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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举起擦拭得锃亮的枪,细细端详。
“一把菜刀。”大楠啧啧道,“他给了我两千两银子,要一把天下无双的菜刀。这不是疯了嘛,两千两,能打几千把菜刀了。不过,我还是接下了这活儿。毕竟这么阔气的疯子,这年头不多见了。对了,他还说,他是庖族的后人,要重振庖族的名声,他口口声声说的那个老祖宗,好像是解牛的庖丁?啧啧,又是个心怀理想的二愣子。”
罗丹开始擦拭第二把枪。
大楠扭头看了他一眼,罗丹背对着他,他擦枪的时候肩膀略沉,安稳不动,这是个警惕的姿势。
大楠皱眉。
“你怎么了?”
罗丹停下擦枪的手。
“你很紧张?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你是这种状态。你本该对所有东西都满不在乎,对别人的性命,对自己的性命。”大楠停了锻锤,长抒了口气,“警戒本该是你的本能,可是你现在花费这么多的精神力气在防备,你很快就会疲劳。你清楚精力和反应对一个杀手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在恐惧?今天你的这副模样,可配不上我的枪。”
罗丹突然站起身,擦拭过的两把枪滑进了袖管,另外两把,插进了腰后。
他回身看着大楠。
一只眼睛盯着一双眼睛。
从他的眼睛里,大楠读不出内容。
“叮!”
良久,大楠重新挥舞起大锤,砸在铁胚上,火星四溅。
“那个女人,是安乐公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安乐公是个什么东西你应该清楚。他的行事遭天下人唾骂,却仍旧安乐如常,连皇帝都不敢动他。那些骂他的人看见他就得跪下磕头……昨晚你没去,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目标是安乐公的话,就算是失败,道上也不敢有人多说半句,你的价格大概也不会受到影响。哦,也是,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值多少钱。”大楠喃喃地道。
罗丹扔下手中的小牛皮,转身就往铁匠铺子门外走。
“喂,”大楠在他身后叫了声,“你现在杀人的价格是五千两,不过还是看人收钱。杀安乐公,订金是两万五千两,事成再付剩下的两万五千两。若不成……你已经欠下那个女人五十万两。”
罗丹脚步停了。
他喝了半个月的酒,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开。而且,五十万两银子,也不算少,这么些年来你杀了那么多人,零零总总赚到的钱也就二十万两,差得不少。你赔不起。”
罗丹微微转过身子,余光瞟在大楠身上。
“其实我不建议你赔她这么多钱,因为有一个法子能解决这件事情的。既不叫你的名声受损,又不需要你赔偿那么多银子。对你来说,还很轻松。”
罗丹转回了身,沉默地正对着他。
“杀了那个女人。”
大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煅台上的铁胚已经有了菜刀的雏形。
活人是可疑的,只有死人才能够永远保存秘密。罗丹这一次的失败,是一个秘密。
罗丹血红色的眼睛里,黑色的瞳仁微微一凛。
“被关入笼子的鸟儿是可悲的,你送它一程,算是做了件善事,权当是在拯救它。”
大楠用钳子将炽热发红的胚刀夹起来,转身,浸入冷水。
嘶——
淬水声势浩大,白汽蒸腾。
在腾起的白汽中,罗丹已悄然离开了铁匠铺。
昨晚他醉倒的偏僻胡同里有幢精致的小楼,他记得那里就是那个女人的屋子。
“她是只金丝雀。”
站在胡同口,罗丹又想起了大楠的话。
“被关进笼子的鸟儿是可悲的,杀死她,是在拯救她。”
她……
一想到那个身披轻纱的女人,罗丹就有些眩晕。他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就是那层轻薄的红纱,那层轻薄的朦胧遮掩不了那两条浑圆结实的腿,那平坦的小腹,那挺拔的胸膛……
罗丹使劲摇了摇头,可是她欺霜赛雪的颈子,微微上挑的唇,如远山的眉……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啪。
罗丹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双不稳定的手,是开不了枪的。
罗丹站了一会,想离开这个地方。
这两天是怎么回事,他本不是个会轻易改变自己决定的人。也许,是因为要下雨了么?罗丹抬头看了看天,天边有乌云铺了过来。
果然是要下雨了,下雨天,他从不愿出手。
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了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正远远地指着自己的脑袋。
胡同口,站着两个人,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
啪嗒,啪嗒……
风从脚边刮过,雨滴落了下来。
今天的雨来得真快。
“传说中最昂贵的杀手红眼?快交出你的枪,然后跟我们走。”高个子扬着手中的枪,对罗丹道。
罗丹看了他一眼,这两个人他并不认识,但是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有一抹熟悉。
“听不懂人话吗?叫你交出枪来!”矮个子吼着。
罗丹皱起了眉。
雨渐渐大了,雨脚细密,罗丹感觉眼前像是挂上了一条迷蒙的水帘子,脸被雨水打得疼。
在这种天气,开枪很难命中目标。
那两个人等了一阵,见罗丹一点反应都没有,高个子愤怒了,他将枪口稍微远离了罗丹的脑袋,想要先开一枪威慑威慑他。
“只要不打死就行,公爵大人说了,抓活的。”
扳机扣动,砰!
开枪的瞬间总是能够给人一种畅快,那是能够掌控别人生命的高贵感觉。高个子想笑,可是他的笑容还没能扯开,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自手腕传来。
他低头,竟看见自己握枪的右手自手腕起被炸得血肉模糊,森白的骨茬从腕部刺出,他的右手手掌已经消失不见。
惊恐的喊叫响起,高个子疼得抱着手蹲到了地上。
他身旁的矮个子先是愣住,接着怒吼着冲罗丹连开了许多枪。
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很快被雨声吞没,前方一片模糊,罗丹的身影似乎还站在雨帘后边,也许他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矮个子喘着粗气,慢慢地朝着那个黑影靠过去。
他才走了两步。
噗。
一枚子弹迅速地贯入他的脑袋,从眉心进去,从脑后穿出。贯穿头颅的声音有些沉闷。
矮个子的尸体躺倒在地。
高个子抬起头,他满脸冷汗,混着雨水流入眼睛,他感觉眼睛火辣辣的疼,眼前的东西都快看不见了。
模模糊糊中,他似乎看到黑色的罗丹从雨帘中走出,他那只血红的眼睛似乎在泛着光,凶狠而残酷的光。他抬起双手,手中是两柄漆黑的枪,黑洞洞的枪口。
砰。额头正中。
砰。心脏。
砰。肝脏。
砰。脾脏。
砰。肾脏。
砰砰砰砰……
还好,虽然雨势不小,但每一枪都依然很精准。
两只手上的漆黑枪管不停地闪出火光。
地上的两具尸体早就残破不堪。
罗丹终于停下。鞭尸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快意,在这个恐怖而压抑的雨夜,他需要这样子的释放,否则,他会发疯。
他恐惧雨夜,因为他的妈妈死在那个下雨的夜晚。
每一个这样子的夜晚他都是一个人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他怕下雨,害怕极了。
想要驱散这种恐惧,他依靠的是火光,是闪烁在漆黑枪口里的灼热的火光。
那火光能够杀死人类。他憎恨人类,正如人类憎恨他。
滚烫的枪管滑入袖管,嘶——罗丹皱眉,有皮肉烧焦的味道,疼痛让他暂时地忘记害怕,甚至还燃起了他心底的那一股残忍的火焰。
罗丹转过头,朝那幢精致的小楼看去。
小楼的窗子朝外透着光,他能够想象得到里边的灿烂辉煌。
罗丹还在想着是不是要翻墙进去,路过那幢楼的大门的时候,却发现院门大开着。
门口屋檐上挂着的两个红灯笼被雨水打得噼啪直响,被风推得摇摇晃晃。
灯笼下的门敞开着,像是一张嘴,张开到最大。
罗丹抬头看了看,径直朝着那张嘴里走了进去。
院内无人。
人在楼里,在等他。
该转身离开。
杀手的直觉告诉罗丹。
面前的这扇紧闭的楼门不能推,推开之后等着他的也许就是几十个黑黢黢的枪口。
但是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
在这个雨夜,他似乎不再是那个沉静精准的杀手了,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做了许多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在雨夜开枪;比如,对尸体开枪;比如,明知面前是危险却忍耐不了想要冲进去的心情。
这不是一个杀手该有的好奇心,有这种心情的杀手都短命。
但是,他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了?
罗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这种时候,脑海里竟然还会浮现出那个女人?
罗丹握了握拳头,他尽力让自己稳定些。如果少于二十个人,二十支枪,那么他或许能够应付的。
罗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门。
“我讨厌开枪的声音,那声音粗俗而且刺耳。”
一个慵懒油腻的声音。
罗丹眯起眼睛看了看屋子中央座位上的那个说话的人。
安乐公。
果然肥得像是一只猪。
罗丹的视线往下移,因为那个困扰着他的女人,正跪在那头肥猪的座位底下,她垂着头,一丝不挂。
罗丹握紧了拳头,下一秒,双拳张开,枪已经滑落在手中。
“我劝你最好不要做出那些危险的动作,因为……”安乐公抬起粗壮的胳膊,捻着胡萝卜一样短粗的手指打了个响指。
啪。
四面八方藏着的侍卫涌了出来,枪口对准了罗丹。
二十个,不多不少,刚刚好二十个。
罗丹扫了一眼。
“我听说,这个小贱人雇了你来杀我。我还听说,你是天底下最贵的杀手?”
安乐公抬起脚,踩在跪在他脚边的女人的头顶上。
“最近你们杀手杀人,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你们不是应该像臭虫一样藏在阴影里,趁着我不注意,照我的脑袋来上一枪的吗?”他伸出手指,在自己脑袋旁边比了个开枪的动作。
罗丹并没有注意他。
罗丹的眼睛在不断地扫视着四周,左前六个,右后三个,左后七个,右前四个。
解决了右前方的四个,他就有机会靠近那头肥猪。
但是……来得及吗?
退路已经被断了,这果然是个要命的死局。
罗丹心里有些后悔,但是看见那个被这头肥猪踩在脚下的女人的时候,他心头的悔意就被愤怒冲刷干净。
不知道为何,见到这个他今晚本来要来灭口的女人受辱,他感觉到无法忍受。
做杀手,最重要的就是冷静。
最厉害的杀手就是最冷静的杀手。
可是罗丹此刻却感觉到胸中有热血翻涌,头皮在发麻,他的灵魂好像在疯狂地催促他做一些热闹的事情,比如,开枪。
可是还不是时候,这种状况下,他稍微一有动作,下一秒就会被打成马蜂窝。但是他只要一瞥见安乐公脚底下的那个女人,他握枪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扣下扳机,将他的猪头打烂。
那个叫做彩的女人已经被踏得趴在了地上,她扭过脸来,看着罗丹,她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双美丽的眼中,尽是漠然。罗丹记得今早上她看他的时候,那双眼睛是动人的,充满着某一种叫他不敢直视的神采。
现在,她的这副漠然,却令他心惊。
她知道自己的死亡临近了,可是她好像不在乎,她已经懒得挣扎求生了。
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最原始的恐惧。只要是个人,总是怕死的,所以他才会成为一个杀手。因为他要向人类复仇,他要将他遭遇的恐惧和仇恨统统都还给人类。
可是她为什么好像根本对自己的死活不在意了?
罗丹不能明白那个女人脸上这副表情的意思。她如果不挣扎,不害怕,那他的存在又有什么道理?
“怎么?这个小贱人就是让你昨天晚上来杀我的吧?昨晚我喝醉了,到现在都还头疼,那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怎么没有来找我?”安乐公瞪着罗丹。他的脑袋极大,可那双眼睛却小,瞪人的时候眼球似乎从眼眶里突了出来,既可怕又恶心。
罗丹没有回答,安乐公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将死之人所说的话,往往都是废话,谁会在意一个死人曾说了什么呢。
“你没来是对的,”安乐公一脚将彩踢得翻了个个,她仰面躺倒,还是一动不动,“她当掉所有值钱的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干坏事了。她找到那个打铁的矮子说要雇你来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安排好人等着你了。没想到,最后你竟然怂了,不仅把自己灌醉得像条狗,还能找得到这贱人的地方来了。果然她给你的不仅仅是五万两银子吧,还有些别的代价你才肯答应要来杀我的吧?啊?”安乐公突然暴怒,他高高地提起脚来,一脚一脚狠狠地踏在彩的脑袋、胸口、小腹……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敢来行刺我了,他们连想都不敢想!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接下这样的差事,果然是因为这个贱人是难得的美味是吧?可惜了,你再也没有机会品尝了。”安乐公的践踏愈发卖力。
彩一声不吭,她的嘴角已经开始溢血,她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还是漠然。
她看着罗丹,好像将他看穿。
罗丹看着她,看着她身下的血在蔓延。
人类,都是这么丑恶的吗?果然,他当一个杀手的选择并没有做错。
“妈妈,要下雨了。”
罗丹嘶哑的嗓音伴着惊雷的声响,响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雷声方歇,惨白的电光就撕裂天空,恍得人闭上眼睛。
安乐公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眼前突然站了个人,原本站在门口距离他两丈开外的罗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的脸,就快贴上他的脸。
枪响是被雷声掩盖,他左手边的四个侍卫已经倒在血泊里了,另外的那十几个,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等他们发现罗丹手中的枪已经抵在了安乐公脑袋上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你……你别乱来啊,你当心枪走火……有话好好说,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小心一点。”
果然,这才是人类临死之前该有的正常反应。
这肥猪的恐惧令罗丹愉悦,这种愉悦是发自内心的。
他转过头,看着躺在脚边的彩。
彩也在看着他。
罗丹腾出只手来,脱下外衣,盖在了彩的身上。
另一只手上用力,枪管顶歪了肥猪的脑袋。
“喜欢她你就带走,不够的话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肥猪的哀嚎是刺耳的。
“他杀人不是为了钱。”彩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她冷冷地盯着安乐公。
“他喝最便宜的劣酒,穿最便宜的粗布衣,可他是天底下最贵的杀手。”彩轻轻地捻着披在自己身上的粗布黑衣。
“也许,他杀人只不过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