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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想笑:“有人会痛到捏您的胳膊么?”那不是影响他包扎了?
“有的。”丝丝痛感传来,是他在清理创口:“我之前的女朋友就曾这样过。我帮她清理伤口,她却捏我的胳膊,影响我做事,差点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原来如此。”我说:“我对疼痛的忍耐力还是蛮强的。”
“您是戒备心比较强的人,也不喜欢依赖别人,很能容忍。”他说:“通常这样的人,在童年时没有得到很多依赖父母的机会,她在成年后会不断地找机会弥补。”
“这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他一边忙活,一边说:“但是对您有一个建议。”
“您请说。”
“无底线地容忍和退让也是一种极端,这种极端压抑的是您自己。您肯定有这种经历,就是你有时会想起你曾经因他受到的伤害并且感觉到愤怒,即便伤害发生的当时您已经选择了原谅。可是您没有将压力发泄掉就选择了原谅。”他说:“这样很不好,压力不会消失,而是累加,形成秋后算账,这会给您带来很多负担,也会带来心理问题。而且,只要你们之间的婚姻一旦走到尽头,即便您先生的病控制甚至治愈了,您反而也不会回头。”
他说的很对。
但不是我不当场发脾气,而是我没有机会。我确实总对繁音有气,即便是现在。只要一有事,它就会爆发出来。
我也没有那种想要跟他相扶到老的期待,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癌症患者,撑过一天算一天,自己也不知道哪天会死。
所以我不太想多聊这个话题,只能说:“等他的病好了,我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好久之后,才听到他的声音:“我不知道您是不是明白,他的病是治不好的。”
“我知道。”
“精神分裂症号称精神癌症,人格分裂症要比精神分裂症更难以根治,甚至可以说,没有治愈的可能,至少在现在的医学能力下,确实没有。”他的语气非常认真:“他的病无法根治,但用药可以对他控制,减少他的攻击性。如果他当初就开始用药,病情也不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他的副作用很严重。”我说:“影响智商,判断力和意志力。”
“可他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有些急了,说:“他在不停地给妻子和孩子带来危险,随时都要她们的命。”
我说:“但他需要这份事业,他不能给别人。”
他笑了一声。
我问:“怎么?”
“那他为什么不主动离开你们?”他说:“他的病无法治愈,他有攻击性。他攻击您,攻击孩子,他为什么不主动离开你们?”
“您想说什么?”
“我确实比较建议您离开他。”他说:“长此以往,孩子也将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您的孩子成为精神病患者的风险要比其他人更高,您应该让她们离开这种不安定的环境,享受平静快乐的童年。”
我说:“您的建议真的很好,但……”
“太太,我知道我的提议令您很为难,但针对您先生的情况,没有更好的方式,而且要做好止损的准备,因为他的病是无法治愈的。”他说:“就如同现在第二人格已经变得危险,富有攻击性,这就是一种严重的恶化。您应该带着孩子们离开他。”
“我比谁都想让他吃药,但他不愿意。他有一大堆不吃的理由,其实我……我觉得办法不是完全没有,他是不舍得他现在的财富跟地位,他害怕自己变得无能,对他来说,他不想变成我一个人的老公,只变成孩子们的爸爸。”保障安全也不是太难,真的有决心可以请代理人,远的不放心,费先生总可以吧?安全问题也很容易,毕竟他还有妈妈。我一直都知道他说的都是借口,归根结底是他不愿意,这也是我昨晚不想让他说完的原因,想做现在就可以做:“我也怕我带着孩子们走了,他觉得我们都在抛弃他,自己又闹自杀,总不能让他真的死了……孩子觉得不能抛弃爸爸,知道他的病以后,愈发觉得我们应该留下来帮助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带她走就对她的心理没伤害么?万一我们走了,她父亲忽然自杀了,那她一生都有阴影。”何况我养父还不让我离婚。
他没说话,把纱布贴到了我的额头上,一边用软布擦我脸上的血跟眼泪。
我还是不想睁眼,因为闭着眼睛的感觉挺好的,倾诉时似乎也更无所顾忌了。
“有时候我觉得,不管是哪个人格,他对我的感情始终抵不过对他自己,可能他会稍微考虑一下孩子的安全,但他不会考虑我的,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了。”我说:“现在我也不想强迫他,他不想吃药就算了,您的建议都很好,但我哪样都做不到。您也不要再给他用药,毕竟那样是不合适的。”
他没说话,而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我等了一会儿,心想可能处理完了,擦了擦眼泪睁开眼,赫然看到黎医生僵硬地坐着,繁音站在他身旁。
这感觉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似的,瞬间让我极度难堪。
繁音手里的枪正顶着黎医生的太阳穴,显然是因为这个,他完全没有出声提醒我。
繁音放下了枪,睥睨着黎医生,命令:“出去。”
黎医生站起了身,说:“先生,对医生倾诉可以帮她缓解她的压力,她可以说任何她想说的话,请您不要……”
“出去。”繁音再度把枪指到了人家脸上:“滚。”
我只好对黎医生说:“您先出去吧,谢谢您。”
黎医生当然不能跟一个疯子计较,何况疯子还有枪。
他出去后,繁音才放下了枪。
我提醒他:“保险。”
他睖了我一眼,把手枪上了保险。
我说:“你好了就赶快去换衣服吧,别耽误葬礼。”
他没回应我的话,只冷着脸问:“觉得我昨天在开玩笑,多么?”
“什么?”
“不知道我反感他?”他瞪起了眼睛,质问道:“你有病?对他说那些?”
我也不由瞪起眼睛:“他是你的医生!”
“治我的病需要找我老婆了解我跟我老婆的感情?”他露出一脸嘲讽:“你有必要在别的男人面前那样说自己的丈夫?”
“我说的不是实话么?你在乎我就吃药啊!”我指着自己的头说:“你看我今天又被你打了。你吃点药会死吗?”
他抿了抿嘴,似乎想要说话,但我不想听他说话了:“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黎医生,那就再换个医生给你看吧。你不想治病也可以,都随你。”
他神态稍微放软了些:“我只是不喜欢你跟他走得太近,你不知道哪些话不能对异性说么?”
“那就换个你喜欢的吧。”我一句也不想解释,我觉得他就是精神病加深:“咱们该去参加葬礼了。”
他露出一脸无奈,又握住了我的小手臂:“先说刚刚是怎么回事?这是被他打的?”
我不想回答,告诉他有什么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吃药,却又不吃。
346 你多虑了()
“灵灵……”他又握住了我的手,态度温柔了许多:“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跟他的关系太好了,我很不舒服。”
我完全不想跟他聊:“再啰嗦葬礼就迟到了。”
“还早。”他使劲拉了拉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问:“你以为你现在的吃穿用度都是什么?你能安全地站在这里的根本是什么?我吃药了,谁帮我做事?你吗?姑且不论你是否做得到,只说你现在对我的态度,一个陌生男人突然住到我家来,在此期间,我家只有我老婆一个人。我觉得不安有错么?可是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这让我怎么敢吃药?”
“不吃药能找到很多很多借口,吃药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你不想再伤害我和孩子们。”我说:“至于黎医生,你妈妈跟他相识多年,推荐他的人也很可靠,他没有问题。我也的确非常敬佩他,因为虽然他嘴上说你的病治不好,但他的方法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虽然种种伤害都是你造成的,但你其实并没有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用手举起自己的孩子,又是如何把她砸向地板,否则你不会是现在的态度。你也会像我一样,希望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地治好病。”
他侧过了脸,回避了我的目光,没有说话。
“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当然,即便你不吃药,赶走黎医生,我也没问题,短时间内也不会走。”我说:“但我会很失望。”
他这才开了口:“这就是你昨天晚上说想跟我聊得事?”
“不是。”我说:“本来是想跟你说,首先,在我心里,你和他始终都是一体的,所以你的问题没有意义。可毕竟你不这么想,所以我想到了一个答案,我很感激你一直没有站到你爸爸那一边,否则我坟头肯定已经草长莺飞了。你对我坚定的维护是小甜甜从未做过的,他只会跟你爸爸一起瞒我,关键时刻也从来没有出来过。于我而言,爱人之所以是爱人,就是因为人这一生难免跌倒,而他可以与我互相搀扶,让跌倒不再像是末日。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从未搀扶过我的人?我曾觉得他平时待我好,所以我不介意他关键时刻的脱轨,可现在已经对我不再好。而我希望自己未来的人生越来越有希望,那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正在变坏的人?所以你的担心完全是多虑。”
他望着我,似乎挺受触动。
我说:“还算满意么?”
他没说话,神色略微有点尴尬。
“满意就别闹了。”我说:“我知道你闹是因为你害怕我甩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么?”
他略带不满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说:“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做得不好,所以心中有鬼。”
我知道他找借口闹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明白我和黎医生没什么,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变化没有自信。他害怕自己变糟之后被我甩掉,不……应该是,他害怕自己变糟后失去现有的一切。这是因为他之前没有种下好的因。
他神色有些尴尬,更加像个小媳妇。
我问:“现在可以不矫情了吗?”
“嗯……”很不情愿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愿意去对黎医生道歉吗?”我说:“他建议我带孩子走,也是为孩子考虑,并不是不想睡你老婆。”
他翻了个白眼,像个明知自己没理却还不肯低头的叛逆少年。
“去啊。”我说:“别拿枪对着自己的医生,人家是来救你命的。”
“搞不好是个条子。”他还犟嘴。
“是条子也是你妈的错。”我说:“她对我保证说底子绝对干净,弟弟杀了亲生父母,还是你妈帮忙平的。”
他嘟起了嘴巴。
我觉得我得哄哄他,踮起脚尖在他嘴巴上吻了吻,说:“去吧,别耽误葬礼。”
他点点头。
繁音后来去道歉了,但过程我不清楚,反正念念真是像他了,以后真是不好教。
出门时念念醒了,跑出来逮住了我俩,问:“你们去哪里呀?”
我还没说话,繁音就说:“阿昌叔叔家里有事,我们去看他。”
念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我俩的黑衣服,没搞懂。
繁音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们晚点就回来,乖乖待在家。”
“噢。”念念问:“阿昌叔叔家里有什么事呀?他好久没来了,准易哥哥也没有来,林爷爷也不上班。”
“有很重要的事。”繁音说:“等爸爸不忙了,慢慢告诉你。”
她点了点头,可能是通过我们的衣着,判断出事情不是一般的情况,很小心地说:“那爸爸妈妈你们小心。”
“嗯。”
上车后,我问:“你觉得念念有必要去参加葬礼么?”
“现在没有。”他说:“大点就得去了。”
“哦。”
他握住了我的手,看了过来:“怎么?”
我把小甜甜说的话做的事讲了一遍,道:“你的答案还是让我挺满意的,这才像是亲爹。”
“他说得也没错。”繁音哼了一声,道:“他这点可真像我爸。”
“你爸会让你去?”
“以阿昌的级别和情况来说,他会的。他觉得这样会使其他人心里舒服,为了她将来继承铺路。”他说:“确实是这样,但比起对孩子造成的伤害来说,这是得不偿失的。可我爸认为,强的人应当从小就强。”
“五岁能强到哪里去?”
他性格中必然有一面是像繁老头的,毕竟那是亲生父亲,也与他相处最多。
只是我并不喜欢这一面,我觉得表面温柔实则冷酷是非常恐怖的,相比之下,我更愿意接受表面和内心都冷酷的人。
繁音便叹了一口气,搂住了我的肩膀,柔声说:“你只要记得,我不会为了让她顺利继承家业而伤害她。如果非要选,我宁可不给她,让她做个快乐的普通人。”
我没说话。
“所以我真的会吃药。”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说:“我发誓。”
唉……
我承认,我到现在依然不觉得他的那些借口有意义,但我也不想再争论下去。看他的行动吧。
葬礼是中式葬礼,阿昌的妻子面色苍白,但情绪看上去还算稳定。他的两个孩子搀着她,一家人默默啜泣。
我们也去献了花,繁音依然觉得难过,也忍不住掉了眼泪。按道理说,星星应该来,但她毕竟还在昏迷。繁音说繁老头也会来献花,但等到十一点依然不见他人。
繁音让我去联络下医院那边,问问是怎么回事。我便去了,而且是和林太太一起出来的,一个女保镖扶着她,她说要去洗手间。
我给医院打电话,医生的电话没有打通,我便打给保镖。尚未接通时,洗手间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正想放下电话,那边接起来了,保镖的声音很匆忙,说:“太太?对不起,老先生自杀了!”
我吓呆了,但我的确早有心理准备:“救回来了吗?正在抢救,但刚刚有人袭击,我们忙于应付,没来得及联络您。”
“好吧。”我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袭击了。但我们需要人手。”
“我这就安排。”
说这几句话的同时,人们已经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我也连忙赶过去,门已经被大开,墙壁上喷洒着血迹和其他秽物。林太太坐在马桶上,手里握着枪。
血是从她的太阳穴喷出来的,这样看起来像是自杀。
这个洗手间有窗户,但非常小,不像能进人。
已经通知繁音了,我们先不能动尸体,于是我问情况。女保镖说:“林太太说去洗手间,里面空间小,我不好盯着,就在门口等,但……”
“她怎么会有枪?”繁音说过她是抑郁症患者,抑郁症最常见的症状就是自杀,怎么可能让她手里有武器?
“我也不知道。”她说:“林太太进去之前,我有进去检查,到处都没有发现枪。”
这就怪了。
这时,繁音和林准易赶来了。
林准易推开人群进来时,身子明显一瘫,我连忙扶住他。繁音也进来了,神态似乎并不意外,也是问:“枪是哪来的?”
大家如此这般重复了一遍,繁音便安排他们组织专门负责查验尸体的团队进行检查,并且检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