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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着生死。甚至有时,人会落到一个无法牺牲自己去成全对方的尴尬境地,甚至你会发现,总有些人比你最想为之而死的更重要,因为他们身上还牵连着很多财富和地位,而你就算为你爱的人死,也只会加速她的死亡,那时你只能不情不愿地活着。”
我没说话。
繁爸爸似乎方才回神,又看着我笑:“爸爸这几年越来越啰嗦了,脑子也糊涂,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你担待一点。”
“不是。”我说:“我在想您说得话。”
“想到什么了?”虽然他刚刚客气了一下,但还是暴露了他寂寞老头的本性。
“没想到什么。”我有点难以表达:“只是突然觉得,爱情原来也是好复杂的事。”
“爱情复杂也简单。”繁爸爸说:“它是一件需要纯感受的事,你完全可以将它感受得简单些。”
“可我不知道繁音这件事该如何简单,它真的太复杂了。”我的话匣子突然被打开了:“如果现在我能够确定,确定小甜甜真的做了这些坏事,那我肯定找不到理由继续坚持了。因为我觉得……我总不能去喜欢上一个曾经那样欺负我的人。我想不通您刚刚说的话,但我知道我自己是希望有个安定的家,疼我的丈夫,然后生几个孩子。从我有记忆开始,收养我的家庭就告诉我,我是被他们捡来的,而且这里并不是我的家。我住的地方从来都只有阿姨,她们像对待机器那样对待我,每周的菜谱全都一模一样,我到现在都能记得我每周一都会吃到鱼,周二一定是牛肉。从来都没有人过问我的成绩,学校有任何关于我的活动,也没有人来参加。家长会也只是阿姨旁听,但她也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不会对老师对我的评价发表任何意见。当学校有同学欺负我的时候,阿姨就会去跟老师谈,给学校施压,但那只是因为她们认为我不应该受欺负,而不是出于心疼。我试着跟以前要好的朋友聊起过这些,但她们认为是我在无病呻吟。她们领养我的家庭让我衣食无忧,从来都没有人骂我,这就已经是她们享受不到的待遇。可我始终觉得,那样的家庭里没有感情,它从来都是冰冰冷冷的,没有人气儿。所以我希望自己能碰到一个温暖的人,就像小音音那样,我可以确定他不会离开我,他跟我结婚,我们每天黏在一起,过那种有人间烟火味儿的生活。就像您说的,爱很复杂,也很简单。简单得说,就是我爱他,因为在我发现他有第一人格之前,我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很幸福。复杂得说,是我也不清楚,我这样对他是爱,还是需要。我也不知道,我爱的是繁音这个人,还是仅仅是他待我好的那一面。”
我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倒不是因为我的思维卡壳,而是因为我说得同时一边忍不住哭。我觉得这世上只有鲜少人能够理解我,其他人都会和那位朋友一样,觉得我在无病呻吟。因为他们都比我幸运,没有在那种彻骨的孤独和无视中度过十几年。在我读小学时,有一个男生很调皮,老师请他妈妈来学校,当时我恰好在老师的办公室给她送作业。那个妈妈挽着他的手对老师道歉,离开办公室后,在门口凶巴巴地将他骂了一顿。见到这一幕的我,在心底庆幸自己没有妈妈真是何其幸运。
但那天放学时,我发现那位妈妈并没有回家,而是等在班门口,手里还拎着一点零食。那天下雨,她打着伞,挽着他的手,从皮包里掏出他的外套催促他穿。
那天我晚上我也梦到了我的“妈妈”,梦到当我走出校门口时,等待我的是我的妈妈,而不是那辆冰冷的黑色轿车。她也在连绵的细雨中打着伞,也给我准备了暖和的外套,也用那种有点凶但充满关爱的语气催促我穿……就和所有人的妈妈一样。她也挽着我的手,领我回家。我会给她看我在课间时偷偷给洋娃娃缝的衣服,无论她夸我手巧,还是训我荒废学习,我都会觉得十分幸福。
但梦终究是梦,醒来之后,我依然是独自坐在餐厅的餐桌中央,吃着无限循环的菜谱。在日程表上固定的时间中醒来、出门、上课、下课、睡觉……
除了苏悛,那个家里几乎没有人对我多说一句废话。
更加不存在关心和责骂。
绝对的理性下绝没有感情,这是我在那十八年中明白的唯一道理。如果对方从未因我而喜悦,因我而悲伤,因我而高兴,因我愤怒;如果我的任何事情都无法激起对方的情绪波澜,那就证明那个人完全不在乎我,我在他们的心中毫无意义。
也是因为这么这么多的原因,我总希望能尽量珍惜我和小甜甜之间的感情。可繁音的状况让我觉得绝望又混乱,繁爸爸要我不要想得太复杂,我也知道,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我更帮不上忙。可要我如何不想?如何不纠结?
我的内心深处,仍是希望跟他在一起,甚至愚蠢得期待着我能在一觉醒来时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的梦,而我依旧和繁音住在我们的小房子里,过着我最期待的红尘生活。
我哭了好久,期间繁爸爸一直在给我递手帕让我擦眼泪,等我完全冷静下来,他才问:“你的这些话,都对音音说过吗?”
“对小音音说过。”我说:“他都理解。”
“大音音也是理解的。”繁爸爸说:“音音十岁就在家里做事了,刚做了一周就见到了尸体。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你一样,因为那时他没办法依靠任何人,也没办法信任任何人,能信得只有他自己。直到现在,他也一直很小心,前年把手表给你,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把权放给别人。”
140 有什么隐情()
这天聊过之后,我便回了病房。
因为我最近要用药,而且不能久坐,念念得吃乳母的奶。虽然乳母的身体比我更健康,但她起初并不习惯,哭闹了几天才适应,而且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开始没有安全感,平时必须待在我身边,喝奶也会用眼睛瞅着我。
我总觉得四个月的孩子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面团,心里就很担心。我一直弄不清繁音的病到底和精神分裂是不是同一种,如果是,那它就有遗传的可能,如果不是,那它就不会遗传。
所以说,生孩子真的不能凭一时脑热,每当看到念念在受苦,我的心里都被心疼和后悔凌迟着,觉得自己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能让她幸福,是何其得自私自利,何其得愚昧无知。
在护士已经第七次告诉我繁音的状况很稳定时,我决定去看他。
决定去的前一天,我给韩夫人去了电话,问了她几个问题。也问了繁爸爸,甚至给费先生打了电话,也做了一些提问。
病房门口严密地把守着人,但阿昌不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伤了我而被处理。
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望着玻璃门内繁音的身影。他躺在病床上,身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那种特制的,越挣扎越紧的绳子。脚腕上铐着钢铐,手腕也被分别固定在身体两侧。嘴巴上绑着布条,头被工具卡得完全不能转动,如同一只待宰的动物。
保镖告诉我,我可以进去,但必须在保镖的陪同下,而且务必跟他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于是我进去了,坐在距离他手臂两米开外的地方。
这距离能够让我看到他的脸,原来他已经醒了,正张着眼睛,眼珠滑到了眼角,异常平静地望着我。
我说:“繁音?”
他当然无法回答,目光定定地望着我。
“我想跟你聊几句。”我说:“如果你是第一人格,就对我眨眨眼。”
他僵了许久,才轻轻地闭了一下眼。
“是不是你打算咬舌自尽?”我说:“如果是,你就眨眼。”
又过了很久,他眨了眨眼。
繁音当然是个坚强的人,至少第一人格绝对是。最近的一次就是送我来医院时,那时他的舌头上有需要缝两针的伤口,舌头上的神经敏感,许多咬舌自尽的人就是被活活痛死的,但他仍陪我说了几句话。我可以确定送我去医院的人是第一人格,因为他管我叫“灵灵”。
可他想自杀,还不止一次。
想到这个,我就没出息地心疼他不论他是哪个。
“你妈妈说你以前也自杀过。”我问:“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望着天花板,没有回我以任何反应。
我在这几天已经充分地想过了,生活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它已经在失控。虽然他的父母也在努力,但我也必须参与进来,帮助他们控制这个局面。
我当然也不希望繁音疯掉,也不希望他死掉。可我的理想再远大,现实的问题也是我什么都没法做。
我只能试着跟他谈谈,以此尽一些绵薄之力:“最近我总是想,以前你之所以对我不好,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还是仅仅是因为这个病让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结婚已经这么久了,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次你的想法。也许这是因为你觉得我蠢,说了也没有意义。我也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开解你的情商,毕竟那么多心理医生都试过了。但如果你对我说了,至少能够让我少给你惹点麻烦。不管你的真实目的是希望我走,我死,或者体验折磨我的快感,都至少清楚明白。否则这样下去,不幸的是念念,你的状况肯定不完全是你自己造成,必然有你父母的因素,星星已经这么大了,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你的状况,但这样下去,对她的冲击是很大的。而念念才这么小,就已经每天都很不安,很害怕,因为她没有安全感了。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控制自己,那么我希望我可以起到缓冲作用,让这个家里的生活看上去平静一些,至少让孩子们少一点不安,免得她们将来重复你的痛苦。现在你没办法跟我说话,但我可以问你问题,如果你愿意,就眨眨眼。”
他的眼珠再次转过来,目光中是满满的无助,这种无助于小甜甜完全不同,不像个孩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那种被打击的,无可奈何的,近乎绝望的,如果有一种颜色来形容这样的目光,它一定是深不见底,任何颜色进去都无法改变的黑。
虽然他很快便收回了这种目光,但这一刹那给我的震撼依然久久都不能散去。
他的眼珠再度转回去,望着天花板。我知道他在纠结,便沉默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止疼药时间到了,脊背开始发痛。子弹曾在我的体内产生爆炸效果,清创时切除了很多组织,因此创面很大,自然是很疼。
疼是一种容易让人失去耐性的感受,我却没有。因为我觉得他之所以纠结,就是因为他想眨眼,但又因为某种因素而不想。
我自诩是个有耐心的人,何况这件事有很高的概率。因此这种疼痛反而让我更清醒,它尖锐得提醒着我,告诉我,这件事必须要这样决定,否则这一枪不会是结束,而是混乱局面的开始。
终于,繁音的眼珠再度滑到眼角,望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仿佛自己见到了曙光:“接下来我问的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你就眨一下眼,是否定,你就不要动。没有听清楚的,就左看看又看看,晃一下。”
他眨眼,且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在表明他还有嘴可以动。
“那没有听清楚的就笑一笑好了。”我强调说:“你保证凡是你回答的,都必须是真的,是就眨眼。”
其实这句话没什么意义,毕竟他骗我也不会失去什么,而我只能赌信任。
他眨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问:“你现在是第一人格吗?”
他眨眼。
我拿出记录着之前电话内容的小本子,打算依靠这个尽可能地确定他此刻的身份,减少被欺骗的概率:“费先生很喜欢喝咖啡。”
他没动。
费先生说他喜欢喝英式茶,对于咖啡几乎是不碰的。而虽然他跟小甜甜见过面,但并没有讨论过他的喜好。
“费先生用过海洛因。”
他眨了一下眼。
这是韩夫人说的,她说繁音十岁那年时,家里出了事,费先生为了帮他们的忙,自己用了一些海洛因,但他后来没有再碰。这件事只有韩夫人和繁音知道,连繁爸爸都不太清楚。而且当时的繁音已经对于生母和继母的记忆都很正常,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出现人格分裂的状况。她认为这件事只有第一人格清楚。
虽然韩夫人这么解释,但我真是没想到费先生那种人居然也会碰毒品。因为他那么理性,又那么聪明,这种人怎么能做糊涂事?
我很想知道原因,不过我必须珍惜繁音稳定的时间,便问下一个:“你继母一家是被你爸爸和你妈妈亲手杀的?”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神态,仅仅是平静地眨眼。
八成就是第一人格了,但我仍有些不放心,临时起意加入了新的问题:“你妈妈,也就是韩夫人,以前常常打你,虐待你。她颠倒黑白,刚愎自用,非常无耻。”
繁音的目光立刻就箭一样地射过来,甚至连头都扭了扭,手指攥紧了床单,蹦出了青筋。
“现在我相信了。”对继母全家被杀没有反应,对亲生母亲被侮辱的反应很剧烈,加上之前的问题,可以判断他的确就是第一人格。于是我说:“不要生气,刚刚的话只是为了测试。虽然你承诺了,但毕竟你们两个能以假乱真地模仿对方,所以我才故意那样说,想看看你会不会被激怒。”
繁音这才放松下来,但依旧很不悦地用目光扫视我。
“现在开始进入正题。”我问:“那天让阿昌开枪的人,是你吗?”虽然我已经问过一次,但我还想再确定。
他眨眼。
“你当时的想法是想让他杀你吗?”阿昌的枪口的确是指着他,我之所以中弹,也是因为被他扯过去挡子弹。想杀我根本不用这么复杂。
他眨眼。
“你想通过这种方式阻止他伤害我?”
他望着我,眼睛张得大大的,完全没有要眨的迹象。
问他点事情真难,因为他一点也不诚恳:“那是因为你被绑成那样,失去尊严,失去自由,觉得绝望,才希望他杀你?”
他眨眼。
那天他一共自杀了两次,咬舌时是趁着阿昌没来得及封他的嘴。然后就在拼命命令阿昌朝他开枪。如果想死,那确实是他唯一的机会。
“送我来医院的人是你吗?”
他眨眼。
“那时你说掐我和放我的通通都是你。”我问:“现在你再回答一遍,那是不是都是你?”
141 我告诉你()
他没有眨眼,但目光中流露出纠结,似乎也不想否认。
但这个问题,只要他没有立即承认,就证明答案必然是否认。因为他已经选择过一次“是”,如果那是真的,他现在就不必纠结。
他许久没有做出回答,我便换下一个问题:“是你想掐死我吗?”
他又露出了那种纠结的目光。
“繁音。”我有些急了:“我刚刚已经一再地跟你确认,而你也答应了,也承诺不撒谎。你明知道我一定是问这些事,不想回答刚刚就应该想好,现在这样算什么?食言吗?你怎么这么软弱?”
他依然不动,也不看我。
我也说不出什么了,只得沉默地跟他对峙。
许久,他突然开了口,因为舌头还没拆线,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你爱我么?”
我一下子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