几人偷袭得手?”
徐凤年哑然。
跟随徐凤年一起下车却站得较远的徐北枳轻声道:“二郡主,第五貉是世子殿下独力搏杀。在下徐北枳,可以作证。”
徐渭熊冷笑道:“北院大王徐淮南的庶孙怎么改换门庭了?打算什么时候去离阳朝廷做三姓家奴?”
不愧是对北莽了如指掌的徐渭熊,对于她不留情面的敲打,徐北枳没有解释什么。
徐凤年打圆场道:“二姐,别吓唬橘子行不行。他人挺好的,前不久还夸你诗文无雌气来着,要跟你切磋切磋那三守学问。”
徐渭熊拍了拍腰间古剑,笑道:“切磋?切磋剑术吗?你没告诉他我喜欢跟文人比剑,跟匹夫比文?”
徐北枳真真切切领教到了北凉二郡主的蛮横。
徐凤年无可奈何地说着好啦好啦,轻轻拍在马屁股上,徐渭熊一骑疾驰而去。
徐凤年和徐北枳相视一笑,都有些如释重负。
徐北枳轻声感慨道:“有慕容女帝风度。”
徐凤年搂过他脖子,笑骂道:“敢这么说我姐,你想死?”
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的读书人,嚷道:“怎么就是贬低了?”
徐凤年松开手,一起坐入车厢,“以后你会知道的。”
坐下后,徐凤年把剑匣丢给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的黑衣少年,“黄蛮儿,里头有三柄剑,送你了。你不是被那个一截柳刺过一剑吗?下次见到了,还他三剑!”
徐龙象捧着剑匣痴笑。
徐凤年转头对徐北枳说道:“北凉王府藏书极丰,有你看的,你有喜欢的尽管拿,都算你私人藏书,当做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如何?”
徐北枳真诚笑道:“足矣!”
徐凤年想了想,说道:“到了王府,要不你改个名字?”
徐北枳摇摇头,算是谢过了徐凤年的好意。以徐淮南孙子的身份在北凉招摇过市,显然不明智,只是有些事情,徐北枳不想退缩。
徐凤年遗憾道:“徐橘子,多欢庆讨喜的名字。”
徐北枳提醒道:“殿下,这会儿你可是已经没有第五貉的头颅了。”
徐凤年哦了一声,打了个响指。
没多久,一只纤细雪白的手腕探入车帘子,当徐北枳看到朱袍yin物的那张欢喜相面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北枳笑容牵强,违心地溜须拍马:“殿下万事胸有成竹,不愧是有资格世袭罔替的藩王世子。”
徐凤年一挥手,yin物丹婴飘离马车,然后握住徐北枳的手笑眯眯道:“你我如此相互推崇,真是相见恨晚。”
徐北枳嘴角抽搐,小声道:“殿下是不是也跟第五貉说过相见恨晚四字?”
徐凤年笑着一巴掌把徐北枳拍得趴下,然后轻声道:“我喜欢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都说没有世上没有回头路,趁着可以走的时候,走上一遭,格外舒坦。”
没了yin物震慑,徐北枳胆识就要大上许多,一语道破天机,“殿下先前出去与那名死士扈从有过密谈,难道不是想着让他安排一番,好暗中见一见幽州果毅都尉皇甫枰?”
徐凤年不说是否,只是好奇问道:“你连皇甫枰都知晓?”
徐北枳点头道:“在弱水茅舍,爷爷说过此人是你扶上位,用以搅起幽州军界的混水,本来我并不看好皇甫枰,只是如今不敢小觑了。”
徐凤年问道:“你已经准备好怎么跟徐骁展露你的才学?”
徐北枳笑道:“女子怀孕尚且需要几个月才看得出,才学一事,更是需要慢慢见功力,嘴皮子功夫,我倒是也有几分,只不过对付别人可以,见过了二郡主以后,委实是不想去北凉王面前去讨骂了。我已经想好,到时候跟北凉王求一个穷乡僻壤的县府,从刀笔小吏做起。既能做些实事,也不耽误给殿下送份小礼,这份礼本身也需要一两年时间才能完成。”
徐凤年惊讶道:“你真吃得住几年时间的籍籍无名。”
徐北枳平静道:“我何时出过名?”
徐凤年一把握住徐北枳,“徐橘子,真名士!”
徐北枳笑着去挣脱徐凤年的手,却如何都没能得逞,无奈道:“殿下,就算仅仅是脸面上的称赞,也麻烦多给点诚意。”
徐凤年加重力道,点头笑道:“好的好的,再多给一些诚意。”
早已摘去虬须大汉面皮的徐北枳白净儒雅,此刻疼得满脸涨红,徐凤年哈哈大笑这着松手,徐北枳怒气冲冲道:“恃武凌人,大丈夫所为?”
也恢复真容的徐凤年又打了个响指。
以为那头yin物又要过来凑热闹,吓得徐北枳噤若寒蝉。
徐北枳提心吊胆很久,也没等到yin物,徐凤年笑嘻嘻道:“我就随便打个响指啊,你真以为这位公主坟yin物是陆地神仙啊,没点秘术牵引,打个响指就能让它在百里之外有所感应?”
徐北枳重重深呼吸一口气,低头去翻看一本好不容易在茂隆军镇客栈搜寻到的一本书籍。
看似怒极,其实眼神柔和,嘴角噙笑。
他曾经很怕自己要效忠的君主是个志大才疏的庸人。
但更怕自己遇上一个看似恭敬谦让,表面上与你恨不得同枕而歇同碗而食,内心深处对待读书人却是只当做提笔杀人侩子手的城府主子。
徐北枳不希望自己的学识被糟践在如何去察言观sè揣摩心思这种事情之上。徐北枳放下书,忧虑重重,“在你进入北莽之前,离阳朝廷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皇子出京,分封次于藩王一级的郡王,郡王手无兵权,但是可以参与地方道州郡政事。这些离阳王朝秋以后的第一代郡王,赐以单字,目前明确可知有唐楚蜀三王,我想蜀王十之仈jiu会落在赵楷头上。第二任靖安王赵珣显然有高人出谋划策,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全部交出兵权,这注定会让燕敕王广陵王很头疼。听说你跟老靖安王尤为交恶,襄樊又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雄城重镇,不论东西还是南北对峙,都是必争之地。”
徐凤年笑道:“赵珣给我打成落水狗过,我又抢了他私下思慕的靖安王妃,这小子那还不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才解气啊。”
徐北枳愣了一下,咬牙问道:“等等,什么叫你抢了靖安王妃?”
徐凤年笑道:“叫裴南苇,咱们离阳王朝有数的大美人,第二次游历途径襄樊,给我顺手掳抢到了北凉王府。”
徐北枳一脚踹在徐凤年小腿上,徐凤年也不跟他计较,拍了拍灰尘,无奈道:“又不是你媳妇,你急眼什么。”
徐北枳怒目相向。
面黄肌瘦的黑衣徐龙象见状倒也不生气,他天生感知别人善意歹意。
徐凤年收起玩世不恭,轻声道:“放心,荒唐事做得也够多,以后就只在北凉一亩三分地上倒腾了。”
徐北枳冷哼一声。
徐凤年很快露出狐狸尾巴,道:“不过要是有美人来北凉自投罗网,我可是要来者不拒的!”
徐北枳正要说话,徐凤年一句话就让他将言语咽回去,“你怎么跟我过门小媳妇似的,这个也管?”
徐凤年故作毛骨悚然,挪了挪屁股,“徐橘子,你该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事先说好,这个我可委屈不了自己,你要忍不住了真要下手,我可以花钱请你去青楼找小相公。”
徐北枳破天荒爆了一句粗口。
徐凤年一脸平静道:“徐橘子,你可是我亲自招徕到手的第一位名士,重视起见,我会安排丹婴在你身边!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好不好?”
徐北枳直挺挺躺在车厢里,拿那本书籍盖在脸上装死。
徐凤年坏笑着掀起帘子,提起一壶二姐徐渭熊故意留下的绿蚁酒,带着黄蛮儿一起坐在青鸟身后,微风拂面,两鬓银丝轻柔飘摇。
黑发入北莽,白头返北凉。
徐凤年伸了一个懒腰,灌了一口辛辣烈酒,不知为何记起鬼门关外的那一剑,轻声念道:“横眉竖立语如雷,燕子江中恶蛟肥。仗剑当空一剑去,一更别我二更回!”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娘不知羞()
天蒙蒙亮。马车来到依山筑城的倒马关,徐凤年一行人交过了关牒文书,大概是凉莽开战,边关巡视较之徐凤年当初跟随鱼龙帮出关严厉了许多,一名关卒拿矛挑起了车帘子,每一张脸孔都死死剐了一遍,看到徐凤年的时候,显然错愕了一下,不过关牒真实无误,没有可以挑毛病的。但接下来几样兵器就成了双方都棘手的一道坎,行囊都要经过仔细,翻箱倒柜而出的剑匣和秋剑雷刀,都给搜罗出来,这让倒马关甲士如临大敌,几个不声张的眼sè传递,就有一队骑卒踏马而来,凉莽启衅,硝烟四起,聪明一点的江湖人士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过关,许多边境茶马生意也都停下,总要避其锋芒熬过这段时间才好打算,徐凤年一行人瞧着既不像商贾,也不像是将门子弟,携带如此之多的刀剑,如何能让本就绷着一根弦的倒马关城卫掉以轻心。
除了一队虎视眈眈的骑兵,更有暗哨将这份军情往上层层传递,速度之快,在徐凤年走出马车没多久,就有第二队骑兵轰然赶至,领头俊逸英武的骑士,便是差些将鱼龙帮连美人带货物一锅端的倒马关头号公子哥周自如,他的记xing不错,见到这张曾经混杂在那个小帮派中的眼熟脸孔后,皱了皱眉,这半年多鱼龙帮也有过几次经过倒马关,相安无事,周自如都憋着火气没有意气用事,他至今记得当折冲副尉的爹,以及死对头垂拱校尉韩涛,当初是在果毅都尉皇甫枰跟前如何的卑躬屈膝,皇甫枰事后单独走下城头,单骑去了一个倒马关不远的村庄,内幕如何,周自如不敢造次深究,只是再不敢给鱼龙帮穿小鞋,这时候看到这个莫名其妙白头的年轻鱼龙帮成员,周自如也很为难,放行,有违北凉军律,不放,万一踩到铁板,恐怕父子二人都要给那名正得势的果毅都尉拿捏得yu仙yu死。
徐凤年看了眼周自如的人马装饰,竟然是正儿八经的次尉了,掌青铜兵符可领兵百人,算是迈过了一道不小的门槛,笑道:“周次尉,除了我们的佩刀佩剑,剑匣内三剑可以按例寄放在倒马关,等我去州府衙门领了署书,回头再让人拿回剑匣。”
周自如板着脸点点头,风流潇洒地提矛拍马而走。
徐凤年坐回车厢,徐北枳低声感触道:“北凉铁骑的确有雄甲天下的理由。”
马车缓行,徐凤年掀起帘子指向窗外,笑道:“以往那座颓败台基上,经常会有一些外乡的江湖武夫技击比试,讨些彩头和声望,这会儿肯定瞧不见了。一般来说,会些小把式套路的练武之人都不会在当地吆喝,乡里向外知根知底,不容易坑人钱,敢在家乡开设武馆或者创立门派,除非是地方太小,都没见过世面,否则身手都不算太差。北凉本土的武林门派,向来比较惨,夹着尾巴做人,多半要依附官府才能做成事情,我这次出行当时就是跟着一个陵州的失势小帮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也让我有个粗略的想法,是不是可以在北凉和北凉以外各自扶植起一个类似棋剑乐府的宗门?一明一暗。让手底下的傀儡去捞个武林盟主啥的当当,想想就有意思。”
徐凤年可能是当笑话讲,徐北枳却是很认真地思索权衡一番,说道:“朝廷有朝廷的国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未必相通,你花银子多少不去说,不亲身付出大量心血jing力,真能玩得转?”
既然徐北枳一本正经了,徐凤年也没好意思继续信口开河,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北莽女帝那一套先照搬过来,至于会不会水土不服,总得试过才知道。你也知道王府上有座武库,可以让许多武德平平但极为武痴的江湖人士趋之若鹜,以前那是拒之门外,如果我主动放出一条门路,情况会不太一样。你也许不知道,我跟南边徽山的轩辕家族有点香火情,新上位的轩辕家主野心大得吓人,估计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她那般挥霍,我会先试着探一探她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