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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闺训千宇文》哪。”她扬眉低语。然后颇有兴致的望向正在看她的予旸……“那你读什么呢?子旸。”
“柳助教要我背《千字文》,要予瞳背《闺训千字文》,说我们不可以读一样的书。三皇子不太明白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读一样的呢?母妃,莫非知识还分男女不成?”
“知识没有分男女,有分别的,是教授知识的人。”
“我不要背这个!这个好长,我不喜欢。”予瞳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希望可以远离死背书的命运。
“等你把基础都打下了,再谈其它吧。这本书的立意也是好的,但不适合太早让你学习,等你长大再看便成。与其让你学这个,还不如让你学《广韵》,至少能多识得一些字。”
《广韵》?!
予旸在一边听了昨舌不已。那是音韵字典耶!是查考用的辅学工具耶!有谁会用来“学”啊!母妃是在开玩笑的吧?明恩华简单问了下柳助教今天的教学内容后,问三皇子道:“予旸,你习惯柳助教的教法吗?她的教法是否让你更容易记下?”三皇子想了一下,道:“母妃,柳助教的教法,其实与太傅并无不同,同样要求反覆背诵,直到倒背如流。孩儿觉得虽无下妥,但也毫无特出之处。”
“我不喜欢她!她只会强要人背书!”予瞳叫著。
明恩华点点头,对两人道:“思,我明白了。”本来决定要放孩子回去休息,而她也该去与柳丽池谈一谈。不过又看了下天色,天还大亮著,才近黄昏而已。便对予旸道:“予旸,如果你还不累的话,要不要去探望你母亲,陪她吃完晚膳后再回来即可。如何?”
“可以吗?母妃!谢谢你!”予旸惊喜大叫,再无方才的老成状。
明恩华笑著点头,招来三皇子的女侍与嬷嬷,吩咐她们将三皇子带到云扬苑见张妃去了。
“皇上,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那明夏宫分明没将教育皇子这样的大事放在心上!请皇上明察,勿再将这般重要的大事交付明夏宫,毁了皇儿一生啊……”张妃说到最后忍不住轻泣起来。
“是啊,皇上。”咏春宫也满脸忧愁。昨日明夏宫不仅将柳助教狠狠训诫了一番,还命她从此不得擅自教授皇子皇女读书,只让她守在皇子寝所,管理日常起居事宜,已不让进书房了。”
今日下朝后,咏春宫算准时间,领著张妃过来上皇宫求见。由于皇帝时间宝贵,所以她们两人也就开门见山地直接告明夏宫的状。一个告她误人子弟,一个告她独权专擅。
紫光帝坐在御案后面,正在批阅著一本奏折,直到写到一个段落后,停笔。抬头对两人道:“明夏宫教育两名孩子,时间也不过十来日,不可能马上就能见到成果。你们此时就否定明夏宫的教育方式,是否太早了些?”
咏春宫忙上前一步辩道:“皇上,皇子的教育是何等的大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耽误啊!片刻的放纵,可能自此走向怠惰的歪路,造就一生的遗憾,不可不慎。臣妾先前就是想著明夏宫年轻识浅、经验不足,所以才特地将柳助教从蕴秀院调到明夏宫那儿帮手,就是为了辅助明夏宫教学的不足。臣妾此举深获众太博的称道,也是因此才不再在此事上提意见。请皇上切勿任由明夏宫专擅,误了三皇子一生。”
张妃在一旁点头,哀哀切切道:“皇上,请您为臣妾作主!臣妾昨儿个细细详问旸儿,这才知道他唯一会背的就只有柳助教教他的那篇《笔阵图》,其它都不会了。四书五经这些圣人典籍全然无所接触,这可怎么办才好?臣妾不晓得那明夏宫是故意误人子弟,抑或是本身不学无术,居然没教旸儿这么重要的典籍。请您为臣妾、为旸儿作主啊,皇上!”
紫光帝将朱笔放下,一旁的御侍立即送上湿棉巾让他擦手。紫光帝指示御侍将批好的奏章送回中书省后,这才专心处理起这起后宫事务。他先对张妃问道:“你认为明夏宫无法担任起教育予旸的大任?这也是予旸对你说的吗?”
张妃马上道:“予旸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说明夏宫的不是!只是臣妾昨日与旸儿共同用膳时,问了一些他所学的内容,发现明夏宫娘娘什么也没教他,成日就是在玩,要不就说故事、背些不知所谓的歪诗。这样的误人子弟法,臣妾听了心都碎了!求皇上别让明夏宫毁了我的旸儿啊……“泣。
紫光帝再看向咏春宫,问道:“你认为你指派的助教,比明夏宫更适合教育皇子?”
“皇上,柳助教毕竟有两年的教学经验,本身又是家乡知名的才女,她所安排的教学内容,肯定比明夏宫充实多了。可那明夏宫不知为何,却完全否定了柳助教,还硬是将她赶出书房,甚至拒绝让四公主读《闺训千字文》,这可怎么办才好啊!皇上,有哪个名门千金能不学女四书、《闺训千字文》这些女学经典?我堂堂皇家公主,日后是全天下女性的表率。
身为女子,学文识字,不就是为了学习这些典籍吗?这明夏宫为何偏偏拒绝柳助教的教案,其居心甚为可议,请皇上明察!”
两人如此慷慨激昂,却没感染到紫光帝,就见他语气仍是平和,道:“朕从下只听一面之辞。你俩今日过来,为何不将明夏宫一同邀来?也好当面将此事理个清楚。”
张妃想都没想,脱口道:“明夏宫如今何等身分,岂是我等轻易能请来?!”
“是啊,臣妾可不敢轻易打扰她。她近来哪……可忙著很呢。”咏春宫附和著。
“你们去请,而她拒绝了?”咏春宫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昨日黄昏,臣妾特地去拜访明夏宫,正巧遇到她在训柳助教呢。臣妾劝明夏宫不要如此专断独行,不然难以向皇上您交待。可那明夏宫居然丝毫没放在心上,要臣妾别管到明夏宫去,这、这真是太过分了!”
“哦?明夏宫真的这么说,要你别管到明夏宫去?所以你没请她一道过来,认为她会拒绝?”紫光帝终于提起了点兴致问。
“是的,皇上。那柳助教就是臣妾的证人。此时她正在外头候著,皇上可随时传她进来。那明夏宫委实太恃宠而骄了!”
紫光帝挥挥手,没打算宣柳助教进来。只道:“不用了,今晚朕会向明夏宫问个明白。”张妃与咏春宫互换了个眼色,心中具是惊怒。没想到她们联袂而来,却没能让皇上对明夏宫产生丝毫怒意,甚至口气上还多有维护!这怎么可以!向来公正的皇上就算不马上处罚明夏宫,至少要找她来对质不是吗?
怎么还要等到晚上?
今日是十五,皇上会在明夏宫那里夜宿。在床第之间、耳鬓厮磨之际,皇上还能真问出个什么罪吗?!
她们特地选在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破坏皇上今夜临幸明夏宫的兴致,岂知竟一点成效也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那明夏宫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咒啊!
“还有事吗?”紫光帝看了下墙角的更漏,刻度上显示著快近午了。由于今日还要与二品以上的要员讨论政务,所以让他们留在宫中,赐廊下食,此刻众臣应该都聚在中书省两旁的廊下赏春花乘春风、喝香茶食凉粉吧。
“皇上,还有,这是初选过后的秀女名单,共二十名,皆是才貌品德兼具的女子。她们的身分都写在本上,请您御览。若无特别勾选者,那臣妾就将她们全安排进宫参加百花宴。”咏春宫连忙将袖袋里的折子上呈,让一旁的御侍接过。
百花宴?紫光帝俊眉一挑。百花宴向来是由历任的皇后或皇太后主办,将全国品貌才华出众的官家千金聚集一起,品诗论文章。所有未婚女子是宴会的主角,竞表才艺,由皇家贵妇、一品夫人、众女官等当评审,从中选出花中状元、榜眼、探花等。
而男性则只能在宴会半途进来欣赏,手持一朵鲜花,坐于外围,不得声张,亦不得惊扰女子。只能在宴会末了,将手上的花投入写有姑娘名字的竹篓里,获得最多花朵的女子,则是百花会花魁,通常会被封为京城第一美女。
这种宴会深受上流社会喜爱。可惜嘉德皇后去得早,来不及成为皇太后,所以五年以来,没有皇后也没有皇太后的日曜王朝一直没有办过百花宴。
虽然从没明文规定,但皇家百花宴这类节目,向来只有皇后、皇太后身分才能领办。如今宫中无正主,道理上来说,也该是四宫合力办理才是,怎么似乎就咏春宫一人说了算?“你们三宫决定办百花宴?朕没有看到奏折,莫非还停在内务府未送过来?”没有细看秀女名单,随意让御侍收到案上。
说到这个,咏春宫又有状好告了。就见她俏脸一黑,满脸委屈地道:“皇上!不是内务府搁下了臣妾的奏章,而是门下省的给事中给封驳退回内务府,说臣妾此举太过僭越,不予上呈御览,要求驳正再议。臣妾认为这是内廷事务,走门下省过场,不过是遵循体制,怎知竟被驳回了!臣妾明白这百花宴不该由臣妾这等身分来办,然而将秀女召进宫,总得办个正式的宴会,让她们表现一下才华,这才好给皇上选些真正德言容工皆上等的女子,臣妾想也只有办百花宴才能显出她们的优点。请皇上明察臣妾一番苦心。”
“也就是说,你自己主导百花宴,没知会明夏宫与金秋宫?”紫光帝只问重点。光为了这一点,也合该门下省给她封驳,就算再来几次,也照退无疑。
咏春宫声音立即小了下去——“今儿一早,我让女官知会去了。臣妾这也是不得已,那明夏宫正忙著,而金秋宫身子不适,臣妾也不想太让她操烦……”
“好了。下去吧。”紫光帝挥手。
“皇上,那旸儿……”
“皇上,那百花宴……”
两名妃子紧张的低叫。
紫光帝只道:“等朕听过明夏宫的说法,再做决定。”
黄昏时分,一分捷报火速传进宫中。
卫海大将军与海中国合作,终于一举歼灭侵扰日曜皇朝五十余年的海盗。不止将海盗打个溃不成军,更是找到了隐于幻海阵里的海盗老巢,将之轰灭。缴获奇珍异宝无数、战俘二十余万,更得无主海岛七十余座,为日曜王朝开疆千里!此等惊天大喜,轰得朝野上下欣喜欲狂、举国欢腾不休。
靖匪大功臣卫海将军明靖方,正是明恩华的亲大哥,两人相差十六岁,从军之后就一直在西边海线戍守,专注于战船的改良、大海的探索、海兵的训练,一步一步升至将军。在两年前升为大将军,接下五年内务必剿灭海盗的命令。
然而不必五年,明靖方两年就做到了!他联合海外小国“海中国”,取得他们的信任,与之结盟、共同练兵,并访到布阵奇人,从而大破海盗号称牢不可破的幻海阵,一举将之歼灭。了结了两国数十年来的边患。
西方边防从此再无海盗之忧。这是何等天大的功劳!日曜王朝被封锁的海岸线从此再无所患,渔获、军事、交通、经济上的畅通无阻,将使日曜王朝往富强大国发展而去。
世人都在看,已经备极荣宠的明家,还能再升到哪个天上去。
十五月夜,举国欢腾,取消宵禁,宫里宫外摆大宴,欢笑至天明。
所有的妃子、皇子女们都被请到上皇宫参加帝宴。
所有的宫官、朝官都足不沾地的忙碌著——忙著准备祭天祭祖、忙著迎接凯旋的仪式、忙著准备庆典、忙著迎接海中国使的来访,然后自然是新疆域的规画、战俘的安排、与海中国战利品的分配等……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还没有那么大的事能让皇宫忙成这样、让全国人民忙成这样。
歌姬舞伎在场上表演,热闹非凡,群臣拿著酒杯四处敬酒,不时的高呼“吾皇万岁、日曜万岁”,高坐帝台上的紫光帝一反平日的节制,不时对群臣敬酒,杯杯见底,少有的放纵。
这是他即位两年以来,最深最浓的一笔政绩,不止重重记载在日曜国史上,更扬威了海内外。
从来日曜皇朝国力中等,在中上六大帝国中地属边陲,并不是特别富强,只能说仅能在各国间取得一个平衡,互相牵制,却也是坐困愁城之势。
因为日曜的地理位置偏弱——西方与西云国接壤,北有栗悍的野人不时扰边,南有未开化的蛮夷与瘴气为患,靠海的东边渔获丰富却又经年为神出鬼没的海盗所苦。每年三分之二以上的税收都花在边境的防守上,经济又走不出去,只能年年与西云国借道至其他五国行商,相对民生的发展也就显得有心无力。
历任的日曜帝王总是苦于国家发展的困难,两年前紫光帝决定将大部分的财力用在剿灭海盗上,全力为日曜的经济打出一条出路,断再不容许日曜皇朝四面受敌,自困待毙。
如今这个心愿,只等了两年,明靖方为他达到了!紫光帝怎能不开怀得几乎失态?怎能还维持著平日的冷静?于是他在喝得半醉后,步下帝台,脚步似有些不稳,但拒绝御侍的搀扶,笔直走向下首的明恩华,一把拉起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爱圮!”他笑喊。
四周传来阵阵抽气声,更有一些杯盘落地声,一时之间,除了音乐声仍阵阵传来外,欢笑的宾客们像是突然都失去了他们的嘴。
明恩华初时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酒后失仪的帝王让人无措,她得想个办法化解,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故意表演还是存著怎样的心思,最好快快令人将他扶去休息……心中思绪万千,但在望见帝王迷茫的俊目有些发傻的望著她,那一抹带著天真的诱惑,竟让她迷失了……
“皇上……您醉了……”她轻轻的抚著他被酒意晕红的脸,他真好看。
也只有在他不那么精利、不那么算计时,她会觉得他真是一个俊美得让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男人。
“朕没醉。”他用很清醒的声音道。然后,做出了非常不清醒的事——拉著她走向广场中央,将舞姬都挥退,带著她跳舞。跳著凤凰旋舞。凤凰旋舞,日曜皇朝的帝后舞。
她没学过,她也不需要学过,因为这是男人带女人跳动的舞,只要男人会带舞、有足够充沛的体力,那么就可以成就凤凰旋舞。
像是踏进了一个迷幻的世界,明恩华只觉得身子一直在转,满场的飞转,在皇帝恰到好处的力道下,她在他的手掌手臂的操纵里,化为一抹旋风,被他的脚背撑起,在天地间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光华。
他没醉?也许吧。不过她醉了,绝望的醉了……
当乐曲的最后一声落下时,两人顿住身形,她狂喘不休,不知如何是好,但今夜还没有结束,所谓的狂欢,还需要做出更狂的事来附会——他深深吻了她,当众的、当著他所有妻妾的面前,吻了她。
第六章
是幸福还是悲惨?明恩华暂时不想这个问题,她只想趁著梦还美时,极力放纵。不去猜测君王的心思,不去理会心口传来的阵阵警告。
当她所仰望的男人,屈尊向她俯就,用尽心思为她创造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极致的美梦时,她怎能、怎愿去清醒?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只要用了心,就好了。
只要能让她沉醉,能在片刻感到短暂的被爱,就足够了。哪管过后,是怎么也见不到底的失落如影随形。
对一个君王,她能要求什么?身为一个帝妻,幸福与快乐从来就与爱情无关。她很理智的知道,可是爱上了一个君王的她,又能怎么样呢?五月,西边海防大捷,明家势盛,宫里宫外,圣眷正隆,她从此摔入蜜糖瓮里,粘粘腻腻的爬不出来。整个五月下旬,她独占君恩,君王连续十天夜宿明夏宫,终于打破了两年来后宫的平静与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