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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绪把自己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两人的交往过程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太田只是事务性地应答着,而旁边的年轻刑警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住地点头。
“那熟识了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吧?”
太田似乎有点感触地摇摇头,“那么,浅冈小姐。”重新转向未绪,“在你眼里看来,齐藤是个怎样的人呢?比如说性情是否急躁,是否容易冲动之类的。”
“叶琉子绝对不是一个性情急躁的人。”未绪断言道。“她一直都是个沉着冷静的人,也不怎么发脾气,一直心平气和。”
未绪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这么说可能会对叶琉子不利,然后又补充道。
“但如果是冷不防出现了小偷之类什么的,她也是有可能乱了阵脚的。”
可能觉得未绪的遮掩很可笑,太田的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但那个年轻刑警依旧一脸严肃。
“原来如此,那么你看到过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吗?”
太田拿出的是一张拍得立相机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眼睛紧闭。一想到了那是个死去的人,未绪有点害怕,不过照片上他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
男人留着胡须,所以一看上去有点老的感觉,但未绪觉得他的年轻应该只有25岁左右。受闪光灯的影响脸色有些苍白,却丝毫感觉不到异常。
从未见过,她回答。
“这样啊,想想也对。”
太田说话方式略带一丝意味,把照片放进了西装内袋。等他的这一动作做完后,未绪问道。
“请问怎么处理呢?”
“怎么处理?你是指?”
“怎么处理叶琉子呢?她会被逮捕吗?”
“不管是以何种形式,毕竟她是致人死亡了,必须得先逮捕起来。”
“她算是杀人犯?”声音颤抖着。
“嗯,暂且算是。”
“请您等一下。”
尾田插嘴了。“我是从齐藤那里听说的,是那个男人先想要袭击她的,所以正当防卫应当成立,不是吗?”
“嗯,我在这儿只能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可能性很大……你认为她会撒谎吗?”
“不,我们很想相信她,然而,凡事都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等拿到证据之后,那就没有问题了。”
未绪很想问太田所谓确凿的证据指的是什么东西,但太田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她便把视线转向了边上那个年轻刑警,并和他的视线碰上了。他望着未绪,默默地点了点头。感觉上像在轻声说“没问题的”,未绪不由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随即又问了一些问题之后,所谓的审讯总算结束。
“我想以后肯定还有要询问大家的事情,到时候还要再有劳各位一下。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太田二人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未绪说道。刑警们回过头看着她,“我想见见叶琉子。”未绪接着说。
两人的脸看上去稍许有些意外,然后太田挠了挠头,对她说:“非常抱歉,今天请你还是别见她了,因为已经把她带到警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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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方便见的话……那什么时候呢?”
然后太田露出为难的神色拍打了下脖子。
“到底什么时候,现在还真不好说,要取决于之后的进展如何了。”
“这样啊……”
未绪嘟哝着,太田已走出了房间,年轻刑警跟了上去,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
“肯定会回来的,我保证。”
然后他鞠了一个躬,离开了房间。
未绪重新坐到沙发上,尾田康成对她说:“他说的对。”
说着,点了根烟,“那绝对是正当防卫,他们也很快会明白的,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可能是想说服自己,他点了好几下头。
因为搜查员们已经离开,未绪一行人也准备回去了。尾田住得很近几步路就能到家,但未绪回家却必须坐电车。经过尾田的交涉,警官们同意送他们回去。
走出大门等了一会儿,之前的年轻刑警走了过来,好像是他负责送他们。虽然和警察两个人回家有点拘束发慌,不过知道是和他同行总算是送了口气。
跟着走了一段之后,他在路边停靠着的一辆蓝色的有棱角的车边停了下来。然后把副驾驶座边的车门打开,说了声“请”。
“是这辆车?”
“嗯,怎么了?”
“没什么……”
未绪一声不吭地坐了进去,因为说是警察送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坐警车回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环顾了下车内,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刑警坐上了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未绪不会开车,自然也就对道路一无所知。未绪迫切希望的是先把她送到附近的车站,离这儿最近的富士见台站。
“跳芭蕾开心吗?”
红灯停下来的时候,刑警问她。
“嗯,很开心。”未绪回答,“这是我人生的全部了。”
“真是羡慕啊。”
说着刑警又启动了车子,“我指的是你能这么肯定你的人生方向,光是这点就是一笔财富啊。”
未绪看了看他的侧脸,随即视线又回到挡风玻璃上。前方持续着又窄又暗的小路,他的车技还算娴熟,所以心情倒不算坏。
“正当防卫有一条特则。”
刑警突然开口。未绪看着他,“嗯?”示意没听清。
“‘关于盗窃犯等的防治与处分法’,简写成‘盗窃犯防治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正当防卫的特则。”
“噢”未绪回答。
“内容简单点来说就是:以盗窃为目的非法闯入者,若被过度害怕、惊吓或是激动的人杀害,法律上不予定罪。”
“那么叶琉子这种情况正好适用啊。”
未绪不由地提高了嗓门。
刑警少许沉默了会儿,说道,“的确适用。”
“只是,前提是能够证明她说的话正确性。”
“叶琉子不会撒谎的。”
“大概是吧,但目前能够证明她证言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现在有的警察有种倾向——不能证明的证词就不予重视。”
“怎么会……”
“所以我们当前面临的问题就是查明为什么死者会出现在芭蕾舞团的事务所里,只要一证明他是以盗窃为目的而非法闯入的话,那么立刻就不予起诉,你的朋友也会很快被释放的吧。但目前他的目的是否为盗窃这一点我们完全不了解。”
“这点不了解的话就不行吗?”
“不,取决于它的目的。只要知道男人偷偷潜入然后袭击了她的话……”
“正当防卫就成立了吧?”
“是的,正常情况下的话。”
“正常情况下?”
未绪问他,但刑警面朝前方没有回答。
快到富士见台站后,道路她也开始熟悉了。指示刑警‘那边右转,下个路口左转’。年轻的刑警每每听到后就“是”的回答一声转着方向盘。
他停在了公寓的楼下,下车之后看上去准备送她到房间,被未绪谢绝了,理由是不想被谁看到之后传出莫名其妙的谣言来,刑警也没执意要送。而事实上她并非担心周围的眼光,只是不太习惯别人送而已。
“您辛苦了。”
未绪下车之后,刑警说道。她回答了一声谢谢之后,看着他问:“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噢,对。”他此时脸颊开始缓和下来,从两唇间露出雪白的牙齿。
“加贺,‘加贺百万石’的‘加贺’。”
“加贺”未绪脑海里写着这两个字,再次向他鞠躬致谢。
2
加贺回到在荻洼的公寓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了,是送完浅冈未绪之后立刻回来的。
公寓是嵌板式的二层楼建筑,上下分别有4户人家居住,从楼梯走上来第一间就是加贺的屋子。今天曾回过这里一次,而刚想喘一口气时候,电话铃却响了。
开了门打开电灯之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令人生厌的一居室房间。室内家具电器很少,整理得一尘不染,因而更给人一种凄凉的印象。
拾起胡乱从门洞里塞进来的晚报和邮件,用胳肢窝一夹,走向了浴室,开始烧洗澡水。浴缸一般两天洗一次,今天正好不用洗。
加贺解开领带,往地上盘腿一坐,晚报扔在一边,先查看起邮件来。一封是房产广告,一封是大学剑道部发来的联欢会邀请,还有一封是空邮。
房产广告立刻投入垃圾箱,随后看了看空邮的上写着的字,加贺心里一惊,因为还清楚记得这流畅的楷体字,看到用罗马字写的寄信人姓名之后,不出所料,是大学时候的恋人寄来的。
信封里装着两张蓝色便笺,开头写着‘拜启’两个字,信的内容大致是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去了澳大利亚,仅此而已。她虽然一年会寄来一两封信,但一直是如此简练,而且结尾也是一成不变,“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一定要把身体放在第一位哦”,空开一行是她的名字,然后下面毕恭毕敬地写着:“加贺恭一郎先生收”。
加贺把联欢会邀请函和这封空邮收好放到抽屉里。两者对他而言都是过去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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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进信件后,顺手打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大学时候用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用圆珠笔开始记录以下内容:
“4月14日,星期天,在练马区东大泉的高柳芭蕾舞团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我用自己的车前往,23点25分到达现场。被害者的身份不明。嫌疑人是此芭蕾舞团的成员兼事务局职员,齐藤叶琉子(22岁)。”
想起叶琉子那清澈的眼睛,加贺回顾起今天的案件来。
太田是加贺所在的小组里的一名老刑警了。加贺飞奔而来的时候,这位前辈已经到了。
接到联络的时候,感觉氛围相对要比杀人案件来得轻松些。犯人已经明朗,这个案件只要弄清是不是正当防卫,立马就能解决了。总厅的搜查一课里派出太田和加贺两人支持,但应该并没有成立搜查总部。
“要是能简单结案就好了。”
整理着几乎不梳理的头发,太田嘟哝着。办事谨慎是这位前辈的一贯风格。
走进大门走廊口的右手边,就是作为第一现场的事务所入口。在大约10塌左右的地板中央放着6个铁制书桌,面对面排成两排。入口的对面墙上则安着百叶窗。
男人差不多正好倒在了门和窗户的中间位置,头朝着门这边,脸部向下,两脚呈“大”字型张开。
这天晚上东都大学法医研究室的安藤副教授也来到现场,我们便主要采取副教授的意见作为现场调查依据。
男人的身高大约175公分,中等体型,头部的侧面有凹陷。叶琉子抡起的花瓶是青铜制品,颈部直径大约是2厘米,底部则是8厘米。和伤口的比对来看,和底部的形状一致,看来凶器是这个花瓶毋庸质疑了。
“击打次数为一次。”
听到副教授的分析,记着笔记的搜查员们不住点头。要是为2次以上的话,那么就存在防卫过当的可能了。
男人衣着深灰色的夹克服配上黑色的西裤,鞋子为茶色,皮制,底部为橡胶。经调查,他的身上持有物为:裤子左边口袋里的一块方格手帕、右边口袋有些零钱,并且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接下来是男人的入室手段,事务所有一扇窗开着,窗框的凹槽部分沾有一部分泥土。至于窗户是如何打开的,现阶段还没查明。
还有窗户下方柔软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脚印,和男人所穿的茶色皮鞋的鞋底一致。沿着这些足迹可以推测出,男人是从大门前绕道到了大楼的边上,到达事务所的侧面。
入室之后行动尚不明确,书桌的抽屉,橱柜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发现翻动过的痕迹。
搜查员了解了大体的情况之后,就传讯来被指示等候在另外房间的齐藤叶琉子,再次问她当时杀害那名男子时候的状况。
看着被带到屋里的叶琉子,加贺觉得她真是太漂亮了,恐怕在场所有的搜查员都会这么认为的。像陶器一般细腻的皮肤,鲜亮的眉宇和一双又大又清秀的眼睛交相辉映着,眨起眼睛来睫毛也会跟着一块儿颤动,不过可能由于不安或紧张,脸色白得有点异常,紧闭着的嘴唇颜色显得很浅,再结合上披肩的黑发,加贺联想到了水墨画上的绝色美女。
“请你再说明一次。”
负责把她带进来的搜查员说。
叶琉子把手中握着的手绢捂着嘴,眼睛闭上慢慢地深呼了口气。
“今天晚上我和静子老师还有尾田老师一起在池袋的咖啡店里和中央剧场的负责人见了面,不到10点的时候我一个人先回来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还有明天之前必须得整理好的数据需要完成,所以我就先走了。”
“什么样的数据?”
“舞蹈成员中有一些还是高中生,带那些孩子们去地方公演的时候,必须向学校请假。不过我们这边如果出具课外学习的相关证明的话,学校就不算他们缺席。所以我一定要在今天以内完成这些证明。”
耳朵里传来声音柔和、又带着几分成熟。条理清楚,语言流畅,使加贺感到她非常沉着。
“原来如此,然后呢?”所辖的搜查主任、小林副警官催促道,他是个风流型的男人。
“之后我立刻乘上电车回去了,到达的时间大概是10点15分到20分之间,我打开大门走了进去。钥匙是高柳老师留在我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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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琉子陈述道,她打开事务所的灯后立刻发现有点不大对头,桌子还有书架上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时稍许有些不同。
她战战兢兢地往里面走。
到窗户边的时候,不料从暗处走出一个男人,我因为过度惊吓,叫也叫不出来。男人抄起旁边桌子上的剪刀,刀尖冲着我就直扑了过来。
“勉强躲开了身子,我拿起近处的一只花瓶,然后拼命地挥了过去。”
“感觉打到他了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就倒在了那里。所以我心神不安地过去瞅了瞅,好像头部被打破了……之后就完全没印象了,貌似就这样昏迷过去了。”
说罢她攥紧手中的手帕,垂下了双眼。
“男人握着的剪刀本来是放在哪里的?”太田问。
“好像放在他藏身的那个桌子上的。”
“你拿起的花瓶呢?”
“是在这个上面的。”她指着橱柜的上方。
随后搜查员按她的叙述照做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花瓶的位置也的确处于可以顺手拿到的地方。
“只是盗窃犯吧?”
她走出去之后,加贺问稍许年长的刑警。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才对。”
太田不同意这个意见,“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冲着芭蕾舞团事务所的财物而偷偷溜进来,而且他的着装虽然休闲但绝不是便宜货,不像是为了一点点小钱而干出这事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为何而潜入的呢?”搜查主任问道。
“这个么,”太田侧着脑袋,“不太清楚。”
“总之第一步必须查明这个男人的身份,然后明天早上要正式开始到周围去探听情报了。”
小林汇总大家意见。
之后加贺和太田一块儿在其它房间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询问。对加贺而言感兴趣的,是那个叫做浅冈未绪的女人,据说是齐藤叶琉子的好朋友。她虽然没有叶琉子那般美貌,但长相非常惹人喜爱。说是同龄,但比叶琉子看上去要年轻两三岁的样子。她很担心好朋友被指控杀人罪,所以一直用求助的目光对着加贺他们。
大概三个月前,加贺和上司介绍的相亲对象一块儿去看了芭蕾舞剧,是高柳芭蕾舞团演的“天鹅湖”。第一幕由于色彩绚丽之罕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但到了第二幕,忧郁的色调加上不断传来平静又哀怨的旋律,他不知不觉睡着了。到了幕间休息的时候,相亲对象非常不愉快,估计一定是自己睡相颇为不体面吧。不过加贺觉得要是这样被她拒绝倒是正合自己意,反正对她也不感兴趣。
第三幕本来还继续睡的,不过发现舞台的氛围一下子变了,之前一直都是穿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