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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绣女都把头抬了起来,倾听着她们的谈话。只有秀秀和另外一个年纪较大一点的绣女知道,秦家大院的秦大爷是大约四五年前没了的。
只听月寒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音又道:
“娘亲是在月寒八岁上病逝的,三年后父亲抑郁而终。”
生前,他们是多么的恩爱,才会在一个去了以后,另一个也紧跟着去了。
月寒记起从前,父母在世时,她的童年有多么的幸福啊。而今,再也见不到爷娘的孤女,一生该有多么的辛酸呢。
月寒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去干自己的活儿了。但,还是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把泪滴在了面前的绣品上了,正落在了鱼儿戏着的水中,漾开来,仿佛真的使水面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一圈大过了一圈。
直到收工,绣女们,谁也没再说过一句话。到管事的进来催了,大家才相继起身。每个人的心情都低沉到了极点,无法言说。
在管事的进这院之前,有一个人影闪身飞快地进了一扇门里去了。
十三
当所有的人都进入梦乡,王云汐想起了秦月寒在第一组里跟绣女们说的那些话来。她的父母生前一定是很相爱的两个人,否则,何以才三年的时间而已,便先后去了呢?
云汐还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那是一对相濡以沫、互敬互让的夫妇。那真的是父慈母贤惠,对待任何人都非常的宽厚。
商人最是重利轻离别的,可是,在父亲的身上就从来都不曾体现过。
王家世代经商,除了有战乱的时候,举家迁移以避战祸。待世道安定了,才又恢复经商。
到了云汐的父辈,家境已不太好,但云汐的父亲,自当担起王家的家业的那一天起,多年来,行走于大江南北,在生意往来中,结交了一位生死知己,二人不仅结拜为异姓兄弟,还约定了将来有了孩子以后,若是一男一女,则让他们长大以后结为夫妻;若同为男孩,就结为兄弟;同为女孩,就结为姐妹。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约定,今天的大管家孔云晏和坊主王云汐这两个人的名字里就都有了一个“云”字,那是要让二人永远记住,他们是兄弟。
云晏的父亲在一次随云汐的父亲外出做生意的归途中,云汐之父为护结拜兄弟免遭山贼抢匪的毒手,挺胸替孔大哥挨了那致命的一剑之后,当场毙命。被义弟救下的孔浩天,最终也没有逃过劫难,抢匪乱刀砍向孔浩天,血肉横飞……
待他于次日清晨醒过来,从死人堆里浑身是血地爬向路过的行人时,把那路人吓得半死。
那过路的人们,一边掩埋着死者,一边咒骂着那些天杀的山贼抢匪。
好心的路人,虽然经过了千辛万苦,还是将孔浩天的遗言,带到了长安城中,转达给了当时二十岁的孔云晏和十四岁的王云汐,以及二人的母亲。
王夫人于次日被人发现吊死在云汐父亲的灵前。丢下了孤苦伶仃的云汐从此没有了父母的庇佑和关爱。
浩天的夫人虽是一界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却是个申明大义的巾帼英雄。为了达成夫君留下的遗言,她忍住悲痛和哀伤,尽心尽力地将云汐抚养长大,协助儿子料理着王氏原有的生意。
在她的精心调教下,云晏成了王氏十分得力能干的管家。在云汐长到二十岁的那年,孔夫人将王氏的生意全盘交给了云汐,命云晏今生都要扶助好云汐。兄弟二人要力争把王氏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兄弟二人要做到今生不离不弃,以告慰父亲们的在天之灵。
在得到了他们两人郑重的承诺之后,孔夫人在心满意足的笑颜里,溘然与世长辞了。
云晏、云汐兄弟痛哭了几场之后,把孔夫人埋葬在了先几年走掉的三个人旁边。
从此,身为王氏管家的云晏,努力地支撑着王氏的一切,直到建成了“天下第一绣坊”。
身为坊主的云汐,这才逐渐开始学习打理生意,但却一切都是由云晏在操劳着。“天下第一绣坊”之所以有了今天的规模和成就,孔云晏功不可没啊。
往事已逝去那么多年,云汐每每想起,都会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原来,这世上的人,还有比他云汐还悲苦的。这就有了一种同命运的感受,拉住了他,向月寒迈进了一步。
云汐突然觉得,“天下第一绣坊”建得真是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汐是被月寒深深吸引住了,甚至还使得他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完全忽略了,他竟忘了月寒也是云晏非常推崇和心仪的女子,这一点,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已经完全来不及改正什么了。就是他想改正,都没有机会了。或者,命运已经注定了云汐要吃定云晏的一生了吗?
十四
这天,月寒到家,秦二夫人极为殷情地迎出了大门,神色间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刻意的巴结之态。她时不时地盯着月寒上看下看的。
月寒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也不明白阿婶今天这是意欲何为呢。
待月寒进了屋,秦二夫人又是打洗脸水,又是端茶的。
月寒十分纳闷地看看婶,又看看已经好久没有再抽烟的、现在却又抽起了烟、低头不语、不看她的叔父。
疑惑写满了月寒的脸和眼。
“姑娘大喜了!”
秦二夫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地说出了这句话来。
“你别瞎叨叨!”
秦二爷停下了抽烟,一声断喝,几乎吓了月寒和夫人一跳,这一声,显然是有效阻止了夫人后面还要说的什么话了。
“什么大喜?出了什么事了?”
月寒一紧张,手里的茶碗就掉在了地上了,摔得粉碎。
“你别管!”
秦二夫人这是对当家的说的,语气中已有了即使他不准她说,她也会不顾一切地要说出来的味道呢。然后,转过脸来对着月寒说道:
“姑娘今早上前脚去了绣坊,后脚来了后街的陈妈妈,替徐府的公子来求亲的呢。姑娘这不是大喜了吗?”
边说边打量着月寒的表情,她那是拿准了月寒一定会愿意的,也不管当家的已经反对在前,才会这么没商没量地就说了出来,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别说是徐府的公子看上了月寒,就是徐府家的家丁某某看上了月寒,她都也是十二万分高兴的呢,那也是月寒的福气哦,这以后,她和当家的就有依靠了。姑娘不会不愿意的!
“我不嫁!”
月寒扔下了秦二夫人刚拿给她的揩脸的帕子,抽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房门“砰”地关上了,这一声很大的响,完全击碎了秦二夫人正在做着的美梦,令她顿时怔在了原地,脑袋里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么大的反应呢,而且,还……
然后,任凭秦二爷和夫人,在门外如何地说尽了各种好话,恳求她不嫁就不嫁,要出来吃饭,别气坏了身子,等等。
可是,月寒都始终不答腔。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们在外面好生发愁,姑娘不愿意,可就这么静,让他们感觉不好,哪怕她哭呢?
这还是自从跟着叔和婶一起生活以来,长这么大的月寒她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呢。
万般无奈之下,秦二爷一直埋怨夫人不该乱说话,而秦二夫人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些冒失了。她只是没料到月寒不仅不愿意,反应还如此激烈。
夫妇两人垂头丧气地胡乱吃了几口饭,又胡乱地洗了洗,就早早回房歇下了。
一宿无话,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到了半夜,月寒轻轻开了自己的房门出来,却在月光下,看见叔一个人在天井里,静静地抽着烟呢。
听见月寒的门响,秦二爷轻咳了一声,头也没回,轻轻地说:
“饿了吧,饭在锅里,还热着呢,去吃点早些休息了,明日还要上工呢。”
然后,将烟磕灭了,自回房去了。
瞬间,月寒的眼泪汹涌而出。之前,一个人躲在屋里时都没有流泪,现在,却被叔的父爱点化了心中所有的不快乐和委屈,甚至还有不满。
月寒流着泪进了厨房,伸手在锅盖上一摸,发现是热的。掀开了盖子,见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端端正正地放在锅里。眼里的泪流得更多了,于是,和着泪,在灶前坐了下来,吃了那碗饭。然后打水洗了把脸,回自己的屋,安安心心睡了个好觉。
十五
转眼,提亲的风波就过去了。
然后,月寒的生日就到了。
这一日是七夕。
早上出门,秦二夫人追在后面,嘱咐了又嘱咐:
“收工就早点回来。”
“知道啦,阿婶,您已经说了十多遍了,月寒已经记住了,会早点回来的,您就放心吧。”
“哟,这孩子,嫌你婶唠叨了。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早点回来!”
秦二爷看她:
“你这人,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至于这么重复十几遍的吗?”
“你懂什么?”
秦二夫人瞥了当家的一眼,进厨房去了,先将早饭的碗筷收拾了,然后,拿出了一些蔬菜来,清理着,再然后,把已经收拾好了的蔬菜,一样样看过去,心里盘算着要做的菜式,最后,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嘴里叨念着:
“好了,我这就出去买点好吃的,让他们爷俩高兴高兴。”
说完,手里提了个菜篮子,走出了秦家大院,向集市走去。
十六
天空是那么的晴朗,刚刚进入秋天,当真是秋高气爽。满大街的人,脸上都透着喜气,似乎人人手里都提着礼物,想来,乞巧七夕,有女孩的人家,今日都会买礼物给孩子们的吧。
月寒才进“天下第一绣坊”的后门,就见管事的正从里面出来。
见到月寒,也不说话,先露了一个笑颜,然后就到门外去了。
月寒向第一组走去,一路上奇怪着管事的刚才的笑容,这还是月寒自进“天下第一绣坊”以来的记忆中,管事的第一次给她的笑脸呢。想到也许自己从进来到现在,认真本分地干活,或者,管事的还满意,所以才给了一点笑颜,这绣坊也就额外地透出了一种人情味了吧,不,应该是管事的终于有了点人情味了才对呢。
月寒刚要开始绣活儿,曾经见过的一个小丫头,轻轻来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今日不用干活了,等一下,大家都来齐了,坊里要带大家出去玩呢。”
月寒闻听,差点以为坊里要让她休息呢,便奇怪地问她: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今天不是七巧节吗?”
那小丫头边笑着说,边已去远了。
呀,原来七巧节是绣女们的节日吗?
月寒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后来,那平日里负责送绣女们回家的四辆大车上,就坐满了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快乐的绣女们,朝着城门走去。
管事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了大车的前面。他心里很不明白,何以今日大管家会做出如此的安排来?去年,仅仅是放了半天工而已。今年,却带全体绣女去玩,中午还要返回来吃饭,下午就放工了,又何必吃中饭呢?
其实,本来,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全城的姑娘们、媳妇们,老的小的,会在渭水边,河滩上,三五成群。那时,正是月半弯,悬挂南边的天空上,银河宛如一根白带子,在天幕上穿过,会有喜鹊,在低空中一飞掠过,令看见的人们,忍不住抬头去看银河的两边,看牛郎和织女,是否在鹊桥上相会?
所有的女子,在心底向着天上的织女乞求,让她们在这一年里,心灵手巧,或编织、或描绘、或绣制着自己未来的希望和幸福。
可是,现在是白天,天空晴朗,哪里看得见那牛郎、织女、喜鹊、银河?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那些绣女,只见她们三五成群、七八个一堆的,围坐在一起,吃着坊里为她们预备下的另食,或说、或笑、或歌,嬉笑声此起彼伏。似乎在这天底下,她们就是最幸福的、最开心的人了一样。
管事的莫可奈何,苦笑了一下,将眼光投向了远远的、若隐若现的天边。
下午,他也是可以放工的呢。
他要去相亲,家里六姑为他提亲,他已推辞了几次了,这回若再不去的话,只怕整个殷氏家族的人,都会跟他过不去了。
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喜欢的姑娘,只是觉得不能给她最好的,暂时地,就不想提这件事情。偏偏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放他不过,总是没事找事做,隔三差五地就要他去相亲。用她们的话说,他殷明已老大不小的了,他要早日完婚,下面的一干弟弟们,才有可能成家,他可不能因为所谓的没立业,就不成家。这样下去,让她们将来无法跟殷氏的列祖列宗们交代。
于是乎,姑姑们锲而不舍地今天介绍张家女,明天又说王家女,后天又是赵家女的,让他应接不暇,头昏脑涨,最后干脆躲在了绣坊里,连家也不要回了。这不,昨日接到家中仆人送来的消息,今日若再不回家,那么,今后也休想在跨进殷家的大门一步了。
哎,烦啊!
“管事的大哥,有什么心事吗?一个人在这里长吁短叹的。”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第一组的组长秀秀。管事的心跳加急,却还要故作镇定:
“是你?你不去和她们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其实他是巴不得她留下来,陪在他身边,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这样的机会,是他向上天求了又求才得来的,现在,天遂人愿,她来了。
秀秀什么话也没有说,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拿了些好吃的东西放在他的面前:
“大哥,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都忘记了吧,你看今天的天气那么好,难得咱们可以休息一天,你平日里够操劳辛苦,今天就开开心心地过一天,好不好?”
好温柔、好体贴的女子呀。殷明的心底,瞬间柔软了。原来她知道,原来她是懂他的。
他怔怔地看着她,直到秀秀红了脸,低下头去。
“年底,我让家里去府上提亲,你愿意吗?”
鼓足了勇气,他终于说了。
本来低着头的她,蓦地抬起了头,眼里已经飞进了惊喜的泪光,脸更红了,然后,跳了起来,转身向绣女群中跑去。但殷明分明听见了她那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等你。”
这可真是个美好的日子啊。管事的心情此时空前的好。
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殷府派了媒婆去秀秀家提亲。
因为拗不过长公子殷明,殷家的人不得不同意下了这门亲事。他们不明白,对方的家境与己方比起来,简直是相差太远、太多,可是,那位长到了二十五岁的长公子,终于肯答应成家时,却给了殷氏族人一个天大的意外。然,他一向是特立独行的,放着自家的产业不管理,偏要去那什么“天下第一绣坊”里去做一个管事的,屈尊在别人之下,还干得津津有味。而今,要娶一个绣女回来做少奶奶,家人们想想,就都见怪不怪了。尽管,成家以后,他们要独立生活,但是,只要他成了家,下面的几位公子才可以成家,这长幼之序,总算可以正常了。
秀秀的爹娘,因为家里有太多的女儿,秀秀排行第三,家里穷,把大女儿和二女儿嫁出去了以后,就再无能力为秀秀置办嫁妆了,正发愁会耽误了女儿的终身,殷府就上门来提亲了,也没有问过秀秀的意见,爹娘便擅自作主答应了这门亲事。双方商定了于过年前,替他们完婚。
白天,管事的已将消息传给了秀秀,到家时,秀秀见堂屋里堆放着的殷家送来的聘礼,秀秀知道那是真的了,心里高兴,躲进了房里。妹妹们好奇三姐姐怎么会笑着流泪,追进去看她,被娘象抓小鸡似的提了出来。
爹娘知道秀秀不反对,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此为后话。
再说七夕那日,月寒到家,秦二夫人一看见她回来,立即表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热情来:
“姑娘,辛苦了,快来洗把脸。”
不用说,月寒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