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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你想去看他吗?”
“不想。”她回答得十分干脆。
我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说:“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快乐,每个人都对我很好,和在繁家时完全不一样,我也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对别人这么好,原来我也配被别人这么对待。以前我总觉得,虽然他们那样对我,但我爷爷和我爸爸只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对我好,而不是不疼爱我。但经过这段日子的平静,我忽然明白他们其实根本不爱我。尤其是我爸爸,其实从小,我就隐隐感觉自己在他心里我十分多余,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认。”
我问:“你跟我的助理……关系很好?”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还不错。”
“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如同被踩了尾巴似的,惊道:“哪一步都没有!我们只是好朋友。”
我说:“如果他对你不好,你要告诉我。不要瞒着。”
她点头:“我知道。”
接着,我就把星星交给了周助理。
我又拿着判决书看了看,耳边再度想起星星那些话。她说得不假,按照繁音的逻辑,星星是第二人格的孩子,但第二人格并不爱她,第一人格也有些嫌弃她,创造她的始作俑者繁老头更是对她感情淡漠。
一切的因都是他自己种的,如今他身陷囹圄,星星也立刻就不再承认他。
深夜,我所乘坐的飞机起飞,预计明天早晨到达目的地。
这一晚,我始终不能入睡,望着机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觉得心里被什么填满,偏偏又是空的。
以我的能量,联络一个熟人带我去参观繁音所在的精神病院不是难事。
黎昕所在的精神病院是私立的疗养院,而繁音是依法被投到这间精神病院,因此还是黎昕所在的医院条件较好。繁音所在的医院同样地处偏远,绿化得很好,大楼比较老旧,主楼建筑很有宗教色彩。
许多被确诊为精神病的罪犯都在这里医治,因为他们多半都有伤害别人的前科,因此医院内部比黎昕所在的那间更像监狱,一进大门,一股恐怖片里才有的阴沉冰冷感便扑面而来。
我们一行人穿过寂静得有如公墓般的走廊,里面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以外再无其他。
570 安静的傻子()
进电梯时,我忍不住问:“这些房间都没有人吗?”
“有,但这里隔音很好。”带我们进来的医生说:“他们都太吵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阴暗的电梯里回荡着,令我没来由得有点冷。
电梯上三楼,出来后,格局与一楼一模一样。
又是一段冗长曲折的路,终于,我们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它的门与其他病房一样,都是钢的,漆着白色油漆,旁边有编号。
带我来的人非常小心,又进去打听了一遍,才出来对我说:“您可以进去了,但只有十五分钟。虽然他已经平静,但依然很危险,他的智商很高,请您在与他对话时保持警惕,不要错信他的言论接近他,给他机会伤害您。”
我点头。
他打开门,再次叮咛我有事一定要立刻出门,他们都在门口。
里面是铁栅栏,但缝隙很小,仅够通过小孩子的手臂。
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透过缝隙看到里面。里面空间很大,房间里同样除了必备物品没有其他小件。房间的天花板很高,靠近房顶的位置有一扇小而严密的百叶窗,透过了一点微光,也提供少量新鲜空气。
窗户正下方的地面上坐着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瘫着。他就像是武侠小说中被挑断手筋脚筋武功尽失的废人那样毫无生气,脊背靠着墙壁支撑,双腿无力地扔在地面,手臂垂直,手掌也显出了几分枯槁。比起半年前,他瘦了几圈,这显得他身上病服如同一个巨大的面口袋。他那颗无论多么落魄都高高扬起的头垂着,头发长了许多,且疏于打理,纠结在一起,如同几块拼贴在头上的毛毡,它们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拉碴的胡须。
如果我不认识他,如果有人告诉我眼前这个人曾经无限风光过,我是一定不会信的。
对于此局面,我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的这一刻,心里还是不免觉得莫名。
我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想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其实我来看他,也不过是想看到如此画面,仅此而已。我并没有任何话想对他说,我不觉得抱歉,在这一刻,也不那么恨他。
十五分钟不长不短,我发了一会儿呆后,再看表时,发现已经过去了八分钟。
在这八分钟里,他始终一动不动,活像个死人。
时间继续缓缓地流逝。
十分钟……
十二分钟……
十三分钟……
我始终没有什么话想说。
终于,还是站起了身。
转身时,虽然没听到任何动静,我却突然莫名一回头,看到他已经抬起的头。
他的眼窝凹陷着,就像个海洛因用过量的瘾君子,也像个刚刚经历过残酷战争的难民。
他的眼睛盯着我,却又像是并没有看到我,直勾勾的,且空洞。
我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漏了一拍,因为我发觉自己真的已经完全不认识他。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我开口叫了一声:“繁音?”
他依然看着我,不应声,不说话,没有表情,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未有任何一次,比现在更像一个疯子。
我就这么看着他,而他也看着我。
十五分钟到了,门被打开。带我来的医生表情有些紧张,见我安然无恙才露出放松:“请出来吧,时间到了。”
出来前,我再次扭头,见他再度垂下了头,驯服得如同马戏团里瘦弱的老虎。
离开医院的第二天,我约带我来的医生晚餐,喝了几杯之后,他话匣子打开,说:“他刚来的时候症状很严重,有暴力倾向,时而情绪激动,但经过治疗已经平静了很多,不过依然是个地道的危险分子。”
我说:“我上次看到他时,发现他已经很乖了,似乎已经没有神智了。治疗过程中哦你好使用的药物对他的神经影响严重吗?”
“影响当然是有的,但他的病情非常严重,又有非常暴力。”他说:“比起药物的后遗症,让他不再危害社会更为必要。”
我问:“你们都给他吃了什么药?”
他报了一些药物名称,都是我很熟悉的名字,许多治疗过繁音的医生都曾提起过这些药名,它们能够使繁音迅速地安静下来,与此同时有着强大的副作用。最重要的,它们是用来治严重精神分裂症的药,比黎昕拿到的药更狠。我一直觉得繁音的病虽然不能好,但比起真正的疯子还是轻微不少,这药用在他身上,相当于人为地把他的脑子变傻以达到让他安静的目的。
我说:“你们这样治疗他合法吗?”
他立刻说:“当然合法!事实上,警察经常会来审问他的情况,他们需要他交代点什么,但他始终没有。这样的治疗方式也是帮助警方办案的手段,他的下半生注定留在这里,唯一的价值就是交代出他的团伙。”
我说:“说来说去,似乎并不合法。”
他立刻沉下脸:“太太,您今天的行为也不合法。”
我笑着说:“你同样也是。”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让他明白我只是开玩笑,于是他也笑了,说:“不管怎么样,您成功地离开了这个恶魔。他可真是个难缠的家伙,起初,喂他吃药帮他打针是一件需要事前先祷告的事。”
我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现在做梦都会笑醒了,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幸福。”
又喝了几杯,我说:“除了药,你们还用了哪些治疗手段?”
“所有的……”他有些醉了,又因为药物的缘故,口齿稍显不清:“只要是能够使用的一切手段。”
我说:“他没那么严重。”
“他不是没那么严重,事实上他的症状与精神分裂症相去甚远。”他说:“但那没有关系,你要知道,他不能轻易脱罪,必须有一个借口让他留在这里,让他交代更多的事。”
繁音始终都被警察盯着,终于有了机会,自然不想轻易放过。照这家伙所说,之所以把他诊断成精神分裂症,也是不想他轻易溜掉,如今可以以治疗的名义给他吃药、电击、甚至虐待,逼迫他做出一些交代。
他们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变成傻子,他们甚至需要他的智力减退一些,以便更好地交代罪名。
当然,我只是问问而已,事实上我也不在乎。
我问:“那么警方问出了什么吗?”
“没有得到任何信息。”他说。
吃过饭后,我派人送医生回去,因为我喝了一点酒,因此头有点晕,有几分醉意。
我一边回忆着这医生的话,脑海中一边出现繁音白天的样子。我觉得那样子是装不出来的,他真的受到了严重影响。但他竟然什么都没有交代,我也真是好佩服。
后半夜时,许是气温降了,我突然觉得有点冷,莫名被惊醒时,突然想到一个有点可怕的可能性,连忙拿起电话打给周助理,交代道:“你派人去警局那边打听打听,我想知道这半年警察都去了繁音那里多少次,都问了些什么事?”
周助理应了,我又说:“也打听一下韩夫人。”
他说:“好的,小姐。”
挂了电话,我心神不宁:之前我的案子被压下来了没错,但当时本就压得十分艰难,不晓得繁音有没有交代。如果没有,那韩夫人不可能对此事全无行动,她会不会教他说点什么?
第二天下午,周助理才来告诉我,说:“警方几乎每周都去两次,提问的事范围很大,有关咱们的也有,就是米粒那件案子。”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韩夫人每个月都去,但从来都没有成功跟他对话。”
我说:“可靠么?”
“可靠。”他说:“其实小姐,这半年苏老先生一直有派人在关注这个,甚至亲自来看过他,同样没能成功对话。他的智商似乎的确受到了严重影响。”
我心下稍安,说:“那就好。”
周助理大概以为我会说点什么不同的话,看了看我,神色有些古怪。
我问:“怎么这幅表情?”
他垂下头,回避了我的目光,没有说话。
我大约猜得到他的意思,他恐怕是觉得我心狠,繁音已经这样了,我却只关心是不是会牵连我自己。
这几天我先待在这里,进一步弄清这件事。孟简聪打来电话,心情很好地说:“我想告诉你,贺礼我有准备,你不用在这方面花时间。”
我知道他是在变相地问我对这件事的决定,想了想便说:“我保证明天就给你答复。”
“好吧。”他笑着说:“我没有在催你,不要担心。”
“嗯。”
“有什么心事?怎么这样的语气?”他说:“我听说你这几天去了德国。”
“我来看繁音。”我不介意直言不讳:“明天晚上就回去。”
显然他完全不意外:“他还好么?”
“医院认为他很好。”我说:“很乖,看样子将来可以做一个安静的傻瓜。我也认为这样很好,他大概再也没有痛苦了。”
很明显地,我听到他呼吸一窒,没有说话。
571 跟你告别()
我说:“抱歉。”
他回神问:“什么?”
“我的话太恶毒了。”我说:“但这是实情。”
“不,”他说:“我只是没想到他的情况居然会这么糟。是有什么人指使么?”
“说是警方为了查案。”我说:“不过他手上那么多人命,更多人想杀他也一点都不稀奇。”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明天就回去。”
“那你到时告诉我时间,”他柔声说:“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我说:“可能会凌晨才到,去接我太辛苦了。”
“没关系。”他笑了:“有一段日子没见你了,我有点想你。”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他最后这句话,给了我一种柔情款款,又有些害羞的感觉。
这一晚,我又在失眠,喝了几杯酒也无济于事,最后吃了一粒安眠药,总算拥有了一个多梦的夜晚。在这些光怪陆离的梦里,有蒲蓝,有孟简聪,不过并没有繁音。
第二天一早,我依照约定去见了韩夫人,她丈夫最近恢复了基金会的工作,她最近都在本地的分公司。
我昨天就约了时间,当时是她的秘书安排,对方似乎早有准备,欣然同意。
今天我来时,她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我。
我进门时,她还挺随和地同我打了招呼,遣散了其他人。我坐下后得以仔细观察她,在我的印象里,韩夫人始终是一个虽然不算非常美,却特别体面的女人,哪怕穿着睡衣时,也丝毫没有颓唐之感。繁音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和脸型,那种相貌令人觉得自信而霸道。今天她同样精心装扮,但眉宇之间依然难掩疲惫虚弱,显然繁音的事令她很是忧心。
我观察她的同时,她问:“喝点什么呢?”
“咖啡就好。”
她点头,按了电话,说:“送两杯碧螺春。”
我提醒她:“我喝咖啡。”
她明显地愣了一下,又对电话说:“倒两杯咖啡。”
然后按了挂断键,冲我苦笑了一下,说:“抱歉。”
只这一下,她立刻露出了些许老态,说:“年纪大了,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我说:“我昨天去看了繁音。”
她这才抬头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说:“在医院和警局的‘朋友’说是警察那边授意的,这样不合适吧?您没找找关系么?”
她摇头,虚弱地说:“都是法院判决的结果,他自己又坚决不上诉。判决之前我跟他谈过,当时就料到会这样。”
我问:“他坚决不上诉?”
“是。”她靠到了椅背上,叹息着说:“以前他就总是闹自杀,我一直当他只是痛苦,想尽办法逼他、哄他,只求他能活着。他说这样反而让他更痛苦。”
我说:“昨天他那副样子好像还不如死了。”
“我总不能买凶进去杀他。”她似乎心如死灰。
我没说话。
此时有人敲门,是韩夫人的秘书,端着咖啡进来,分别给我们摆好又出去了。
我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听到她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问这件事。”我说:“我没想到您居然没有动作。”
我可以确定我爸爸没有操控这件案子,那韩夫人没理由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么大苦。
她苦笑了一下,许久才说:“如果只是来找我说这种话,那喝完了咖啡就走吧。音音对不起你,我待你也不算好,但我想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再作为代价付给你了。”
虽然她语气平静,但我完全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您觉得我是来落井下石的?”
她看着我说:“你手里还有其他证据吧。如果不让他因为家暴进去,那他就得因为别的进去。比起打老婆,杀人罪名更重。”
我说:“的确有,但那证据已经被我爸爸毁掉了。”
她说:“你在法庭上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不由一顿,放下咖啡杯,说:“看来今天真的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