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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嬷嬷顿了顿,有几分为难:“兰姐儿起得迟了,这会儿正梳妆打扮,劳大太太、大小姐稍等片刻。”
韦氏放了帘子,淡淡地吩咐女儿赶紧上车,翠翠依言进来了见母亲脸上一片阴沉,当即笑道:“无妨,等等她便是。”
韦氏将女儿柔软的小手拉过来包住,轻声叹息:“老太太还真是见不得我们好。”
半刻钟过去,翠翠靠在韦氏肩头饶有兴致地嚼果脯,一口接一口像只小兔子即可爱又惹人怜。
朱桓心中积了恶气,掀起帘子斥道:“朱兰这是摆得什么排场?我竟不知何时她都比那些个贵人们还能耐了,要不要侯爷亲自来迎她?侯府老太太过寿,去得晚了便是我们的不是了。朱兰有能耐,让她自己乘车过去罢。”说罢吩咐车夫启程。
朱兰提着裙摆迈着碎步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当即慌了,没有他们,她怎么能进得了侯府的大门,急急道:“哥哥慢些,是妹妹错了。”
翠翠看过去,朱兰一双美目猩红,隐隐有泪水滑出,嗤笑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当心泪珠儿染花了妆容,到时候被人拦了,我可不会承认你是我妹妹。还不快上车?”
朱兰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位处处胜过自己的堂姐,无论样貌、穿衣、说话神态都压自己一头,此时亦是。
她懒懒地靠在大伯母身上,眉眼微挑,几缕碎发垂落在耳侧,显得她脸庞越发娇小白皙,纵使不经意间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也能如水流般带出万种风情,让本就委屈的朱兰心中更是恼得厉害。
朱翠翠越是泰然自若,越显出她的刻意而为,在心境上便输了一大截。
府外人声鼎沸,沿街都是小摊贩叫卖吆喝声,比起空旷富贵的府中更有生气,勾得翠翠掀起帘子往外瞧,见着有趣地还回头和韦氏说两句,母女两人言笑晏晏,温馨非常。
朱兰自是瞧不上外面顶着寒风讨生活的穷酸人,垂首看着自己淡紫色裙摆上的描金丝莲花花纹,纤纤素手将绣傲雪红梅的手帕拧成一团。
马车经过的地方越走越清静,直到到了威严肃穆的宁国侯府才恢复了点人气。四人下了马车,眼见来往之人非富即贵,任是她们也不得不自叹不如。
在府外站了一会儿,韦氏才带着儿女往进走,门前迎客的下人赶紧跑过来,笑问:“几位可是朱家大夫人,小姐少爷们?”待得了准话,咧嘴笑道:“您快里边请,我家世子在院内忙着抽不出身来迎几位,特命小的等候在此。”
韦氏道了声:“有劳了。”跟前丫头从袖中取了几颗金瓜子塞到小厮手中,那人收了伺候得更是尽心。
朱兰不过瞥了一眼,见大伯娘出手这般阔绰,心中又是好一番羡慕。
走进侯府,翠翠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府内景致,除了威严外更多的是细致,几乎是处处有景可赏,无单调萧条之感。走过深长的抄手游廊,走进右手边的月亮门,入眼处宽阔地厉害,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座热闹的院子里。她两只灵动的眼睛环视一周,不其然地撞进一汪深邃漆黑的深潭里,那人站在离她不远处,一袭蓝色圆领衣袍,足瞪云纹黑鞋,脸上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浅笑大步向他们走来。
四目相对,她不禁响起那日梦境,心不由得颤了颤,再看他时有几分躲闪。不多时他已走过来,拱手道:“多谢朱夫人和小姐赏脸。”
韦氏见这般俊朗的好儿郎,心中一动,想到身份悬殊又一阵惋惜,笑道:“当是我们谢过世子才是,能亲自过府为老太太祝寿是我们的荣幸。一点心意,世子莫要嫌弃才是。”
翠翠垂着头尚在平复心中纷乱,只听那道清冷悦耳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朱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第16章 祝寿()
16
翠翠抬头看他复又垂了眼帘,盈盈行了一礼,轻笑道:“家中弟妹与翠翠一样对侯府很是新奇,便一并来了,还望世子莫要见笑。”
傅钟摆手道:“无妨,小姐喜欢侯府往后要常来串门才是。我有个妹妹与你年纪相仿,最是爱玩闹,无奈母亲管得严不许她出府,整日里吵闹说自己没有玩伴,你们若是谈得来,这偌大侯府便也清净了。”
翠翠抬袖掩唇,眉眼弯弯露出盈盈笑意:“若能与小姐相交,是翠翠的福气。”
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娇脆的声音,翠翠看过去见是个身着红色衣裙的玲珑女子,比自己稍矮些,近了才看清她姣好面容上有几分不满:“哥哥怎么躲到这里偷懒,祖母问过你多次了。”
傅钟把妹妹拉到身边,抬手将垂落在她肩膀上的红色发带拂到脑后,随即随风扬动很是好看,失笑道:“我要在这里代父亲迎客,过会儿再去看祖母。你且将哥哥请的这几位客人带到院子里好生招待,不许胡闹失了礼数,听到了吗?”
傅薇冲他扮了个鬼脸,轻声嘟囔:“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将我当做孩子,哥哥真是讨厌。”既而转开视线,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哥哥身边的女子,温婉美丽的容颜,浑身有股说不出的干净诱人气质,让她不觉中看迷了眼,愣了愣才扬起笑脸看向韦氏:“夫人请随我来。”
韦氏向世子点了点头,才带着孩子们往前走。翠翠失神地看着前面带路人的背影,脊背直挺,步伐轻快,无忧无虑,浑身洋溢着被娇宠而生的潇洒欢快,一如曾经的她,真是让人怀念唏嘘。她腰间挂着一串精致的金色小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叮叮当当悦耳声响,让翠翠不觉沉浸在伴着这阵声响的无限回忆中。
傅薇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视线,疑惑地回头正对上那位小姐好看的桃花眼,有抹怀念与羡慕从眼中滑过,虽有不解,不过彼此初识不便过问,只好笑笑。
几人随着傅薇走过一条小路,到了尽头往左走看到一座十分清净雅致的院子,低调中透着奢华,周边树木张牙舞爪地伸展着褐色枝桠,有几分不好看,若是夏日被枝繁叶茂所遮掩更有几分隐居小筑的意境。
“这便是我祖母所住的院子,她向来喜静。”
韦氏闻言,不由放缓了步子,被宽袖遮掩的手握了握:“不知我们随着过去可否会打扰到老太太?”
“夫人放心,我祖母随和的很,方才听闻哥哥所请是翠玉斋的东家,直嚷着要见见呢!”
刚走进院子,朱桓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走近她耳边低语:“这位侯府小姐脾气这般好,也不因着咱们身份低而摆架子。”
翠翠刚张嘴想让弟弟不要多嘴,却见堂屋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出来个脂粉味过重,头上戴着繁复饰物,衣着艳丽的小姐,那人看见傅薇带着一行人过来,快步迎上前去拉住傅薇的胳膊,娇嗲地笑道:“妹妹,这几位便是世子请来的客人?怎得只有翠玉斋一家?我舅舅家的铺子也常年往府里送货,却没有收到邀帖。”
傅薇用力甩开她,脸色陡变,怒气横生,一身红衣像是旺盛的火焰,灼烫的周围人无法忽视,口气颇为不善:“戚莲,我家的事何时要你来操心?不过攀着姑姑疼宠你,竟想到来我侯府撒野,也不照着镜子看看自己是何身份。有客人在,我懒得与你多话。”
那女子原本得意洋洋的面容渐渐染上几许尴尬,既而像是被踩到尾巴般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回头看了眼,顾着屋里面的大人,压低嗓音,口气也不客气起来:“我是何身份?真是笑话,以往我算不得什么,如今我却是你们侯府以礼相待的贵客。你可别忘了,是你姑姑死气白脸的要嫁我爹,而我爹最疼我,我若是和我爹哭诉几句,说在侯府受了委屈,你姑姑别想好过。侯府的小姐又能怎么样?哼!傅薇你别得意,将来我做了你嫂子看我如何收拾你。”
傅薇冷哼一声,嗤笑道:“癞□□想吃天鹅肉,我哥哥也是你能想的?说话这般没分寸,你该是先回去带上脑子才是正经。”说罢未再多看她一眼,径直掀了门帘进去了。
韦氏一众人很是尴尬,侯府这等私密事他们无意知晓,垂着头赶忙提步跟上。
翠翠临近门前,斜眼打量了一番仍站在外面气鼓鼓的戚小姐,年纪与她差不多,面上有几分狰狞,一看便知是恼得厉害,想来在家中也是个难惹的。进到室内,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世子那张冷峻寡言的模样,不由暗笑,他若真娶了这位小姐,想必日子过得该是很有滋味。想至此,娇美脸上泛起丝丝浅笑很快又收敛,宛如昙花一现。
屋中上首坐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笑着和旁边两位温雅妇人谈笑,不知道聊到什么,坐在她身边柔媚妇人红了脸,娇嗔:“母亲怎么说这般不正经的话?”
老夫人笑得爽朗:“在娘和你嫂嫂面前羞什么,男女之事最是平常不过,你夫君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说明他心中喜爱你,你若能给他生个儿子是最好不过了。”听到门门前传来动静,抬眼看过去,见是自己的宝贝孙女,脸上笑意更深了。
傅薇走进去问道:“祖母同母亲、姑姑聊什么呢?这般欢畅。”
老夫人招手让她到身边去,爱怜地抚摸着她滑软如缎的长发,瞧见她身后跟进来的几个人,两只眼睛发出灼烁精光,柔声道:“这便是翠玉斋的朱夫人?”
韦氏上前一步,垂首恭敬地行了一礼:“回老太太话儿,正是朱家韦氏。受世子之邀请,有幸能来参加您的寿辰,真是受宠若惊,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说罢从儿子手中接过雕刻精美的盒子双手奉上,笑道:“这是翠玉斋老师傅历时大半年功夫打磨出来的翡翠玉白菜,特地带来给您赏玩。”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接过来快步呈上去打开给老太太瞧,只见她精明的双眼登时睁大,脸上泛出喜色:“这可是好物,光是这玉便是价值不菲,更何况这好看地样式,丫头可是有心了。老婆子我喜爱得紧!这后面几个都是你的儿女?模样生得真是周正,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咱们说说话儿。”
几人才坐下,连话头都未开,就听到戚莲带着喜悦叫道:“钟哥哥,你怎么才来?我在老太太这里等你许久了。”
翠翠竖起耳朵却未曾听到他的半句声音,只有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离得她们越来越近,下人掀起帘子,一道白光照进来,而他浑身被光围裹,显得越发夺目逼人。
朱兰来时偷偷看了世子一眼,虽是气度不凡,相貌俊美,任哪个女子看了都会面红耳赤,可对她来说这眼前男子再好也敌不过她心中那个人,何时相见都是温润有礼,让她有如沐春风之感。她是喜爱权贵钱财,可那个人也该是她真心喜爱的,侯府之富贵与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让她提不起半分兴致。她暗自下决心,别的事情她可以由祖母做主,但是与她度过一生的人她只认赵言!这会儿便是垂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地面,一副恬淡模样。
“孙儿给祖母请安,方才听妹妹说祖母找我,我便急忙赶过来了。”他的两只眼睛却不由地看向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娇人儿,未曾注意随他进来的戚莲在看到他看别的女人时露出愤恨阴狠的表情。
第17章 轻薄()
17
世子话音才落,几个相貌标致的丫头从外面进来奉茶,光闻香便知是上等雨前龙井,轻轻划开茶盖纤细叶片在茶碗里舒展,肆意地将全部芬芳释放。
老太太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韦氏身后的两个俊丫头,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皮相,穿桃红色衣裳的姑娘姿色最佳,眼眸一转风情骤生,无一处不透着灵动娇媚,将这满室的女子都比了下去。她今儿心情好,慈爱地让孙子坐到身边:“不过是想让你陪我用早食,谁知你父亲那般早就把你打发到前面去了。”
傅钟在外面待了几个时辰,着实冷得厉害,径自执起茶用了才觉得浑身渐暖。黑亮双眼抬起,与正好看过来的佳人目光相撞,她坦然一笑便垂了头,让还未得及回应的他心里不甚爽快。
“朱夫人身边这几个孩子可都定了人家?”
韦氏双手合拢置于腿上,笑道:“还不曾定亲,只是有了属意的人家。孩子们还小,正是玩闹的性子,妾身与夫君也不急,随缘便是。”
朱兰从腰间解帕子的手蓦地顿住,有了属意的人家,该是赵家吧?她漆黑的瞳孔微缩,手紧紧攥成拳,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她可不能再等了,今日回去她便要去求祖母让她老人家为自己做主,真要等赵言娶了朱翠翠她要去何处哭去?
老太太点点头,她与韦氏的心思一样,大孙儿到了成亲的年纪,儿媳忙着张罗她不反对,可小孙女却是不能行,她还想多稀罕两年,看了眼儿媳,说道:“令爱令郎相貌都是出挑的,晚个几年也不愁。小女儿们心思收拢不住,就算成亲了也不能消停,倒是我们这些做大人的跟着头疼。倒不如让他们在咱们身边多待几年,把该教的东西全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掌握利害轻重,到时候咱们还愁什么!薇薇是我老婆子的贴心小袄儿,我可舍不得让她离开我,谁要是敢打我乖孙女的主意,可别怪我跟着急!”说罢还小孩气地嘟了嘴。
侯夫人自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得,以白色绢帕掩唇,笑意满满地说:“可瞧瞧咱家老祖宗,您都发话了,儿媳必定是照着您的吩咐来。若是侯爷动了心思,我便将他领到您跟前,让您教训。”
在座众人笑容还未散去,一道粗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虽是带笑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严肃:“不知是何事还需夫人将本侯带到母亲面前训话。”
韦氏几人赶忙站起身向来人行礼,来人身穿玄色常服,步伐沉稳而闲散,纵使如此依旧散发出逼人贵气:“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还请母亲移步去前院。”
老太太打趣地看了眼面色绯红的儿媳一眼,起身理了理不曾有半分褶皱的衣摆,头上发钗垂落下来的链子也跟着晃动,说道:“不好让客人们久等,这便过去罢。”
韦氏几人待贵人们走出去才跟在后面,翠翠若有所思地盯着走在一旁的朱兰,秀眉为攒,让朱兰好不自在,趁无人注意时才恼问出声:“姐姐这般盯着我作甚么?可是妹妹装束不妥?”
翠翠眉目舒展,脸上漾出一抹轻笑,樱唇微动,仿若桃花次第开放美丽夺目:“未有不妥,只是听闻妹妹最近得了只灵狐,与它同寝同食宝贝得很,我心中好奇便想问问妹妹是何处得来的?”
朱兰瞬时变得傲然起来,若无翠翠在一旁无人能夺走她的风头,她张开嘴却及时打住,既而神秘地弯了弯唇角:“此乃妹妹心中秘事,姐姐还是莫要打听的好。”说完快步向前追过去,只留翠翠一人悠然而行。
母亲弟弟的身影走得越发远,只见老夫人不知在和母亲说什么,两人头靠得很近,想来是彼此能谈得来。
“你可是想要白狐?”
清冷地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使她不由转头,这人明明走在前面何时竟与自己相随了,顿时失笑道:“翠翠并不喜欢那物,只会狡猾献媚,转身便能咬人,比起狗半分良心都无……”意识到自己话中有几分愤然,羞红了脸,尴尬道:“是翠翠失礼了,世子莫要怪罪。”
他一手背在身后,寒冷天气也挡不住他一身正然无谓,身子笔直地立在天地间,步伐轻松透出些许慵懒,闻言,挑挑粗眉:“哦?本世子还想着去山中猎一只来,以讨佳人欢心。”
“世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