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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黎医生来得匆忙,便没有叫上助手,资料也只带了最重要的。我便让林准易去取,却很快就接到他的电话,说:“太太,这边出事了,黎医生的三位助手两死一伤,是用枪。”
“资料呢?”
“资料还在。”他说:“受伤的助手小姐说他们听到我来才翻窗逃走。”
我让他拿着资料回来,把这件噩耗告诉黎医生,幸好人没死,也幸好,黎医生躲过了一劫。
没助手,但黎医生认为明天是绝好的机会,因为第二人格已经撑不住了,便问我:“您愿意帮我的忙吗?”
“我?”我问:“需要我做什么?”
“工作很少,只要帮我记录,递一些东西,但您需要全程保持安静。”
“可以。”
“我可能会问一些令他痛苦的问题,希望您不要害怕,保持理智。”
“好。”我什么场面没见过?我连他亲手肢解小孩都亲眼目睹了。
第二天,我跟医生一起去医院。阿昌要去开会处理一下昨晚的事,等今天结束,我还要跟第一人格讨一个权力,防止他调动杀手。而且繁老头那边一早打电话来,说他醒了,但出了点状况,希望我去看看。林准易一早来我家,负责孩子的安全。
繁音依然在病床上躺着,身体依旧虚弱,而且睡着。我和黎医生一起进去,我在旁边坐着,黎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帽子以及眼睛,看上去就像医院中的普通医生。
黎医生也没带什么东西,只拿了一个闹钟,调了时间放到床头,便让护士推了推他。
繁音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黎医生摘掉了眼镜,双手合拢,说:“看着我的眼睛。”
他用的是命令式。黎医生在路上说,繁音的第二人格更容易接受父式催眠,也就是命令式。
而繁音对前面的执行力很好,似乎已经被成功催眠,但一闭上眼睛,就呈现出已经睡着的样子,让催眠活动无疾而终。
繁音没说话。
我看不出现在他是哪个人格,更无从得知他是怎么想。
黎医生维持了这个动作大约半分钟,繁音始终盯着他的眼睛看。
气氛稍显诡异,我身上有些不自在。
“当我打开双手,你就开始服从我的指令。”他说完,又等了一会儿,摊开双手,说:“闭上眼睛。”
繁音闭上了眼睛。
黎医生又不说话了,在此期间,我看到繁音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繁音也始终不说话,只是皱着脸,不停地流冷汗,房间里静得只剩那只小闹钟的跳动声。
突然,黎医生开了口:“睁开眼睛。”
繁音睁开了眼睛。
我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目光直勾勾、阴测测的,和暴走版的小甜甜一模一样。
他就盯着黎医生,而黎医生依然很镇定。
所以这算是成功了吗?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期间繁音除了眨眼就是盯着他。我觉得黎医生好强大,每当繁音呈现这个状态时,我一眼都不敢多看他。没人愿意跟恐怖片里的僵尸对视的,哪怕他长得再好看。
忽然,繁音的眉头纠结了起来,身体开始颤抖。他的手脚被绑着,身体似乎是因为被催眠而僵直,因此颤抖起来更像一具僵尸了,我简直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个过程又维持了一阵子,繁音忽然开了口:“妈妈……”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一个口型,针对这个口型,我暂时猜不出其他词语。
他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身体始终在颤抖,汗水很快就浸湿了枕头。他仰着脖子,舌头微微地吐出,双眼瞪着,那姿态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似的。
329 你好()
房间里回荡着他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我很心疼,而且不明白医生为什么不趁机问他话?这样看着他有什么意义?我让他来催眠,不是为了逼他想起恐怖的回忆,而是希望可以与他沟通的。
但既然我来之前答应了,便咬住嘴唇没有开口质疑。
眼看着他维持着这样的姿态,过了好久忽然开始大口喘息,身体也有了明显的放松。眼睛因为疲倦而半闭着,却又忽然瞪起眼睛,身体开始剧烈地扭动,脸颊也很快便涨红。我甚至听到了绑他布条的撕裂声。他的嘴唇也在颤抖,眼里开始涌出眼泪,五官开始扭曲,既有恐惧,又有兴奋,还有耻辱这个神态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在林小姐的农场里,大屏幕上放的视频画面,那个可怜的小男孩。
这真的是小甜甜?
我记得,小甜甜明明已经忘了这段视频,也似乎完全不记得他继母对他做过这些事,这么说他想起来了?
终于,黎医生开了口:“停。”
繁音没有犹豫地停下了所有表情跟动作,黎医生又说:“睡吧,当你听到铃声时,就醒过来。”
繁音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稍久,刺耳的闹钟声传来。
一小时了。
闹钟响了好一会儿,黎医生才朝我打了个手势,我关上闹钟,将它拿到手里。
这个动作完成后,繁音睁开了眼睛,神色平静了许多,但看不出是谁。
黎医生似乎已经可以有效分辨他们两个了,微微地笑了笑,说:“你好。”
他认真看了看黎医生,又看向了我。
“因为你杀了我的助手,因此我只能请你太太来帮忙。”黎医生说:“很抱歉。”
繁音重新看向他,没有说话。
“我也是被父母虐待的人。我爸爸打我妈妈,他们两个一起打我。”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自己的衣袖,那里有一条很长很狰狞的疤痕:“这是我爸爸用刀砍的。”他翻过手腕,露出上面交错的割腕疤痕:“我曾多次自杀。”
繁音望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我记得繁音手上也有很多这样的疤痕,他也曾多次自杀,不知道黎医生是不是为了跟他共情。
黎医生也没说话,他这个人总是很留有余地的样子,的确让人很有安全感。
终于,繁音开了口:“把口罩摘下来。”
我想阻止,但黎医生把口罩和帽子全都摘了下来。
繁音望着他的脸,许久才说:“我见过你。”
“是,五年前mill先生第一次尝试催眠你时,我是他的助手。”黎医生笑着说:“看来你不是没有出现过。”
以前mill先生从未催眠成功过,也就是说,小甜甜从未跟他们打过照面。既然见过,就代表小甜甜其实出来过,但没有被认出来。
繁音没回答,而是重新看向黎医生的手:“他们干嘛打你?”
“他们说是因为我考试成绩不好。”黎医生笑着说:“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用我发泄他们自己的痛苦。”
繁音问:“之后呢?”
“你想知道?”黎医生扬了扬眉。
“嗯。”
“那就跟我做个朋友。”黎医生说:“日子久了,我自然就告诉你。”
繁音笑了一下,说:“你给我用了什么药?”
“一点让你乖乖听话的药。”黎医生说:“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我心里有些不爽,用药起码得经过我的同意吧?把他吃死了怎么办?
繁音没吭声,但神色还算温和,而且他似乎已经有点信任黎医生。
“我跟别的医生不一样,你将来可以在相处中感觉到。”黎医生笑眯眯地望着繁音,说:“我不觉得你跟他应该融合,那样对你不公平。但你需要有人帮你,一个可靠的,具有心理暗示能力的人。我的本事,相信你已经见到了。”
繁音看着他的脸,半晌,目光流向了我。
“对她来说,留下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下的那个,要爱她和她的孩子。”黎医生像是在跟他谈条件,他微微扬了扬眉,神态中充满暗示:“你需要她的支持,第一人格的母亲需要有人安抚。你现在做不到,你爸爸也做不到,但她可以。”
繁音许久才开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过来,别再给我下药了。”
繁音本来就不舒服,这样折腾一圈已经十分疲倦,得到黎医生的肯定后便睡着了。黎医生等了一会儿,扭头对我笑了一下,说:“咱们可以走了。”
我跟他一起出来,问:“你给他用了什么药?”
“辅助催眠的药物,您放心,是经过韩夫人同意的,计量也有这里的医生在把控。”黎医生解释道:“常规方式无法实现催眠,也就无法进一步研究病情。”
“我会去问过韩夫人。”我说:“但我希望下次我可以提前知道这件事,另外,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取得他的信任,当然要跟他想到一处。告诉他,他和第一人格合并才是完整的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完全不接受。”他说:“虽然第二人格很聪明,但他的思维方式偏向幼儿,有身为幼儿的天真。”
我点头:“我姑且相信您。”
他笑了,说:“您可以问过韩夫人。”
“好。”我问:“你刚刚说的那些关于你家里人的事都是真的?”
“是。”
“他们真的那样对你?”
“是。”他依然笑眯眯的。
“怎么到处都是这种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下这种手,尤其是他妈妈。
“因为他们的心理也不健康。”他笑着说:“我的情况,使我可以更容易地跟类似环境的患者沟通,但你可以放心,我的心理一度出现了问题,但mill先生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
毕竟是学心理学的,而且还学得极优秀,真是幸运。繁音的病之所以恶化得更厉害,也是因为他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正常人都要出现心理问题。
一起到家之后,念念焦急得要我汇报情况,我说了几句应付掉她,便去喂怜茵,一边给韩夫人打电话。
我把情况告诉她后,她松了一口气,说:“接下来你一定要保护好黎医生,再找一个有这种本事的医生可不容易。”
“但他靠得住么?”我把他对繁音说的那些话学了一遍。
“放心吧。”她笑着说:“他不会乱来。他弟弟杀了他的父母,这件事是我们替他平的,一些很关键的,足以让法庭重新审理的证据在我老公手里,他是认真来治病的。”
“他还有弟弟?”之前我问他家人,他也没有提起,昨天说起被父母家暴,他也没有提起。
“对,双胞胎弟弟。”韩夫人叹了口气,说:“他们两个是很可怜的孩子,从小被父母打到大,他弟弟都被打成了瘸子。”
“他弟弟是做什么的?在哪里工作?”
“没有工作。”她说:“因为是瘸子,性格很自卑,不爱出门,经营网络店铺为生,也不在德国。”
原来如此。
我说:“没想到他这么可怜。”
“是啊。”她说:“放心,他的背景很清楚,你可以放心让他帮音音看病。”
“好。”
“繁盛醒了。”她问:“听说你下午去看他?”
“是。”
“嗯。”她似乎有话要说,却没有往下。
黎医生下午想见第一人格,但要等繁音醒了。我便先去看繁老头。
我进病房时,繁老头正醒着,正躺在病床上发呆。
医生领着我进去,让我坐下,椅子挪动的声音才惊动他。繁老头眼睛呆呆的,头发也白了不少,朝这边侧了侧脸,问:“谁?”
“是我。”这老头儿瞎了?我说:“灵灵。”
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说:“上午医生来给音音催眠,需要我帮忙做他的助手。”
“催眠?”繁老头立刻来了精神:“效果呢?”
“效果不错。”我把催眠的事讲了一下,说:“他会继续跟第二人格沟通。”
繁老头点了点头,人一失明,眼睛就无神。眼睛无神,整个人都显颓废,一颓废,老态就显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他肯定是想起林至美欺负他的事了……”
“我也觉得。”我说:“我替我女儿对您说声抱歉,她还小不懂事,是我没有收好枪,让您受了伤。”
他摇了摇头,问:“音音有没有把小雪交出去?”
“没有。”我说:“您受伤后,第二人格很生气,跑来家里折腾,第一人格打伤了自己,他最近很虚弱,医生叫他必须静养,我怕他折腾,派人把他绑到床上了。”
繁老头明显就是一惊:“那星星还在警察局?”
“是。”
“完了……”繁老头说:“这么久了,你还没把人给出去,那星星还能活着出来吗?”
“准易说一切都好。”我说:“他入侵了警局的通讯系统。”
“蠢货!”繁老头急了:“他们给你东西,怎么可能不留副本?人证也是听那边的,就算物证是副本,那边也有借口使劲调查。这期间星星呆在警察局里,要么交代,要么被杀。你能防得住多久?”
330 想你了()
“那怎么办?”我说:“繁音确实太虚弱了,他不能动。”
繁老头的耳朵像兔子似的竖了竖,忽然笑了:“你这是什么口气呀?”
“觉得您有办法的口气。”其实我心里挺慌的,因为我确实不想交米雪,也觉得星星肯定没事了。此时一听,才忽然发觉是我少想了这样一个关键点。
繁老头嘟了嘟脸,露出一些老小孩式的不满来,说:“听说爸爸昏迷这么久,你都没来看我。”
“因为不好意思。”我说:“毕竟是念念做的,没脸见您。”
他虽然瞎了,却还是侧过脸,用眼睛“瞪”了我一下,说:“胡说,你就是生气我前段时间欺负你。”
“我不该生气吗?”我说:“您都说是欺负了。”
他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态度依旧很温和:“爸爸只是生气。你说你好端端的女儿,养大了又漂亮又聪明,不在家里好好呵护着,得赶出去为了家里过那种日子。你不明白不要紧,音音也跟你一起胡闹。”
他这话当然只是场面话,实际情况是他现在瞎了,很多事就做不成。如果韩夫人实在不愿意帮他们撑着,那就只能靠我,繁老头风向转变得还真快。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那星星的事还要怎么办?总不能不顾他的身体让他继续沟通这件事。”
“是不能呀。”繁老头犹豫了一会儿,说:“但是他能给我打个电话吗?我是说小音音?”
“可以。”我可以让阿昌帮忙去让繁音打电话,还能趁机偷听对话。
“那爸爸就跟他商量了。”他笑着问:“这几天大小事务都是谁在处理?”
“阿昌在暂代。”我说:“反正我也不会。”
“哎呀,这怎么可以?星星还没嫁进他们家呢!”他变了一下脸,然后拍了拍我的手,说:“爸爸给你说一遍,你记住了,下午就联络,让这些人过来。”
“找阿昌联络吗?”
“就找他吧。”他说:“让他们明天过来,我跟他们说一声,要你暂代。事情可以还是阿昌主要做,但你要监督着他,不能一无所知,让他乱来。”
“好。”我说:“等音音好点,我就再让他继续做。”
“先让他治病吧,反正都这样了。”他慈祥地说:“你专心做,不要害怕。爸爸也有私心,这你要是参与参与,就会明白爸爸的意思了。还是希望你们能有儿子的,毕竟女人做这个要很小心,很吃亏,名声也不好,很影响择偶。”