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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主人——木田惠梨子——的钱包。
我和惠梨子认识不过一年左右,她是在去年秋天时买了我。当时她刚辞掉工作了三年的旅行社工作,领了一笔微薄的离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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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梨子之所以买了我,是因为母亲的劝说:
“你就要当家庭主妇了,买个好用的钱包,怎么样啊?外观不好看,但是坚固耐用,可以放很多零钱,容易拿取的那种。不要再用什么名牌了。”
我认为这是非常中肯的建议。乖巧的惠梨子听从母亲的话买了我——我与其说是钱包,形状倒更像是在大大的双珠扣式钱包上附的钞票夹。
没错,惠梨子是因为结婚才辞掉工作。婚礼预定在今年十一月底举行,大约只剩两个星期的时间了。新娘子以及新生活的准备等,花费颇多:到目前为止,惠梨子一直从我怀里将这些钱拿进拿出的。而我则一一看着她花用,因此我有把握,她一定是个好太太。
惠梨子的未婚夫叫高井信雄,比惠梨子年长七岁,今年三十岁。很传统的,他们是相亲认识,是所谓“先相亲后恋爱”的类型,他们只要两人独处,就火热得跟什么似的。我替惠梨子感到万分欣慰。
像我这种基于实用而制作的钱包,有着评判主人的眼光。我明白对柔弱的惠梨子而言,和个性认真的男人结婚,早日步入家庭,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尽管和她认识不久,但是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高井先生对比他小的惠梨子似乎疼爱到了极点。都已经三十岁了,多少应该也知道分寸,何况他也不是个愚笨的人,然而令人讶异的是,愈是这种男人,对惠梨子这样的女性似乎愈着迷。要是惠梨子生了一个和她惟妙惟肖的小宝宝的话,高井先生一定会变成一个疯狂爱家的人。
从订婚到举行婚礼,中间隔了一年以上的时间,这是因为高井先生非常忙碌,迟迟腾不出时间的缘故。而且十一月底举行婚礼时,万一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最坏的情况,可能是在新郎缺席的情况下举行也说不定。高井先生为了“小梨”,极力避免那种情况,但是唯独这一点他无法保证。
如果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高井先生是新闻记者,而且是身任一家大报社的社会部、一个叫“机动部队”的职位。像我这样的一个钱包,虽然不了解那是什么样的工作,不过异常忙碌是错不了的。想要知道他的工作情形,和他的钱包接触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个机会。
就这样,在温柔的双亲以及尽管忙碌、但对她全心全意的未婚夫的呵护下,惠梨子真的无比幸福,所以我也非常幸福。但是教人难过的是,我不得不用过去时来叙述这件事。
让现在的惠梨子烦恼的事——或许会破坏她的幸福——发生在去年年底十二月十五日。不过,当时她完全没料到那样一件小事竟会演变成这等骇人的大事,其实那也是在今年的夏天才发展成大事的。
总之,先回到十二月十五日发生的事吧!那是个寒风刺骨的冬夜。
2
那天,惠梨子自己开车去拜访婚后在山梨县甲府市郊的朋友。她是惠梨子从小就非常要好的朋友,即将临盆。惠梨子带着贺礼去探望她。那是个大摇篮,因为有这件大行李,惠梨子舍搭电车,改为开车前往。
她对自己的开车技术原本就很有自信。惠梨子事事都依赖人,唯独开车这件事能让她变得积极。
这其中有个教人感动的原因。惠梨子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想:将来结婚,在都内买房子恐怕是不可能的,或许会在近郊,而且是离车站有些远的地方,如果考虑到接送通勤的丈夫、购物,以及将来孩子通学等等,还是得熟悉开车才好。我要累计经验,熟悉开车技巧。
和高井先生订婚之后,她便告诉他这个想法,并补了这么一句:
“或许你也会调到乡下的分社,到时候车子也是不可少的吧。我得要成为一个好驾驶才行。”
高井先生一听便笑着说:“不用拿到A级执照(注:即赛车执照)也没关系吧!”不过,我猜他应该是大受感动的。
惠梨子一早就离开东京,在上午抵达朋友家。快临盆的女人与即将结婚的女人有聊不完的话题。朋友的先生跟惠梨子也熟识,而且彼此又有深交,所以惠梨子一开始就打算在那里住一晚。事实上,他们越聊越起劲,三个人一直聊到晚上是一点过后。
然而朋友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觉得要生了。
比预产期早了将近三个星期。朋友的先生急忙让她坐上车,连夜赶往固定产检的甲府市妇产科医院。惠梨子则留下来负责看家。
惠梨子曾来拜访过好几次,彼此又是熟识的朋友,所以惠梨子毫无畏惧地接下深夜看家的任务。抵达医院的朋友的先生、以及接到朋友先生联络的双方家长打电话来,她都应对有方,担任联络的工作。虽然担心第一次生产的朋友,不过可能是想到即将出生的婴儿,惠梨子的声音闲的既开朗又兴奋。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吧!
如此这般,似乎直到深夜灯都还亮着。不知是否因为这样,那个男人才会来拜访惠梨子留守的这个家。
我一直被收在她的手提包里,没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我只听见玄关的门铃响起,以及惠梨子以为是朋友夫妻俩的双亲赶到,急忙去应门的脚步声。接着我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抱歉,深夜打扰。”那个声音说。说话彬彬有礼,声音听起来落落大方。
“车子突然没汽油了,我被困在这附近,动弹不得。我是从东京来的,对这一带完全不熟,很伤脑筋。能不能跟你借一下电话?”
惠梨子是个行事谨慎的人,而且这里是她不熟悉的城镇,再加上她是替朋友看家,所以她应该是上着门链回应的。
当然,她不可能回答“好,请进”。当然不能让陌生人进家里来。惠梨子聪明地回答:
“很抱歉,我帮朋友看家,不能擅自借你电话。不过,这家人很快就会回来了,或许你可以晚点再过来看看。”
自己是帮人看家,但是这家人很快就回来了,我不是一个人唷——她这么应付对方。当然,这个人或许真的是遇到困难的旅人,但也可能是利用这种借口接近,心怀不轨。
结果,男人放弃了,“这样啊,那就算了。抱歉,深夜里打扰了。”
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虽然有点惊险,但毕竟没事。
接着在医院的朋友的先生打电话来。
“还没有进去分娩室吗?要等到早上?真辛苦……现在才刚过一点呢!”我记得惠梨子是这样说的。换句话说,那个男人大约是凌晨一点的时候来的。
第二天早上大约七点,婴儿出生了。接到电话的惠梨子高兴地直拍手——是个女孩。之后一时之间,频频电话来往,到了八点左右,朋友的母亲来了。她向惠梨子道谢之后说:
“可以请你去医院看看吗?去看看婴儿!”
当然,惠梨子也这么想。她收拾行李,决定开车去。她打算先去医院,然后直接回东京。
当惠梨子走近她停在朋友家门前的车子时,捡到了事后成为瞩目焦点的“证据”。
“咦?”她喃喃地说,蹲在地上,捡起了什么。她拿着那个东西想了一会儿,然后环顾四周。我记得她说:“是昨晚那个人吧。”意思是要求借电话的那个人掉了什么东西。
惠梨子将捡到的东西放进手提包的内袋。那是一张像提款卡的东西。当时她可能是打算送去派出所。
只因婴儿出生时的一阵忙乱,她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她回到东京一阵子之后,翻找手提包里的记事本时才想起。
“哎呀,我把它带回来了。”
惠梨子吃惊地喃喃自语。她侧着头,取出卡片,里里外外仔细地看了看。卡片的背面挤满了细小的文字。
“啊,这样的话,可以直接拿去还。”
她这么说道,将它放进我里面的小夹层里。如此一来,我终于知道它是什么卡片了。
那是某家俱乐部的会员卡,上面写着“维京俱乐部”,可能是健身俱乐部之类的地方。从惠梨子的话听来,她好像知道这家俱乐部。
另外,那张卡片的正面用罗马拼音刻上会员的名字。
“ KAZUHIKO TUKADA”
当时惠梨子和我完全不晓得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数日之后,去银座买东西的惠梨子从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往昭和大道走了一段路,进入一家新落成的大楼,里头有个宽敞的大厅,播放着悦耳的音乐。惠梨子从皮包里拿出我,走进柜台,从我的夹层里取出那张捡到的卡片,交给柜台小姐。
“不好意思,我捡到这个东西。”
柜台小姐向惠梨子道谢,但是惠梨子打断她的话,很快转身离开了。她还得去买很多东西,再加上捡到卡片的经过,让她不太想有什么牵扯吧。
之后她完全忘了这件事。不管是那张卡片、刻在卡片上的名字、还是深夜来借电话的男人的长相。
直到夏季来临,那个男人的脸和名字被电视的八卦节目一再地报道为止。
塚田和彦——现在全日本人都想知道他的事,注意他的事,甚至连牙医候诊室里都可以听到他的名字。
这个人涉嫌与森元法子共谋,为了保险金杀害了包括彼此配偶在内的四个人。
3
“唉,惠梨子,又有无声电话。”
惠梨子看完牙医回家之后,母亲这么对她说道,口气显得有点担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真的没谱吗?”
惠梨子也无精打采地回答:“没有啊!一定是恶作剧啦。现在的电话不是连乱打的电话号码都会记录下来吗,所以才会连着打好几次。”
“是吗?”母亲似乎在想什么事。“真的是这样吗?牙齿还要多久才会好?”
“好像还要很多次。医生说智齿也拔掉比较好。”
母亲劝她最好在婚前检查有没有蛀牙,如果有的话,就先治疗。她说:“要是怀孕了,牙齿就会变差!”
“太急了吧?”惠梨子虽然笑着说道,却马上去看牙医。我就是喜欢惠梨子这种乖巧的地方。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怎么了吗?”
被母亲这样问,惠梨子笑了一下说:
“被牙医钻了牙齿,没有人还会活蹦乱跳的吧?”
“哎呀,可是也有人喜欢那种叽、叽的声音呢。”
惠梨子脱下外套,连同放着我的皮包一起挂在客厅的衣帽架。惠梨子和母亲喝了一杯茶,然后一起准备晚餐,聊了许多事,像是料理的调味、今后得买齐的东西、当天天气的预测……。
“不去蜜月旅行真的没关系吗?”
高井先生和惠梨子不去蜜月旅行,而是利用年底年初的假期去高井先生的故乡福冈。惠梨子点点头说:
“高井不晓得会被调派到哪里。他希望趁现在和双方家长密切来往。”
“他也常来我们家呢,”母亲高兴地说。“干脆入赘好了。”
这是真心话吧。因为惠梨子是独生女。
两个人开心地一边聊天一边做晚餐。不久,惠梨子的父亲回来,开始吃晚餐,愉快的谈话不断。知道惠梨子内心忧郁的我听起来,她那有些过高的音调,让人觉得她似乎在勉强自己,不过就算担忧也没用,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傍晚的新闻出现塚田和彦的名字时,惠梨子好像吃了一惊。
“有关连日报道的涉嫌保险金交换杀人——”
“怎么又是这件事啊!”父亲说。“我们的事务所也是,那些女孩子跟定时工的欧巴桑一聚在一起就是聊这件事。”
“实在是心狠手辣啊!”母亲的声音有些严厉。“为什么警方不赶快逮捕他们?怎么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呢?”
惠梨子轻声说:“没有证据啊。”
“哎呀,应该有吧!前阵子不是吵着说发现车牌了吗?”
惠梨子的母亲说的“车牌”,与第四名死者有关。发现酒店小姐葛西路子的尸体的树林附近,好几次有人目击到可疑的车子,那部车子虽然与塚田和彦的爱车极为相似,但车牌号码却不同。目击者所看到的车牌是从别的车子偷来的,并非和彦的车牌。
然而那个关键的车牌,于十月底在和彦故乡的山里被发现了。在警方的追问下,和彦坦承是他埋的,但是关于这其中的理由,他却是这么说的:
“大概是十月中旬左右,有人在树林里目击到车子的事成为话题时,那个车牌被人丢进我家的车库。我当时如果立刻报警就好了,可是我想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我,才偷偷把它埋了。请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陷害的,那个人不但杀了我的妻子,还想嫁祸给我!”
根据警方的公布,被发现的车牌上没有留下指纹。因此,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虽然以重要关系人的身份遭到严厉的侦讯,却依然未被逮捕。
但是媒体和世人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说辞,大家都认为这两个人共谋杀害了四个人。
不,是大家都这么期待。
“随便怎样都好,赶快把他们抓起来,之后再慢慢调查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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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惠梨子那还算明理的母亲都会说出这种话。大家打从一开始就认定塚田和彦和森元法子是凶手。
他们两人的确有太多可疑的地方。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这两个人被世人如此厌恶的一大原因,应该是他们人性上的缺点吧?塚田风度翩翩又潇洒,而且是个有钱人,而法子年轻貌美,但是他们却给人一种少了什么的感觉。他们蛮不在乎地承认格子结了婚却彼此外遇的态度,与其说是老实,似乎更给人一种厚颜无耻的感觉。
可是,不管他们多么厚颜无耻、多么不讨人喜欢,也不能因此认定他们杀人,这是绝对不行的,然而世人却忘了这一点。
所以惠梨子很痛苦。
如果这一连串的杀人案真的是和彦与法子所策划,一旦这四起杀人案里有一件他们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证明两人都不可能杀人的话,那么所有的情况都会被推翻。再怎么不相干的人也不至于说出“只有那一件他们是买凶杀人”的话来。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一切均起因于森元隆一的命案,命案于去年十二月十五日深夜发生: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他在东京被杀害了。由于塚田和彦的不在场证明无法确认,所以被认为是他干的。
但是就在同一天夜里——凌晨一点的时候——向当时人在甲府市郊拜访朋友继而替朋友看家的惠梨子借电话的就是塚田和彦——尽管他本人好像忘了这件事。
惠梨子在周刊杂志看到他的照片便立刻想起这件事来,她想起他的脸,以及他掉落的会员卡。
可是已经太迟了。对这类社会新闻不感兴趣的惠梨子,直到今年夏天快结束时才终于听闻塚田与法子的案件,当时舆论已经一面倒——两人是凶手。
每一个人都这么说,这么呐喊,这么相信。
惠梨子能够证明塚田和彦的不在场。人在甲府的他,不可能杀害在东京的森元隆一,以时间上来说,也绝不可能。可是惠梨子也非常明白,事到如今才说出来,不晓得会被卷入多么大的风波。她会被媒体追逐、追查、苛责,世人也会以好奇的眼光看她吧!
而且惠梨子即将和身为新闻记者的高井先生结婚,大报社对这起保险金杀人疑云的报道原本一直很克制,但是找到车牌之后,也开始一股脑地报道有关塚田与法子的种种嫌疑了。高井先生就是特别采访小组的一员。
在这种情况下,惠梨子怎能说出口呢?
对于正嚷着要制裁塚田与法子罪行的世人来说,惠梨子正是个Persona non grata——不受欢迎的人物。
4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惠梨子的右脸颊肿了起来。
蛀牙并不严重,治疗也快结束了。右脸颊之所以肿起来,是刚长出智齿的缘故,牙医老早就在注意它了。
惠梨子从半夜开始牙疼,害得她几乎无法入睡,更惨的是,深夜两点左右又有无声电话,这让惠梨子变得更加暴躁。对她而言,这是个难熬的一晚。
天一亮,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