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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荀会做噩梦,他又何尝少有半夜惊醒。
“我虽恨你,但我已经决定忘记那些往事了,就这样继续过下去也挺好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离我远点呢?”何子默眼神哀伤,嘴角拉出嘲讽的弧度,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不就喜欢这张脸吗?如果我毁了它,是不是你就能离我远点了?”
视线朝墙上看去,何子默伸手快步去拿挂在墙面上的匕首,司空荀一惊,快速打落已经被握在手里的匕首。
“你干什么!”司空荀低吼。
“离你远点啊。”何子默淡淡的看了眼身旁之人,不动声色的挪了几步,“如果这张脸毁了的话,王爷就不会那么在意了吧。”
“不可能!就算你没了这张脸,我也不会放你走的。”司空荀强硬的抓住何子默的手臂,力度之大让手掌之上青筋暴起,殊不知那白衣之下的白肌已经被他抓出青紫的痕迹。
被抓的人好像一点也不痛的样子,表情还是淡淡的,看着司空荀的眼神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就是个胡闹的孩童,而这人则是他的长辈。
就是这个眼神,让他狼狈的想要逃离。
就在司空荀还在纠结的时候,何子默又开口了,“既然你的记忆不是很全,那你也不知道我被毁容了吧。”
“不是一两道疤的事,那时候这张脸布满脓包坑坑洼洼,完全不堪入目,如果我现在是那个样子,恐怕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知道比不过力气,何子默就没想着挣扎,手臂被紧抓着已经有些发麻了。
“你大概记不清了,那天你第一次醉酒来何府的时候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也是那个时候让我生出远离你放弃前仇旧恨的心思,你说你找不到我的尸体了,只找到了拿个玉盒,说那是我唯一的遗物所以一直有好好保存着。”
“我能有什么遗物?何家都被抄了,我身无分文,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抢走了,就那玉盒竟然留了下来,只剩下那东西了,我自然要留在身边,天知道我多不想看到和你有关的东西。”
“那晚我问过你一句话,你既然忘了,那我就再问一次,你好好的回答。”
“我不恨你了,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恍惚间眼前人和梦里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那人重合,梦里那看不清的脸越发明显,那双眼里空洞的仿佛印不出他的倒影,就好像心里完全没他了一样。
司空荀慌了,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也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就怕在里面什么也看不到,就在他准备仓惶而逃的时候,何子默喊住了他。
“如果你就这么离开,我就当你答应了,以后不要再来见过了。”
司空荀马上停下了脚,身体微微颤抖着就是不说话也不转身。
“何必呢,这么纠缠着对谁都没好处,如是我真的毁容了,姻儿会伤心的。难道要我死了你才肯放手吗?”何子默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故意叫得亲切想要刺激司空荀。
他突然温柔着声音说,“死亡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你累了就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司空荀狼狈的跑了,何子默朝他远去的方向看了许久,也许离开了,也许还在暗处盯着他,若是司空荀有心隐藏,他是根本感知不到的。
“恨一个人也挺累的,我是真的想好好活下去。”他说完这句话就将地上的匕首拿起,对着看起来非常锋利的刀刃打量了半天,半晌才挂回墙上。
躺回床上,何子默冷不丁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我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啊,有点少呢。”
他轻笑一声。
“真是的这时候还抱怨什么,三个月不也挺好的,起码还有三个月啊。”
【消耗能量能够延长时间。】
“不用了,现在能量有限,不必浪费在这种地方。”
那天醒来后他脑袋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东西,能醒来也多亏了它,虽然没印象但是直觉能信任,而且非常熟悉。
何子默找人给司空姻带了消息,然后只身一人去茶馆隔间等着,不一会仔细打扮过的郡主就到了。
“公子久等了。”司空姻红着脸,动作矜持的在何子默旁边坐下。
“是在下唐突了,没有事先通知就把郡主喊了出来。”
“不不不,公子何必客气,姻儿对公子也是想念的紧。”司空姻偷偷看了眼身旁人,“公子身子可是好些了,怎么出来也不带些人?”
何子默微微一笑,“这次约郡主出来,是有事想求,何子默恳请郡主退婚。”
司空姻瞬间煞白了脸,何子默仿佛没看到,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
“这婚虽是皇上下的旨,但若由郡主出面,以皇上对郡主的宠爱未必不能成事。”
“为什么?”司空姻声音颤抖,“为什么要退婚,那天你不都答应了么,为什么又后悔了?”
“郡主只需和皇上说明退婚,一切骂名何子默自会背下,这也是为了郡主的幸福着想。”
何子默露出落寞的笑容。
“作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子默不敢耽搁了郡主的未来。”
隔间里寂静了许久,外面欢声笑语不断透过纸窗传进来,司空姻却感觉全身发冷。
“公子这是何意?”半晌她勉强拉出一个笑容,似乎没有听懂,何子默心生歉意,只是有些事不能心软。
“我只有三个月的性命了。”
话音刚落,隔间门被人强硬的推开发出巨响,站在门口的人目露凶光,紧盯着何子默,那架势宛如凶猛的野兽。
“四哥。”司空姻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起身喊道,只是对方却没看她一眼。
“什么叫只有三个月了?”司空荀也不进门,就站在门外。
明明不过十尺的距离,却让他感觉无比遥远,怎么也抓不住,也不敢靠近一步。
“我的情况王爷难道不清楚吗?”何子默也站了起来,他对着司空姻抱歉一笑,“之前的事郡主好生想一想,子默也是为了郡主好。”
说完他扭头看向司空荀,“四王爷似乎有话想和在下说,既然如此便请移步,子默自然有问必答。”
“有什么话不能在我面前说的。”司空姻强忍着恐惧,视线在另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是我的驸马,我有权利知道你的事。”她第一次在何子默面前耍性子,何子默还在犹豫,只见司空荀默不作声走进了坐在他另一边的木椅上,如此一来他也只能默默叹口气坐下。
“你们想知道什么?”
“什么叫只有三个月,御医不是说你已经康复了吗?”
何子默摇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今只是回光返照的时间长了些,等到了一个极限就会崩溃,大概不到三个月就是了。”
司空姻鼻子一酸,水雾就蒙上了她的双眼,“我不信,这是不是你们想出来退婚的理由,要是你真的喜欢四哥就和我说啊,不要这么吓我。”
何子默愣了愣,连司空荀也朝司空姻看去。
“不,我并不喜欢他。”何子默摇摇头,司空荀闻言身体一僵,就算不去刻意看也能用余光扫到那人的表情,风轻云淡的怎么也不像是在骗人。
司空姻也是看到了,她的哽咽一停,诡异的看了眼对面的兄战,那人脸上掩盖不住的落寞真是见者心疼,她本该落井下石或者嘲笑他,可此情此景真的一点笑的心思也没有。
他并不是因为其他人而想和她退婚,他说他只剩下三个月的性命了。
司空姻多么希望这就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她会看到闺房粉嫩白净的床帘,然后会有丫鬟送来用丝绸制成的新衣,她会穿上想象那人看到她时的惊艳,虽然只是幻想,还是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明明前阵子还深陷在马上要嫁给喜欢之人的幸福里,却突然一个噩耗她的心上人命不久矣。
司空荀的心情也不过如此。
他原本想着,要是那人讨厌自己也是好的,起码心里还有自己的位置,以后他有的是时间让他看到自己的心意,原本做好的打算一下子变成了废纸,他有时间,却没想过那人有没有。
司空荀突然想起那些被他“请”去王府的人,还有锁在地牢吊着一条命的杨芊芊。
“是那个娃娃。。。”
司空姻朝兄长看去,面露不解,“什么娃娃?”
“现在又何必说这些呢,事已成定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何子默这么说是想让司空荀放杨芊芊一条生路,他这条命注定保不住了,何必再扯上一条人命,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司空荀身边呆过一段时间的,想来也是有些感情。
显然他还不知道杨芊芊已经被司空荀折磨得不人不鬼了。
之前司空荀就恨极了杨芊芊,此时知道了这种事又怎会放过她。
司空荀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在司空姻面前不露声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司空姻被两人说的一头雾水,这哑谜她真的猜不出。
她懊恼的瞪了眼对面的司空荀,这人说话说一半最讨厌了!
“我会找到办法的,子默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司空荀尝试去握何子默的手,被一把拍开。
何子默摇摇头,好笑的看着还在尝试说服他的司空荀,“怎么你就是不信呢,我自己也算是个大夫,没人比我更清楚我是什么情况,你也莫要自欺欺人,若是你有办法早就知道了,又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他拎起茶壶给司空荀倒了一杯热茶。
“人呢,总是追忆过去也没意思,重要的是未来,等以后你会过来发现,其实也没什么的,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矛盾,总归是会过去的,难道还要把矛盾带进土里不成?”
“我会找到办法的。”
司空荀执着的重复一句话,何子默无奈叹气,放下茶壶也不再说什么。
“我一定能找到的,子默你相信我!”司空荀不断地重复,可何子默就是不信他。
“该说执迷不悟果真是你的特点吗,无论什么时候,你只信你自己,别人怎么说也不听。”
司空荀显然听出了点别的意味,顿时我我我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不知不觉已经变成背景的司空姻端着茶杯安安静静的呆在旁边,也不抱怨另外两人不理她,半晌才说出一句,“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何子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郡主还是不要问了。”
“我为什么不能问!你是我的驸马我是你未来的正妻,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司空姻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要退婚是吧,我不答应!我司空姻嫁定你了!不就是三个月嘛,三个月之内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就冲了出去,何子默在背后想要制止没能来得及。
“放心吧,我会去和大哥说的,再棒她找个好驸马。”司空荀安慰道,殊不知嘴角强拉的笑容无比难看,“你别想太多了,一切交给我就好。”
何子默复杂的看了眼司空荀,嘴上一点也不留情,“若是真的能交给你就好了,可惜你从来不用眼睛去看事实,除非撞疼了否则就学不会转头,我只求你放何府一马,我死后何府后继无人,除非爹爹有私生子,否则这何家军到最后还是会散的,到时候王爷收了便是。”
“我没有想过要吞并何家,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司空荀低吼,神色受伤。
何子默对上司空荀的眼睛,缓慢开口,“破镜尚且难圆,更何况信任这种脆弱的东西,一旦被凿出了缝隙,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完好如初了。”
他对司空荀的恨已经淡了许多,当初春心萌动的感觉早已不知丢失在哪,只是要他将信任交出去,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司空荀本来就僵硬的笑容现在更像是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何子默轻声叹息,最终还是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司空鸿在知道何子默命不久矣后自然是不愿把妹妹嫁过去的,无论司空姻怎么哭闹这婚还是解除了,还好当初没宣扬开来,也就圣旨下来的时候在何府闹了点小轰动,在何子默解释清这是他的意思后何母才冷静下来。
后来何子默和何父在书房里谈了许久,出来后何父一直板着个脸,何母还以为是儿子出了什么事,怎么问也得不到答案,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子都将她的的询问挡了回去,只是偶尔丈夫悲伤的眼神让他很是不安。
半个月后何将军又要出发去边疆了,出人意料的带上了据说大病初愈的何小少爷,这一举动完全是先斩后奏,等何母发现何子默书桌上的留书时两人已经出城很久了。
两个月后,边疆传来消息,四王爷受人偷袭,某士兵以身挡剑不治身亡。
七个月后,大军战胜归来,何府等来了是苍老了许多的何将军,同月何府办丧,下葬衣冠冢,四王爷醉酒大闹何府,欲抢木棺。
次年正月,四王爷因病去世。
“为什么要救我。。。”
司空荀哽咽着问,周围早已被士兵围了起来,偷袭的敌军失去了一开始的有利开始节节败退,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剑的何子默半死不活的躺在他的怀里。
也只有这时候他能光明正大把他抱在怀里。
“一个无名小卒死总比将军死好。”似乎是带动了伤口,何子默剧烈的咳嗽起来,血气上涌竟吐出了一口血。
“子默!子默你撑住!军医呢?军医!”司空荀脸上是止不住的恐惧,他慌乱的抱起何子默冲进帐篷,刚把人放下想出去找人就被拉住了袖子,想也不用想是谁,怕伤了他,司空荀只能停下动作重新蹲下来。
“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不要为难我爹爹了。。。”
何子默脸上血色尽失,明明因为流血过多已经头昏眼花手脚无力,他还是坚持紧抓着那人的衣袖。
“答应我,放过何家吧。”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再说话了,坚持住军医马上就来了。”
何子默虚弱的笑了,“怕是我等不到了。”
“胡说!该死的怎么还没来,军医!”
眼看这人又想出去,何子默赶紧加重了几分力。
“反正。。。我迟早要死的。。。这样还好看点。。。你也不必。。。再喊人了。。。”
“你会没事的。”司空荀声音带着哭腔,感觉拉着自己的人似乎没力气了,松了手就往下掉,他赶紧抓起贴在自己脸侧,那上面隐约的温度能让他说服自己还来得及。
“你说,上上辈子我是不是欠你的,不然上辈子这辈子我怎么都因为你而死。”原本还惨白的脸居然红润了些,眼神也精神了不少,何子默抿嘴就笑,“就算欠你的我也还了,下辈子还是放过我吧。”
“不可能,别说下辈子了,就算是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你也别想我放过你!不对,你会活得好好的,你会活得好好的。”
“有事我真的挺羡慕你自欺欺人的本事,这样还能自己给自己希望,好像每次都是我亲手断掉自己的未来。”何子默笑的有些傻,“司空荀,我最后求你一件事,帮我给爹爹带句话,儿子不孝,要先走一步了,让娘不要太难过,好好过日子。”
说完最后一句话,何子默的双眼开始失神,终于失去力道支撑的脑袋往旁边一歪,再也没有抬起来。
“子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